司马迁
史记简介
《史记》最初没有固定书名或称“太史公书”或称“太史公记”也省称“太史公”。“史记”本来是古代史书的通称从三国开始“史记”由通称逐渐成为“太史公书”的专名。作者司马迁字子长左冯翊夏阳人。生于汉景帝中元五年约卒于汉武帝征和三年。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在汉中央政府做太史令负责管理皇家图书和收集史料研究天文历法。司马谈打算编写一部通史愿望没有实现就死去了。临死的时侯嘱咐司马迁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司马迁幼年时就很刻苦十岁开始学习当时的古文后来跟着董仲舒、孔安国学过《公羊春秋》、《古文尚书》。汉武帝元朔三年司马迁二十岁满怀求知的欲望游遍了祖国的名山大川到处考察古迹采集传说。通过对历史遗迹和西汉建国前后的史实的实地调查司马迁开阔了胸襟增长了知识为后来编写《史记》作了很好的准备。
司马谈死后司马迁承袭父职做了太史令有条件看到大量的图书文献和国家档案这对司马迁编写《史记》是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
汉武帝太初元年司马迁开始编写《史记》。天汉二年李陵率兵随李广利出击匈奴兵败投降。汉武帝向司马迁询问对李陵的看法。司马迁说李陵投降是因为众寡不敌又没有救兵责任不全在李陵身上。汉武帝认为司马迁有意替李陵回护开脱贬责汉武帝的爱姬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于是把司马迁投进监狱处以腐刑。
三年后他被赦出狱更加奋写作《史记》。大约在征和二年基本上完成了编撰工作。司马迁死后许多年他的外孙杨恽才把这部五十二万多字的不朽名著公诸于世。
《史记》是一部贯穿古今的通史从传说中的黄帝开始一直写到汉武帝元狩元年叙述了我国三千年左右的历史。据司马迁说全书有本纪十二篇表十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三十篇。
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中提到《史记》缺少十篇。三国魏张晏指出这十篇是《景帝本纪》、《武帝本纪》、《礼书》、《乐书》、《律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列传》。后人大多数不同意张晏的说法但《史记》残缺是确凿无疑的。今本《史记》也是一百三十篇有少数篇章显然不是司马迁的手笔汉元帝、成帝时的博士褚少孙补写过《史记》今本《史记》中“褚先生曰”就是他的补作。
《史记》取材相当广泛。当时社会上流传的《世本》、《国语》、《国策》、《秦记》、《楚汉春秋》、诸子百家等著作和国家的文书档案以及实地调查获取的材料都是司马迁写作《史记》的重要材料来源。特别可贵的是司马迁对搜集的材料做了认真的分析和选择淘汰了一些无稽之谈。对一些不能弄清楚的问题或者采用阙疑的态度或者记载各种不同的说法。由于取材广泛修史态度严肃认真所以《史记》记事翔实内容丰富。
班固《汉书·司马迁传》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林甫其后也。当宣王时官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适晋。晋中军随会奔魏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兵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蕲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夏阳。蕲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蕲孙昌为秦王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毋怿毋怿为汉市长。毋怿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详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叙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偏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澹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徙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君唱臣和主先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佚。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黜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神形蚤衰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孝令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纪纲。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上尧、舜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斫;饭土簋土刑粝梁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率。故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也。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不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不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剸决于名时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兴舍。故曰“圣人不巧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款。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合故圣人重之。
由此观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俱。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夫子遗风乡射邹峄;厄困蕃、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莋、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愤且卒。而子迁适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予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予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予死尔必为太史;为太史毋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也。夫天下称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风达大王、王季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义士予为太史而不论载废天下之文予甚惧焉尔其念哉!”迁俯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不敢阙。”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鐀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记。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而明之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攘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为何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之董生:‘周道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时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经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与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纲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豪氂谬以千里’。故‘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渐久矣’。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者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恶之名。为人臣子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诛死之罪。其实皆为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被之空言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指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大过予之受而不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虙戏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降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已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矣而不用有国者耻也;主上明圣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谬矣。”于是论次其文。十年而遭李陵之祸幽于累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夫!身亏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五帝本纪》第一《夏本纪》第二《殷本纪》第三《周本纪》第四《秦本纪》第五《始皇本纪》第六《项羽本纪》第七《高祖本纪》第八《吕后本纪》第九《孝文本纪》第十《孝景本纪》第十一《今上本纪》第十二。《三代世表》第一《十二诸侯年表》第二《六国年表》第三《秦楚之际月表》第四《汉诸侯年表》第五《高祖功臣年表》第六《惠景间功臣年表》第七《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王子侯者年表》第九《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礼书》第一《乐书》第二《律书》第三《历书》第四《天官书》第五《封禅书》第六《河渠书》第七《平准书》第八。《吴太伯世家》第一《齐太公世家》第二《鲁周公世家》第三《燕召公世家》第四《管蔡世家》第五《陈杞世家》第六《卫康叔世家》第七《宋微子世家》第八《晋世家》第九《楚世家》第十《越世家》第十一《郑世家》第十二《赵世家》第十三《魏世家》第十四《韩世家》第十五《田完世家》第十六《孔子世家》第十七《陈涉世家》第十八《外戚世家》第十九《楚元王世家》第二十《荆燕王世家》第二十一《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留侯世家》第二十五《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绛侯世家》第二十七《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五宗世家》第二十九《三王世家》第三十。《伯夷列传》经一《管晏列传》第二《老子韩非列传》第三《司与穰苴列传》第四《孙子吴起列传》第五《伍子胥列传》第六《仲尼弟子列传》第七《商君列传》第八《苏秦列传》第九《张仪列传》第十《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穰侯列传》第十二《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平原虞卿列传》第十五《孟尝君列传》第十六《魏公子列传》第十七《春申君列传》第十八《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乐毅列传》第二十《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田单列传》第二十二《鲁仲连列传》第二十三《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刺客列传》第二十六《李斯列传》第二十七《蒙恬列传》第二十八《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黥布列传》第三十一《淮阴侯韩信列传》第三十二《韩王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田儋列传》第三十四《樊郦滕灌列传》第三十五《张丞相仓列传》第三十六《郦生6贾列传》第三十七《傅靳崩阝成侯列传》第三十八《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爰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田叔列传》第四十四《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平津主父列传》第五十一《匈奴列传》第五十二《南越列传》第五十三《闽越列传》第五十四《朝鲜列传》第五十五《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循吏列传》第五十九《汲郑列传》第六十《儒林列传》第六十一《酷吏列传》第六十二《大宛列传》第六十三《游侠列传》第六十四《佞幸列传》第六十五《滑稽列传》第六十六《日者列传》第六十七《龟策列传》第六十八《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惟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绝业。周道既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鐀、玉版图籍散乱。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谊、韩错明申、朝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仍父子相继篡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宫至于余乎钦念哉!”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弼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言协《六经》异传齐百家杂语臧之名山副在京师以俟后圣君子。第七十迁之自叙云尔。而十篇缺有录无书。迁既被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予迁书责以古贤臣之义。迁报之曰: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用而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已用女为说己容。若仆大质已亏缺虽材怀随、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不报幸勿过。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官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爰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忼慨之士乎!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卬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赵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卬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冒白刃北争死敌。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攻亦足以暴于天下。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2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诉者!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颓其家声而仆又茸以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厉也。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阱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具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关三木;季布为硃家钳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财。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财绳墨之外已稍陵夷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亲戚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耎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臧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湛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之私指谬乎?今虽欲自雕瑑曼辞以自解无益于俗不信只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尽意故略陈固陋。(以上即《报任安书》)
迁既死后其书稍出。宣帝时迁外孙平通侯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王莽时求封迁后为史通子。赞曰:自古书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载籍博矣。至孔氏之上断唐尧下讫秦缪。唐、虞以前虽有遗文其语不经故言黄帝、颛顼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鲁史记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论辑其本事以为之传又异同为《国语》。又有《世本》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兼诸侯有《战国策》。汉兴伐秦定天下有《楚汉春秋》。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亦其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而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乌呼!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愤书亦信矣。迹其所以自伤悼《小雅》巷伯之伦。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难矣哉!
五帝本纪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於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三战然後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於是黄帝乃徵师诸侯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官名皆以云命为云师。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获宝鼎迎日推筴。举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时播百穀草木淳化鸟兽蟲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後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圣德焉。黄帝崩葬桥山。其孙昌意之子高阳立是为帝颛顼也。
帝颛顼高阳者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也。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化絜诚以祭祀。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阯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属。
帝颛顼生子曰穷蝉。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
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与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於颛顼为族子。
高辛生而神灵自言其名。普施利物不於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脩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其动也时其服也士。帝喾溉执中而遍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帝尧者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能明驯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万国。
乃命羲、和敬顺昊天数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敬道日出便程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中春。其民析鸟兽字微。申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为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中夏。其民因鸟兽希革。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敬道日入便程西成。夜中星虚以正中秋。其民夷易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其民燠鸟兽氄毛。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信饬百官众功皆兴。
尧曰:“谁可顺此事?”放齐曰:“嗣子丹硃开明。”尧曰:“吁!顽凶不用。”尧又曰:“谁可者?”讙兜曰:“共工旁聚布功可用。”尧曰:“共工善言其用僻似恭漫天不可。”尧又曰:“嗟四岳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皆曰鲧可。尧曰:“鲧负命毁族不可。”岳曰:“异哉试不可用而已。”尧於是听岳用鲧。九岁功用不成。
尧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岳应曰:“鄙德忝帝位。”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众皆言於尧曰:“有矜在民间曰虞舜。”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尧曰:“吾其试哉。”於是尧妻之二女观其德於二女。舜饬下二女於妫汭如妇礼。尧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五典能从。乃遍入百官百官时序。宾於四门四门穆穆诸侯远方宾客皆敬。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召舜曰:“女谋事至而言可绩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让於德不怿。正月上日舜受终於文祖。文祖者尧大祖也。
於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舜乃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辩于群神。揖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班瑞。岁二月东巡狩至於岱宗祡望秩於山川。遂见东方君长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脩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为挚如五器卒乃复。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归至于祖祢庙用特牛礼。五岁一巡狩群后四朝。遍告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肇十有二州决川。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过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静哉!
讙兜进言共工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共工果淫辟。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彊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於是舜归而言於帝请流共工於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於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於三危以变西戎;殛鲧於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
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於天。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丧父母。三年四方莫举乐以思尧。尧知子丹硃之不肖不足授天下於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硃病;授丹硃则天下病而丹硃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丹硃於南河之南。诸侯朝觐者不之丹硃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硃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丹硃而讴歌舜。舜曰“天也”夫而後之中国践天子位焉是为帝舜。
虞舜者名曰重华。重华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桥牛桥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穷蝉穷蝉父曰帝颛顼颛顼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爱後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顺事父及後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解。
舜冀州之人也。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於寿丘就时於负夏。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適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尝在侧。
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咸荐虞舜曰可。於是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舜居妫汭内行弥谨。尧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尧九男皆益笃。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尧乃赐舜絺衣与琴为筑仓廪予牛羊。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扞而下去得不死。後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为已死。象曰“本谋者象。”象与其父母分於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牛羊仓廪予父母。”象乃止舜宫居鼓其琴。舜往见之。象鄂不怿曰:“我思舜正郁陶!”舜曰:“然尔其庶矣!”舜复事瞽叟爱弟弥谨。於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谓之“八元”。此十六族者世济其美不陨其名。至於尧尧未能举。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少昚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檮杌。此三族世忧之。至于尧尧未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天下恶之比之三凶。舜宾於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於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
舜入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尧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尧老使舜摄行天子政巡狩。舜得举用事二十年而尧使摄政。摄政八年而尧崩。三年丧毕让丹硃天下归舜。而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於是舜乃至於文祖谋于四岳辟四门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论帝德行厚德远佞人则蛮夷率服。舜谓四岳曰:“有能奋庸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禹拜稽让於稷、契与皋陶。舜曰:“然往矣。”舜曰:“弃黎民始饥汝后稷播时百穀。”舜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驯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舜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轨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度五度三居:维明能信。”舜曰:“谁能驯予工?”皆曰垂可。於是以垂为共工。舜曰:“谁能驯予上下草木鸟兽?”皆曰益可。於是以益为朕虞。益拜稽让于诸臣硃虎、熊罴。舜曰:“往矣汝谐。”遂以硃虎、熊罴为佐。舜曰:“嗟!四岳有能典朕三礼?”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为秩宗夙夜维敬直哉维静絜。”伯夷让夔、龙。舜曰:“然。以夔为典乐教?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毋虐简而毋傲;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舜曰:“龙朕畏忌谗说殄伪振惊朕众命汝为纳言夙夜出入朕命惟信。”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时相天事。”三岁一考功三考绌陟远近众功咸兴。分北三苗。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伯夷主礼上下咸让;垂主工师百工致功;益主虞山泽辟;弃主稷百穀时茂;契主司徒百姓亲和;龙主宾客远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违;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阯、北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息慎东长、鸟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於是禹乃兴九招之乐致异物凤皇来翔。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舜年二十以孝闻年三十尧举之年五十摄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尧崩年六十一代尧践帝位。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苍梧之野。葬於江南九疑是为零陵。舜之践帝位载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谨如子道。封弟象为诸侯。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荐禹於天。十七年而崩。三年丧毕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诸侯归之然後禹践天子位。尧子丹硃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服其服礼乐如之。以客见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专也。
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契为商姓子氏。弃为周姓姬氏。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於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
帝出少典居于轩丘。既代炎历遂禽蚩尤。高阳嗣位静深有谋。小大远近莫不怀柔。爰洎帝喾列圣同休。帝挚之弟其号放勋。就之如日望之如云。郁夷东作昧谷西曛。明扬仄陋玄德升闻。能让天下贤哉二君!
夏本纪
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尧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鲧可。尧曰:“鲧为人负命毁族不可。”四岳曰:“等之未有贤於鲧者原帝试之。”於是尧听四岳用鲧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於是帝尧乃求人更得舜。舜登用摄行天子之政巡狩。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於羽山以死。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於是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
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让於契、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卑宫室致费於沟淢。6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暐。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湿。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馀相给以均诸侯。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
禹行自冀州始。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脩太原至于岳阳。覃怀致功至於衡漳。其土白壤。赋上上错田中中常、卫既从大6既为。鸟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海。
济、河维沇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雍、沮会同桑土既蚕於是民得下丘居土。其土黑坟草繇木条。田中下赋贞作十有三年乃同。其贡漆丝其篚织文。浮於济、漯通於河。
海岱维青州:堣夷既略濰、淄其道。其土白坟海滨广潟厥田斥卤。田上下赋中上。厥贡盐絺海物维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为牧其篚酓丝。浮於汶通於济。
海岱及淮维徐州:淮、沂其治蒙、羽其?。大野既都东原厎平。其土赤埴坟草木渐包。其田上中赋中中。贡维土五色羽畎夏狄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淮夷蠙珠臮鱼其篚玄纤缟。浮于淮、泗通于河。淮海维扬州:彭蠡既都阳鸟所居。三江既入震泽致定。竹箭既布。其草惟夭其木惟乔其土涂泥。田下下赋下上上杂。贡金三品瑶、琨、竹箭齿、革、羽、旄岛夷卉服其篚织贝其包橘、柚锡贡。均江海通淮、泗。
荆及衡阳维荆州:江、汉朝宗于海。九江甚中沱、涔已道云土、梦为治。其土涂泥。田下中赋上下。贡羽、旄、齿、革金三品杶、榦、栝、柏砺、砥、砮、丹维箘簬、楛三国致贡其名包匭菁茅其篚玄纁玑组九江入赐大龟。浮于江、沱、涔、汉逾于雒至于南河。
荆河惟豫州:伊、雒、瀍、涧既入于河荥播既都道荷泽被明都。其土壤下土坟垆。田中上赋杂上中。贡漆、丝、絺、纻其篚纤絮锡贡磬错。浮於雒达於河。
华阳黑水惟梁州:汶、嶓既?沱、涔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绩。其土青骊。田下上赋下中三错。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貍、织皮。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泾属渭汭。漆、沮既从沣水所同。荆、岐已旅终南、敦物至于鸟鼠。原隰厎绩至于都野。三危既度三苗大序。其土黄壤。田上上赋中下。贡璆、琳、琅玕。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序。
道九山:汧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壶口、雷至于太岳;砥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常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倾、硃圉、鸟鼠至于太华;熊耳、外方、桐柏至于负尾;道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汶山之阳至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
道九川:弱水至於合黎馀波入于流沙。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道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华阴东至砥柱又东至于盟津东过雒汭至于大邳北过降水至于大6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嶓冢道瀁东流为汉又东为苍浪之水过三澨入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汶山道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醴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梅。道沇水东为济入于河泆为荥东出陶丘北又东至于荷又东北会于汶又东北入于海。道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道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北至于泾东过漆、沮入于河。道雒自熊耳东北会于涧、瀍又东会于伊东北入于河。
於是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旅九川涤原九泽既陂四海会同。六府甚脩众土交正致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国赐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令天子之国以外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裛二百里纳铚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甸服外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任国三百里诸侯。侯服外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绥服外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要服外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於是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天下於是太平治。
皋陶作士以理民。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皋陶述其谋曰:“信其道德谋明辅和。”禹曰:“然如何?”皋陶曰:“於!慎其身脩思长敦序九族众明高翼近可远在已。”禹拜美言曰:“然。”皋陶曰:“於!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皆若是惟帝其难之。知人则智能官人;能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知能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皋陶曰:“然於!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乃言曰:“始事事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彊而义章其有常吉哉。日宣三德蚤夜翊明有家。日严振敬六德亮采有国。翕受普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吏肃谨。毋教邪淫奇谋。非其人居其官是谓乱天事。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吾言厎可行乎?”禹曰:“女言致可绩行。”皋陶曰:“余未有知思赞道哉。”
帝舜谓禹曰:“女亦昌言。”禹拜曰;“於予何言!予思日孳孳。”皋陶难禹曰:“何谓孳孳?”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於水。予6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暐行山■木。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澮致之川。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馀补不足徙居。众民乃定万国为治。”皋陶曰:“然此而美也。”
禹曰:“於帝!慎乃在位安尔止。辅德天下大应。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帝曰:“吁臣哉臣哉!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女辅之。余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作文绣服色女明之。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来始滑以出入五言女听。予即辟女匡拂予。女无面谀。退而谤予。敬四辅臣。诸众谗嬖臣君德诚施皆清矣。”禹曰:“然。帝即不时布同善恶则毋功。”
帝曰:“毋若丹硃傲维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淫于家用绝其世。予不能顺是。”禹曰:“予娶涂山癸甲生启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功。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道有功。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帝曰:“道吾德乃女功序之也。”
皋陶於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不如言刑从之。舜德大明。
於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皇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帝用此作歌曰:“陟天之命维时维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扬言曰:“念哉率为兴事慎乃宪敬哉!”乃更为歌曰:“元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然往钦哉!”於是天下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为山川神主。
帝舜荐禹於天为嗣。十七年而帝舜崩。三年丧毕禹辞辟舜之子商均於阳城。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於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
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封皋陶之後於英、六或在许。而后举益任之政。
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辟居箕山之阳。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於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夏后帝启禹之子其母涂山氏之女也。
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於甘。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启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维共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政女不共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遂灭有扈氏。天下咸朝。
夏后帝启崩子帝太康立。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太康崩弟中康立是为帝中康。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
中康崩子帝相立。帝相崩子帝少康立。帝少康崩子帝予立。帝予崩子帝槐立。帝槐崩子帝芒立。帝芒崩子帝泄立。帝泄崩子帝不降立。帝不降崩弟帝扃立。帝扃崩子帝廑立。帝廑崩立帝不降之子孔甲是为帝孔甲。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乱。夏后氏德衰诸侯畔之。天降龙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龙氏。陶唐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受豕韦之後。龙一雌死以食夏后。夏后使求惧而迁去。
孔甲崩子帝皋立。帝皋崩子帝立。帝崩子帝履癸立是为桀。帝桀之时自孔甲以来而诸侯多畔夏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乃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以伐夏桀。桀走鸣条遂放而死。桀谓人曰:“吾悔不遂杀汤於夏台使至此。”汤乃践天子位代夏朝天下。汤封夏之後至周封於杞也。
太史公曰:禹为姒姓其後分封用国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寻氏、彤城氏、襃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戈氏。孔子正夏时学者多传夏小正云。自虞、夏时贡赋备矣。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
尧遭鸿水黎人阻饥。禹勤沟洫手足胼胝。言乘四载动履四时。娶妻有日过门不私。九土既理玄圭锡兹。帝启嗣立有扈违命。五子作歌太康失政。羿浞斯侮夏室不竞。降于孔甲扰龙乖性。嗟彼鸣条其终不令!
殷本纪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封于商赐姓子氏。契兴於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於百姓百姓以平。
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
成汤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伐之。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汤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作汤征。
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奸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後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汤举任以国政。伊尹去汤適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遇女鸠、女房作女鸠女房。
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汤曰:“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女其曰‘有罪其柰何’?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有众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以告令师作汤誓。於是汤曰“吾甚武”号曰武王。
桀败於有娀之虚桀饹於鸣条夏师败绩。汤遂伐三飐俘厥宝玉义伯、仲伯作典宝。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伊尹报。於是诸侯毕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
汤归至于泰卷陶中纻作诰。既绌夏命还亳作汤诰:“维三月王自至於东郊。告诸侯群后:‘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罚殛女毋予怨。’曰:‘古禹、皋陶久劳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后稷降播农殖百穀。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后有立。昔蚩尤与其大夫作乱百姓帝乃弗予有状。先王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国女毋我怨。’”以令诸侯。伊尹作咸有一德咎单作明居。
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朝会以昼。
汤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於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中壬是为帝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汤適长孙也是为帝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作肆命作徂后。
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宫。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於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训三篇襃帝太甲称太宗。
太宗崩子沃丁立。帝沃丁之时伊尹卒。既葬伊尹於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
沃丁崩弟太庚立是为帝太庚。帝太庚崩子帝小甲立。帝小甲崩弟雍己立是为帝雍己。殷道衰诸侯或不至。
帝雍己崩弟太戊立是为帝太戊。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亳有祥桑穀共生於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德。”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伊陟赞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帝太戊赞伊陟于庙言弗臣伊陟让作原命。殷复兴诸侯归之故称中宗。
中宗崩子帝中丁立。帝中丁迁于隞。河亶甲居相。祖乙迁于邢。帝中丁崩弟外壬立是为帝外壬。仲丁书阙不具。帝外壬崩弟河亶甲立是为帝河亶甲。河亶甲时殷复衰。
河亶甲崩子帝祖乙立。帝祖乙立殷复兴。巫贤任职。
祖乙崩子帝祖辛立。帝祖辛崩弟沃甲立是为帝沃甲。帝沃甲崩立沃甲兄祖辛之子祖丁是为帝祖丁。帝祖丁崩立弟沃甲之子南庚是为帝南庚。帝南庚崩立帝祖丁之子阳甲是为帝阳甲。帝阳甲之时殷衰。
自中丁以来废適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於是诸侯莫朝。
帝阳甲崩弟盘庚立是为帝盘庚。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乃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後百姓由宁殷道复兴。诸侯来朝以其遵成汤之德也。
帝盘庚崩弟小辛立是为帝小辛。帝小辛立殷复衰。百姓思盘庚乃作盘庚三篇。帝小辛崩弟小乙立是为帝小乙。
帝小乙崩子帝武丁立。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三年不言政事决定於冢宰以观国风。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於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於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於傅险。见於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帝武丁祭成汤明日有飞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惧。祖己曰:“王勿忧先修政事。”祖己乃训王曰:“唯天监下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中绝其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附命正厥德乃曰其奈何。呜呼!王嗣敬民罔非天继常祀毋礼于弃道。”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驩殷道复兴。
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训。
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复衰。
帝甲崩子帝廪辛立。帝廪辛崩弟庚丁立是为帝庚丁。帝庚丁崩子帝武乙立。殷复去亳徙河北。
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卬而射之命曰“射天”。武乙猎於河渭之间暴雷武乙震死。子帝太丁立。帝太丁崩子帝乙立。帝乙立殷益衰。
帝乙长子曰微子启启母贱不得嗣。少子辛辛母正后辛为嗣。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谓之纣。
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嬖於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於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慢於鬼神。大勣乐戏於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
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於是纣乃重刑辟有砲格之法。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憙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闻之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西伯出而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砲格之刑。纣乃许之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而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纣又用恶来。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
西伯归乃阴修德行善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西伯滋大纣由是稍失权重。王子比干谏弗听。商容贤者百姓爱之纣废之。及西伯伐饥国灭之纣之臣祖伊闻之而咎周恐奔告纣曰:“天既讫我殷命假人元龟无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维王淫虐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今王其柰何?”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祖伊反曰:“纣不可谏矣。”西伯既卒周武王之东伐至盟津诸侯叛殷会周者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尔未知天命。”乃复归。
纣愈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殷之大师、少师乃持其祭乐器奔周。周武王於是遂率诸侯伐纣。纣亦兵距之牧野。甲子日纣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周武王遂斩纣头县之白旗。杀妲己。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令修行盘庚之政。殷民大说。於是周武王为天子。其後世贬帝号号为王。而封殷後为诸侯属周。
周武王崩武庚与管叔、蔡叔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於宋以续殷後焉。
太史公曰:余以颂次契之事自成汤以来采於书诗。契为子姓其後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孔子曰殷路车为善而色尚白。
简狄吞乙是为殷祖。玄王启商伊尹负俎。上开三面下献九主。旋师泰卷继相臣扈。迁嚣圮耿不常厥土。武乙无道祸因射天。帝辛淫乱拒谏贼贤。九侯见醢砲格兴焉。黄钺斯杖白旗是悬。哀哉琼室殷祀用迁!
周本纪
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林中適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弃为兒时屹如巨人之志。其游戏好种树麻、菽麻、菽美。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穀。”封弃於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饹戎狄之间。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脩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公刘卒子庆节立国於豳。
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隃立。毁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亚圉立。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复脩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於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以让季历。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脩古公遗道笃於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乡之将不利於帝。”帝纣乃囚西伯於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砲格之刑。纣许之。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於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祇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须。明年败耆国。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纣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为!”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徙都丰。明年西伯崩太子立是为武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後十年而崩谥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脩文王绪业。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武王自称太子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齐栗信哉!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遂兴师。师尚父号曰:“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後至者斩。”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还师归。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饹周。於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曰:“孳孳无怠!”武王乃作太誓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故今予维共行天罚。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远矣西土之人!”武王曰:“嗟!我有国冢君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昬弃其家国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俾暴虐于百姓以奸轨于商国。今予维共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勉哉!不过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不御克饹以役西土勉哉夫子!尔所不勉其于尔身有戮。”誓已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陈师牧野。
帝纣闻武王来亦兵七十万人距武王。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武王至商国商国百姓咸待於郊。於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上天降休!”商人皆再拜稽武王亦答拜。遂入至纣死所。武王自射之三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斩纣头县大白之旗。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经自杀。武王又射三击以剑斩以玄钺县其头小白之旗。武王已乃出复军。
其明日除道脩社及商纣宫。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以夹武王。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毕从。毛叔郑奉明水卫康叔封布兹召公奭赞采师尚父牵牲。尹佚筴祝曰:“殷之末孙季纣殄废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於是武王再拜稽曰:“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武王又再拜稽乃出。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武王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隶。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命闳夭封比干之墓。命宗祝享祠于军。乃罢兵西归。行狩记政事作武成。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襃封神农之後於焦黄帝之後於祝帝尧之後於蓟帝舜之後於陈大禹之後於杞。於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封。封尚父於营丘曰齐。封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鲁。封召公奭於燕。封弟叔鲜於管弟叔度於蔡。馀各以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武王至于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为不寐?”王曰:“告女:维天不飨殷自未生於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鸿满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恶贬从殷王受。日夜劳来定我西土我维显服及德方明。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雒、伊毋远天室。”营周居于雒邑而後去。纵马於华山之阳放牛於桃林之虚;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也。
武王已克殷後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告。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
武王病。天下未集群公惧穆卜周公乃祓斋自为质欲代武王武王有瘳。後而崩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以微子开代殷後国於宋。颇收殷馀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晋唐叔得嘉穀献之成王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初管、蔡畔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酒诰、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作召诰、洛诰。成王既迁殷遗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无佚。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兴正礼乐度制於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於先王庙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以笃信临之作顾命。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馀年不用。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时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申诫太仆国之政作■命。复宁。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脩之使之务利而辟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於戎狄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遵脩其绪脩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至于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无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载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劝恤民隐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顺祀也有不祭则脩意有不祀则脩言有不享则脩文有不贡则脩名有不王则脩德序成而有不至则脩刑。於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於是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命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有不至则增脩於德无勤民於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犬戎树敦率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於王作脩刑辟。王曰:“吁来!有国有土告汝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与?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信正於五刑。五刑不简正於五罚。五罚不服正於五过。五过之疵官狱内狱阅实其罪惟钧其过。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信有众惟讯有稽。无简不疑共严天威。黥辟疑赦其罚百率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倍洒阅实其罪。膑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五百率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率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膑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命曰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游於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饹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众王御不参一族。夫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乎!小丑备物终必亡。”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共王崩子懿王畑立。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为孝王。孝王崩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是为夷王。
夷王崩子厉王胡立。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怒甚多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也。”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
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召公谏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厉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於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於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王不听。於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畔袭厉王。厉王出奔於彘。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国人闻之乃围之。召公曰:“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雠而懟怒乎?夫事君者险而不雠懟怨而不怒况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脱。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太子静长於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王是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辅之脩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宣王不脩籍於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乃料民於太原。仲山甫谏曰:“民不可料也。”宣王不听卒料民。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宫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甫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阳失而在阴原必塞;原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徵也。川竭必山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三年幽王嬖爱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後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於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夏亡传此器殷。殷亡又传此器周。比三代莫敢之至厉王之末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後宫。後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於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於道而见乡者後宫童妾所弃妖子出於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饹於襃。襃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於王以赎罪。弃女子出於襃是为襃姒。当幽王三年王之後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襃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後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襃姒尽取周赂而去。於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彊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桓王平王孙也。
桓王三年郑庄公朝桓王不礼。五年郑怨与鲁易许田。许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八年鲁杀隐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去归。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庄王佗立。庄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王杀周公。王子克饹燕。
十五年庄王崩子釐王胡齐立。釐王三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阆立。惠王二年。初庄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宠。及惠王即位夺其大臣园以为囿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谋召燕、卫师伐惠王。惠王饹温已居郑之栎。立釐王弟穨为王。乐及遍舞郑、虢君怒。四年郑与虢君伐杀王穨复入惠王。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郑立。襄王母蚤死後母曰惠后。惠后生叔带有宠於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带与戎、翟谋伐襄王襄王欲诛叔带叔带饹齐。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晋。王以上卿礼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曰:“舅氏余嘉乃勋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九年齐桓公卒。十二年叔带复归于周。
十三年郑伐滑王使游孙、伯服请滑郑人囚之。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囚伯服。王怒将以翟伐郑。富辰谏曰:“凡我周之东徙晋、郑焉依。子穨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怨弃之!”王不听。十五年王降翟师以伐郑。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弃亲亲翟不可从。”王不听。十六年王绌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富辰曰:“吾数谏不从。如是不出王以我为懟乎?”乃以其属死之。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党开翟人翟人遂入周。襄王出饹郑郑居王于氾。子带立为王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晋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为伯以河内地与晋。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践土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二十四年晋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顷王壬臣立。顷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为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伐6浑之戎次洛使人问九鼎。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楚兵乃去。十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已而复之。十六年楚庄王卒。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简王夷立。简王十三年晋杀其君厉公迎子周於周立为悼公。
十四年简王崩子灵王泄心立。灵王二十四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二十七年灵王崩子景王贵立。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二十年景王爱子朝欲立之会崩子丐之党与争立国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猛为悼王。晋人攻子朝而立丐是为敬王。
敬王元年晋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泽。四年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为臣诸侯城周。十六年子朝之徒复作乱敬王饹于晋。十七年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其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晋灭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长子去疾立是为哀王。哀王立三月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为桓公以续周公之官职。桓公卒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於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是岁盗杀楚声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显王五年贺秦献公献公称伯。九年致文武胙於秦孝公。二十五年秦会诸侯於周。二十六年周致伯於秦孝公。三十三年贺秦惠王。三十五年致文武胙於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其後诸侯皆为王。
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时东西周分治。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適立。司马翦谓楚王曰:“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左成曰:“不可。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於周也。不如请周君孰欲立以微告翦翦请令楚之以地。”果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秦攻宜阳楚救之。而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苏代为周说楚王曰:“何以周为秦之祸也?言周之为秦甚於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谓‘周秦’也。周知其不可解必入於秦此为秦取周之精者也。为王计者周於秦因善之不於秦亦言善之以疏之於秦。周绝於秦必入於郢矣。”
秦借道两周之间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於韩不借畏於秦。史厌谓周君曰:“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秦之敢绝周而伐韩者信东周也。公何不与周地质使之楚’?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韩不伐也。又谓秦曰‘韩彊与周地将以疑周於秦也周不敢不受’。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是受地於韩而听於秦。”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恶往故令人谓韩王曰:“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王何不出兵於南阳?周君将以为辞於秦。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或为东周说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王案兵毋出可以德东周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
王赧谓成君。楚围雍氏韩徵甲与粟於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於是。臣能使韩毋徵甲与粟於周又能为君得高都。”周君曰:“子苟能请以国听子。”代见韩相国曰:“楚围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今相国乃徵甲与粟於周是告楚病也。”韩相国曰:“善。使者已行矣。”五代曰:“何不与周高都?”韩相国大怒曰:“吾毋徵甲与粟於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代曰:“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於韩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曷为不与?”相国曰:“善。”果与周高都。
三十四年苏厉谓周君曰:“秦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皆白起也。是善用兵又有天命。今又将兵出塞攻梁梁破则周危矣。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而百中之。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养由基怒释弓搤剑曰“客安能教我射乎”?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气衰力倦弓拨矢钩一不中者百尽息”。今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公之功多矣。今又将兵出塞过两周倍韩攻梁一举不得前功尽弃。公不如称病而无出’。”
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马犯谓周君曰:“请令梁城周。”乃谓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犯请以九鼎自入於王王受九鼎而图犯。”梁王曰:“善。”遂与之卒言戍周。因谓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王试出兵境以观之。”秦果出兵。又谓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请後可而复之。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後举事且不信。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事端。”梁王曰:“善。”遂使城周。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曰:“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秦攻周而周勣谓秦王曰:“为王计者不攻周。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於齐。兵弊於周。合天下於齐则秦不王矣。天下欲弊秦劝王攻周。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
五十八年三晋距秦。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客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国之情。公不如急见秦王曰‘请为王听东方之变’秦王必重公。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齐重则固有周聚以收齐: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秦信周兵攻三晋。
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秦昭王怒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饹秦顿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其君於周。
周君、王赧卒周民遂东亡。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於{单心}狐。後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所谓“周公葬毕”毕在镐东南杜中。秦灭周。汉兴九十有馀载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後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后稷居邰太王作周。丹开雀录火降乌流。三分既有八百不谋。苍兕誓众白鱼入舟。太师抱乐箕子拘囚。成康之日政简刑措。南巡不还西服莫附。共和之後王室多故。檿弧兴谣龙漦作蠹。穨带荏祸实倾周祚。
秦本纪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已成帝锡玄圭。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皁游。尔後嗣将大出。”乃妻之姚姓之玉女。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
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二曰若木实费氏。其玄孙曰费昌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费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以败桀於鸣条。大廉玄孙曰孟戏、中衍鸟身人言。帝太戊闻而卜之使御吉遂致使御而妻之。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後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其玄孙曰中潏在西戎保西垂。生蜚廉。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於霍太山。蜚廉复有子曰季胜。季胜生孟增。孟增幸於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以善御幸於周缪王得骥、温骊、骅緌、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赵衰其後也。恶来革者蜚廉子也蚤死。有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孝王欲以为大骆適嗣。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適。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適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於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後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適者以和西戎。
秦嬴生秦侯。秦侯立十年卒。生公伯。公伯立三年卒。生秦仲。
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周宣王即位乃以秦仲为大夫诛西戎。西戎杀秦仲。秦仲立二十三年死於戎。有子五人其长者曰庄公。周宣王乃召庄公昆弟五人与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於是复予秦仲後及其先大骆地犬丘并有之为西垂大夫。
庄公居其故西犬丘生子三人其长男世父。世父曰:“戎杀我大父仲我非杀戎王则不敢入邑。”遂将击戎让其弟襄公。襄公为太子。庄公立四十四年卒太子襄公代立。襄公元年以女弟缪嬴为丰王妻。襄公二年戎围犬丘世父击之为戎人所虏。岁馀复归世父。七年春周幽王用襃姒废太子立襃姒子为適数欺诸侯诸侯叛之。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与誓封爵之。襄公於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緌驹、黄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生文公。
文公元年居西垂宫。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汧渭之会。曰:“昔周邑我先秦嬴於此後卒获为诸侯。”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十年初为鄜畤用三牢。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民多化者。十六年文公以兵伐戎戎败走。於是文公遂收周馀民有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十九年得陈宝。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四十八年文公太子卒赐谥为竫公。竫为太子是文公孙也。五十年文公卒葬西山。竫公子立是为宁公。
宁公二年公徙居平阳。遣兵伐荡社。三年与亳战亳王奔戎遂灭荡社。四年鲁公子翚弑其君隐公。十二年伐荡氏取之。宁公生十岁立立十二年卒葬西山。生子三人长男武公为太子。武公弟德公同母鲁姬子。生出子。宁公卒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太子而立出子为君。出子六年三父等复共令人贼杀出子。出子生五岁立立六年卒。三父等乃复立故太子武公。
武公元年伐彭戏氏至于华山下居平阳封宫。三年诛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杀出子也。郑高渠眯杀其君昭公。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十一年初县杜、郑。灭小虢。
十三年齐人管至父、连称等杀其君襄公而立公孙无知。晋灭霍、魏、耿。齐雍廪杀无知、管至父等而立齐桓公。齐、晋为彊国。
十九年晋曲沃始为晋侯。齐桓公伯於鄄。
二十年武公卒葬雍平阳。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阳。立其弟德公。
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以牺三百牢祠鄜畤。卜居雍。後子孙饮马於河。梁伯、芮伯来朝。二年初伏以狗御蛊。德公生三十三岁而立立二年卒。生子三人:长子宣公中子成公少子穆公。长子宣公立。
宣公元年卫、燕伐周出惠王立王子穨。三年郑伯、虢叔杀子穨而入惠王。四年作密畤。与晋战河阳胜之。十二年宣公卒。生子九人莫立立其弟成公。
成公元年梁伯、芮伯来朝。齐桓公伐山戎次于孤竹。。
成公立四年卒。子七人莫立立其弟缪公。
缪公任好元年自将伐茅津胜之。四年迎妇於晋晋太子申生姊也。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五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於虞故也。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於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人遂许与之。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馀。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臣常游困於齐而乞食綍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於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秋缪公自将伐晋战於河曲。晋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夷吾出饹。
九年齐桓公会诸侯於葵丘。
晋献公卒。立骊姬子奚齐其臣里克杀奚齐。荀息立卓子克又杀卓子及荀息。夷吾使人请秦求入晋。於是缪公许之使百里傒将兵送夷吾。夷吾谓曰:“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及至已立而使丕郑谢秦背约不与河西城而杀里克。丕郑闻之恐因与缪公谋曰:“晋人不欲夷吾实欲重耳。今背秦约而杀里克皆吕甥、郤芮之计也。原君以利急召吕、郤吕、郤至则更入重耳便。”缪公许之使人与丕郑归召吕、郤。吕、郤等疑丕郑有间乃言夷吾杀丕郑。丕郑子丕豹奔秦说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缪公曰:“百姓苟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不听而阴用豹。
十二年齐管仲、隰朋死。
晋旱来请粟。丕豹说缪公勿与因其饥而伐之。缪公问公孙支支曰:“饥穰更事耳不可不与。”问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於君其百姓何罪?”於是用百里傒、公孙支言卒与之粟。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
十四年秦饥请粟於晋。晋君谋之群臣。虢射曰:“因其饥伐之可有大功。”晋君从之。十五年兴兵将攻秦。缪公兵使丕豹将自往击之。九月壬戌与晋惠公夷吾合战於韩地。晋君弃其军与秦争利还而马■。缪公与麾下驰追之不能得晋君反为晋军所围。晋击缪公缪公伤。於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军晋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馀人吏逐得欲法之。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三百人者闻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於是缪公虏晋君以归令於国齐宿吾将以晋君祠上帝。周天子闻之曰“晋我同姓”为请晋君。夷吾姊亦为缪公夫人夫人闻之乃衰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缪公曰:“我得晋君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乃与晋君盟许归之更舍上舍而馈之七牢。十一月归晋君夷吾夷吾献其河西地使太子圉为质於秦。秦妻子圉以宗女。是时秦地东至河。
十八年齐桓公卒。二十年秦灭梁、芮。
二十二年晋公子圉闻晋君病曰:“梁我母家也而秦灭之。我兄弟多即君百岁後秦必留我而晋轻亦更立他子。”子圉乃亡归晋。二十三年晋惠公卒子圉立为君。秦怨圉亡去乃迎晋公子重耳於楚而妻以故子圉妻。重耳初谢後乃受。缪公益礼厚遇之。二十四年春秦使人告晋大臣欲入重耳。晋许之於是使人送重耳。二月重耳立为晋君是为文公。文公使人杀子圉。子圉是为怀公。
其秋周襄王弟带以翟伐王王出居郑。二十五年周王使人告难於晋、秦。秦缪公将兵助晋文公入襄王杀王弟带。二十八年晋文公败楚於城濮。三十年缪公助晋文公围郑。郑使人言缪公曰:“亡郑厚晋於晋而得矣而秦未有利。晋之彊秦之忧也。”缪公乃罢兵归。晋亦罢。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
郑人有卖郑於秦曰:“我主其城门郑可袭也。”缪公问蹇叔、百里傒对曰:“径数国千里而袭人希有得利者。且人卖郑庸知我国人不有以我情告郑者乎?不可。”缪公曰:“子不知也吾已决矣。”遂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乞术及白乙丙将兵。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缪公闻怒曰:“孤兵而子沮哭吾军何也?”二老曰:“臣非敢沮君军。军行臣子与往;臣老迟还恐不相见故哭耳。”二老退谓其子曰:“汝军即败必於殽?厄矣。”三十三年春秦兵遂东更晋地过周北门。周王孙满曰:“秦师无礼不败何待!”兵至滑郑贩卖贾人弦高持十二牛将卖之周见秦兵恐死虏因献其牛曰:“闻大国将诛郑郑君谨修守御备使臣以牛十二劳军士。”秦三将军相谓曰:“将袭郑郑今已觉之往无及已。”灭滑。滑晋之边邑也。
当是时晋文公丧尚未葬。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丧破我滑。”遂墨衰绖兵遮秦兵於殽击之大破秦军无一人得脱者。虏秦三将以归。文公夫人秦女也为秦三囚将请曰:“缪公之怨此三人入於骨髓原令此三人归令我君得自快烹之。”晋君许之归秦三将。三将至缪公素服郊迎乡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子其悉心雪耻毋怠。”遂复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缪公於是复使孟明视等将兵伐晋战于彭衙。秦不利引兵归。
戎王使由余於秦。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秦缪公示以宫室、积聚。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缪公怪之问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後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威以责督於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於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於灭宗皆以此类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於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内史廖曰:“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为由余请以疏其间;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间乃可虏也。且戎王好乐必怠於政。”缪公曰:“善。”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虓而後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於是秦乃归由余。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
三十六年缪公复益厚孟明等使将兵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鄗以报殽之役。晋人皆城守不敢出。於是缪公乃自茅津渡河封殽中尸为丧哭之三日。乃誓於军曰:“嗟士卒!听无譁余誓告汝。古之人谋黄番番则无所过。”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故作此誓令後世以记余过。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秦缪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过贺缪公以金鼓。三十九年缪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针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君子曰:“秦缪公广地益国东服彊晋西霸戎夷然不为诸侯盟主亦宜哉。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且先王崩尚犹遗德垂法况夺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是以知秦不能复东征也。”缪公子四十人其太子?代立是为康公。
康公元年。往岁缪公之卒晋襄公亦卒;襄公之弟名雍秦出也在秦。晋赵盾欲立之使随会来迎雍秦以兵送至令狐。晋立襄公子而反击秦师秦师败随会来奔。二年秦伐晋取武城报令狐之役。四年晋伐秦取少梁。六年秦伐晋取羁马。战於河曲大败晋军。晋人患随会在秦为乱乃使魏雠馀详反合谋会诈而得会会遂归晋。康公立十二年卒子共公立。
共公二年晋赵穿弑其君灵公。三年楚庄王彊北兵至雒问周鼎。共公立五年卒子桓公立。
桓公三年晋败我一将。十年楚庄王服郑北败晋兵於河上。当是之时楚霸为会盟合诸侯。二十四年晋厉公初立与秦桓公夹河而盟。归而秦倍盟与翟合谋击晋。二十六年晋率诸侯伐秦秦军败走追至泾而还。桓公立二十七年卒子景公立。
景公四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十五年救郑败晋兵於栎。是时晋悼公为盟主。十八年晋悼公彊数会诸侯率以伐秦败秦军。秦军走晋兵追之遂渡泾至棫林而还。二十七年景公如晋与平公盟已而背之。三十六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而自立是为灵王。景公母弟后子针有宠景公母弟富或谮之恐诛乃奔晋车重千乘。晋平公曰:“后子富如此何以自亡?”对曰:“秦公无道畏诛欲待其後世乃归。”三十九年楚灵王彊会诸侯於申为盟主杀齐庆封。景公立四十年卒子哀公立。后子复来归秦。
哀公八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而自立是为平王。十一年楚平王来求秦女为太子建妻。至国女好而自娶之。十五年楚平王欲诛建建亡;伍子胥奔吴。晋公室卑而六卿彊欲内相攻是以久秦晋不相攻。三十一年吴王阖闾与伍子胥伐楚楚王亡奔随吴遂入郢。楚大夫申包胥来告急七日不食日夜哭泣。於是秦乃五百乘救楚败吴师。吴师归楚昭王乃得复入郢。哀公立三十六年卒。太子夷公夷公蚤死不得立立夷公子是为惠公。
惠公元年孔子行鲁相事。五年晋卿中行、范氏反晋晋使智氏、赵简子攻之范、中行氏亡奔齐。惠公立十年卒子悼公立。
悼公二年齐臣田乞弑其君孺子立其兄阳生是为悼公。六年吴败齐师。齐人弑悼公立其子简公。九年晋定公与吴王夫差盟争长於黄池卒先吴。吴彊陵中国。十二年齐田常弑简公立其弟平公常相之。十三年楚灭陈。秦悼公立十四年卒子厉共公立。孔子以悼公十二年卒。
厉共公二年蜀人来赂。十六年巉河旁。以兵二万伐大荔取其王城。二十一年初县频阳。晋取武成。二十四年晋乱杀智伯分其国与赵、韩、魏。二十五年智开与邑人来奔。三十三年伐义渠虏其王。三十四年日食。厉共公卒子躁公立。躁公二年南郑反。十三年义渠来伐至渭南。十四年躁公卒立其弟怀公。
怀公四年庶长晁与大臣围怀公怀公自杀。怀公太子曰昭子蚤死大臣乃立太子昭子之子是为灵公。灵公怀公孙也。
灵公六年晋城少梁秦击之。十三年城籍姑。灵公卒子献公不得立立灵公季父悼子是为简公。简公昭子之弟而怀公子也。
简公六年令吏初带剑。巉洛。城重泉。十六年卒子惠公立。
惠公十二年子出子生。十三年伐蜀取南郑。惠公卒出子立。
出子二年庶长改迎灵公之子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沈之渊旁。秦以往者数易君君臣乖乱故晋复彊夺秦河西地。
献公元年止从死。二年城栎阳。四年正月庚寅孝公生。十一年周太史儋见献公曰:“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十六年桃冬花。十八年雨金栎阳。二十一年与晋战於石门斩六万天子贺以襜霡。二十三年与魏晋战少梁虏其将公孙痤。二十四年献公卒子孝公立年已二十一岁矣。
孝公元年河山以东彊国六与齐威、楚宣、魏惠、燕悼、韩哀、赵成侯并。淮泗之间小国十馀。楚、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周室微诸侯力政争相并。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孝公於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下令国中曰:“昔我缪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後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脩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彊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於是乃出兵东围陕城西斩戎之獂王。
卫鞅闻是令下西入秦因景监求见孝公。
二年天子致胙。
三年卫鞅说孝公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孝公善之。甘龙、杜挚等弗然相与争之。卒用鞅法百姓苦之;居三年百姓便之。乃拜鞅为左庶长。其事在商君语中。
七年与魏惠王会杜平。八年与魏战元里有功。十年卫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并诸小乡聚集为大县县一令四十一县。为田开阡陌。东地渡洛。十四年初为赋。十九年天子致伯。二十年诸侯毕贺。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朝天子。
二十一年齐败魏马陵。
二十二年卫鞅击魏虏魏公子卬。封鞅为列侯号商君。
二十四年与晋战雁门虏其将魏错。
孝公卒子惠文君立。是岁诛卫鞅。鞅之初为秦施法法不行太子犯禁。鞅曰:“法之不行自於贵戚。君必欲行法先於太子。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师。”於是法大用秦人治。及孝公卒太子立宗室多怨鞅鞅亡因以为反而卒车裂以徇秦国。
惠文君元年楚、韩、赵、蜀人来朝。二年天子贺。三年王冠。四年天子致文武胙。齐、魏为王。
五年阴晋人犀为大良造。六年魏纳阴晋阴晋更名宁秦。七年公子卬与魏战虏其将龙贾斩八万。八年魏纳河西地。九年渡河取汾阴、皮氏。与魏王会应。围焦降之。十年张仪相秦。魏纳上郡十五县。十一年县义渠。归魏焦、曲沃。义渠君为臣。更名少梁曰夏阳。十二年初腊。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为王韩亦为王。使张仪伐取陕出其人与魏。
十四年更为元年。二年张仪与齐、楚大臣会齧桑。三年韩、魏太子来朝。张仪相魏。五年王游至北河。七年乐池相秦。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八万二千。八年张仪复相秦。九年司马错伐蜀灭之。伐取赵中都、西阳十年韩太子苍来质。伐取韩石章。伐败赵将泥。伐取义渠二十五城。十一年醿里疾攻魏焦降之。败韩岸门斩万其将犀走。公子通封於蜀。燕君让其臣子之。十二年王与梁王会临晋。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张仪相楚。十三年庶长章击楚於丹阳虏其将屈匄斩八万;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楚围雍氏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满助魏攻燕。十四年伐楚取召陵。丹、犁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
惠王卒子武王立。韩、魏、齐、楚、越皆宾从。
武王元年与魏惠王会临晋。诛蜀相壮。张仪、魏章皆东出之魏。伐义渠、丹、犁。二年初置丞相醿里疾、甘茂为左右丞相。张仪死於魏。三年与韩襄王会临晋外。南公揭卒醿里疾相韩。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其秋使甘茂、庶长封伐宜阳。四年拔宜阳斩六万。涉河城武遂。魏太子来朝。武王有力好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王与孟说举鼎绝膑。八月武王死。族孟说。武王取魏女为后无子。立异母弟是为昭襄王。昭襄母楚人姓琇氏号宣太后。武王死时昭襄王为质於燕燕人送归得立。
昭襄王元年严君疾为相。甘茂出之魏。二年彗星见。庶长壮与大臣、诸侯、公子为逆皆诛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归魏。三年王冠。与楚王会黄棘与楚上庸。四年取蒲阪。彗星见。五年魏王来朝应亭复与魏蒲阪。六年蜀侯煇反司马错定蜀。庶长奂伐楚斩二万。泾阳君质於齐。日食昼晦。七年拔新城。醿里子卒。八年使将军羋戎攻楚取新市。齐使章子魏使公孙喜韩使暴鸢共攻楚方城取唐眛。赵破中山其君亡竟死齐。魏公子劲、韩公子长为诸侯。九年孟尝君薛文来相秦。奂攻楚取八城杀其将景快。十年楚怀王入朝秦秦留之。薛文以金受免。楼缓为丞相。十一年齐、韩、魏、赵、宋、中山五国共攻秦至盐氏而还。秦与韩、魏河北及封陵以和。彗星见。楚怀王走之赵赵不受还之秦即死归葬。十二年楼缓免穰侯魏厓为相。予楚粟五万石。
十三年向寿伐韩取武始。左更白起攻新城。五大夫礼出亡奔魏。任鄙为汉中守。十四年左更白起攻韩、魏於伊阙斩二十四万虏公孙喜拔五城。十五年大良造白起攻魏取垣复予之。攻楚取宛。十六年左更错取轵及邓。厓免封公子市宛公子悝邓魏厓陶为诸侯。十七年城阳君入朝及东周君来朝。秦以垣为蒲阪、皮氏。王之宜阳。十八年错攻垣、河雍决桥取之。十九年王为西帝齐为东帝皆复去之。吕礼来自归。齐破宋宋王在魏死温。任鄙卒。二十年王之汉中又之上郡、北河。二十一年错攻魏河内。魏献安邑秦出其人募徙河东赐爵赦罪人迁之。泾阳君封宛。二十二年蒙武伐齐。河东为九县。与楚王会宛。与赵王会中阳。二十三年尉斯离与三晋、燕伐齐破之济西。王与魏王会宜阳与韩王会新城。二十四年与楚王会鄢又会穰。秦取魏安城至大梁燕、赵救之秦军去。魏厓免相。二十五年拔赵二城。与韩王会新城与魏王会新明邑。二十六年赦罪人迁之穰。侯厓复相。二十七年错攻楚。赦罪人迁之南阳。白起攻赵取代光狼城。又使司马错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二十八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鄢、邓赦罪人迁之。二十九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郢为南郡楚王走。周君来。王与楚王会襄陵。白起为武安君。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三十一年白起伐魏取两城。楚人反我江南。三十二年相穰侯攻魏至大梁破暴鸢斩四万鸢走魏入三县请和。三十三年客卿胡攻魏卷、蔡阳、长社取之。击芒卯华阳破之斩十五万。魏入南阳以和。三十四年秦与魏、韩上庸地为一郡南阳免臣迁居之。三十五年佐韩、魏、楚伐燕。初置南阳郡。三十六年客卿灶攻齐取刚、寿予穰侯。三十八年中更胡攻赵阏与不能取。四十年悼太子死魏归葬芷阳。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怀。四十二年安国君为太子。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阳郦山。九月穰侯出之陶。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五万。四十四年攻韩南取之。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叶阳君悝出之国未至而死。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兵击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於长平四十馀万尽杀之。四十八年十月韩献垣雍。秦军分为三军。武安君归。王龁将伐赵皮牢拔之。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韩上党。正月兵罢复守上党。其十月五大夫陵攻赵邯郸。四十九年正月益卒佐陵。陵战不善免王龁代将。其十月将军张唐攻魏为蔡尉捐弗守还斩之。五十年十月武安君白起有罪为士伍迁阴密。张唐攻郑拔之。十二月益卒军汾城旁。武安君白起有罪死。龁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二月馀攻晋军斩六千晋楚流死河二万人。攻汾城即从唐拔宁新中宁新中更名安阳。初作河桥。
五十一年将军摎攻韩取阳城、负黍斩四万。攻赵取二十馀县虏九万。西周君背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兵出伊阙攻秦令秦毋得通阳城。於是秦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走来自归顿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口三万。秦王受献归其君於周。五十二年周民东亡其器九鼎入秦。周初亡。
五十三年天下来宾。魏後秦使摎伐魏取吴城。韩王入朝魏委国听令。五十四年王郊见上帝於雍。五十六年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尊唐八子为唐太后而合其葬於先王。韩王衰绖入吊祠诸侯皆使其将相来吊祠视丧事。
孝文王元年赦罪人修先王功臣襃厚亲戚弛苑囿。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子庄襄王立。
庄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於民。东周君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吕不韦诛之尽入其国。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使蒙骜伐韩韩献成皋、巩。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二年使蒙骜攻赵定太原。三年蒙骜攻魏高都、汲拔之。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四月日食。王龁攻上党。初置太原郡。魏将无忌率五国兵击秦秦卻於河外。蒙骜败解而去。五月丙午庄襄王卒子政立是为秦始皇帝。
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为始皇帝。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三年诸侯并起叛秦赵高杀二世立子婴。子婴立月馀诸侯诛之遂灭秦。其语在始皇本纪中。
太史公曰:秦之先为嬴姓。其後分封以国为姓有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脩鱼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
柏翳佐舜皁斿是旌。蜚廉事纣石椁斯营。造父善驭封之赵城。非子息马厥号秦嬴。礼乐射御西垂有声。襄公救周始命列国。金祠白帝龙祚水德。祥应陈宝妖除丰特。里奚致霸卫鞅任刻。厥後吞并卒成凶慝。
秦始皇本纪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於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晋阳反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三万。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王齮死。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篸、有诡。岁大饥。四年拔篸、有诡。三月军罢。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十月庚寅蝗蟲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初置东郡。冬雷。六年韩、魏、赵、卫、楚共击秦取寿陵。秦出兵五国兵罢。拔卫迫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将军骜死。以攻龙、孤、庆都还兵攻汲。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於临洮。将军壁死卒屯留、蒲惣反戮其尸。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
嫪毐封为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令毐居之。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事无小大皆决於毐。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蒲阳。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卒攻毐。战咸阳斩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毐等败走。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尽得毐等。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馀家家房陵。月寒冻有死者。杨端和攻衍氏。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十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桓齮为将军。齐、赵来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於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於是使斯下韩。韩王患之。与韩非谋弱秦。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彊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原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乃亡去。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而李斯用事。
十一年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鄴取九城。王翦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翦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取鄴安阳桓齮将。十二年文信侯不韦死窃葬。其舍人临者晋人也逐出之;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迁;五百石以下不临迁勿夺爵。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秋复嫪毐舍人迁蜀者。当是之时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十万。王之河南。正月彗星见东方。十月桓齮攻赵。十四年攻赵军於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齮定平阳、武城。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韩王请为臣。
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鄴一军至太原取狼孟。地动。十六年九月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初令男子书年。魏献地於秦。秦置丽邑。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地动。华阳太后卒。民大饥。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十九年王翦、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阬之。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始皇帝母太后崩。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大饥。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而使王翦、辛胜攻燕。燕、代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二十一年王贲攻。乃益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王翦谢病老归。新郑反。昌平君徙於郢。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彊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於淮南。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兵守其西界不通秦。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
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籓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後世。其议帝号。”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谧。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後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於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後合五德之数。於是急法久者不赦。
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始皇下其议於群臣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後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
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更名民曰“黔”。大酺。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锺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乡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徙天下豪富於咸阳十二万户。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衤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锺鼓以充入之。
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焉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自极庙道通郦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是岁赐爵一级。治驰道。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於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禅梁父。刻所立石其辞曰: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脩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後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於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後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於是乃并勃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德焉而去。
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黔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作琅邪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曰:
维二十八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劝劳本事。上农除末黔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远迩辟隐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驩欣奉教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於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既已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市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於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上自南郡由武关归。
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登之罘刻石。其辞曰: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箸纲纪。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讨师奋扬武德。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烹灭彊暴振救黔周定四极。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其东观曰:
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远方。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彊。武威旁暢振动四极禽灭六王。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黔改化远迩同度临古绝尤。常职既定後嗣循业长承圣治。群臣嘉德祗诵圣烈请刻之罘。旋遂之琅邪道上党入。
三十年无事。
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腊曰“嘉平”。赐黔里六石米二羊。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米石千六百。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刻碣石门。坏城郭决通隄防。其辞曰: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因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
三十三年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6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適遣戍。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十四县城河上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徙谪实之初县。禁不得祠。明星出西方。三十四年適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曰:“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始皇悦。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始皇下其议。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於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於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因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
卢生说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於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原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於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锺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始皇帝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後损车骑。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案问莫服。当是时诏捕诸时在旁者皆杀之。自是後莫知行之所在。听事群臣受决事悉於咸阳宫。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於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於是乃亡去。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後。益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於上郡。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始皇不乐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於是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於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其文曰: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脩长。三十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斋庄。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高明。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恆常。六王专倍贪戾泬猛率众自彊。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圣德广密六合之中被泽无疆。皇帝并宇兼听万事远近毕清。运理群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隐情。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黔脩絜人乐同则嘉保太平。後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
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方士徐市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原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并海西。
至平原津而病。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祕之不丧。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赵高故尝教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赐死。语具在李斯传中。行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行从直道至咸阳丧。太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九月葬始皇郦山。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馀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二世曰:“先帝後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死者甚众。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臧皆知之臧重即泄。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树草木以象山。
二世皇帝元年年二十一。赵高为郎中令任用事。二世下诏增始皇寝庙牺牲及山川百祀之礼。令群臣议尊始皇庙。群臣皆顿言曰:“古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虽万世世不轶毁。今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皆献贡职增牺牲礼咸备毋以加。先王庙或在西雍或在咸阳。天子仪当独奉酌祠始皇庙。自襄公已下轶毁。所置凡七庙。群臣以礼进祠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皇帝复自称‘朕’。”
二世与赵高谋曰:“朕年少初即位黔未集附。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彊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著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
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其於久远也如後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请具刻诏书刻石因明白矣。臣昧死请。”制曰:“可。”遂至辽东而还。
於是二世乃遵用赵高申法令。乃阴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彊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柰何?”高曰:“臣固原言而未敢也。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今高素小贱陛下幸称举令在上位管中事。大臣鞅鞅特以貌从臣其心实不服。今上出不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今时不师文而决於武力原陛下遂从时毋疑即群臣不及谋。明主收举馀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则上下集而国安矣。”二世曰:“善。”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无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於杜。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於内宫议其罪独後。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将闾曰:“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廊庙之位吾未尝敢失节也;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何谓不臣?原闻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宗室振恐。群臣谏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振恐。
四月二世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宫为室堂。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郦山事大毕今释阿房宫弗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外抚四夷如始皇计。尽徵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藁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穀。用法益刻深。
七月戍卒陈胜等反故荆地为“张楚”。胜自立为楚王居陈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後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悦。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沛。项梁举兵会稽郡。
二年冬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兵数十万。二世大惊与群臣谋曰:“柰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彊今近县不及矣。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二世益遣长史司马欣、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楚地盗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於钜鹿。
赵高说二世曰:“先帝临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为非进邪说。今陛下富於春秋初即位柰何与公卿廷决事?事即有误示群臣短也。天子称朕固不闻声。”於是二世常居禁中与高决诸事。其後公卿希得朝见盗贼益多而关中卒东击盗者毋已。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兵诛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盗多皆以戌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戍转。”二世曰:“吾闻之韩子曰:‘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翦饭土塯啜土形虽监门之养不觳於此。禹凿龙门通大夏决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筑臿胫毋毛臣虏之劳不烈於此矣。’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於法?朕尊万乘毋其实吾欲造千乘之驾万乘之属充吾号名。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竟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毋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去疾、劫曰:“将相不辱。”自杀。斯卒囚就五刑。
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围钜鹿楚上将军项羽将楚卒往救钜鹿。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夏章邯等战数卻二世使人让邯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赵高弗见又弗信。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欣见邯曰:“赵高用事於中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项羽急击秦军虏王离邯等遂以兵降诸侯。八月己亥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於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後群臣皆畏高。
高前数言“关东盗毋能为也”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前章邯等军数卻上书请益助燕、赵、齐、楚、韩、魏皆立为王自关以东大氐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使人私於高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二世梦白虎齧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卜曰:“泾水为祟。”二世乃斋於望夷宫欲祠泾沈四白马。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高惧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其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今事急欲归祸於吾宗。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婴。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卒追劫乐母置高舍。遣乐将吏卒千馀人至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於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二世曰:“丞相可得见否?”乐曰:“不可。”二世曰:“吾原得一郡为王。”弗许。又曰:“原为万户侯。”弗许。曰:“原与妻子为黔比诸公子。”阎乐曰:“臣受命於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自杀。
阎乐归报赵高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为王如故便。”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以黔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令子婴斋当庙见受王玺。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柰何不行?”子婴遂刺杀高於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阳。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沛公遂入咸阳封宫室府库还军霸上。居月馀诸侯兵至项籍为从长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灭秦之後各分其地为三名曰雍王、塞王、翟王号曰三秦。项羽为西楚霸王主命分天下王诸侯秦竟灭矣。後五年天下定於汉。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尝有勋於唐虞之际受土赐姓。及殷夏之间微散。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竟成始皇。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曰: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櫌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彊弩不射。楚师深入战於鸿门曾无籓篱之艰。於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於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见於此矣。子婴立遂不寤。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於秦王二十馀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於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厄荷戟而守之。诸侯起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彊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馀岁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王、武王蒙故业因遗册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於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於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奉秦。秦有馀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彊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秦王续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棰拊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籓篱卻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於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以弱黔之民。然後斩华为城因河为津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谿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以定。秦王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秦王既没馀威振於殊俗。陈涉甕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硃、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而转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於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鉏櫌棘矜非錟於句戟长铩也;適戍之众非抗於九国之师;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殁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彊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後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後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天下之嗷嗷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汙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讙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纪百姓困穷而主弗收恤。然後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於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於戮杀者正倾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襄公立享国十二年。初为西畤。葬西垂。生文公。
文公立居西垂宫。五十年死葬西垂。生静公。
静公不享国而死。生宪公。
宪公享国十二年居西新邑。死葬衙。生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享国六年居西陵。庶长弗忌、威累、参父三人率贼贼出子鄙衍葬衙。武公立。
武公享国二十年。居平阳封宫。葬宣阳聚东南。三庶长伏其罪。德公立。
德公享国二年。居雍大郑宫。生宣公、成公、缪公。葬阳。初伏以御蛊。
宣公享国十二年。居阳宫。葬阳。初志闰月。
成公享国四年居雍之宫。葬阳。齐伐山戎、孤竹。
缪公享国三十九年。天子致霸。葬雍。缪公学著人。生康公。
康公享国十二年。居雍高寝。葬竘社。生共公。
共公享国五年居雍高寝。葬康公南。生桓公。
桓公享国二十七年。居雍太寝。葬义里丘北。生景公。
景公享国四十年。居雍高寝葬丘里南。生毕公。
毕公享国三十六年。葬车里北。生夷公。
夷公不享国。死葬左宫。生惠公。
惠公享国十年。葬车里。生悼公。
悼公享国十五年。葬僖公西。城雍。生剌龚公。
剌龚公享国三十四年。葬入里。生躁公、怀公。其十年彗星见。
躁公享国十四年。居受寝。葬悼公南。其元年彗星见。
怀公从晋来。享国四年。葬栎圉氏。生灵公。诸臣围怀公怀公自杀。
肃灵公昭子子也。居泾阳。享国十年。葬悼公西。生简公。
简公从晋来。享国十五年。葬僖公西。生惠公。其七年。百姓初带剑。
惠公享国十三年。葬陵圉。生出公。
出公享国二年。出公自杀葬雍。
献公享国二十三年。葬嚣圉。生孝公。
孝公享国二十四年。葬弟圉。生惠文王。其十三年始都咸阳。
惠文王享国二十七年。葬公陵。生悼武王。
悼武王享国四年葬永陵。
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葬茝阳。生孝文王。
孝文王享国一年。葬寿陵。生庄襄王。
庄襄王享国三年。葬茝阳。生始皇帝。吕不韦相。
献公立七年初行为市。十年为户籍相伍。
孝公立十六年。时桃李冬华。
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二年初行钱。有新生婴兒曰“秦且王”。
悼武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三年渭水赤三日。
昭襄王生十九年而立。立四年初为田开阡陌。
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
庄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立二年取太原地。庄襄王元年大赦脩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布惠於民。东周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不韦诛之尽入其国。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始皇享国三十七年。葬郦邑。生二世皇帝。始皇生十三年而立。
二世皇帝享国三年。葬宜春。赵高为丞相安武侯。二世生十二年而立。
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岁。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
周历已移仁不代母。秦直其位吕政残虐。然以诸侯十三并兼天下极情纵欲养育宗亲。三十七年兵无所不加制作政令施於後王。盖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图据狼、狐蹈参、伐佐政驱除距之称始皇。
始皇既殁胡亥极愚郦山未毕复作阿房以遂前策。云“凡所为贵有天下者肆意极欲大臣至欲罢先君所为”。诛斯、去疾任用赵高。痛哉言乎!人头畜鸣。不威不伐恶不笃不虚亡距之不得留残虐以促期虽居形便之国犹不得存。
子婴度次得嗣冠玉冠佩华绂车黄屋从百司谒七庙。小人乘非位莫不怳忽失守偷安日日独能长念卻虑父子作权近取於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君讨贼。高死之後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脣楚兵已屠关中真人翔霸上素车婴组奉其符玺以归帝者。郑伯茅旌鸾刀严王退舍。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贾谊、司马迁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而以责一日之孤误哉!俗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复责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也。纪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读秦纪至於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婴死生之义备矣。
六国陵替二周沦亡。并一天下号为始皇。阿房云构金狄成行。南游勒石东瞰浮梁。滈池见遗沙丘告丧。二世矫制赵高是与。诈因指鹿灾生噬虎。子婴见推恩报君父。下乏中佐上乃庸主。欲振穨纲云谁克补。
项羽本纪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於项故姓项氏。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於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梁尝有栎阳逮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项梁杀人与籍避仇於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馀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起大泽中。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後则为人所制。吾欲兵使公及桓楚将。”是时桓楚亡在泽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梁复入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一府中皆慴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於梁。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众乃皆伏。於是梁为会稽守籍为裨将徇下县。
广陵人召平於是为陈王徇广陵未能下。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闻陈婴已下东阳使使欲与连和俱西。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適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彊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於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於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项梁渡淮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凡六七万人军不邳。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距项梁。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硃鸡石、馀樊君与战。馀樊君死。硃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阬之。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今陈胜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午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後也。”於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居数月引兵攻亢父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大破秦军於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赵。角弟田间故齐将居赵不敢归。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齐兵欲与俱西。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兵。”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穷来从我不忍杀之。”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於齐。齐遂不肯兵助楚。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秦兵收入濮阳。沛公、项羽乃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雝丘大破秦军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起东阿西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乃谏项梁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於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能下。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钜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间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楚兵已破於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徵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救赵。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斩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饮酒高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彊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专属於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当是时诸将皆慴服莫敢枝梧。皆曰:“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於怀王。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於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卻二世使人让章邯。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於中下无可为者。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战不能胜不免於死。原将军孰计之。”陈馀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阬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卻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鈇质妻子为僇乎?”章邯狐疑阴使候始成使项羽欲约。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上大破之。
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军吏皆曰:“善。”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虚上。已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到新安。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诸侯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
行略定秦地。函谷关有兵守关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项羽遂入至于戏西。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於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於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柰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柰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於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豪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原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於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馀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於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卻。”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乡坐。亚父南乡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乡坐张良西乡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於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於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乡立瞋目视项王头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於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啗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柰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於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彊、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
项王使人致命怀王。怀王曰:“如约。”乃尊怀王为义帝。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谓曰:“天下初难时假立诸侯後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事暴露於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诸将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项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业已讲解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尝有德於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立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瑕丘申阳者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雒阳。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於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三县。番君将梅鋗功多故封十万户侯。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
汉之元年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项王出之国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臧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并王其地。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田都走楚。齐王市畏项王乃亡之胶东就国。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杀击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荣与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陈馀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今尽王故王於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原大王资馀兵请以击常山以复赵王请以国为扞蔽。”齐王许之因遣兵之赵。陈馀悉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张耳走归汉。陈馀迎故赵王歇於代反之赵。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
是时汉还定三秦。项羽闻汉王皆已并关中且东齐、赵叛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彭越败萧公角等。汉使张良徇韩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徵兵九江王布。布称疾不往使将将数千人行。项王由此怨布也。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田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阬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齐人相聚而叛之。於是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春汉王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穀、泗水杀汉卒十馀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汉军卻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馀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於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不与汉王相见。汉王道逢得孝惠、鲁元乃载行。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孝惠、鲁元车下滕公常下收载之。如是者三。曰:“虽急不可以驱柰何弃之?”於是遂得脱。求太公、吕后不相遇。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求汉王反遇楚军。楚军遂与归报项王项王常置军中。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间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至荥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关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复大振。楚起於彭城常乘胜逐北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汉败楚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
项王之救彭城追汉王至荥阳田横亦得收齐立田荣子广为齐王。汉王之败彭城诸侯皆复与楚而背汉。汉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粟。汉之三年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王食乏恐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
项王欲听之。历阳侯范增曰:“汉易与耳今释弗取後必悔之。”项王乃与范增急围荥阳。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间项王。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举欲进之。见使者详惊愕曰:“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更持去以恶食食项王使者。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之权。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赐骸骨归卒伍。”项王许之。行未至彭城疽背而死。
汉将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王可以间出。”於是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纪信乘黄屋车傅左纛曰:“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汉王已出矣。”项王烧杀纪信。
汉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周苛、枞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乃共杀魏豹。楚下荥阳城生得周苛。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曰:“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项王怒烹周苛井杀枞公。
汉王之出荥阳南走宛、叶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复入保成皋。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脩武从张耳、韩信军。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
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将军薛公。项王乃自东击彭越。汉王得淮阴侯兵欲渡河南。郑忠说汉王乃止壁河内。使刘贾将兵佐彭越烧楚积聚。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
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祇益祸耳。”项王从之。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原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者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汉王使人间问之乃项王也。汉王大惊。於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之项王怒欲一战。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走入成皋。
项王闻淮阴侯已举河北破齐、赵且欲击楚乃使龙且往击之。淮阴侯与战骑将灌婴击之大破楚军杀龙且。韩信因自立为齐王。项王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濊涉往说淮阴侯。淮阴侯弗听。是时彭越复反下梁地绝楚粮。项王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曰:“谨守成皋则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毋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将军。”乃东行击陈留、外黄。
外黄不下。数日已降项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诣城东欲阬之。外黄令舍人兒年十三往说项王曰:“彭越彊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岂有归心?从此以东梁地十馀城皆恐莫肯下矣。”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阬者。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项王。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大司马咎、长史翳、塞王欣皆自刭汜水上。大司马咎者故蕲狱掾长史欣亦故栎阳狱吏两人尝有德於项梁是以项王信任之。当是时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眛於荥阳东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
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绝。汉遣6贾说项王请太公项王弗听。汉王复使侯公往说项王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军皆呼万岁。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匿弗肯复见。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约乃引兵解而东归。
汉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听之。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谓张子房曰:“诸侯不从约为之柰何?”对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穀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汉王曰:“善。”於是乃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穀城与彭相国。”使者至韩信、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屠城父至垓下。大司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於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於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馀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原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乡。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於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於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义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原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於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馀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後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鲁父兄乃降。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後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穀城。汉王为哀泣之而去。
诸项氏枝属汉王皆不诛。乃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项氏赐姓刘。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难豪杰?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亡秦鹿走伪楚狐鸣。云郁沛谷剑挺吴城。勋开鲁甸势合砀兵。卿子无罪亚父推诚。始救赵歇终诛子婴。违约王汉背关怀楚。常迁上游臣迫故主。灵壁大振成皋久拒。战非无功天实不与。嗟彼盖代卒为凶竖。
高祖本纪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後。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原季自爱。臣有息女原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卒与刘季。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適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兒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原从者十馀人。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原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後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後人至高祖觉。後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於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於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沛令恐欲以沛应涉。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原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於是樊哙从刘季来。沛令後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萧、曹恐逾城保刘季。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刘季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原更相推择可者。”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後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於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还守丰。
秦二世二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项氏起吴。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泗州守壮败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未战。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甯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在留乃往从之欲请兵以攻丰。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枿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甯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闻项梁在薛从骑百馀往见之。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沛公还引兵攻丰。
从项梁月馀项羽已拔襄城还。项梁尽召别将居薛。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後怀王孙心为楚王治盱台。项梁号武信君。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齐军归楚独追北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阳屠之。军濮阳之东与秦军战破之。
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城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令沛公西略地入关。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当是时秦兵彊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原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僄悍猾贼。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阬之诸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破二军。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馀人并之。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过高阳。郦食其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乃求见说沛公。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於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开封未拔。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南攻颍阳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南战雒阳东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後击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後: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後又有彊宛之患。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沛公曰:“善。”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郦。遣魏人甯昌使秦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於赵矣。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6贾往说秦将啗以利因袭攻武关破之。又与秦军战於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之。又战其北大破之。乘胜遂破之。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召诸县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巿。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馀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稍徵关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计从之。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中遂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亚父劝项羽击沛公。方飨士旦日合战。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会项伯欲活张良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项羽乃止。沛公从百馀骑驱之鸿门见谢项羽。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归立诛曹无伤。
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怀王曰:“如约。”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後天下约。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详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负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赵王歇徙王代。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封成安君陈馀河间三县居南皮。封梅鋗十万户。
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宁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乡争权天下。”
项羽出关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阴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杀义帝江南。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陈馀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齐予陈馀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迎赵王歇於代复立为赵王。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项羽大怒北击齐。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於沛。楚闻之兵距之阳夏不得前。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二年汉王东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阳皆降。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於是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关外置河南郡。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缮治河上塞。诸故秦苑囿园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虏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汉王之出关至陕抚关外父老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南渡平阴津至雒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汉王闻之袒而大哭。遂为义帝丧临三日。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於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丧诸侯皆缟素。悉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原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阳。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齐皆降楚。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齐人叛之。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阳。项羽虽闻汉东既已连齐兵欲遂破之而击汉。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遂入彭城。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乃取汉王父母妻子於沛置之军中以为质。当是时诸侯见楚彊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塞王欣亡入楚。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龙且往击之。
汉王之败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败後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更名废丘为槐里。於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兴关内卒乘塞。
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间行归汉。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索间。
三年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即绝河津反为楚。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党。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赵王歇。其明年立张耳为赵王。
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与项羽相距岁馀。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遂围汉王。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项王不听。汉王患之乃用陈平之计予陈平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於是项羽乃疑亚父。亚父是时劝项羽遂下荥阳及其见疑乃怒辞老原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汉军绝食乃夜出女子东门二千馀人被甲楚因四面击之。将军纪信乃乘王驾诈为汉王诳楚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诸将卒不能从者尽在城中。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因杀魏豹。
汉王之出荥阳入关收兵欲复东。袁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原君王出武关项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使韩信等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未晚也。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复与之战破楚必矣。”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
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是时彭越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项羽乃引兵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项羽已破走彭越闻汉王复军成皋乃复引兵西拔荥阳诛周苛、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驰宿脩武。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乃使张耳北益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汉王得韩信军则复振。引兵临河南飨军小脩武南欲复战。郎中郑忠乃说止汉王使高垒深堑勿与战。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与彭越复击破楚军燕郭西遂复下梁地十馀城。
淮阴已受命东未渡平原。汉王使郦生往说齐王田广广叛楚与汉和共击项羽。韩信用蒯通计遂袭破齐。齐王烹郦生东走高密。项羽闻韩信已举河北兵破齐、赵且欲击楚则使龙且、周兰往击之。韩信与战骑将灌婴击大破楚军杀龙且。齐王广饹彭越。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四年项羽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若汉挑战慎勿与战无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乃行击陈留、外黄、睢阳下之。汉果数挑楚军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度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项羽至睢阳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眛於荥阳东项羽至尽走险阻。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
项羽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韩信。韩信不听。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饟。汉王项羽相与临广武之间而语。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汉王数项羽曰:“始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於蜀汉罪一。秦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二。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又彊杀秦降王子婴罪五。诈阬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项羽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项羽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九。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馀罪人击杀项羽何苦乃与公挑战!”项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匈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彊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於汉。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
病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关中兵益出。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田横往从之。项羽数击彭越等齐王信又进击楚。项羽恐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归汉王父母妻子军中皆呼万岁乃归而别去。
项羽解而东归。汉王欲引而西归用留侯、陈平计乃进兵追项羽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之。用张良计於是韩信、彭越皆往。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汉王败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马周殷举九江兵而迎武王行屠城父随刘贾、齐梁诸侯皆大会垓下。立武王布为淮南王。
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後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後。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卻。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八万遂略定楚地。鲁为楚坚守不下。汉王引诸侯兵北示鲁父老项羽头鲁乃降。遂以鲁公号葬项羽穀城。还至定陶驰入齐王壁夺其军。
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群臣皆曰:“大王起微细诛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大王不尊号皆疑不信。臣等以死守之。”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阳。
皇帝曰义帝无後。齐王韩信习楚风俗徙为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赵王敖皆如故。
天下大定。高祖都雒阳诸侯皆臣属。故临江王驩为项羽叛汉令卢绾、刘贾围之不下。数月而降杀之雒阳。
五月兵皆罢归家。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
高祖置酒雒阳南宫。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高祖欲长都雒阳齐人刘敬说乃留侯劝上入都关中高祖是日驾入都关中。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将击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使丞相哙将兵攻代。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利几者项氏之将。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高祖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高祖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柰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後高祖朝太公拥篲迎门卻行。高祖大惊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柰何以我乱天下法!”於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心善家令言赐金五百斤。
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贺因说高祖曰:“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地埶便利其以下兵於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齐得十二焉。故此东西秦也。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高祖曰:“善。”赐黄金五百斤。
後十馀日封韩信为淮阴侯分其地为二国。高祖曰将军刘贾数有功以为荆王王淮东。弟交为楚王王淮西。子肥为齐王王七十馀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乃论功与诸列侯剖符行封。徙韩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韩王信马邑信因与谋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黄立故赵将赵利为王以反高祖自往击之。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後罢去。令樊哙止定代地。立兄刘仲为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过赵、雒阳至长安。长乐宫成丞相已下徙治长安。
八年高祖东击韩王信馀反寇於东垣。
萧丞相营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後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说。
高祖之东垣过柏人赵相贯高等谋弑高祖高祖心动因不留。代王刘仲弃国亡自归雒阳废以为合阳侯。
九年赵相贯高等事觉夷三族。废赵王敖为宣平侯。是岁徙贵族楚昭、屈、景、怀、齐田氏关中。
未央宫成。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皆来朝长乐宫。春夏无事。
七月太上皇崩栎阳宫。楚王、梁王皆来送葬。赦栎阳囚。更命郦邑曰新丰。
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九月上自东往击之。至邯郸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闻豨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乃多以金啗豨将豨将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诛豨等未毕豨将侯敞将万馀人游行王黄军曲逆张春渡河击聊城。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马邑马邑不下即攻残之。
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月馀卒骂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骂者斩之不骂者原之。於是乃分赵山北立子恆以为代王都晋阳。
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谋反废迁蜀;复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东并荆王刘贾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击之。立子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击布军会甀布走令别将追之。
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後吾魂魄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驩道旧故为笑乐。十馀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乃去。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沛父兄皆顿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於是拜沛侯刘濞为吴王。
汉将别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斩布鄱阳。
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当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军至长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皆绝无後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赦代地吏民为陈豨、赵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阴谋。上使辟阳侯迎绾绾称病。辟阳侯归具言绾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立皇子建为燕王。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已而吕后问:“陛下百岁後萧相国即死令谁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戆陈平可以助之。陈平智有馀然难以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卢绾与数千骑居塞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谢。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四日不丧。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人或闻之语郦将军。郦将军往见审食其曰:“吾闻帝已崩四日不丧欲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亡可翘足而待也。”审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丧大赦天下。
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庙。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国诸侯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後有缺辄补之。
高帝八男:长庶齐悼惠王肥;次孝惠吕后子;次戚夫人子赵隐王如意;次代王恆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共王;次淮阳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次淮南厉王长;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朝以十月。车服黄屋左纛。葬长陵。
高祖初起始自徒中。言从泗上即号沛公。啸命豪杰奋材雄。彤云郁砀素灵告丰。龙变星聚蛇分径空。项氏主命负约弃功。王我巴蜀实愤于衷。三秦既北五兵遂东。氾水即位咸阳筑宫。威加四海还歌大风。
吕太后本纪
吕太后者高祖微时妃也生孝惠帝、女鲁元太后。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隐王如意。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类我。戚姬幸常从上之关东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疏。如意立为赵王後几代太子者数矣赖大臣争之及留侯策太子得毋废。
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吕后兄二人皆为将。长兄周吕侯死事封其子吕台为郦侯子产为交侯;次兄吕释之为建成侯。
高祖十二年四月甲辰崩长乐宫太子袭号为帝。是时高祖八子:长男肥孝惠兄也异母肥为齐王;馀皆孝惠弟戚姬子如意为赵王薄夫人子恆为代王诸姬子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子长为淮南王子建为燕王。高祖弟交为楚王兄子濞为吴王。非刘氏功臣番君吴芮子臣为长沙王。
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使者三反赵相建平侯周昌谓使者曰:“高帝属臣赵王赵王年少。窃闻太后怨戚夫人欲召赵王并诛之臣不敢遣王。王且亦病不能奉诏。”吕后大怒乃使人召赵相。赵相徵至长安乃使人复召赵王。王来未到。孝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赵王霸上与入宫自挟与赵王起居饮食。太后欲杀之不得间。孝惠元年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闻其独居使人持酖饮之。犁明孝惠还赵王已死。於是乃徙淮阳王友为赵王。夏诏赐郦侯父追谥为令武侯。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居数日乃召孝惠帝观人彘。孝惠见问乃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馀不能起。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孝惠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
二年楚元王、齐悼惠王皆来朝。十月孝惠与齐王燕饮太后前孝惠以为齐王兄置上坐如家人之礼。太后怒乃令酌两卮酖置前令齐王起为寿。齐王起孝惠亦起取卮欲俱为寿。太后乃恐自起泛孝惠卮。齐王怪之因不敢饮详醉去。问知其酖齐王恐自以为不得脱长安忧。齐内史士说王曰:“太后独有孝惠与鲁元公主。今王有七十馀城而公主乃食数城。王诚以一郡上太后为公主汤沐邑太后必喜王必无忧。”於是齐王乃上城阳之郡尊公主为王太后。吕后喜许之。乃置酒齐邸乐饮罢归齐王。三年方筑长安城四年就半五年六年城就。诸侯来会。十月朝贺。
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丧太后哭泣不下。留侯子张辟彊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曰:“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丞相曰:“何解?”辟彊曰:“帝毋壮子太后畏君等。君今请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脱祸矣。”丞相乃如辟彊计。太后说其哭乃哀。吕氏权由此起。乃大赦天下。九月辛丑葬。太子即位为帝谒高庙。元年号令一出太后。
太后称制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王陵。王陵曰:“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左丞相陈平、绛侯周勃。勃等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王陵让陈平、绛侯曰:“始与高帝喋血盟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从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高帝地下?”陈平、绛侯曰:“於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夫全社稷定刘氏之後君亦不如臣。”王陵无以应之。十一月太后欲废王陵乃拜为帝太傅夺之相权。王陵遂病免归。乃以左丞相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太后常用事公卿皆因而决事。乃追尊郦侯父为悼武王欲以王诸吕为渐。
四月太后欲侯诸吕乃先封高祖之功臣郎中令无择为博城侯。鲁元公主薨赐谥为鲁元太后。子偃为鲁王。鲁王父宣平侯张敖也。封齐悼惠王子章为硃虚侯以吕禄女妻之。齐丞相寿为平定侯。少府延为梧侯。乃封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张买为南宫侯。
太后欲王吕氏先立孝惠後宫子彊为淮阳王子不疑为常山王子山为襄城侯子朝为轵侯子武为壶关侯。太后风大臣大臣请立郦侯吕台为吕王太后许之。建成康侯释之卒嗣子有罪废立其弟吕禄为胡陵侯续康侯後。二年常山王薨以其弟襄城侯山为常山王更名义。十一月吕王台薨谥为肃王太子嘉代立为王。三年无事。四年封吕嬃为临光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及诸侯丞相五人。
宣平侯女为孝惠皇后时无子详为有身取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孝惠崩太子立为帝。帝壮或闻其母死非真皇后子乃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未壮壮即为变。”太后闻而患之恐其为乱乃幽之永卷中言帝病甚左右莫得见。太后曰:“凡有天下治为万民命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上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惛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其代之。”群臣皆顿言:“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群臣顿奉诏。”帝废位太后幽杀之。五月丙辰立常山王义为帝更名曰弘。不称元年者以太后制天下事也。以轵侯朝为常山王。置太尉官绛侯勃为太尉。五年八月淮阳王薨以弟壶关侯武为淮阳王。六年十月太后曰吕王嘉居处骄恣废之以肃王台弟吕产为吕王。夏赦天下。封齐悼惠王子兴居为东牟侯。
七年正月太后召赵王友。友以诸吕女为受后弗爱爱他姬诸吕女妒怒去谗之於太后诬以罪过曰:“吕氏安得王!太后百岁後吾必击之”。太后怒以故召赵王。赵王至置邸不见令卫围守之弗与食。其群臣或窃馈辄捕论之赵王饿乃歌曰:“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彊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财。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讬天报仇。”丁丑赵王幽死以民礼葬之长安民冢次。
己丑日食昼晦。太后恶之心不乐乃谓左右曰:“此为我也。”
二月徙梁王恢为赵王。吕王产徙为梁王梁王不之国为帝太傅。立皇子平昌侯太为吕王。更名梁曰吕吕曰济川。太后女弟吕嬃有女为营陵侯刘泽妻泽为大将军。太后王诸吕恐即崩後刘将军为害乃以刘泽为琅邪王以慰其心。
梁王恢之徙王赵心怀不乐。太后以吕产女为赵王后。王后从官皆诸吕擅权微伺赵王赵王不得自恣。王有所爱姬王后使人酖杀之。王乃为歌诗四章令乐人歌之。王悲六月即自杀。太后闻之以为王用妇人弃宗庙礼废其嗣。
宣平侯张敖卒以子偃为鲁王敖赐谥为鲁元王。
秋太后使使告代王欲徙王赵。代王谢原守代边。
太傅产、丞相平等言武信侯吕禄上侯位次第一请立为赵王。太后许之追尊禄父康侯为赵昭王。九月燕灵王建薨有美人子太后使人杀之无後国除。八年十月立吕肃王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通弟吕庄为东平侯。
三月中吕后祓还过轵道见物如苍犬据高后掖忽弗复见。卜之云赵王如意为祟。高后遂病掖伤。
高后为外孙鲁元王偃年少蚤失父母孤弱乃封张敖前姬两子侈为新都侯寿为乐昌侯以辅鲁元王偃。及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吕荣为祝兹侯。诸中宦者令丞皆为关内侯食邑五百户。
七月中高后病甚乃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军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吕太后诫产、禄曰:“高帝已定天下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辛巳高后崩遗诏赐诸侯王各千金将相列侯郎吏皆以秩赐金。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
高后已葬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傅。
硃虚侯刘章有气力东牟侯兴居其弟也。皆齐哀王弟居长安。当是时诸吕用事擅权欲为乱畏高帝故大臣绛、灌等未敢。硃虚侯妇吕禄女阴知其谋。恐见诛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兵西诛诸吕而立。硃虚侯欲从中与大臣为应。齐王欲兵其相弗听。八月丙午齐王欲使人诛相相召平乃反举兵欲围王王因杀其相遂兵东诈夺琅邪王兵并将之而西。语在齐王语中。
齐王乃遗诸侯王书曰:“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王齐。悼惠王薨孝惠帝使留侯良立臣为齐王。孝惠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比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分齐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弗听。今高后崩而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侯。而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汉闻之相国吕产等乃遣颍阴侯灌婴将兵击之。灌婴至荥阳乃谋曰:“诸吕权兵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齐王闻之乃还兵西界待约。
吕禄、吕产欲乱关中内惮绛侯、硃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犹豫未决。当是时济川王太、淮阳王武、常山王朝名为少帝弟及鲁元王吕后外孙皆年少未之国居长安。赵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
太尉绛侯勃不得入军中主兵。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籓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欲归将印以兵属太尉。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曰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嬃嬃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
左丞相食其免。
八月庚申旦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数产曰:“王不蚤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乃趣产急入宫。平阳侯颇闻其语乃驰告丞相、太尉。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以为郦兄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将之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襢为刘氏左襢。”军中皆左衤亶为刘氏。太尉行至将军吕禄亦已解上将印去太尉遂将北军。
然尚有南军。平阳侯闻之以吕产谋告丞相平丞相平乃召硃虚侯佐太尉。太尉令硃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殿门弗得入裴回往来。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讼言诛之乃遣硃虚侯谓曰:“急入宫卫帝。”硃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馀人。入未央宫门遂见产廷中。日餔时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
硃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硃虚侯。硃虚侯欲夺节信谒者不肯硃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硃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嬃。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偃。壬戌以帝太傅食其复为左丞相。戊辰徙济川王王梁立赵幽王子遂为赵王。遣硃虚侯章以诛诸吕氏事告齐王令罢兵。灌婴兵亦罢荥阳而归。
诸大臣相与阴谋曰:“少帝及梁、淮阳、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後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後及诸王以彊吕氏。今皆已夷灭诸吕而置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悼惠王高帝长子今其適子为齐王推本言之高帝適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母家驷驷钧恶人也。即立齐王则复为吕氏。”欲立淮南王以为少母家又恶。乃曰:“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故顺以仁孝闻於天下便。”乃相与共阴使人召代王。代王使人辞谢。再反然後乘六乘传。後九月晦日己酉至长安舍代邸。大臣皆往谒奉天子玺上代王共尊立为天子。代王数让群臣固请然後听。
东牟侯兴居曰:“诛吕氏吾无功请得除宫。”乃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入宫前谓少帝曰:“足下非刘氏不当立。”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有数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张泽谕告亦去兵。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少帝曰:“欲将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於邸。报曰:“宫谨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宫。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代王乃谓太尉。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而听政。夜有司分部诛灭梁、淮阳、常山王及少帝於邸。
代王立为天子。二十三年崩谥为孝文皇帝。
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高祖犹微吕氏作妃。及正轩掖潜用福威。志怀安忍性挟猜疑。置鸩齐悼残彘戚姬。孝惠崩殒其哭不悲。诸吕用事天下示私。大臣菹醢支孽芟夷。祸盈斯验苍狗为菑。
孝文本纪
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陈豨军定代地立为代王都中都。太后薄氏子。即位十七年高后八年七月高后崩。九月诸吕吕产等欲为乱以危刘氏大臣共诛之谋召立代王事在吕后语中。
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张武等议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今已诛诸吕新喋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原大王称疾毋往以观其变。”中尉宋昌进曰:“群臣之议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盘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彊二矣。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叛诸吕卒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方今内有硃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报太后计之犹与未定。卜之龟卦兆得大横。占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谓天王者乃天子。”於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往见绛侯绛侯等具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还报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谓宋昌曰:“果如公言。”乃命宋昌参乘张武等六人乘传诣长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
昌至渭桥丞相以下皆迎。宋昌还报。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车拜。太尉勃进曰:“原请间言。”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代王谢曰:“至代邸而议之。”遂驰入代邸。群臣从至。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硃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列侯顷王后与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议曰:‘大王高帝长子宜为高帝嗣。’原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庙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称宗庙。原请楚王计宜者寡人不敢当。”群臣皆伏固请。代王西乡让者三南乡让者再。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计之大王奉高帝宗庙最宜称虽天下诸侯万民以为宜。臣等为宗庙社稷计不敢忽。原大王幸听臣等。臣谨奉天子玺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将相王列侯以为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辞。”遂即天子位。
群臣以礼次侍。乃使太仆婴与东牟侯兴居清宫奉天子法驾迎于代邸。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宫。乃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还坐前殿。於是夜下诏书曰:“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以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琅邪王泽为燕王。
辛亥皇帝即阼谒高庙。右丞相平徙为左丞相太尉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诸吕所夺齐楚故地皆复与之。
壬子遣车骑将军薄昭迎皇太后于代。皇帝曰:“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矫遣灌将军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荥阳弗击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谋夺吕产等军。硃虚侯刘章先捕吕产等。太尉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刘揭身夺赵王吕禄印。益封太尉勃万户赐金五千斤。丞相陈平、灌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硃虚侯刘章、襄平侯通、东牟侯刘兴居邑各二千户金千斤。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
十二月上曰:“法者治之正也所以禁暴而率善人也。今犯法已论而使毋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帑朕甚不取。其议之。”有司皆曰:“民不能自治故为法以禁之。相坐坐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所从来远矣。如故便。”上曰:“朕闻法正则民悫罪当则民从。且夫牧民而导之善者吏也。其既不能导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反害於民为暴者也。何以禁之?朕未见其便其孰计之。”有司皆曰:“陛下加大惠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请奉诏书除收帑诸相坐律令。”
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庙。请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阅天下之义理多矣明於国家之大体。吴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岂为不豫哉!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贤及有德义者若举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终是社稷之灵天下之福也。今不选举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於子非所以忧天下也。朕甚不取也。”有司皆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馀岁古之有天下者莫长焉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高帝亲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诸侯为帝者太祖。诸侯王及列侯始受国者皆亦为其国祖。子孙继嗣世世弗绝天下之大义也故高帝设之以抚海内。今释宜建而更选於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议不宜。子某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上乃许之。因赐天下民当代父後者爵各一级封将军薄昭为轵侯。
三月有司请立皇后。薄太后曰:“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为皇后。”皇后姓窦氏。上为立后故赐天下鳏寡孤独穷困及年八十已上孤兒九岁已下布帛米肉各有数。上从代来初即位施德惠天下填抚诸侯四夷皆洽驩乃循从代来功臣。上曰:“方大臣之诛诸吕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劝朕朕以得保奉宗庙。已尊昌为卫将军其封昌为壮武侯。诸从朕六人官皆至九卿。”
上曰:“列侯从高帝入蜀、汉中者六十八人皆益封各三百户故吏二千石以上从高帝颍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户淮阳守申徒嘉等十人五百户卫尉定等十人四百户。封淮南王舅父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父驷钧为清郭侯。”秋封故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
人或说右丞相曰:“君本诛诸吕迎代王今又矜其功受上赏处尊位祸且及身。”右丞相勃乃谢病免罢左丞相平专为丞相。
二年十月丞相平卒复以绛侯勃为丞相。上曰:“朕闻古者诸侯建国千馀各守其地以时入贡民不劳苦上下驩欣靡有遗德。今列侯多居长安邑远吏卒给输费苦而列侯亦无由教驯其民。其令列侯之国为吏及诏所止者遣太子。”
十一月晦日有食之。十二月望日又食。上曰:“朕闻之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以菑以诫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见于天菑孰大焉!朕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讬于兆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朕一人唯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朕下不能理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思之所不及匄以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因各饬其任职务省繇费以便民。朕既不能远德故忄间然念外人之有非是以设备未息。今纵不能罢边屯戍而又饬兵厚卫其罢卫将军军。太仆见马遗财足馀皆以给传置。”
正月上曰:“农天下之本其开籍田朕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
三月有司请立皇子为诸侯王。上曰:“赵幽王幽死朕甚怜之已立其长子遂为赵王。遂弟辟彊及齐悼惠王子硃虚侯章、东牟侯兴居有功可王。”乃立赵幽王少子辟彊为河间王以齐剧郡立硃虚侯为城阳王立东牟侯为济北王皇子武为代王子参为太原王子揖为梁王。
上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民或祝诅上以相约结而後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而吏又以为诽谤。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来有犯此者勿听治。”
九月初与郡国守相为铜虎符、竹使符。
三年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十一月上曰:“前日遣列侯之国或辞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绛侯勃免丞相就国以太尉颍阴侯婴为丞相。罢太尉官属丞相。四月城阳王章薨。淮南王长与从者魏敬杀辟阳侯审食其。
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为寇。帝初幸甘泉。六月帝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毋使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降地非常故往来近塞捕杀吏卒驱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陵轹边吏入盗甚敖无道非约也。其边吏骑八万五千诣高奴遣丞相颍阴侯灌婴击匈奴。”匈奴去中尉材官属卫将军军长安。
辛卯帝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见故群臣皆赐之。举功行赏诸民里赐牛酒。复晋阳中都民三岁。留游太原十馀日。
济北王兴居闻帝之代欲往击胡乃反兵欲袭荥阳。於是诏罢丞相兵遣棘蒲侯陈武为大将军将十万往击之。祁侯贺为将军军荥阳。七月辛亥帝自太原至长安。乃诏有司曰:“济北王背德反上诖误吏民为大逆。济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军地邑降者皆赦之复官爵。与王兴居去来亦赦之。”八月破济北军虏其王。赦济北诸吏民与王反者。
六年有司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毋度出入拟於天子擅为法令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遣人使闽越及匈奴其兵欲以危宗庙社稷。群臣议皆曰“长当弃市”帝不忍致法於王赦其罪废勿王。群臣请处王蜀严道、邛都帝许之。长未到处所行病死上怜之。後十六年追尊淮南王长谥为厉王立其子三人为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
十三年夏上曰:“盖闻天道祸自怨起而福繇德兴。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祕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不取。其除之。”
五月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诏狱逮徙系长安。太仓公无男有女五人。太仓公将行会逮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缓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缇萦自伤泣乃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复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原没入为官婢赎父刑罪使得自新。”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乃下诏曰:“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僇而民不犯。何则?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欤?吾甚自愧。故夫驯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上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毋以异其於劝农之道未备。其除田之租税。”
十四年冬匈奴谋入边为寇攻朝?塞杀北地都尉卬。上乃遣三将军军陇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为卫将军郎中令张武为车骑将军军渭北车千乘骑卒十万。帝亲自劳军勒兵申教令赐军吏卒。帝欲自将击匈奴群臣谏皆不听。皇太后固要帝帝乃止。於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赤为内史栾布为将军击匈奴。匈奴遁走。
春上曰:“朕获执牺牲珪币以事上帝宗庙十四年于今历日长以不敏不明而久抚临天下朕甚自愧。其广增诸祀墠场珪币。昔先王远施不求其报望祀不祈其福右贤左戚先民後己至明之极也。今吾闻祠官祝釐皆归福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不德而躬享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德。其令祠官致敬毋有所祈。”
是时北平侯张苍为丞相方明律历。鲁人公孙臣上书陈终始传五德事言方今土德时土德应黄龙见当改正朔服色制度。天子下其事与丞相议。丞相推以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以为其言非是请罢之。
十五年黄龙见成纪天子乃复召鲁公孙臣以为博士申明土德事。於是上乃下诏曰:“有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於民岁以有年。朕亲郊祀上帝诸神。礼官议毋讳以劳朕。”有司礼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亲礼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天子始幸雍郊见五帝以孟夏四月答礼焉。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因说上设立渭阳五庙。欲出周鼎当有玉英见。
十六年上亲郊见渭阳五帝庙亦以夏答礼而尚赤。
十七年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寿”。於是天子始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其岁新垣平事觉夷三族。
後二年上曰:“朕既不明不能远德是以使方外之国或不宁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畿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自於朕之德薄而不能远达也。间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多杀吏民边臣兵吏又不能谕吾内志以重吾不德也。夫久结难连兵中外之国将何以自宁?今朕夙兴夜寐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怛惕不安未尝一日忘於心故遣使者冠盖相望结轶於道以谕朕意於单于。今单于反古之道计社稷之安便万民之利亲与朕俱弃细过偕之大道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元元之民。和亲已定始于今年。”
後六年冬匈奴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军飞狐;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军句注;将军张武屯北地;河内守周亚夫为将军居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居霸上;祝兹侯军棘门:以备胡。数月胡人去亦罢。
天下旱蝗。帝加惠:令诸侯毋入贡弛山泽减诸服御狗马损郎吏员仓庾以振贫民民得卖爵。
孝文帝从代来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上常衣綈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帏帐不得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不治坟欲为省毋烦民。南越王尉佗自立为武帝然上召贵尉佗兄弟以德报之佗遂去帝称臣。与匈奴和亲匈奴背约入盗然令边备守不兵深入恶烦苦百姓。吴王诈病不朝就赐几杖。群臣如袁盎等称说虽切常假借用之。群臣如张武等受赂遗金钱觉上乃御府金钱赐之以愧其心弗下吏。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於礼义。
後七年六月己亥帝崩於未央宫。遗诏曰:“朕闻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当今之时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无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离寒暑之数哀人之父子伤长幼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讬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馀年矣。赖天地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维年之久长惧于不终。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朕之不明与嘉之其奚哀悲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者。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绖带无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民男女哭临宫殿。宫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声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已下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释服。佗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归夫人以下至少使。”令中尉亚夫为车骑将军属国悍为将屯将军郎中令武为复土将军近县见卒万六千人内史卒万五千人藏郭穿复土属将军武。
乙巳群臣皆顿上尊号曰孝文皇帝。
太子即位于高庙。丁未袭号曰皇帝。
孝景皇帝元年十月制诏御史:“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制礼乐各有由。闻歌者所以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庙酎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惠庙酎奏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临天下通关梁不异远方。除诽谤去肉刑赏赐长老收恤孤独以育群生。减嗜欲不受献不私其利也。罪人不帑不诛无罪。除刑出美人重绝人之世。朕既不敏不能识。此皆上古之所不及而孝文皇帝亲行之。德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靡不获福焉。明象乎日月而庙乐不称。朕甚惧焉。其为孝文皇帝庙为昭德之舞以明休德。然后祖宗之功德著於竹帛施于万世永永无穷朕甚嘉之。其与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礼官具为礼仪奏。”丞相臣嘉等言:“陛下永思孝道立昭德之舞以明孝文皇帝之盛德。皆臣嘉等愚所不及。臣谨议:世功莫大於高皇帝德莫盛於孝文皇帝高皇庙宜为帝者太祖之庙孝文皇帝庙宜为帝者太宗之庙。天子宜世世献祖宗之庙。郡国诸侯宜各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庙。诸侯王列侯使者侍祠天子岁献祖宗之庙。请著之竹帛宣布天下。”制曰:“可。”
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诚哉是言!汉兴至孝文四十有馀载德至盛也。廪廪乡改正服封禅矣谦让未成於今。呜呼岂不仁哉!
孝文在代兆遇大横。宋昌建册绛侯奉迎。南面而让天下归诚。务农先籍布德偃兵。除帑削谤政简刑清。綈衣率俗露台罢营。法宽张武狱恤缇萦。霸陵如故千年颂声。
孝景本纪
孝景皇帝者孝文之中子也。母窦太后。孝文在代时前后有三男及窦太后得幸前后死及三子更死故孝景得立。
元年四月乙卯赦天下。乙巳赐民爵一级。五月除田半租为孝文立太宗庙。令群臣无朝贺。匈奴入代与约和亲。
二年春封故相国萧何孙系为武陵侯。男子二十而得傅。四月壬午孝文太后崩。广川、长沙王皆之国。丞相申屠嘉卒。八月以御史大夫开封陶青为丞相。彗星出东北。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荧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间。岁星逆行天廷中。置南陵及内史、祋祤为县。
三年正月乙巳赦天下。长星出西方。天火燔雒阳东宫大殿城室。吴王濞、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反兵西乡。天子为诛晁错遣袁盎谕告不止遂西围梁。上乃遣大将军窦婴、太尉周亚夫将兵诛之。六月乙亥。赦亡军及楚元王子?等与谋反者。封大将军窦婴为魏其侯。立楚元王子平6侯礼为楚王。立皇子端为胶西王子胜为中山王。徙济北王志为菑川王淮阳王馀为鲁王汝南王非为江都王。齐王将庐、燕王嘉皆薨。
四年夏立太子。立皇子彻为胶东王。六月甲戌赦天下。後九月更以阳为阳陵。复置津关用传出入。冬以赵国为邯郸郡。
五年三月作阳陵、渭桥。五月募徙阳陵予钱二十万。江都大暴风从西方来坏城十二丈。丁卯封长公主子蟜为隆虑侯。徙广川王为赵王。
六年春封中尉绾为建陵侯江都丞相嘉为建平侯陇西太守浑邪为平曲侯赵丞相嘉为江陵侯故将军布为鄃侯。梁楚二王皆薨。後九月伐驰道树殖兰池。
七年冬废栗太子为临江王。十月晦日有食之。春免徒隶作阳陵者。丞相青免。二月乙巳以太尉条侯周亚夫为丞相。四月乙巳立胶东王太后为皇后。丁巳立胶东王为太子。名彻。
中元年封故御史大夫周苛孙平为绳侯故御史大夫周昌左车为安阳侯四月乙巳赦天下赐爵一级。除禁锢。地动。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中二年二月匈奴入燕遂不和亲。三月召临江王来。即死中尉府中。夏立皇子越为广川王子寄为胶东王。封四侯。九月甲戌日食。
中三年冬罢诸侯御史中丞。春匈奴王二人率其徒来降皆封为列侯。立皇子方乘为清河王。三月彗星出西北。丞相周亚夫以御史大夫桃侯刘舍为丞相。四月地动。九月戊戌晦日食。军东都门外。
中四年三月置德阳宫。大蝗。秋赦徒作阳陵者。
中五年夏立皇子舜为常山王。封十侯。六月丁巳赦天下赐爵一级。天下大潦。更命诸侯丞相曰相。秋地动。
中六年二月己卯行幸雍郊见五帝。三月雨雹。四月梁孝王、城阳共王、汝南王皆薨。立梁孝王子明为济川王子彭离为济东王子定为山阳王子不识为济阴王。梁分为五。封四侯。更命廷尉为大理将作少府为将作大匠主爵中尉为都尉长信詹事为长信少府将行为大长秋大行为行人奉常为太常典客为大行治粟内史为大农。以大内为二千石置左右内官属大内。七月辛亥日食。八月匈奴入上郡。
後元年冬更命中大夫令为卫尉。三月丁酉赦天下赐爵一级中二千石、诸侯相爵右庶长。四月大酺。五月丙戌地动其蚤食时复动。上庸地动二十二日坏城垣。七月乙巳日食。丞相刘舍免。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绾为丞相封建陵侯。
後二年正月地一日三动。郅将军击匈奴。酺五日。令内史郡不得食马粟没入县官。令徒隶衣七■布。止马舂。为岁不登禁天下食不造岁。省列侯遣之国。三月匈奴入雁门。十月租长陵田。大旱。衡山国、河东、云中郡民疫。
後三年十月日月皆赤五日。十二月晦袴。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廷中。正月甲寅皇太子冠。甲子孝景皇帝崩。遗诏赐诸侯王以下至民为父後爵一级天下户百钱。出宫人归其家复无所与。太子即位是为孝武皇帝。三月封皇太后弟蚡为武安侯弟胜为周阳侯。置阳陵。
太史公曰:汉兴孝文施大德天下怀安至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遂使七国俱起合从而西乡以诸侯太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景帝即位因脩静默。勉人於农率下以德。制度斯创礼法可则。一朝吴楚乍起凶慝。提局成衅拒轮致惑。晁错虽诛梁城未克。条侯出将追奔逐北。坐见枭黥立翦牟贼。如何太尉後卒下狱。惜哉明君斯功不录!
孝武本纪
孝武皇帝者孝景中子也。母曰王太后。孝景四年以皇子为胶东王。孝景七年栗太子废为临江王以胶东王为太子。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位为孝武皇帝。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汉兴已六十馀岁矣天下乂安荐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者皆废。
後六年窦太后崩。其明年上徵文学之士公孙弘等。
明年上初至雍郊见五畤。後常三岁一郊。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观。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见神於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後子孙以尊显。及武帝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是时而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泽侯入以主方。匿其年及所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卻老。其游以方遍诸侯。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馀金钱帛衣食。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奇中。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年九十馀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兒时从其大父行识其处一坐尽惊。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於柏寝。”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以少君为神数百岁人也。
少君言於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臣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於是天子始亲祠灶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也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相效更言神事矣。
亳人薄诱忌奏祠泰一方曰:“天神贵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用太牢具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忌泰一坛上如其方。後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冥羊用羊;祠马行用一青牡马;泰一、皋山山君、地长用牛;武夷君用乾鱼;阴阳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於忌泰一坛旁。
其後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瑞应造白金焉。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於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赐诸侯白金以风符应合于天地。
於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天子受之更以他县偿之。常山王有罪迁天子封其弟於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郡。
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术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於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不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泰一诸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详弗知也言此牛腹中有奇。杀而视之得书书言其怪天子疑之。有识其手书问之人果书。於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
其後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不愈。游水根乃言曰:“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问神君。神君言曰:“天子毋忧病。病少愈强与我会甘泉。”於是病愈遂幸甘泉病良已。大赦天下置寿宫神君。神君最贵者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非可得见闻其音与人言等。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也。居室帷中。时昼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后入。因巫为主人关饮食。所欲者言行下。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画法”。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毋绝殊者而天子独喜。其事祕世莫知也。
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元二元以长星曰元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云。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毋祀则礼不答也。”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等议:“天地牲角茧栗。今陛下亲祀后土后土宜於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於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上如宽舒等议。上亲望拜如上帝礼。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後为周子南君以奉先王祀焉。”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於泰山矣。
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毋子。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後悔恨其早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悦。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大言曰:“臣尝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顾以为臣贱不信臣。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予方。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掩口恶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子诚能脩其方我何爱乎!”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后可致也。”於是上使先验小方斗旗旗自相触击。
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乃拜大为五利将军。居月馀得四金印佩天士将军、地土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印。制诏御史:“昔禹疏九江决四渎。间者河溢皋6隄繇不息。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乾称‘蜚龙’‘鸿渐于般’意庶几与焉。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赐列侯甲第僮千人。乘舆斥车马帷帐器物以充其家。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天子亲如五利之第。使者存问所给连属於道。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示弗臣也。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其後治装行东入海求其师云。大见数月佩六印贵振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鼎大异於众鼎文镂毋款识怪之言吏。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天子使使验问巫锦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至中山晏温有黄云盖焉。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穀。今年丰庑未有报鼎曷为出哉?”有司皆曰:“闻昔大帝兴神鼎一一者一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也。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烹上帝鬼神。遭圣则兴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伏而不见。颂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虞不骜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路弓乘矢集获坛下报祠大飨。惟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见於祖祢藏於帝廷以合明应。”制曰:“可。”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乃遣望气佐侯其气云。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亲郊之”。上疑未定。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宛问於鬼臾区。区对曰:‘帝得宝鼎神筴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於是黄帝迎日推筴後率二十岁得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谢曰:“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说召问卿。对曰:“受此书申功申功已死。”上曰:“申功何人也?”卿曰:“申功齐人也。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申功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则能仙登天矣。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中国华山、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黄帝且战且学仙。患百姓非其道乃断斩非鬼神者。百馀岁然後得与神通。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其後於黄帝接万灵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谓寒门者谷口也。黄帝采山铜铸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後宫从上龙七十馀人乃上去。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珣龙珣拔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龙胡珣号。故後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鵕耳。”乃拜卿为郎东使候神於太室。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空桐幸甘泉。令祠官宽舒等具泰一祠坛坛放薄忌泰一坛坛三垓。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犛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其下四方地为餟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胙馀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已朔旦冬至昧爽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而见泰一如雍礼。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筴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而衣上黄。其祠列火满坛坛旁烹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见泰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太史公、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坛以明应。令太祝领及腊间祠。三岁天子一郊见。”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天一三星为泰一锋名曰“灵旗”。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微随验实无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上乃诛五利。
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若雉往来城上。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求之。其道非少宽假神不来。言神事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於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其年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尚有鼓舞之乐今郊祠而无乐岂称乎?”公卿曰:“古者祀天地皆有乐而神祇可得而礼。”或曰:“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於是塞南越祷祠泰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自此起。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後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馀万还祭黄帝冢桥山泽兵须如。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即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泰一。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齐人丁公年九十馀曰:“封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数年至且行。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尝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群儒既以不能辩明封禅事又牵拘於诗书古文而不敢骋。上为封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事於是上绌偃、霸尽罢诸儒弗用。
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问上上不言;问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东上泰山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颠。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然无验者。乃益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一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已忽不见。上既见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宿留海上与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
四月还至奉高。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祕。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祠。兕旄牛犀象之属弗用。皆至泰山然后去。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
天子从封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於是制诏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弗任。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脩祀泰一若有象景光箓如有望依依震於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於梁父而后禅肃然。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毋出今年租税。其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过毋有复作。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既已封禅泰山无风雨菑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五月返至甘泉。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以今年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後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其星出如瓠食顷复入焉。”有司言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嘒”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泰一。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寿星仍出渊耀光明。信星昭见皇帝敬拜泰祝之飨。”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见天子”。天子於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毋所见见大人迹。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是岁旱。於是天子既出毋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沈祠而去。使二卿将卒塞决河河徙二渠复禹之故迹焉。
是时既灭南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信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至百六十岁。後世谩怠故衰秏”。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焉。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今陛下可为观如缑氏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且仙人好楼居。”於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甘泉则作益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神仙之属。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夏有芝生殿防内中。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有光云乃下诏曰:“甘泉防生芝九茎赦天下毋有复作。”
其明年伐朝鲜。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春至鸣泽从西河归。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登礼潜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祀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衤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及五年脩封则祠泰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对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礼毕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有祕祠其颠。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泰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其後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每脩封禅。其赞飨曰:“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筴周而复始。皇帝敬拜泰一。”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乙酉柏梁灾。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渤海将以望祠蓬莱之属冀至殊庭焉。
上还以柏梁灾故朝受计甘泉。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庭。明庭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於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乃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馀丈辇道相属焉。
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因为太初元年。是岁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其明年有司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乃命祠官进畤犊牢具五色食所胜而以木禺马代驹焉。独五帝用驹行亲郊用驹。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行过乃用驹。他礼如故。
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於执期命曰迎年”。上许作之如方名曰明年。上亲礼祠上帝衣上黄焉。
公玉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钜、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後不死焉。”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东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其後令带奉祠候神物。夏遂还泰山脩五年之礼如前而加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亲禅焉。
其後五年复至泰山脩封还过祭常山。
今天子所兴祠泰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脩封。薄忌泰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凡六祠皆太祝领之。至如八神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祀去则已。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已祠官弗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禅其後十二岁而还遍於五岳、四渎矣。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迹为解无其效。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终羁縻弗绝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祠神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言於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於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後有君子得以览焉。至若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焉。
孝武纂极四海承平。志尚奢丽尤敬神明。坛开八道接通五城。朝亲五利夕拜文成。祭非祀典巡乖卜征。登嵩勒岱望景传声。迎年祀日改历定正。疲秏中土事彼边兵。日不暇给人无聊生。俯观嬴政几欲齐衡。
三代世表
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记尚矣。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著。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至於序尚书则略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
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於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表略)
张夫子问褚先生曰:“诗言契、后稷皆无父而生。今案诸传记咸言有父父皆黄帝子也得无与诗谬秋?”
褚先生曰:“不然。诗言契生於卵后稷人迹者欲见其有天命精诚之意耳。鬼神不能自成须人而生柰何无父而生乎!一言有父一言无父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故两言之。尧知契、稷皆贤人天之所生故封之契七十里後十馀世至汤王天下。尧知后稷子孙之後王也故益封之百里其後世且千岁至文王而有天下。诗传曰:“汤之先为契无父而生。契母与姊妹浴於玄丘水有燕衔卵堕之契母得故含之误吞之即生契。契生而贤尧立为司徒姓之曰子氏。子者兹;兹益大也。诗人美而颂之曰“殷社芒芒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者质殷号也。文王之先为后稷后稷亦无父而生。后稷母为姜嫄出见大人迹而履践之知於身则生后稷。姜嫄以为无父贱而弃之道中牛羊避不践也。抱之山中山者养之。又捐之大泽鸟覆席食之。姜嫄怪之於是知其天子乃取长之。尧知其贤才立以为大农姓之曰姬氏。姬者本也。诗人美而颂之曰“厥初生民”深修益成而道后稷之始也。”孔子曰:“昔者尧命契为子氏为有汤也。命后稷为姬氏为有文王也。大王命季历明天瑞也。太伯之吴遂生源也。”天命难言非圣人莫能见。舜、禹、契、后稷皆黄帝子孙也。黄帝策天命而治天下德泽深後世故其子孙皆复立为天子是天之报有德也。人不知以为氾从布衣匹夫起耳。夫布衣匹夫安能无故而起王天下乎?其有天命然。”
“黄帝後世何王天下之久远邪?”
曰:“传云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请赎民之命者帝有福万世。黄帝是也。五政明则修礼义因天时举兵征伐而利者王有福千世。蜀王黄帝後世也至今在汉西南五千里常来朝降输献於汉非以其先之有德泽流後世邪?行道德岂可以忽秋哉!人君王者举而观之。汉大将军霍子孟名光者亦黄帝後世也。此可为博闻远见者言固难为浅闻者说也。何以言之?古诸侯以国为姓。霍者国名也。武王封弟叔处於霍後世晋献公灭霍公後世为庶民往来居平阳。平阳在河东河东晋地分为卫国。以诗言之亦可为周世。周起后稷后稷无父而生。以三代世传言之后稷有父名高辛;高辛黄帝曾孙。黄帝终始传曰:“汉兴百有馀年有人不短不长出燕之乡持天下之政时有婴兒主欲行车。”霍将军者本居平阳燕。臣为郎时与方士考功会旗亭下为臣言。岂不伟哉!”
高辛之胤大启祯祥。脩己吞薏石纽兴王。天命玄鸟简秋生商。姜嫄履迹祚流岐昌。俱膺历运互有兴亡。风馀周召刑措成康。出彘之後诸侯日彊。
十二诸侯年表
太史公读春秋历谱谍至周厉王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呜呼师挚见之矣!纣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于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後或力政彊乘弱兴师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絪子滋起矣。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襃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馀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於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襃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传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著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同胜纪。汉相张苍历谱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义颇著文焉。
太史公曰: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历人取其年月数家隆於神运谱谍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於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著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
(表略)
六国年表
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礼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後仁义位在籓臣而胪於郊祀君子惧焉。及文公逾陇攘夷狄尊陈宝营岐雍之间而穆公脩政东竟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侯伯侔矣。是後陪臣执政大夫世禄六卿擅晋权征伐会盟威重於诸侯。及田常杀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於战功矣。三国终之卒分晋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国之盛自此始。务在彊兵并敌谋诈用而从衡短长之说起。矫称?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约束也。秦始小国僻远诸夏宾之比於戎翟至献公之後常雄诸侯。论秦之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彊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埶利也盖若天所助焉。
或曰“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於东南收功实者常於西北。故禹兴於西羌汤起於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
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其有所刺讥也。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独有秦记又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然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传曰“法後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於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
余於是因秦记踵春秋之後起周元王表六国时事讫二世凡二百七十年著诸所闻兴坏之端。後有君子以览观焉。
(表略)
秦楚之际月表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於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於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後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脩仁行义十馀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後乃放弑。秦起襄公章於文、缪献、孝之後稍以蚕食六国百有馀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
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於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鉏豪桀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於闾巷合从讨伐轶於三代乡秦之禁適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表略)
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於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襃有德也;太公於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厉、幽之後王室缺侯伯彊国兴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纯形势弱也。
汉兴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虽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馀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大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穀、泗薄会稽为梁、楚、淮南、长沙国:皆外接於胡、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僭於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彊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
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疏诸侯或骄奢忕邪臣计谋为淫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天子观於上古然後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馀焉。吴楚时前後诸侯或以適削地是以燕、代无北边郡吴、淮南、长沙无南边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於汉。诸侯稍微大国不过十馀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戹塞地利彊本幹弱枝叶之势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
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时世得览。形势虽彊要之以仁义为本。
(表略)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
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新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商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後见於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馀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於仁义奉上法哉?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馀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後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馀皆坐法陨命亡国秏矣。罔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兢於当世之禁云。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於是谨其终始表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著其明疑者阙之。後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表略)
圣贤影响风云潜契。高祖应箓功臣命世。起沛入秦凭谋仗计。纪勋书爵河盟山誓。萧曹轻重绛灌权势。咸就封国或萌罪戾。仁贤者祀昏虐者替。永监前修良惭固蒂。
惠景闲侯者年表
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长沙王者着令甲称其忠焉。昔高祖定天下功臣非同姓疆土而王者八国。至孝惠帝时唯独长沙全禅五世以无嗣绝竟无过为籓守职信矣。故其泽流枝庶毋功而侯者数人。及孝惠讫孝景间五十载追修高祖时遗功臣及从代来吴楚之劳诸侯子若肺腑外国归义封者九十有余。咸表始终当世仁义成功之著者也。
(表略)
惠景之际天下已平。诸吕构祸吴楚连兵。条侯出讨壮武奉迎。薄窦恩泽张赵忠贞。本枝分荫肺腑归诚。新市死事建陵勋荣。咸开青社俱受丹旌。旋窥甲令吴便有声。
建元以来侯者年表
太史公曰: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闽越擅伐东瓯请降。二夷交侵当盛汉之隆以此知功臣受封侔於祖考矣。何者?自《诗》、《书》称三代“戎狄是膺荆荼是征”齐桓越燕伐山戎武灵王以区区赵服单于秦缪用百里霸西戎吴楚之君以诸侯役百越。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卷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为连境征伐哉!自是後遂出师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
(表略)
孝武之代天下多虞。南讨瓯越北击单于。长平鞠旅冠军前驱。术阳衔璧临蔡破禺。博6上宰平津巨儒。金章且佩紫绶行纡。昭帝已後勋宠不殊。惜哉绝笔褚氏补诸。
建元已来王子侯者年表
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
太史公曰:盛哉天子之德!一人有庆天下赖之。
(表略)
汉世之初矫枉过正。欲大本枝先封同姓。建元已后籓翰克盛。主父上言推恩下令。长沙济北中山赵敬。分邑广封。振振在咏。扞城御侮晔晔辉映。百足不僵一人有庆。
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
(表略)
高祖初起啸命群雄。天下未定王我汉中。三杰既得六奇献功。章邯已破萧何筑宫。周勃厚重朱虚至忠。陈平作相条侯总戎。丙魏立志汤尧饰躬。天汉之后表述非功。
礼书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硃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彫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適物有节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周衰礼废乐坏大小相逾管仲之家兼备三归。循法守正者见侮於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於失教被服於成俗乎?孔子曰“必也正名”於卫所居不合。仲尼没後受业之徒沈湮而不举或適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
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抵皆袭秦故。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於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孝景时御史大夫晁错明於世务刑名数干谏孝景曰:“诸侯籓辅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国专治异政不禀京师恐不可传後。”孝景用其计而六国畔逆以错名天子诛错以解难。事在袁盎语中。是後官者养交安禄而已莫敢复议。
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馀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於後云。
礼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於物物不屈於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疏房床笫几席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
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辨也。所谓辨者贵贱有等长少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侧载臭茝所以养鼻也;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濩所以养耳也;龙旂九斿所以养信也;寝兕持虎鲛韅弥龙所以养威也。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
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故圣人一之於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於情性则两失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
治辨之极也彊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宛之钜铁施钻如蜂虿轻利剽?卒如熛风。然而兵殆於垂涉唐昧死焉;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槁。是岂无固塞险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砲格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有不由命者然後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故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贵贱治得之本也。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钜者钜宜小者小。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辨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
大飨上玄尊俎上腥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大飨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大隆。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先大羹一也。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侑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大庙之未内尸也始绝之未小敛一也。大路之素幬也郊之麻絻丧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硃弦而通越一也。
凡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税。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太一。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
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小人不能则也。
礼之貌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其貌诚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说入焉而望。其貌诚高矣暴慢恣睢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队。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县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员;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规矩者方员之至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能虑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日月者明之极也;无穷者广大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
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文貌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人域是域士君子也。外是民也。於是中焉房皇周浃曲得其次序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
礼因人心非从天下。合诚饰貌救弊兴雅。以制黎甿以事宗社。情文可重丰杀难假。仲尼坐树孙通蕝野。圣人作教罔不由者。
乐书
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於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推己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君子不为约则修德满则弃礼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传曰“治定功成礼乐乃兴”。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於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
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君世辟名显邻州争以相高。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於鲁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剌时犹莫之化。陵迟以至六国流沔沈佚遂往不返卒於丧身灭宗并国於秦。
秦二世尤以为娱。丞相李斯进谏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轻积细过恣心长夜纣所以亡也。”赵高曰:“五帝、三王乐各殊名示不相袭。上自朝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欢喜合殷勤非此和说不通解泽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时之乐何必华山之騄耳而后行远乎?”二世然之。
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令小兒歌之。高祖崩令沛得以四时歌鳷宗庙。孝惠、孝文、孝景无所增更於乐府习常肄旧而已。
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拜为协律都尉。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
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常有流星经於祠坛上。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阳夏歌硃明秋歌西昚冬歌玄冥。世多有故不论。
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霑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後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於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说。丞相公孙弘曰:“黯诽谤圣制当族。”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动故形於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也。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感於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於中故形於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正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正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正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搥其臣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
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乐者通於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於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极味也。清庙之瑟硃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动性之颂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於内知诱於外不能反己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佚作乱之事。是故彊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寡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是故先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婚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著则贤不肖别矣;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礼者殊事合敬者也;乐者异文合爱者也。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与时并名与功偕。故钟鼓管磬羽籥干戚乐之器也;诎信俯仰级兆舒疾乐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袭礼之文也。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术。作者之谓圣术者之谓明。明圣者术作之谓也。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於天地然後能兴礼乐也。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欣喜驩爱乐之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若夫礼乐之施於金石越於声音用於宗庙社稷事于山川鬼神则此所以与民同也。
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辨者其礼具。干戚之舞非备乐也;亨孰而祀非达礼也。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乐极则忧礼粗则偏矣。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也。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於乐义近於礼。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作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高卑已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地气上隮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别则乱登此天地之情也。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乐著太始而礼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故圣人曰“礼云乐云”。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作乐以赏诸侯。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穀时孰然后赏之以乐。故其治民劳者其舞行级远;其治民佚者其舞行级短。故观其舞而知其德闻其谥而知其行。大章章之也;咸池备也;韶继也;夏大也;殷周之乐尽也
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事者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善则行象德矣。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而狱讼益烦则酒之流生祸也。是故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
乐者所以象德也;礼者所以闭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礼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
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所谓大路者天子之舆也;龙旂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缘者天子之葆龟也;从之以牛羊之群则所以赠诸侯也。
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别异礼乐之说贯乎人情矣。穷本知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礼乐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欣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翮奋角?生蛰蟲昭稣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则乐之道归焉耳。
乐者非谓黄锺大吕弦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故童者舞之;布筵席陈樽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乐师辩乎声诗故北面而弦;宗祝辩乎宗庙之礼故後尸;商祝辩乎丧礼故後主人。是故德成而上?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后可以有制於天下也。
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风移俗易故先王著其教焉。
夫人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忧;啴缓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经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暢交於中而作於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然后立之学等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也。类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於乐:故曰“乐观其深矣”。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育世乱则礼废而乐淫。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广则容奸。狭则思欲感涤荡之气而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也。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以类相动也。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废礼不接於心术惰慢邪辟之气不设於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然后以声音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德之光动四气之和以著万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代相为经。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
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后乐气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著往复乱以饬归奋疾而不拔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君子曰:礼乐不可以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者也。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乐也者动於内者也;礼也者动於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德煇动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乎外而民莫不承顺故曰“知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
乐也者动於内者也;礼也者动於外者也。故礼主其谦乐主其盈。礼谦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谦而不进则销;乐盈而不反则放。故礼有报而乐有反。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礼之报乐之反其义一也。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乐必诸声音形於动静人道也。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於此矣。故人不能无乐乐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纶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气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是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方也。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执其干戚习其俯仰诎信容貌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天地之齐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齐矣。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
魏文侯问於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
子夏答曰:“今夫古乐进旅而退旅和正以广弦匏笙簧合守拊鼓始奏以文止乱以武治乱以相讯疾以雅。君子於是语於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也。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淫溺而不止及优侏儒■杂子女不知父子。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也。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
文侯曰:“敢问如何?”
子夏答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穀昌疾疢不作而无祅祥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之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诗曰:‘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俾。俾於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此之谓也。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与?”
文侯曰:“敢问溺音者何从出也?”
子夏答曰:“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趣数烦志齐音骜辟骄志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不用也。诗曰:‘肃雍和鸣先祖是听。’夫肃肃敬也;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为人君者谨其所好恶而已矣。君好之则臣为之上行之则民从之。诗曰:‘诱民孔易’此之谓也。然后圣人作为鞉鼓椌楬埙篪此六者德音之音也。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庙也所以献酬酳酢也所以官序贵贱各得其宜也此所以示後世有尊卑长幼序也。钟声铿铿以立号号以立横横以立武。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石声硜硜以立别别以致死。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丝声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竹声滥滥以立会会以聚众。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鼓鼙之声讙讙以立动动以进众。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君子之听音非听其铿鎗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
宾牟贾侍坐於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何也?”
答曰:“病不得其众也。”
“永叹之淫液之何也?”
答曰:“恐不逮事也。”
“扬蹈厉之已蚤何也?”
答曰:“及时事也。”
“武坐致右宪左何也?”
答曰:“非武坐也。”
“声淫及商何也?”
答曰:“非武音也。”
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
答曰:“有司失其传也。如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
子曰:“唯丘之闻诸苌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则既闻命矣。敢问迟之迟而又久何也?”
子曰:“居吾语汝。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陕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四伐盛威於中国也。分夹而进事蚤济也。久立於缀以待诸侯之至也。且夫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後於蓟封帝尧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陈;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後於杞封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济河而西马散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桃林之野而不复服;车甲弢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倒载干戈苞之以虎皮;将率之士使为诸侯名之曰‘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散军而郊射左射貍右射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税剑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觐然后诸侯知所以臣;耕藉然后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干所以教诸侯之悌也。若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则夫武之迟久不亦宜乎?”
子贡见师乙而问焉曰:“赐闻声歌各有宜也如赐者宜何歌也?”
师乙曰:“乙贱工也何足以问所宜。请诵其所闻而吾子自执焉。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正直清廉而谦者宜歌风;肆直而慈爱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夫歌者直己而陈德;动己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万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志之故谓之商;齐者三代之遗声也齐人志之故谓之齐。明乎商之诗者临事而屡断;明乎齐之诗者见利而让也。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队曲如折止如?木居中矩句中钩累累乎殷如贯珠。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子贡问乐。
凡音由於人心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响之应声。故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与之以殃其自然者也。
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纣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国亡。舜之道何弘也?纣之道何隘也?夫南风之诗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天地同意得万国之驩心故天下治也。夫朝歌者不时也北者败也鄙者陋也纣乐好之与万国殊心诸侯不附百姓不亲天下畔之故身死国亡。
而卫灵公之时将之晋至於濮水之上舍。夜半时闻鼓琴声问左右皆对曰“不闻”。乃召师涓曰:“吾闻鼓琴音问左右皆不闻。其状似鬼神为我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端坐援琴听而写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习也请宿习之。”灵公曰:“可。”因复宿。明日报曰:“习矣。”即去之晋见晋平公。平公置酒於施惠之台。酒酣灵公曰:“今者来闻新声请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师涓坐师旷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不可遂。”平公曰:“何道出?”师旷曰:“师延所作也。与纣为靡靡之乐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之中故闻此声必於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国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原遂闻之。”师涓鼓而终之。
平公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平公曰:“可得闻乎?”师旷曰:“君德义薄不可以听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原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集乎廊门;再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
平公大喜起而为师旷寿。反坐问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德义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原遂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惧伏於廊屋之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
听者或吉或凶。夫乐不可妄兴也。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於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商动肺而和正义角动肝而和正仁徵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君也。商张右傍其馀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徵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夫礼由外入乐自内出。故君子不可须臾离礼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於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於前所以养行义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於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终日言而邪辟无由入也。
乐之所兴在乎防欲。陶心暢志舞手蹈足。舜曰箫韶融称属续。审音知政观风变俗。端如贯珠清同叩玉。洋洋盈耳咸英馀曲。
律书
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轨则壹禀於六律六律为万事根本焉。
其於兵械尤所重故云“望敌知吉凶闻声效胜负”百王不易之道也。
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同声相从物之自然何足怪哉?
兵者圣人所以讨彊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自含戴角之兽见犯则校而况於人怀好恶喜怒之气?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情性之理也。
昔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成汤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乱。递兴递废胜者用事所受於天也。
自是之後名士迭兴晋用咎犯而齐用王子吴用孙武申明军约赏罚必信卒伯诸侯兼列邦土虽不及三代之诰誓然身宠君尊当世显扬可不谓荣焉?岂与世儒闇於大较不权轻重猥云德化不当用兵大至君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执不移等哉!故教笞不可废於家刑罚不可捐於国诛伐不可偃於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顺耳。
夏桀、殷纣手搏豺狼足追四马勇非微也;百战克胜诸侯慑服权非轻也。秦二世宿军无用之地连兵於边陲力非弱也;结怨匈奴絓祸於越势非寡也。及其威尽势极闾巷之人为敌国咎生穷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
高祖有天下三边外畔;大国之王虽称蕃辅臣节未尽。会高祖厌苦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一休息羁縻不备。
历至孝文即位将军陈武等议曰:“南越、朝鲜自全秦时内属为臣子後且拥兵阻?戹选蠕观望。高祖时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复兴兵。今陛下仁惠抚百姓恩泽加海内宜及士民乐用征讨逆党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会吕氏之乱功臣宗室共不羞耻误居正位常战战栗栗恐事之不终。且兵凶器虽克所原动亦秏病谓百姓远方何?又先帝知劳民不可烦故不以为意。朕岂自谓能?今匈奴内侵军吏无功边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为动心伤痛无日忘之。今未能销距原且坚边设候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功多矣。且无议军。”故百姓无内外之繇得息肩於田亩天下殷富粟至十馀钱鸣鸡吠狗烟火万里可谓和乐者乎!
太史公曰:文帝时会天下新去汤火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游敖嬉戏如小兒状。孔子所称有德君子者邪!
书曰“”二十八舍。律历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气天所以成孰万物也。舍者日月所舍。舍者舒气也。
不周风居西北主杀生。东壁居不周风东主辟生气而东之。至於营室。营室者主营胎阳气而产之。东至于危。危垝也。言阳气之垝故曰危。十月也律中应锺。应锺者阳气之应不用事也。其於十二子为亥。亥者该也。言阳气藏於下故该也。
广莫风居北方。广莫者言阳气在下阴莫阳广大也故曰广莫。东至於虚。虚者能实能虚言阳气冬则宛藏於虚日冬至则一阴下藏一阳上舒故曰虚。东至于须女。言万物变动其所阴阳气未相离尚相胥也故曰须女。十一月也律中黄锺。黄锺者阳气踵黄泉而出也。其於十二子为子。子者滋也;滋者言万物滋於下也。其於十母为壬癸。壬之为言任也言阳气任养万物於下也。癸之为言揆也言万物可揆度故曰癸。东至牵牛。牵牛者言阳气牵引万物出之也。牛者冒也言地虽冻能冒而生也。牛者耕植种万物也。东至於建星。建星者建诸生也。十二月也律中大吕。大吕者。其於十二子为丑。
条风居东北主出万物。条之言条治万物而出之故曰条风。南至於箕。箕者言万物根棋故曰箕。正月也律中泰蔟。泰蔟者言万物蔟生也故曰泰蔟。其於十二子为寅。寅言万物始生螾然也故曰寅。南至於尾言万物始生如尾也。南至於心言万物始生有华心也。南至於房。房者言万物门户也至于门则出矣。
明庶风居东方。明庶者明众物尽出也。二月也律中夹锺。夹锺者言阴阳相夹厕也。其於十二子为卯。卯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其於十母为甲乙。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南至于氐者。氐者言万物皆至也。南至於亢。亢者言万物亢见也。南至于角。角者言万物皆有枝格如角也。三月也律中姑洗。姑洗者言万物洗生。其於十二子为辰。辰者言万物之蜄也。
清明风居东南维主风吹万物而西之。轸。轸者言万物益大而轸轸然。西至於翼。翼者言万物皆有羽翼也。四月也律中中吕。中吕者言万物尽旅而西行也。其於十二子为巳。巳者言阳气之已尽也。西至于七星。七星者阳数成於七故曰七星。西至于张。张者言万物皆张也。西至于注。注者言万物之始衰阳气下注故曰注。五月也律中蕤宾。蕤宾者言阴气幼少故曰蕤;痿阳不用事故曰宾。
景风居南方。景者言阳气道竟故曰景风。其於十二子为午。午者阴阳交故曰午。其於十母为丙丁。丙者言阳道著明故曰丙;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故曰丁。西至于弧。弧者言万物之吴落且就死也。西至于狼。狼者言万物可度量断万物故曰狼。
凉风居西南维主地。地者沈夺万物气也。六月也律中林锺。林锺者言万物就死气林林然。其於十二子为未。未者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北至於罚。罚者言万物气夺可伐也。北至於参。参言万物可参也故曰参。七月也律中夷则。夷则言阴气之贼万物也。其於十二子为申。申者言阴用事申贼万物故曰申。北至於浊。浊者触也言万物皆触死也故曰浊。北至於留。留者言阳气之稽留也故曰留。八月也律中南吕。南吕者言阳气之旅入藏也。其於十二子为酉。酉者万物之老也故曰酉。
阊阖风居西方。阊者倡也;阖者藏也。言阳气道万物阖黄泉也。其於十母为庚辛。庚者言阴气庚万物故曰庚;辛者言万物之辛生故曰辛。北至於胃。胃者言阳气就藏皆胃胃也。北至於娄。娄者呼万物且内之也。北至於奎。奎者主毒螫杀万物也奎而藏之。九月也律中无射。无射者阴气盛用事阳气无馀也故曰无射。其於十二子为戌。戌者言万物尽灭故曰戌。律数:九九八十一以为宫。三分去一五十四以为徵。三分益一七十二以为商。三分去一四十八以为羽。三分益一六十四以为角。黄锺长八寸七分一宫。大吕长七寸五分三分。太蔟长七寸分二角。夹锺长六寸分三分一。姑洗长六寸分四羽。仲吕长五寸九分三分二徵。蕤宾长五寸六分三分。林锺长五寸分四角。夷则长五寸三分二商。南吕长四寸分八徵。无射长四寸四分三分二。应锺长四寸二分三分二羽。生锺分:子一分。丑三分二。寅九分八。卯二十七分十六。辰八十一分六十四。巳二百四十三分一百二十八。午七百二十九分五百一十二。未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一千二十四。申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四千九十六。酉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八千一百九十二。戌五万九千四十九分三万二千七百六十八。亥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分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
生黄锺术曰:以下生者倍其实三其法。以上生者四其实三其法。上九商八羽七角六宫五徵九。置一而九三之以为法。实如法得长一寸。凡得九寸命曰“黄锺之宫”。故曰音始於宫穷於角;数始於一终於十成於三;气始於冬至周而复生。
神生於无形成於有形然後数形而成声故曰神使气气就形。形理如类有可类。或未形而未类或同形而同类类而可班类而可识。圣人知天地识之别故从有以至未有以得细若气微若声。然圣人因神而存之虽妙必效情核其华道者明矣。非有圣心以乘聪明孰能存天地之神而成形之情哉?神者物受之而不能知其去来故圣人畏而欲存之。唯欲存之神之亦存。其欲存之者故莫贵焉。
太史公曰:旋玑玉衡以齐七政即天地二十八宿。十母十二子锺律调自上古。建律运历造日度可据而度也。合符节通道德即从斯之谓也。
自昔轩后爰命伶纶。雄雌是听厚薄伊均。以调气候以轨星辰。军容取节乐器斯因。自微知著测化穷神。大哉虚受含养生人。
历书
昔自在古历建正作於孟春。於时冰泮蛰百草奋兴秭鳺先滜。物乃岁具生於东次顺四时卒于冬分。时鸡三号卒明。抚十二节卒于丑。日月成故明也。明者孟也幽者幼也幽明者雌雄也。雌雄代兴而顺至正之统也。日归于西起明於东;月归於东起明于西。正不率天又不由人则凡事易坏而难成矣。
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太史公曰:神农以前尚矣。盖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馀於是有天地神祇物类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灾祸不生所求不匮。
少昚氏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扰不可放物祸菑荐至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其後三苗服九黎之德故二官咸废所职而闰馀乖次孟陬殄灭摄提无纪历数失序。尧复遂重黎之後不忘旧者使复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时正度则阴阳调风雨节茂气至民无夭疫。年耆禅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由是观之王者所重也。
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盖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天下有道则不失纪序;无道则正朔不行於诸侯。
幽、厉之後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废而不统。周襄王二十六年闰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时也履端於始举正於中归邪於终。履端於始序则不愆;举正於中民则不惑;归邪於终事则不悖。
其後战国并争在於彊国禽敌救急解纷而已岂遑念斯哉!是时独有邹衍明於五德之传而散消息之分以显诸侯。而亦因秦灭六国兵戎极烦又升至尊之日浅未暇遑也。而亦颇推五胜而自以为获水德之瑞更名河曰“德水”而正以十月色上黑。然历度闰馀未能睹其真也。
汉兴高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为获水德之瑞。虽明习历及张苍等咸以为然。是时天下初定方纲纪大基高后女主皆未遑故袭秦正朔服色。
至孝文时鲁人公孙臣以终始五德上书言“汉得土德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当有瑞瑞黄龙见”。事下丞相张苍张苍亦学律历以为非是罢之。其後黄龙见成纪张苍自黜所欲论著不成。而新垣平以望气见颇言正历服色事贵幸後作乱故孝文帝废不复问。
至今上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闳运算转历然後日辰之度与夏正同。乃改元更官号封泰山。因诏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广延宣问以理星度未能詹也。盖闻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验定清浊起五部建气物分数。然盖尚矣。书缺乐弛朕甚闵焉。朕唯未能循明也?绩日分率应水德之胜。今日顺夏至黄钟为宫林钟为徵太蔟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自是以後气复正羽声复清名复正变以至子日当冬至则阴阳离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历术甲子篇
太初元年岁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正北
十二无大馀无小馀;无大馀无小馀;
焉逢摄提格太初元年。
十二
大馀五十四小馀三百四十八;大馀五小馀八;
端蒙单阏二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八小馀六百九十六;大馀十小馀十六;
游兆执徐三年。
十二
大馀十二小馀六百三;大馀十五小馀二十四;
彊梧大荒落四年。
十二
大馀七小馀十一;大馀二十一无小馀;
徒维敦牂天汉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一小馀三百五十九;大馀二十六小馀八;
祝犁协洽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五小馀二百六十六;大馀三十一小馀十六;
商横涒滩三年。
十二
大馀十九小馀六百一十四;大馀三十六小馀二十四;
昭阳作鄂四年。
闰十三
大馀十四小馀二十二;大馀四十二无小馀;横艾淹茂太始元年。
十二
大馀三十七小馀八百六十九;大馀四十七小馀八;
尚章大渊献二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二小馀二百七十七;大馀五十二小馀一十六;
焉逢困敦三年。
十二
大馀五十六小馀一百八十四;大馀五十七小馀二十四;
端蒙赤奋若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小馀五百三十二;大馀三无小馀;
游兆摄提格征和元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四小馀八百八十;大馀八小馀八;
彊梧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八小馀七百八十七;大馀十三小馀十六;
徒维执徐三年。
十二
大馀三小馀一百九十五;大馀十八小馀二十四;
祝犁大芒落四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七小馀五百四十三;大馀二十四无小馀;
商横敦牂後元元年。
十二
大馀二十一小馀四百五十;大馀二十九小馀八;
昭阳汁洽二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五小馀七百九十八;大馀三十四小馀十六;
横艾涒滩始元元年。
正西十二
大馀三十九小馀七百五;大馀三十九小馀二十四;
尚章作噩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四小馀一百一十三;大馀四十五无小馀;
焉逢淹茂三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八小馀四百六十一;大馀五十小馀八;
端蒙大渊献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二小馀三百六十八;大馀五十五小馀十六;
游兆困敦五年。
十二
大馀四十六小馀七百一十六;无大馀小馀二十四;
彊梧赤奋若六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一小馀一百二十四;大馀六无小馀;
徒维摄提格元凤元年。
十二
大馀五小馀三十一;大馀十一小馀八;
祝犁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九小馀三百七十九;大馀十六小馀十六;
商横执徐三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三小馀七百二十七;大馀二十一小馀二十四;
昭阳大荒落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七小馀六百三十四;大馀二十七无小馀;
横艾敦牂五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二小馀四十二;大馀三十二小馀八;
尚章汁洽六年。
十二
大馀三十五小馀八百八十九;大馀三十七小馀十六;
焉逢涒滩元平元年
十二
大馀三十小馀二百九十七;大馀四十二小馀二十四;
端蒙作噩本始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四小馀六百四十五;大馀四十八无小馀;
游兆阉茂二年。
十二
大馀四十八小馀五百五十二;大馀五十三小馀八;
彊梧大渊献三年。
十二
大馀四十二小馀九百;大馀五十八小馀十六;徒维困敦四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七小馀三百八;大馀三小馀二十四;
祝犁赤奋若地节元年。
十二
大馀一小馀二百一十五;大馀九无小馀;
商横摄提格二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五小馀五百六十三;大馀十四小馀八;
昭阳单阏三年。
正南十二
大馀十九小馀四百七十;大馀十九小馀十六;
横艾执徐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三小馀八百一十八;大馀二十四小馀二十四;
尚章大荒落元康元年。
闰十三
大馀八小馀二百二十六;大馀三十无小馀;
焉逢敦牂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二小馀一百三十三;大馀三十五小馀八;
端蒙协洽三年。
十二
大馀二十六小馀四百八十一;大馀四十小馀十六;
游兆涒滩四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小馀八百二十九;大馀四十五小馀二十四;
彊梧作噩神雀元年。
十二
大馀四十四小馀七百三十六;大馀五十一无小馀;
徒维淹茂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九小馀一百四十四;大馀五十六小馀八;
祝犁大渊献三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三小馀四百九十二;大馀一小馀十六;
商横困敦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七小馀三百九十九;大馀六小馀二十四;
昭阳赤奋若五凤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一小馀七百四十七;大馀十二无小馀;
横艾摄提格二年。
十二
大馀十五小馀六百五十四;大馀十七小馀八;
尚章单阏三年。
十二
大馀十小馀六十二;大馀二十二小馀十六;
焉逢执徐四年。
闰十三
大馀四小馀四百一十;大馀二十七小馀二十四;
端蒙大荒落甘露元年。
十二
大馀二十八小馀三百一十七;大馀三十三无小馀;
游兆敦牂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二小馀六百六十五;大馀三十八小馀八;
彊梧协洽三年。
闰十三
大馀十七小馀七十三;大馀四十三小馀十六;
徒维涒滩四年。
十二
大馀四十小馀九百二十;大馀四十八小馀二十四;
祝犁作噩黄龙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五小馀三百二十八;大馀五十四无小馀;
商横淹茂初元元年。
正东十二
大馀五十九小馀二百三十五;大馀五十九小馀八;
昭阳大渊献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三小馀五百八十三;大馀四小馀十六;
横艾困敦三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七小馀九百三十一;大馀九小馀二十四;
尚章赤奋若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一小馀八百三十八;大馀十五无小馀;
焉逢摄提格五年。
十二
大馀六小馀二百四十六;大馀二十小馀八;
端蒙单阏永光元年。
闰十三
无大馀小馀五百九十四;大馀二十五小馀十六;
游兆执徐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四小馀五百一;大馀三十小馀二十四;
彊梧大荒落三年。
十二
大馀十八小馀八百四十九;大馀三十六无小馀;
徒维敦牂四年。
闰十三
大馀十三小馀二百五十七;大馀四十一小馀八;
祝犁协洽五年。
十二
大馀三十七小馀一百六十四;大馀四十六小馀十六;
商横涒滩建昭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一小馀五百一十二;大馀五十一小馀二十四;
昭阳作噩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五小馀四百一十九;大馀五十七无小馀;
横艾阉茂三年。
十二
大馀四十九小馀七百六十七;大馀二小馀八;
尚章大渊献四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四小馀一百七十五;大馀七小馀十六;
焉逢困敦五年。
十二
大馀八小馀八十二;大馀十二小馀二十四;
端蒙赤奋若竟宁元年。
十二
大馀二小馀四百三十;大馀十八无小馀;
游兆摄提格建始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六小馀七百七十八;大馀二十三小馀八;
彊梧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小馀六百八十五;大馀二十八小馀十六;
徒维执徐三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五小馀九十三;大馀三十三小馀二十四;
祝犁大荒落四年。
右历书:大馀者日也。小馀者月也。端蒙者年名也。支:丑名赤奋若寅名摄提格。干:丙名游兆。正北冬至加子时;正西加酉时;正南加午时;正东加卯时。
历数之兴其来尚矣。重黎是司容成斯纪。推步天象消息母子。五胜轮环三正互起。孟陬贞岁畴人顺轨。敬授之方履端为美。
天官书
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属。後句四星末大星正妃馀三星後宫之属也。环之匡卫十二星籓臣。皆曰紫宫。
前列直斗口三星随北端兑若见若不曰阴德或曰天一。紫宫左三星曰天枪右五星曰天棓後六星绝汉抵营室曰阁道。
北斗七星所谓“旋、玑、玉衡以齐七政”。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用昏建者杓;杓自华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济之间。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东北也。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於斗。
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在斗魁中贵人之牢。魁下六星两两相比者名曰三能。三能色齐君臣和;不齐为乖戾。辅星明近辅臣亲彊;斥小疏弱。
杓端有两星:一内为矛招摇;一外为盾天锋。有句圜十五星属杓曰贱人之牢。其牢中星实则囚多虚则开出。
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
东宫苍龙房、心。心为明堂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属。不欲直直则天王失计。房为府曰天驷。其阴右骖。旁有两星曰衿;北一星曰辖。东北曲十二星曰旗。旗中四星天市;中六星曰市楼。市中星众者实;其虚则秏。房南众星曰骑官。
左角李;右角将。大角者天王帝廷。其两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摄提。摄提者直斗杓所指以建时节故曰“摄提格”。亢为疏庙主疾。其南北两大星曰南门。氐为天根主疫。
尾为九子曰君臣;斥绝不和。箕为敖客曰口舌。
火犯守角则有战。房、心王者恶之也。
南宫硃鸟权、衡。衡太微三光之廷。匡卫十二星籓臣:西将;东相;南四星执法;中端门;门左右掖门。门内六星诸侯。其内五星五帝坐。後聚一十五星蔚然曰郎位;傍一大星将位也。月、五星顺入轨道司其出所守天子所诛也。其逆入若不轨道以所犯命之;中坐成形皆群下从谋也。金、火尤甚。廷籓西有隋星五曰少微士大夫。权轩辕。轩辕黄龙体。前大星女主象;旁小星御者後宫属。月、五星守犯者如衡占。
东井为水事。其西曲星曰钺。钺北北河;南南河;两河、天阙间为关梁。舆鬼鬼祠事;中白者为质。火守南北河兵起穀不登。故德成衡观成潢伤成钺祸成井诛成质。
柳为鸟注主木草。七星颈为员官。主急事。张素为厨主觞客。翼为羽翮主远客。
轸为车主风。其旁有一小星曰长沙星星不欲明;明与四星等若五星入轸中兵大起。轸南众星曰天库楼;库有五车。车星角若益众及不具无处车马。
西宫咸池曰天五潢。五潢五帝车舍。火入旱;金兵;水水。中有三柱;柱不具兵起。
奎曰封豕为沟渎。娄为聚众。胃为天仓。其南众星曰廥积。
昴曰髦头胡星也为白衣会。毕曰罕车为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旁小星为附耳。附耳摇动有谗乱臣在侧。昴、毕间为天街。其阴阴国;阳阳国。
参为白虎。三星直者是为衡石。下有三星兑曰罚为斩艾事。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小三星隅置曰觜觿为虎主葆旅事。其南有四星曰天厕。厕下一星曰天矢。矢黄则吉青、白、黑凶。其西有句曲九星三处罗: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其东有大星曰狼。狼角变色多盗贼。下有四星曰弧直狼。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极老人。老人见治安;不见兵起。常以秋分时候之于南郊。
附耳入毕中兵起。
北宫玄武虚、危。危为盖屋;虚为哭泣之事。
其南有众星曰羽林天军。军西为垒或曰钺。旁有一大星为北落。北落若微亡军星动角益希及五星犯北落入军军起。火、金、水尤甚:火军忧;水患;木、土军吉。危东六星两两相比曰司空。
营室为清庙曰离宫、阁道。汉中四星曰天驷。旁一星曰王良。王良策马车骑满野。旁有八星绝汉曰天潢。天潢旁江星。江星动人涉水。
杵、臼四星在危南。匏瓜有青黑星守之鱼盐贵。
南斗为庙其北建星。建星者旗也。牵牛为牺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将;左右左右将。婺女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也。
察日、月之行以揆岁星顺逆。曰东方木主春日甲乙。义失者罚出岁星。岁星赢缩以其舍命国。所在国不可伐可以罚人。其趋舍而前曰赢退舍曰缩。赢其国有兵不复;缩其国有忧将亡国倾败。其所在五星皆从而聚於一舍其下之国可以义致天下。
以摄提格岁:岁阴左行在寅岁星右转居丑。正月与斗、牵牛晨出东方名曰监德。色苍苍有光。其失次有应见柳。岁早水;晚旱。
岁星出东行十二度百日而止反逆行;逆行八度百日复东行。岁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率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十二岁而周天。出常东方以晨;入於西方用昏。
单阏岁:岁阴在卯星居子。以二月与婺女、虚、危晨出曰降入。大有光。其失次有应见张。其岁大水。
执徐岁:岁阴在辰星居亥。以三月与营室、东壁晨出曰青章。青青甚章。其失次;有应见轸。岁早旱;晚水。
大荒骆岁:岁阴在巳星居戌。以四月与奎、娄晨出曰跰踵。熊熊赤色有光。其失次有应见亢。
敦牂岁:岁阴在午星居酉。以五月与胃、昴、毕晨出曰开明。炎炎有光。偃兵;唯利公王不利治兵。其失次有应见房。岁早旱;晚水。
叶洽岁:岁阴在未星居申。以六月与觜觿、参晨出曰长列。昭昭有光。利行兵。其失次有应见箕。
涒滩岁:岁阴在申星居未。以七月与东井、舆鬼晨出曰大音。昭昭白。其失次有应见牵牛。
作鄂岁:岁阴在酉星居午。以八月与柳、七星、张晨出曰长王。作作有芒。国其昌熟穀。其失次有应见危。有旱而昌有女丧民疾。
阉茂岁:岁阴在戌星居巳。以九月与翼、轸晨出曰天睢。白色大明。其失次有应见东壁。岁水女丧。
大渊献岁:岁阴在亥星居辰。以十月与角、亢晨出曰大章。苍苍然星若跃而阴出旦是谓“正平”。起师旅其率必武;其国有德将有四海。其失次有应见娄。
困敦岁:岁阴在子星居卯。以十一月与氐、房、心晨出曰天泉。玄色甚明。江池其昌不利起兵。其失次有应昴。
赤奋若岁:岁阴在丑星居寅以十二月与尾、箕晨出曰天皓。黫然黑色甚明。其失次有应见参。
当居不居居之又左右摇未当去去之与他星会其国凶。所居久国有德厚。其角动乍小乍大若色数变人主有忧。
其失次舍以下进而东北三月生天棓长四丈末兑进而东南三月生彗星长二丈类彗。退而西北三月生天欃长四丈末兑。退而西南三月生天枪长数丈两头兑。谨视其所见之国不可举事用兵。其出如浮如沈其国有土功;如沈如浮其野亡。色赤而有角其所居国昌。迎角而战者不胜。星色赤黄而沈所居野大穰。色青白而赤灰所居野有忧。岁星入月其野有逐相;与太白斗其野有破军。
岁星一曰摄提曰重华曰应星曰纪星。营室为清庙岁星庙也。
察刚气以处荧惑。曰南方火主夏日丙、丁。礼失罚出荧惑荧惑失行是也。出则有兵入则兵散。以其舍命国。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因与俱出入国绝祀。居之殃还至虽大当小;久而至当小反大。其南为丈夫北为女子丧。若角动绕环之及乍前乍後左右殃益大。与他星斗光相逮为害;不相逮不害。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国可以礼致天下。
法出东行十六舍而止;逆行二舍;六旬复东行自所止数十舍十月而入西方;伏行五月出东方。其出西方曰“反明”主命者恶之。东行急一日行一度半。
其行东、西、南、北疾也。兵各聚其下;用战顺之胜逆之败。荧惑从太白军忧;离之军卻。出太白阴有分军;行其阳有偏将战。当其行太白逮之破军杀将。其入守犯太微、轩辕、营室主命恶之。心为明堂荧惑庙也。谨候此。
历斗之会以定填星之位。曰中央土主季夏日戊、己黄帝主德女主象也。岁填一宿其所居国吉。未当居而居若已去而复还还居之其国得土不乃得女。若当居而不居既已居之又西东去其国失土不乃失女不可举事用兵。其居久其国福厚;易福薄。
其一名曰地侯主岁。岁行十度百十二分度之五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二十八岁周天。其所居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之国可重致天下。礼、德、义、杀、刑尽失而填星乃为之动摇。
赢为王不宁;其缩有军不复。填星其色黄九芒音曰黄锺宫。其失次上二三宿曰赢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失次下二三宿曰缩有后戚其岁不复不乃天裂若地动。
斗为文太室填星庙天子之星也。
木星与土合为内乱。饥主勿用战败;水则变谋而更事;火为旱;金为白衣会若水。金在南曰牝牡年穀熟金在北岁偏无。火与水合为焠与金合为铄为丧皆不可举事用兵大败。土为忧主孽卿;大饥战败为北军军困举事大败。土与水合穰而拥阏有覆军其国不可举事。出亡地;入得地。金为疾为内兵亡地。三星若合其宿地国外内有兵与丧改立公王。四星合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五星合是为易行有德受庆改立大人掩有四方子孙蕃昌;无德受殃若亡。五星皆大其事亦大;皆小事亦小。
蚤出者为赢赢者为客。晚出者为缩缩者为主人。必有天应见於杓星。同舍为合。相陵为斗七寸以内必之矣。
五星色白圜为丧旱;赤圜则中不平为兵;青圜为忧水;黑圜为疾多死;黄圜则吉。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争白角哭泣之声青角有兵忧黑角则水。意行穷兵之所终。五星同色天下偃兵百姓宁昌。春风秋雨冬寒夏暑动摇常以此。
填星出百二十日而逆西行西行百二十日反东行。见三百三十日而入入三十日复出东方。太岁在甲寅镇星在东壁故在营室。
察日行以处位太白。曰西方秋日庚、辛主杀。杀失者罚出太白。太白失行以其舍命国。其出行十八舍二百四十日而入。入东方伏行十一舍百三十日;其入西方伏行三舍十六日而出。当出不出当入不入是谓失舍不有破军必有国君之篡。
其纪上元以摄提格之岁与营室晨出东方至角而入;与营室夕出西方至角而入;与角晨出入毕;与角夕出入毕;与毕晨出入箕;与毕夕出入箕;与箕晨出入柳;与箕夕出入柳;与柳晨出入营室;与柳夕出入营室。凡出入东西各五为八岁二百二十日复与营室晨出东方。其大率岁一周天。其始出东方行迟率日半度一百二十日必逆行一二舍;上极而反东行行日一度半一百二十日入。其庳近日曰明星柔;高远日曰大嚣刚。其始出西行疾率日一度半百二十日;上极而行迟日半度百二十日旦入必逆行一二舍而入。其庳近日曰大白柔;高远日曰大相刚。出以辰、戌入以丑、未。
当出不出未当入而入天下偃兵兵在外入。未当出而出当入而不入下起兵有破国。其当期出也其国昌。其出东为东入东为北方;出西为西入西为南方。所居久其乡利;其乡凶。
出西至东正西国吉。出东至西正东国吉。其出不经天;经天天下革政。
小以角动兵起。始出大後小兵弱;出小後大兵强。出高用兵深吉浅凶;庳浅吉深凶。日方南金居其南日方北金居其北曰赢侯王不宁用兵进吉退凶。日方南金居其北日方北金居其南曰缩侯王有忧用兵退吉进凶。用兵象太白:太白行疾疾行;迟迟行。角敢战。动摇躁躁。圜以静静。顺角所指吉;反之皆凶。出则出兵入则入兵。赤角有战;白角有丧;黑圜角忧有水事;青圜小角忧有木事;黄圜和角有土事有年。其已出三日而复有微入入三日乃复盛出是谓耎其下国有军败将北。其已入三日又复微出出三日而复盛入其下国有忧;师有粮食兵革遗人用之;卒虽众将为人虏。其出西失行外国败;其出东失行中国败。其色大圜黄滜可为好事;其圜大赤兵盛不战。
太白白比狼;赤比心;黄比参左肩;苍比参右肩;黑比奎大星。五星皆从太白而聚乎一舍其下之国可以兵从天下。居实有得也;居虚无得也。行胜色色胜位有位胜无位有色胜无色行得尽胜之。出而留桑榆间疾其下国。上而疾未尽其日过参天疾其对国。上复下下复上有反将。其入月将僇。金、木星合光其下战不合兵虽起而不斗;合相毁野有破军。出西方昏而出阴阴兵彊;暮食出小弱;夜半出中弱;鸡鸣出大弱:是谓阴陷於阳。其在东方乘明而出阳阳兵之彊鸡鸣出小弱;夜半出中弱;昏出大弱:是谓阳陷於阴。太白伏也以出兵兵有殃。其出卯南南胜北方;出卯北北胜南方;正在卯东国利。出酉北北胜南方;出酉南南胜北方;正在酉西国胜。
其与列星相犯小战;五星大战。其相犯太白出其南南国败;出其北北国败。行疾武;不行文。色白五芒出蚤为月蚀晚为天夭及彗星将其国。出东为德举事左之迎之吉。出西为刑举事右之背之吉。反之皆凶。太白光见景战胜。昼见而经天是谓争明彊国弱小国彊女主昌。
亢为疏庙太白庙也。太白大臣也其号上公。其他名殷星、太正、营星、观星、宫星、明星、大衰、大泽、终星、大相、天浩、序星、月纬。大司马位谨候此。
察日辰之会以治辰星之位。曰北方水太阴之精主冬日壬、癸。刑失者罚出辰星以其宿命国。
是正四时:仲春春分夕出郊奎、娄、胃东五舍为齐;仲夏夏至夕出郊东井、舆鬼、柳东七舍为楚;仲秋秋分夕出郊角、亢、氐、房东四舍为汉;仲冬冬至晨出郊东方与尾、箕、斗、牵牛俱西为中国。其出入常以辰、戌、丑、未。
其蚤为月蚀;晚为彗星及天夭。其时宜效不效为失追兵在外不战。一时不出其时不和;四时不出天下大饥。其当效而出也色白为旱黄为五穀熟赤为兵黑为水。出东方大而白有兵於外解。常在东方其赤中国胜;其西而赤外国利。无兵於外而赤兵起。其与太白俱出东方皆赤而角外国大败中国胜;其与太白俱出西方皆赤而角外国利。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者利。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辰星不出太白为客;其出太白为主。出而与太白不相从野虽有军不战。出东方太白出西方;若出西方太白出东方为格野虽有兵不战。失其时而出为当寒反温当温反寒。当出不出是谓击卒兵大起。其入太白中而上出破军杀将客军胜;下出客亡地。辰星来抵太白太白不去将死。正旗上出破军杀将客胜;下出客亡地。视旗所指以命破军。其绕环太白若与斗大战客胜。兔过太白间可?咸剑小战客胜。兔居太白前军罢;出太白左小战;摩太白有数万人战主人吏死;出太白右去三尺军急约战。青角兵忧;黑角水。赤行穷兵之所终。
兔七命曰小正、辰星、天欃、安周星、细爽、栖星、钩星。其色黄而小出而易处天下之文变而不善矣。兔五色青圜忧白圜丧赤圜中不平黑圜吉。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争白角号泣之声。
其出东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数二十日而反入于东方;其出西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数二十日而反入于西方。其一候之营室、角、毕、箕、柳。出房、心间地动。
辰星之色:春青黄;夏赤白;秋青白而岁熟;冬黄而不明。即变其色其时不昌。春不见大风秋则不实。夏不见有六十日之旱月蚀。秋不见有兵春则不生。冬不见阴雨六十日有流邑夏则不长。
角、亢、氐兗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斗江、湖。牵牛、婺女杨州。虚、危青州。营室至东壁并州。奎、娄、胃徐州。昴、毕冀州。觜觿、参益州。东井、舆鬼雍州。柳、七星、张三河。翼、轸荆州。
七星为员官辰星庙蛮夷星也。
两军相当日晕;晕等力钧;厚长大有胜;薄短小无胜。重抱大破无。抱为和背不和为分离相去。直为自立立侯王;杀将。负且戴有喜。围在中中胜;在外外胜。青外赤中以和相去;赤外青中以恶相去。气晕先至而後去居军胜。先至先去前利後病;後至後去前病後利;後至先去前後皆病居军不胜。见而去其疾虽胜无功。见半日以上功大。白虹屈短上下兑有者下大流血。日晕制胜近期三十日远期六十日。
其食食所不利;复生生所利;而食益尽为主位。以其直及日所宿加以日时用命其国也。
月行中道安宁和平。阴间多水阴事。外北三尺阴星。北三尺太阴大水兵。阳间骄恣。阳星多暴狱。太阳大旱丧也。角、天门十月为四月十一月为五月十二月为六月水近三尺远五尺。犯四辅辅臣诛。行南北河以阴阳言旱水兵丧。
月蚀岁星其宿地饥若亡。荧惑也乱填星也下犯上太白也彊国以战败辰星也女乱。大角主命者恶之;心则为内贼乱也;列星其宿地忧。
月食始日五月者六六月者五五月复六六月者一而五月者五凡百一十三月而复始。故月蚀常也;日蚀为不臧也。甲、乙四海之外日月不占。丙、丁江、淮、海岱也。戊、己中州、河、济也。庚、辛华山以西。壬、癸恆山以北。日蚀国君;月蚀将相当之。
国皇星大而赤状类南极。所出其下起兵兵彊;其冲不利。
昭明星大而白无角乍上乍下。所出国起兵多变。
五残星出正东东方之野。其星状类辰星去地可六丈。
大贼星出正南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数动有光。
司危星出正西西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类太白。
狱汉星出正北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数动察之中青。此四野星所出出非其方其下有兵冲不利。
四填星所出四隅去地可四丈。
地维咸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三丈若月始出。所见下有乱;乱者亡有德者昌。
烛星状如太白其出也不行。见则灭。所烛者城邑乱。
如星非星如云非云命曰归邪。归邪出必有归国者。
星者金之散气本曰火。星众国吉;少则凶。
汉者亦金之散气其本曰水。汉星多多水少则旱其大经也。
天鼓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其所往者兵其下。
天狗状如大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所堕及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其下圜如数顷田处上兑者则有黄色千里破军杀将。
格泽星者如炎火之状。黄白起地而上。下大上兑。其见也不种而穫;不有土功必有大害。
蚩尤之旗类彗而後曲象旗。见则王者征伐四方。
旬始出於北斗旁状如雄鸡。其怒青黑象伏鳖。
枉矢类大流星?行而仓黑望之如有毛羽然。
长庚如一匹布著天。此星见兵起。
星坠至地则石也。河、济之间时有坠星。
天精而见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状无常常出於有道之国。
凡望云气仰而望之三四百里;平望在桑榆上千馀二千里;登高而望之下属地者三千里。云气有兽居上者胜。
自华以南气下黑上赤。嵩高、三河之郊气正赤。恆山之北气下黑下青。勃、碣、海、岱之间气皆黑。江、淮之间气皆白。
徒气白。土功气黄。车气乍高乍下往往而聚。骑气卑而布。卒气抟。前卑而後高者疾;前方而後高者兑;後兑而卑者卻。其气平者其行徐。前高而後卑者不止而反。气相遇者卑胜高兑胜方。气来卑而循车通者不过三四日去之五六里见。气来高七八尺者不过五六日去之十馀里见。气来高丈馀二丈者不过三四十日去之五六十里见。
稍云精白者其将悍其士怯。其大根而前绝远者当战。青白其前低者战胜;其前赤而仰者战不胜。阵云如立垣。杼云类杼。轴云抟两端兑。杓云如绳者居前互天其半半天。其■者类阙旗故。钩云句曲。诸此云见以五色合占。而泽抟密其见动人乃有占;兵必起合■其直。
王朔所候决於日旁。日旁云气人主象。皆如其形以占。
故北夷之气如群畜穹闾南夷之气类舟船幡旗。大水处败军场破国之虚下有积钱金宝之上皆有气不可不察。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云气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积。
故候息秏者入国邑视封疆田畴之正治城郭室屋门户之润泽次至车服畜产精华。实息者吉;虚秏者凶。
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卿云喜气也。若雾非雾衣冠而不濡见则其域被甲而趋。
雷电、虾虹、辟历、夜明者阳气之动者也春夏则秋冬则藏故候者无不司之。
天开县物地动坼绝。山崩及徙川塞谿垘;水澹地长见象。城郭门闾闺臬?枯;宫庙邸第人民所次。谣俗车服观民饮食。五穀草木观其所属。仓府厩库四通之路。六畜禽兽所产去就;鱼鳖鸟鼠观其所处。鬼哭若呼其人逢俉。化言诚然。
凡候岁美恶谨候岁始。岁始或冬至日产气始萌。腊明日人众卒岁一会饮食阳气故曰初岁。正月旦王者岁;立春日四时之始也。四始者候之日。
而汉魏鲜集腊明正月旦决八风。风从南方来大旱;西南小旱;西方有兵;西北戎菽为小雨趣兵;北方为中岁;东北为上岁;东方大水;东南民有疾疫岁恶。故八风各与其冲对课多者为胜。多胜少久胜亟疾胜徐。旦至食为麦;食至日昳为稷;昳至餔为黍;餔至下餔为菽;下餔至日入为麻。欲终日有云有风有日。日当其时者深而多实;无云有风日当其时浅而多实;有云风无日当其时深而少实;有日无云不风当其时者稼有败。如食顷小败;熟五斗米顷大败。则风复起有云其稼复起。各以其时用云色占种所宜。其雨雪若寒岁恶。
是日光明听都邑人民之声。声宫则岁善吉;商则有兵;徵旱;羽水;角岁恶。
或从正月旦比数雨。率日食一升至七升而极;过之不占。数至十二日日直其月占水旱。为其环千里内占则为天下候竟正月。月所离列宿日、风、云占其国。然必察太岁所在。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此其大经也。
正月上甲风从东方宜蚕;风从西方若旦黄云恶。
冬至短极县土炭炭动鹿解角兰根出泉水跃略以知日至要决晷景。岁星所在五穀逢昌。其对为冲岁乃有殃。
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历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内冠带外夷狄分中国为十有二州仰则观象於天俯则法类於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
幽厉以往尚矣。所见天变皆国殊窟穴家占物怪以合时应其文图籍禨祥不法。是以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著。
昔之传天数者:高辛之前重、黎;於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周室史佚、苌弘;於宋子韦;郑则裨灶;在齐甘公;楚唐眛;赵尹皋;魏石申。
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
太史公推古天变未有可考于今者。盖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蚀三十六彗星三见宋襄公时星陨如雨。天子微诸侯力政五伯代兴更为主命自是之後众暴寡大并小。秦、楚、吴、越夷狄也为彊伯。田氏篡齐三家分晋并为战国。争於攻取兵革更起城邑数屠因以饥馑疾疫焦苦臣主共忧患其察礻几祥候星气尤急。近世十二诸侯七国相王言从衡者继踵而皋、唐、甘、石因时务论其书传故其占验凌杂米盐。
二十八舍主十二州斗秉兼之所从来久矣。秦之疆也候在太白占於狼、弧。吴、楚之疆候在荧惑占於鸟衡。燕、齐之疆候在辰星占於虚、危。宋、郑之疆候在岁星占於房、心。晋之疆亦候在辰星占於参罚。
及秦并吞三晋、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国。中国於四海内则在东南为阳;阳则日、岁星、荧惑、填星;占於街南毕主之。其西北则胡、貉、月氏诸衣旃裘引弓之民为阴;阴则月、太白、辰星;占於街北昴主之。故中国山川东北流其维在陇、蜀尾没于勃、碣。是以秦、晋好用兵复占太白太白主中国;而胡、貉数侵掠独占辰星辰星出入躁疾常主夷狄:其大经也。此更为客主人。荧惑为孛外则理兵内则理政。故曰“虽有明天子必视荧惑所在”。诸侯更彊时菑异记无可录者。
秦始皇之时十五年彗星四见久者八十日长或竟天。其後秦遂以兵灭六王并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因以张楚并起三十年之间兵相骀藉不可胜数。自蚩尤以来未尝若斯也。
项羽救钜鹿枉矢西流山东遂合从诸侯西坑秦人诛屠咸阳。
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平城之围月晕参、毕七重。诸吕作乱日蚀昼晦。吴楚七国叛逆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元光、元狩蚩尤之旗再见长则半天。其後京师师四出诛夷狄者数十年而伐胡尤甚。越之亡荧惑守斗;朝鲜之拔星茀于河戍;兵征大宛星茀招摇:此其荦荦大者。若至委曲小变不可胜道。由是观之未有不先形见而应随之者也。
夫自汉之为天数者星则唐都气则王朔占岁则魏鲜。故甘、石历五星法唯独荧惑有反逆行;逆行所守及他星逆行日月薄蚀皆以为占。
余观史记考行事百年之中五星无出而不反逆行反逆行尝盛大而变色;日月薄蚀行南北有时:此其大度也。故紫宫、房心、权衡、咸池、虚危列宿部星此天之五官坐位也为经不移徙大小有差阔狭有常。水、火、金、木、填星此五星者天之五佐为纬见伏有时所过行赢缩有度。
日变脩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凡天变过度乃占。国君彊大有德者昌;羽小饰诈者亡。太上脩德其次脩政其次脩救其次脩禳正下无之。夫常星之变希见而三光之占亟用。日月晕適云风此天之客气其见亦有大运。然其与政事俯仰最近人之符。此五者天之感动。为天数者必通三五。终始古今深观时变察其精粗则天官备矣。
苍帝行德天门为之开。赤帝行德天牢为之空。黄帝行德天夭为之起。风从西北来必以庚、辛。一秋中五至大赦;三至小赦。白帝行德以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月晕围常大赦载谓有太阳也。一曰:白帝行德毕、昴为之围。围三暮德乃成;不三暮及围不合德不成。二曰:以辰围不出其旬。黑帝行德天关为之动。天行德天子更立年;不德风雨破石。三能、三衡者天廷也。客星出天廷有奇令。
在天成象有同影响。观文察变其来自往。天官既书太史攸掌。云物必记星辰可仰。盈缩匪?应验无爽。至哉玄监云谁欲?!
封禅书
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虽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给是以即事用希。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废;三年不为乐乐必坏。”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厥旷远者千有馀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阙然堙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
尚书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山川遍群神。辑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还瑞。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遂觐东后。东后者诸侯也。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五月巡狩至南岳。南岳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岳。西岳华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岳。北岳恆山也。皆如岱宗之礼。中岳嵩高也。五载一巡狩。
禹遵之。後十四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渎二龙去之。其後三世汤伐桀欲迁夏社不可作夏社。後八世至帝太戊有桑穀生於廷一暮大拱惧。伊陟曰:“妖不胜德。”太戊修德桑穀死。伊陟赞巫咸巫咸之兴自此始。後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说为相殷复兴焉称高宗。有雉登鼎耳雊武丁惧。祖己曰:“修德。”武丁从之位以永宁。後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後三世帝纣淫乱武王伐之。由此观之始未尝不肃祗後稍怠慢也。
周官曰冬日至祀天於南郊迎长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祗。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四渎者江、河、淮、济也。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泮宫。
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自禹兴而修社祀后稷稼穑故有稷祠郊社所从来尚矣。
自周克殷後十四世世益衰礼乐废诸侯恣行而幽王为犬戎所败周东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为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昚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驹黄牛羝羊各一云。其後十六年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卜居之而吉。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於鄜衍。文公问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吴阳武畤雍东有好畤皆废无祠。或曰:“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晚周亦郊焉。”其语不经见缙绅者不道。
作鄜畤後九年文公获若石云于陈仓北阪城祠之。其神或岁不至或岁数来来也常以夜光辉若流星从东南来集于祠城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雊。以一牢祠命曰陈宝。
作鄜畤後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卜居雍“後子孙饮马於河”遂都雍。雍之诸祠自此兴。用三百牢於鄜畤。作伏祠。磔狗邑四门以御蛊菑。
德公立二年卒。其後年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祭青帝。
其後十四年秦缪公立病卧五日不寤;寤乃言梦见上帝上帝命缪公平晋乱。史书而记藏之府。而後世皆曰秦缪公上天。
秦缪公即位九年齐桓公既霸会诸侯於葵丘而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虙羲封泰山禅云云;神农封泰山禅云云;炎帝封泰山禅云云;黄帝封泰山禅亭亭;颛顼封泰山禅云云;帝幹封泰山禅云云;尧封泰山禅云云;舜封泰山禅云云;禹封泰山禅会稽;汤封泰山禅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禅社:皆受命然後得封禅。”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凤皇麒麟不来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是岁秦缪公内晋君夷吾。其後三置晋国之君平其乱。缪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其後百有馀年而孔子论述六?传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禅乎梁父者七十馀王矣其俎豆之礼不章盖难言之。或问禘之说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说其於天下也视其掌。”诗云纣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爰周德之洽维成王成王之封禅则近之矣。及後陪臣执政季氏旅於泰山仲尼讥之。
是时苌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貍。貍者诸侯之不来者。依物怪欲以致诸侯。诸侯不从而晋人执杀苌弘。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
其後百馀年秦灵公作吴阳上畤祭黄帝;作下畤祭炎帝。
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栎阳雨金秦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
其後百二十岁而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
其後百一十五年而秦并天下。
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夏得木德青龙止於郊草木暢茂。殷得金德银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於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为年色上黑度以六为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
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峄山颂秦功业。於是徵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用菹秸言其易遵也。”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巅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从**下禅於梁父。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祕之世不得而记也。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风雨休於大树下。诸儒生既绌不得与用於封事之礼闻始皇遇风雨则讥之。
於是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羡门之属。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来作之。齐所以为齐以天齐也。其祀绝莫知起时。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齐。天齐渊水居临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盖天好阴祠之必於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於泽中圜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东平6监乡齐之西境也。四曰阴主祠三山。五曰阳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之莱山。皆在齐北并勃海。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最居齐东北隅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时主祠琅邪。琅邪在齐东方盖岁之所始。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损益珪币杂异焉。
自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後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於鬼神之事。驺衍以阴阳主运显於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至琅邪过恆山从上党归。後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从上郡归。後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并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不得还至沙丘崩。
二世元年东巡碣石并海南历泰山至会稽皆礼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书旁以章始皇之功德。其秋诸侯畔秦。三年而二世弑死。
始皇封禅之後十二岁秦亡。诸儒生疾秦焚诗书诛僇文学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讹曰:“始皇上泰山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此岂所谓无其德而用事者邪?
昔三代之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渎咸在山东。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自五帝以至秦轶兴轶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於是自殽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恆山泰山会稽湘山。水曰济曰淮。春以脯酒为岁祠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祷祠。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珪币各异。
自华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华山薄山。薄山者衰山也。岳山岐山吴岳鸿冢渎山。渎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临晋;沔祠汉中;湫渊祠朝?;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祷塞如东方名山川;而牲牛犊牢具珪币各异。而四大冢鸿、岐、吴、岳皆有尝禾。
陈宝节来祠。其河加有尝醪。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车一乘■驹四。
霸、产、长水、沣、涝、泾、渭皆非大川以近咸阳尽得比山川祠而无诸加。
汧、洛二渊鸣泽、蒲山、岳鞚山之属为小山川亦皆岁祷塞泮涸祠礼不必同。
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岁星、填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逑之属百有馀庙。西亦有数十祠。於湖有周天子祠。於下邽有天神。沣、滈有昭明、天子辟池。於、亳有三社主之祠、寿星祠;而雍菅庙亦有杜主。杜主故周之右将军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各以岁时奉祠。
唯雍四畤上帝为尊其光景动人民唯陈宝。故雍四畤春以为岁祷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祠五月尝驹及四仲之月月祠陈宝节来一祠。春夏用骍秋冬用■。畤驹四匹木禺龙栾车一驷木禺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黄犊羔各四珪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冬十月为岁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通权火拜於咸阳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经祠云。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亲往。
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岁时奉祠之。至如他名山川诸鬼及八神之属上过则祠去则已。郡县远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领於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祕祝即有菑祥辄祝祠移过於下。
汉兴高祖之微时尝杀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杀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徇沛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遂以十月至灞上与诸侯平咸阳立为汉王。因以十月为年而色上赤。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说。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进祠上不亲往。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因令县为公社。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後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於长安。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九天巫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其河巫祠河於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时。
其後二岁或曰周兴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高祖制诏御史:“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常以岁时祠以牛。”
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月及腊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财以祠。制曰:“可。”
其後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诏曰:“今祕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诸侯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及齐、淮南国废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
是岁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赖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方内艾安民人靡疾。间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飨此?皆上帝诸神之赐也。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欲有增诸神祠。有司议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驾被具;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禺马四匹驾被具;其河、湫、汉水加玉各二;及诸祠各增广坛场珪币俎豆以差加之。而祝釐者归福於朕百姓不与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德今汉受之推终始传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是时丞相张苍好律历以为汉乃水德之始故河决金隄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如公孙臣言非也。罢之。後三岁黄龙见成纪。文帝乃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草改历服色事。其夏下诏曰:“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於民岁以有年。朕祈郊上帝诸神礼官议无讳以劳朕。”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其明年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纟免焉。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於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门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
夏四月文帝亲拜霸渭之会以郊见渭阳五帝。五帝庙南临渭北穿蒲池沟水权火举而祠若光煇然属天焉。於是贵平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
文帝出长门若见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祠以五牢具。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顷之日卻复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意周鼎其出乎?兆见不迎则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
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下平吏治诛夷新垣平。自是之後文帝怠於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後岁少不登。
数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至今天子。
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汉兴已六十馀岁矣天下艾安搢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伺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皆废。
後六年窦太后崩。其明年徵文学之士公孙弘等。
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见五畤。後常三岁一郊。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观。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见神於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後子孙以尊显。及今上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泽侯舍人主方。匿其年及其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卻老。其游以方遍诸侯。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馀金钱衣食。人皆以为不治生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奇中。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九十馀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兒时从其大父识其处一坐尽惊。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於柏寝。”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以为少君神数百岁人也。少君言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於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
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用太牢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於忌太一坛上如其方。後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冥羊用羊祠;马行用一青牡马;太一、泽山君地长用牛;武夷君用乾鱼;阴阳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於忌太一坛旁。
其後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瑞应造白金焉。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於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锡诸侯白金风符应合于天也。
於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太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县偿之。常山王有罪迁天子封其弟於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
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於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详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杀视得书书言甚怪。天子识其手书问其人果是伪书於是诛文成将军隐之。
其後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不愈。游水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问神君。神君言曰:“天子无忧病。病少愈彊与我会甘泉。”於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寿宫神君。寿宫神君最贵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非可得见闻其言言与人音等。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居室帷中。时昼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后入。因巫为主人关饮食。所以言行下。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画法”。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无绝殊者而天子心独喜。其事祕世莫知也。
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二元以长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答也。”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议:“天地牲角茧栗。今陛下亲祠后土后土宜於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於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丘如宽舒等议。上亲望拜如上帝礼。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後为周子南君以奉其先祀焉。”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於泰山矣。
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无子。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後悔其蚤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说。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顾以臣为贱不信臣。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与方。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奄口恶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子诚能脩其方我何爱乎!”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后可致也。”於是上使验小方斗棋棋自相触击。
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乃拜大为五利将军。居月馀得四印佩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印。制诏御史:“昔禹疏九江决四渎。间者河溢皋6隄繇不息。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乾称‘蜚龙’‘鸿渐于般’朕意庶几与焉。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赐列侯甲第僮千人。乘轝斥车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命其邑曰当利公主。天子亲如五利之第。使者存问供给相属於道。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其後装治行东入海求其师云。大见数月佩六印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鼎大异於众鼎文镂无款识怪之言吏。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天子使使验问巫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至中山曣翚有黄云盖焉。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穀。今岁丰庑未报鼎曷为出哉?”有司皆曰:“闻昔泰帝兴神鼎一一者壹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颂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吴不骜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路弓乘矢集获坛下报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见於祖祢藏於帝廷以合明应。”制曰:“可。”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亲郊之”。上疑未定。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宛朐问於鬼臾区。鬼臾区对曰:‘帝得宝鼎神策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於是黄帝迎日推策後率二十岁复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谢曰:“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说乃召问卿。对曰:“受此书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申公齐人。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曰‘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能仙登天矣。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中国华山、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黄帝且战且学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断斩非鬼神者。百馀岁然後得与神通。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其後黄帝接万灵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谓寒门者谷口也。黄帝采山铜铸鼎於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後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珣龙珣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珣号故後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鵕耳。”乃拜卿为郎东使候神於太室。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宽舒等具太一祠坛祠坛放薄忌太一坛坛三垓。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貍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其下四方地为醊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胙馀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太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字始郊拜太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而见太一如雍郊礼。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而衣上黄。其祠列火满坛坛旁亨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见太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太史公、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坛以明应。令太祝领秋及腊间祠。三岁天子一郊见。”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太一。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太一三星为太一锋命曰“灵旗”。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随验实毋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上乃诛五利。
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如雉往来城上。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宽假神不来。言神事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也。”於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
其春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尚有鼓舞乐今郊祀而无乐岂称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乐而神祇可得而礼。”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於是塞南越祷祠太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后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馀万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须如。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太一。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齐人丁公年九十馀曰:“封禅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数年至且行。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又牵拘於诗书古文而不能骋。上为封禅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禅事於是上绌偃、霸而尽罢诸儒不用。
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问上上不言;问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东上泰山泰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巅。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然无验者。乃益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大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已忽不见。上即见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宿留海上予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
四月还至奉高。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太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祕。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礼。兕牛犀象之属不用。皆至泰山祭后土。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
天子从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於是制诏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不任。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脩祠太一若有象景光箓如有望震於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太山至于梁父而後禅肃然。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无出今年租税。其大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过毋有复作。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灾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五月反至甘泉。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以今年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後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填星出如瓜食顷复入焉。”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太一。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寿星仍出渊耀光明。信星昭见皇帝敬拜太祝之享。”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欲见天子”。天子於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无所见见大人迹云。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是岁旱。於是天子既出无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沈祠而去。使二卿将卒塞决河徙二渠复禹之故迹焉。
是时既灭两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百六十岁。後世怠慢故衰秏”。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今陛下可为观如缑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也。且仙人好楼居。”於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甘泉则作益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茎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仙神人之属。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夏有芝生殿房内中。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见有光云乃下诏:“甘泉房中生芝九茎赦天下毋有复作。”
其明年伐朝鲜。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春至鸣泽从西河归。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登礼灊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礼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济南人公■带上黄帝时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衤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及五年脩封则祠太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对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礼毕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祕祠其巅。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其後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脩封禅。其赞飨曰:“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策周而复始。皇帝敬拜太一。”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乙酉柏梁灾。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勃海将以望祀蓬莱之属冀至殊廷焉。
上还以柏梁灾故朝受计甘泉。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廷。明廷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於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乃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丈辇道相属焉。
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为太初元年。是岁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乃令祠官进畤犊牢具色食所胜而以木禺马代驹焉。独五月尝驹行亲郊用驹。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行过乃用驹。他礼如故。
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於执期命曰迎年”。上许作之如方命曰明年。上亲礼祠上帝焉。
公■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巨、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后不死焉。”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其後令带奉祠候神物。夏遂还泰山脩五年之礼如前而加以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亲禅焉。
其後五年复至泰山脩封。还过祭恆山。
今天子所兴祠太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脩封。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凡六祠皆太祝领之。至如八神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祠行去则已。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已祠官不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禅其後十二岁而还遍於五岳、四渎矣。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之迹为解无有效。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羁縻不绝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神祠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意於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於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後有君子得以览焉。若至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
礼载“升中”书称“肆类”。古今盛典皇王能事。登封报天降禅除地。飞英腾实金泥石记。汉承遗绪斯道不坠。仙闾、肃然扬休勒志。
河渠书
夏书曰:禹抑洪水十三年过家不入门。6行载车水行载舟泥行蹈毳山行即桥。以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然河菑衍溢害中国也尤甚。唯是为务。故道河自积石历龙门南到华阴东下砥柱及孟津、雒汭至于大邳。於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厮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高地过降水至于大6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海九川既疏九泽既洒诸夏艾安功施于三代。
自是之後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沟江淮之间。於吴则通渠三江、五湖。於齐则通菑济之间。於蜀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馀则用溉騑百姓飨其利。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然莫足数也。
西门豹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内。
而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罢之毋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馀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馀顷收皆亩一钟。於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彊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汉兴三十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隄於是东郡大兴卒塞之。
其後四十有馀年今天子元光之中而河决於瓠子东南注钜野通於淮、泗。於是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是时武安侯田蚡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菑邑收多。蚡言於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彊塞塞之未必应天。”而望气用数者亦以为然。於是天子久之不事复塞也。
是时郑当时为大农言曰:“异时关东漕粟从渭中上度六月而罢而漕水道九百馀里时有难处。引渭穿渠起长安并南山下至河三百馀里径易漕度可令三月罢;而渠下民田万馀顷又可得以溉田:此损漕省卒而益肥关中之地得穀。”天子以为然令齐人水工徐伯表悉卒数万人穿漕渠三岁而通。通以漕大便利。其後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颇得以溉田矣。
其後河东守番系言:“漕从山东西岁百馀万石更砥柱之限败亡甚多而亦烦费。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阴下引河溉汾阴、蒲坂下度可得五千顷。五千顷故尽河壖弃地民茭牧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穀二百万石以上。穀从渭上与关中无异而砥柱之东可无复漕。”天子以为然卒数万人作渠田。数岁河移徙渠不利则田者不能偿种。久之河东渠田废予越人令少府以为稍入。
其後人有上书欲通襃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张汤。汤问其事因言:“抵蜀从故道故道多阪回远。今穿襃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襃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从南阳上沔入襃襃之绝水至斜间百馀里以车转从斜下下渭。如此汉中之穀可致山东从沔无限便於砥柱之漕。且襃斜材木竹箭之饶拟於巴蜀。”天子以为然拜汤子卬为汉中守数万人作襃斜道五百馀里。道果便近而水湍石不可漕。
其後庄熊罴言:“临晋民原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馀顷故卤地。诚得水可令亩十石。”於是为卒万馀人穿渠自徵引洛水至商颜山下。岸善崩乃凿井深者四十馀丈。往往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穨以绝商颜东至山岭十馀里间。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龙骨故名曰龙渠。作之十馀岁渠颇通犹未得其饶。
自河决瓠子後二十馀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天子既封禅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天子乃使汲仁、郭昌卒数万人塞瓠子决。於是天子已用事万里沙则还自临决河沈白马玉璧于河令群臣从官自将军已下皆负薪窴决河。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园之竹以为楗。
天子既临河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决兮将柰何?皓皓旰旰兮闾殚为河!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兮吾山平。吾山平兮钜野溢鱼沸郁兮柏冬日。延道弛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方远游。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为我谓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维缓。”一曰:“河汤汤兮激潺湲北渡污兮浚流难。搴长茭兮沈美玉河伯许兮薪不属。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穨林竹兮楗石菑宣房塞兮万福来。”於是卒塞瓠子筑宫其上名曰宣房宫。而道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复宁无水灾。
自是之後用事者争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关中辅渠、灵轵引堵水;汝南、九江引淮;东海引钜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为溉田各万馀顷。佗小渠披山通道者不可胜言。然其著者在宣房。
太史公曰: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东闚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济、漯洛渠;西瞻蜀之岷山及离碓;北自龙门至于朔方。曰:甚哉水之为利害也!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河渠书。
水之利害自古而然。禹疏沟洫随山濬川。爰洎後世非无圣贤。鸿沟既划龙骨斯穿。填阏攸垦黎蒸有年。宣房在咏梁楚获全。
平准书
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饟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於是为秦钱重难用更令民铸钱一黄金一斤约法省禁。而不轨逐利之民蓄积馀业以稽市物物踊腾粜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於民。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於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
至孝文时荚钱益多轻乃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令民纵得自铸钱。故吴诸侯也以即山铸钱富埒天子其後卒以叛逆。邓通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氏钱布天下而铸钱之禁生焉。
匈奴数侵盗北边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食当食者。於是募民能输及转粟於边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长。
孝景时上郡以西旱亦复脩卖爵令而贱其价以招民;及徒复作得输粟县官以除罪。益造苑马以广用而宫室列观舆马益增脩矣。
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後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於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自是之後严助、硃买臣等招来东瓯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凿山通道千馀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彭吴贾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动。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财赂衰秏而不赡。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
其後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及车骑将军■青取匈奴河南地筑朔方。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馀锺致一石散币於邛僰以集之。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兵诛之。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於都内。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於南夷。又兴十万馀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辽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於此。
其後四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军十馀万击右贤王获虏万五千级。明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虏万九千级。捕斩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馀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於是大农陈藏钱经秏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言:“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攻匈奴斩虏万九千级留蹛无所食。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命曰武功爵。级十七万凡直三十馀万金。诸买武功爵官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秏废。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用唆文决理为廷尉於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而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而坐死者数万人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
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味为天下先。然无益於俗稍骛於功利矣。
其明年骠骑仍再出击胡获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於是汉车二万乘迎之。既至受赏赐及有功之士。是岁费凡百馀巨万。
初先是往十馀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而缘河之郡隄塞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後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作者数万人;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二三期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
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藏以赡之。
其明年山东被水菑民多饥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於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於是县官大空。
而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於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岁四十馀年从建元以来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
又造银锡为白金。以为填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名曰“白选”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马直五百;三曰复小撱之其文龟直三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於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弘羊雒阳贾人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徵之士益鲜。於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適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
其明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得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馀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原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不选而多贾人矣。
商贾以币之变多积货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国颇被菑害贫民无产业者募徙广饶之地。陛下损膳省用出禁钱以振元元宽贷赋而民不齐出於南亩商贾滋众。贫者畜积无有皆仰县官。异时算轺车贾人缗钱皆有差请算如故。诸贾人末作贳贷卖买居邑稽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算。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一算。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轺车以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籍名田以便农。敢犯令没入田僮。”
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为事。亲死式有少弟弟壮式脱身出分独取畜羊百馀田宅财物尽予弟。式入山牧十馀岁羊致千馀头买田宅。而其弟尽破其业式辄复分予弟者数矣。是时汉方数使将击匈奴卜式上书原输家之半县官助边。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习仕宦不原也。”使问曰:“家岂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与人无分争。式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顺之所居人皆从式式何故见冤於人!无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於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使者具其言入以闻。天子以语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原陛下勿许。”於是上久不报式数岁乃罢式。式归复田牧。岁馀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其明年贫民大徙皆仰给县官无以尽赡。卜式持钱二十万予河南守以给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贫人者籍天子见卜式名识之曰“是固前而欲输其家半助边”乃赐式外繇四百人。式又尽复予县官。是时富豪皆争匿财唯式尤欲输之助费。天子於是以式终长者故尊显以风百姓。
初式不原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为郎布衣屩而牧羊。岁馀羊肥息。上过见其羊善之。式曰:“非独羊也治民亦犹是也。以时起居;恶者辄斥去毋令败群。”上以式为奇拜为缑氏令试之缑氏便之。迁为成皋令将漕最。上以为式朴忠拜为齐王太傅。
而孔仅之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拜为大农列於九卿。而桑弘羊为大农丞筦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矣。
始令吏得入穀补官郎至六百石。
自造白金五铢钱後五岁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其不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自出者百馀万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无虑皆铸金钱矣。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举兼并之徒守相为者。而御史大夫张汤方隆贵用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用惨急刻深为九卿而直指夏兰之属始出矣。
而大农颜异诛。初异为济南亭长以廉直稍迁至九卿。上与张汤既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说。张汤又与异有卻及有人告异以它议事下张汤治异。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
异不应微反脣。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自是之後有腹诽之法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於是告缗钱纵矣。
郡国多柬铸钱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锺官赤侧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侧不得行。白金稍贱民不宝用县官以令禁之无益。岁馀白金终废不行。
是岁也张汤死而民不思。
其後二岁赤侧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於是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工大奸乃盗为之。
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狱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馀顷宅亦如之。於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
益广关置左右辅。
初大农筦盐铁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满益广。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馀丈旗帜加其上甚壮。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
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田之。其没入奴婢分诸苑养狗马禽兽及与诸官。诸官益杂置多徒奴婢众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及官自籴乃足。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乃徵诸犯令相引数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
是时山东被河菑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遣使冠盖相属於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国。东度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辨自杀。行西逾陇陇西守以行往卒天子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於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於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
既得宝鼎立后土、太一祠公卿议封禅事而天下郡国皆豫治道桥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而望以待幸。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边为桀。於是天子为山东不赡赦天下因南方楼船卒二十馀万人击南越数万人三河以西骑击西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中国缮道餽粮远者三千近者千馀里皆仰给大农。边兵不足乃武库工官兵器以赡之。车骑马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岁课息。
齐相卜式上书曰:“臣闻主忧臣辱。南越反臣原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诏曰:“卜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馀辄助县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奋原父子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於内。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羌、越。至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馀人。乃拜式为御史大夫。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器苦恶贾贵或彊令民卖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悦卜式。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吏卒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馀人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兵所过县为以訾给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贬秩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筦天下盐铁。弘羊以诸官各自巿相与争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於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太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馀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
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他郡各输急处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馀穀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於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
是岁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亨弘羊天乃雨。”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汤武承弊易变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为治而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彊君。自是以後天下争於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後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有国彊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以至於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或刀或龟贝。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等黄金以溢名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於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平准之立通货天下。既入县官或振华夏。其名刀布其文龙马。增算告缗裒多益寡。弘羊心计卜式长者。都内充殷取赡郊野。
吴太伯世家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於是太佰、仲雍二人乃饹荆蛮文身断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饹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馀家立为吴太伯。
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後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於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
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柯相卒子彊鸠夷立。彊鸠夷卒子馀桥疑吾立。馀桥疑吾卒子柯卢立。柯卢卒子周繇立。周繇卒子屈羽立。屈羽卒子夷吾立。夷吾卒子禽处立。禽处卒子转立。转卒子颇高立。颇高卒子句卑立。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公以开晋伐虢也。句卑卒子去齐立。去齐卒子寿梦立。寿梦立而吴始益大称王。
自太伯作吴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後为二:其一虞在中国;其一吴在夷蛮。十二世而晋灭中国之虞。中国之虞灭二世而夷蛮之吴兴。大凡从太伯至寿梦十九世。
王寿梦二年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将子反而饹晋自晋使吴教吴用兵乘车令其子为吴行人吴於是始通於中国。吴伐楚。十六年楚共王伐吴至衡山。
二十五年王寿梦卒。寿梦有子四人长曰诸樊次曰馀祭次曰馀眛次曰季札。季札贤而寿梦欲立之季札让不可於是乃立长子诸樊摄行事当国。
王诸樊元年诸樊已除丧让位季札。季札谢曰:“曹宣公之卒也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矣’。君义嗣谁敢干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材原附於子臧之义。”吴人固立季札季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秋吴伐楚楚败我师。四年晋平公初立。
十三年王诸樊卒。有命授弟馀祭欲传以次必致国於季札而止以称先王寿梦之意且嘉季札之义兄弟皆欲致国令以渐至焉。季札封於延陵故号曰延陵季子。
王馀祭三年齐相庆封有罪自齐来饹吴。吴予庆封硃方之县以为奉邑以女妻之富於在齐。
四年吴使季札聘於鲁请观周乐。为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歌郑。曰:“其细已甚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歌豳。曰:“美哉荡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风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後谁能若是!”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2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也。”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诎近而不偪远而不携而迁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厎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感。”见舞大武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护者曰:“圣人之弘也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及之?”见舞招箾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焘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无以加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观。”
去鲁遂使齐。说晏平仲曰:“子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於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得所归难未息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於栾高之难。
去齐使於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去郑適卫。说蘧瑗、史狗、史?、公子荆、公叔、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自卫如晋将舍於宿闻锺声曰:“异哉!吾闻之辩而不德必加於戮。夫子获罪於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可以畔乎?夫子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也。君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適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於三家乎!”将去谓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於难。”
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
七年楚公子围弑其王夹敖而代立是为灵王。十年楚灵王会诸侯而以伐吴之硃方以诛齐庆封。吴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十一年楚伐吴至雩娄。十二年楚复来伐次於乾谿楚师败走。
十七年王馀祭卒弟馀眛立。王馀眛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
四年王馀眛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让逃去。於是吴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则王馀眛後立。今卒其子当代。”乃立王馀眛之子僚为王。
王僚二年公子光伐楚败而亡王舟。光惧袭楚复得王舟而还。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饹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诸樊之子也。常以为吾父兄弟四人当传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即不传季子光当立。阴纳贤士欲以袭王僚。
八年吴使公子光伐楚败楚师迎楚故太子建母於居巢以归。因北伐败陈、蔡之师。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锺离。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二女家怒相灭两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吴王怒故遂伐楚取两都而去。
伍子胥之初奔吴说吴王僚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胥之父兄为僇於楚欲自报其仇耳。未见其利。”於是伍员知光有他志乃求勇士专诸见之光。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於野以待专诸之事。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十三年春吴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盖馀、烛庸以兵围楚之六、灊。使季札於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兵绝吴兵後吴兵不得还。於是吴公子光曰:“此时不可失也。”告专诸曰:“不索何获!我真王嗣当立吾欲求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公子将兵攻楚楚绝其路。方今吴外困於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柰我何。”光曰:“我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而谒王僚饮。王僚使兵陈於道自王宫至光之家门阶户席皆王僚之亲也人夹持铍。公子光详为足疾入于窟室使专诸置匕於炙鱼之中以进食。手匕刺王僚铍交於匈遂弑王僚。公子光竟代立为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乃以专诸子为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吾敢谁怨乎?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僚墓复位而待。吴公子烛庸、盖馀二人将兵遇围於楚者闻公子光弑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於舒。
王阖庐元年举伍子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诛伯州犁其孙伯嚭亡奔吴吴以为大夫。
三年吴王阖庐与子胥、伯嚭将兵伐楚拔舒杀吴亡将二公子。光谋欲入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待之。”四年伐楚取六与灊。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使子常囊瓦伐吴。迎而击之大败楚军於豫章取楚之居巢而还。
九年吴王阖庐请伍子胥、孙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二子对曰:“楚将子常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阖庐从之悉兴师与唐、蔡西伐楚至於汉水。楚亦兵拒吴夹水陈。吴王阖庐弟夫?欲战阖庐弗许。夫?曰:“王已属臣兵兵以利为上尚何待焉?”遂以其部五千人袭冒楚楚兵大败走。於是吴王遂纵兵追之。比至郢五战楚五败。楚昭王亡出郢奔郧。郧公弟欲弑昭王昭王与郧公饹随。而吴兵遂入郢。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报父雠。
十年春越闻吴王之在郢国空乃伐吴。吴使别兵击越。楚告急秦秦遣兵救楚击吴吴师败。阖庐弟夫?见秦越交败吴吴王留楚不去夫?亡归吴而自立为吴王。阖庐闻之乃引兵归攻夫?。夫?败奔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复入郢而封夫?於堂谿为堂谿氏。十一年吴王使太子夫差伐楚取番。楚恐而去郢徙鄀。
十五年孔子相鲁。
十九年夏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之槜李。越使死士挑战三行造吴师呼自刭。吴师观之越因伐吴败之姑苏伤吴王阖庐指军卻七里。吴王病伤而死。阖庐使立太子夫差谓曰:“尔而忘句践杀汝父乎?”对曰:“不敢!”三年乃报越。
王夫差元年以大夫伯嚭为太宰。习战射常以报越为志。二年吴王悉精兵以伐越败之夫椒报姑苏也。越王句践乃以甲兵五千人栖於会稽使大夫种因吴太宰嚭而行成请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昔有过氏杀斟灌以伐斟寻灭夏后帝相。帝相之妃后缗方娠逃於有仍而生少康。少康为有仍牧正。有过又欲杀少康少康奔有虞。有虞思夏德於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於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後遂收夏众抚其官职。使人诱之遂灭有过氏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吴不如有过之彊而句践大於少康。今不因此而灭之又将■之不亦难乎!且句践为人能辛苦今不灭後必悔之。”吴王不听听太宰嚭卒许越平与盟而罢兵去。
七年吴王夫差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越王句践食不重味衣不重采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其众。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遂北伐齐败齐师於艾陵。至缯召鲁哀公而徵百牢。季康子使子贡以周礼说太宰嚭乃得止。因留略地於齐鲁之南。九年为驺伐鲁至与鲁盟乃去。十年因伐齐而归。十一年复北伐齐。
越王句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吴王喜。唯子胥惧曰:“是弃吴也。”谏曰:“越在腹心今得志於齐犹石田无所用。且盘庚之诰有颠越勿遗商之以兴。”吴王不听使子胥於齐子胥属其子於齐鲍氏还报吴王。吴王闻之大怒赐子胥属镂之剑以死。将死曰:“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为器。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
齐鲍氏弑齐悼公。吴王闻之哭於军门外三日乃从海上攻齐。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
十三年吴召鲁、卫之君会於橐皋。
十四年春吴王北会诸侯於黄池欲霸中国以全周室。六月子越王句践伐吴。乙酉越五千人与吴战。丙戌虏吴太子友。丁亥入吴。吴人告败於王夫差夫差恶其闻也。或泄其语吴王怒斩七人於幕下。七月辛丑吴王与晋定公争长。吴王曰:“於周室我为长。”晋定公曰:“於姬姓我为伯。”赵鞅怒将伐吴乃长晋定公。吴王已盟与晋别欲伐宋。太宰嚭曰:“可胜而不能居也。”乃引兵归国。国亡太子内空王居外久士皆罢敝於是乃使厚币以与越平。
十五年齐田常杀简公。
十八年越益彊。越王句践率兵伐败吴师於笠泽。楚灭陈。
二十年越王句践复伐吴。二十一年遂围吴。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越败吴。越王句践欲迁吴王夫差於甬东予百家居之。吴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遂自刭死。越王灭吴诛太宰嚭以为不忠而归。
太史公曰:孔子言“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余读春秋古文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句吴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
太伯作吴高让雄图。周章受国别封於虞。寿梦初霸始用兵车。三子递立延陵不居。光既篡位是称阖闾。王僚见杀贼由专诸。夫差轻越取败姑苏。甬东之耻空惭伍胥。
齐太公世家
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其先祖尝为四岳佐禹平水土甚有功。虞夏之际封於吕或封於申姓姜氏。夏商之时申、吕或封枝庶子孙或为庶人尚其後苗裔也。本姓姜氏从其封姓故曰吕尚。
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於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於渭之阳与语大说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適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
或曰太公博闻尝事纣。纣无道去之。游说诸侯无所遇而卒西归周西伯。或曰吕尚处士隐海滨。周西伯拘羑里散宜生、闳夭素知而招吕尚。吕尚亦曰“吾闻西伯贤又善养老盍往焉”。三人者为西伯求美女奇物献之於纣以赎西伯。西伯得以出反国。言吕尚所以事周虽异然要之为文武师。
周西伯昌之脱羑里归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後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周西伯政平及断虞芮之讼而诗人称西伯受命曰文王。伐崇、密须、犬夷大作丰邑。天下三分其二归周者太公之谋计居多。
文王崩武王即位。九年欲修文王业东伐以观诸侯集否。师行师尚父左杖黄钺右把白旄以誓曰:“苍兕苍兕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後至者斩!”遂至盟津。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也。”武王曰:“未可。”还师与太公作此太誓。
居二年纣杀王子比干囚箕子。武王将伐纣卜龟兆不吉风雨暴至。群公尽惧唯太公彊之劝武王武王於是遂行。十一年正月甲子誓於牧野伐商纣。纣师败绩。纣反走登鹿台遂追斩纣。明日武王立于社群公奉明水卫康叔封布采席师尚父牵牲史佚策祝以告神讨纣之罪。散鹿台之钱钜桥之粟以振贫民。封比干墓释箕子囚。迁九鼎脩周政与天下更始。师尚父谋居多。
於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於齐营丘。东就国道宿行迟。逆旅之人曰:“吾闻时难得而易失。客寝甚安殆非就国者也。”太公闻之夜衣而行犁明至国。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莱。莱人夷也会纣之乱而周初定未能集远方是以与太公争国。
太公至国脩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畔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齐由此得征伐为大国。都营丘。
盖太公之卒百有馀年子丁公吕伋立。丁公卒子乙公得立。乙公卒子癸公慈母立。癸公卒子哀公不辰立。
哀公时纪侯谮之周周烹哀公而立其弟静是为胡公。胡公徙都薄姑而当周夷王之时。
哀公之同母少弟山怨胡公乃与其党率营丘人袭攻杀胡公而自立是为献公。献公元年尽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临菑。
九年献公卒子武公寿立。武公九年周厉王出奔居彘。十年王室乱大臣行政号曰“共和”。二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二十六年武公卒子厉公无忌立。厉公暴虐故胡公子复入齐齐人欲立之乃与攻杀厉公。胡公子亦战死。齐人乃立厉公子赤为君是为文公而诛杀厉公者七十人。
文公十二年卒子成公脱立。成公九年卒子庄公购立。
庄公二十四年犬戎杀幽王周东徙雒。秦始列为诸侯。五十六年晋弑其君昭侯。
六十四年庄公卒子釐公禄甫立。
釐公九年鲁隐公初立。十九年鲁桓公弑其兄隐公而自立为君。
二十五年北戎伐齐。郑使太子忽来救齐齐欲妻之。忽曰:“郑小齐大非我敌。”遂辞之。
三十二年釐公同母弟夷仲年死。其子曰公孙无知釐公爱之令其秩服奉养比太子。
三十三年釐公卒太子诸兒立是为襄公。
襄公元年始为太子时尝与无知斗及立绌无知秩服无知怨。
四年鲁桓公与夫人如齐。齐襄公故尝私通鲁夫人。鲁夫人者襄公女弟也自釐公时嫁为鲁桓公妇及桓公来而襄公复通焉。鲁桓公知之怒夫人夫人以告齐襄公。齐襄公与鲁君饮醉之使力士彭生抱上鲁君车因拉杀鲁桓公桓公下车则死矣。鲁人以为让而齐襄公杀彭生以谢鲁。
八年伐纪纪迁去其邑。
十二年初襄公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及瓜而代。往戍一岁卒瓜时而公弗为代。或为请代公弗许。故此二人怒因公孙无知谋作乱。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之间襄公曰“事成以女为无知夫人”。冬十二月襄公游姑棼遂猎沛丘。见彘从者曰“彭生”。公怒射之彘人立而啼。公惧坠车伤足失屦。反而鞭主屦者茀三百。茀出宫。而无知、连称、管至父等闻公伤乃遂率其众袭宫。逢主屦茀茀曰:“且无入惊宫惊宫未易入也。”无知弗信茀示之创乃信之。待宫外令茀先入。茀先入即匿襄公户间。良久无知等恐遂入宫。茀反与宫中及公之幸臣攻无知等不胜皆死。无知入宫求公不得。或见人足於户间视乃襄公遂弑之而无知自立为齐君。
桓公元年春齐君无知游於雍林。雍林人尝有怨无知及其往游雍林人袭杀无知告齐大夫曰:“无知弑襄公自立臣谨行诛。唯大夫更立公子之当立者唯命是听。”
初襄公之醉杀鲁桓公通其夫人杀诛数不当淫於妇人数欺大臣群弟恐祸及故次弟纠奔鲁。其母鲁女也。管仲、召忽傅之。次弟小白奔莒鲍叔傅之。小白母卫女也有宠於釐公。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及雍林人杀无知议立君高、国先阴召小白於莒。鲁闻无知死亦兵送公子纠而使管仲别将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带钩。小白详死管仲使人驰报鲁。鲁送纠者行益迟六日至齐则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为桓公。
桓公之中钩详死以误管仲已而载温车中驰行亦有高、国内应故得先入立兵距鲁。秋与鲁战于乾时鲁兵败走齐兵掩绝鲁归道。齐遗鲁书曰:“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召忽、管仲雠也请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将围鲁。”鲁人患之遂杀子纠于笙渎。召忽自杀管仲请囚。桓公之立兵攻鲁心欲杀管仲。鲍叔牙曰:“臣幸得从君君竟以立。君之尊臣无以增君。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於是桓公从之。乃详为召管仲欲甘心实欲用之。管仲知之故请往。鲍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脱桎梏斋祓而见桓公。桓公厚礼以为大夫任政。
桓公既得管仲与鲍叔、隰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伸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
二年伐灭郯郯子奔莒。初桓公亡时过郯郯无礼故伐之。
五年伐鲁鲁将师败。鲁庄公请献遂邑以平桓公许与鲁会柯而盟。鲁将盟曹沬以匕劫桓公於坛上曰:“反鲁之侵地!”桓公许之。已而曹沬去匕北面就臣位。桓公後悔欲无与鲁地而杀曹沬。管仲曰:“夫劫许之而倍信杀之愈一小快耳而弃信於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可。”於是遂与曹沬三败所亡地於鲁。诸侯闻之皆信齐而欲附焉。七年诸侯会桓公於甄而桓公於是始霸焉。
十四年陈厉公子完号敬仲来奔齐。齐桓公欲以为卿让;於是以为工正。田成子常之祖也。
二十三年山戎伐燕燕告急於齐。齐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还。燕庄公遂送桓公入齐境。桓公曰:“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无礼於燕。”於是分沟割燕君所至与燕命燕君复修召公之政纳贡于周如成康之时。诸侯闻之皆从齐。
二十七年鲁湣公母曰哀姜桓公女弟也。哀姜淫於鲁公子庆父庆父弑湣公哀姜欲立庆父鲁人更立釐公。桓公召哀姜杀之。
二十八年卫文公有狄乱告急於齐。齐率诸侯城楚丘而立卫君。
二十九年桓公与夫人蔡姬戏船中。蔡姬习水荡公公惧止之不止出船怒归蔡姬弗绝。蔡亦怒嫁其女。桓公闻而怒兴师往伐。
三十年春齐桓公率诸侯伐蔡蔡溃。遂伐楚。楚成王兴师问曰:“何故涉吾地?”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若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楚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具是以来责。昭王南征不复是以来问。”楚王曰:“贡之不入有之寡人罪也敢不共乎!昭王之出不复君其问之水滨。”齐师进次于陉。夏楚王使屈完将兵扞齐齐师退次召陵。桓公矜屈完以其众。屈完曰:“君以道则可;若不则楚方城以为城江、汉以为沟君安能进乎?”乃与屈完盟而去。过陈陈袁涛涂诈齐令出东方觉。秋齐伐陈。是岁晋杀太子申生。
三十五年夏会诸侯于葵丘。周襄王使宰孔赐桓公文武胙、彤弓矢、大路命无拜。桓公欲许之管仲曰“不可”乃下拜受赐。秋复会诸侯於葵丘益有骄色。周使宰孔会。诸侯颇有叛者。晋侯病後遇宰孔。宰孔曰:“齐侯骄矣弟无行。”从之。是岁晋献公卒里克杀奚齐、卓子秦穆公以夫人入公子夷吾为晋君。桓公於是讨晋乱至高梁使隰朋立晋君还。
是时周室微唯齐、楚、秦、晋为彊。晋初与会献公死国内乱。秦穆公辟远不与中国会盟。楚成王初收荆蛮有之夷狄自置。唯独齐为中国会盟而桓公能宣其德故诸侯宾会。於是桓公称曰:“寡人南伐至召陵望熊山;北伐山戎、离枝、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登太行至卑耳山而还。诸侯莫违寡人。寡人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昔三代受命有何以异於此乎?吾欲封泰山禅梁父。”管仲固谏不听;乃说桓公以远方珍怪物至乃得封桓公乃止。
三十八年周襄王弟带与戎、翟合谋伐周齐使管仲平戎於周。周欲以上卿礼管仲管仲顿曰:“臣陪臣安敢!”三让乃受下卿礼以见。三十九年周襄王弟带来奔齐。齐使仲孙请王为带谢。襄王怒弗听。
四十一年秦穆公虏晋惠公复归之。是岁管仲、隰朋皆卒。管仲病桓公问曰:“群臣谁可相者?”管仲曰:“知臣莫如君。”公曰:“易牙如何?”对曰:“杀子以適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方如何?”对曰:“倍亲以適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刀如何?”对曰:“自宫以適君非人情难亲。”管仲死而桓公不用管仲言卒近用三子三子专权。
四十二年戎伐周周告急於齐齐令诸侯各卒戍周。是岁晋公子重耳来桓公妻之。
四十三年。初齐桓公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皆无子。桓公好内多内宠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无诡;少卫姬生惠公元;郑姬生孝公昭;葛嬴生昭公潘;密姬生懿公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桓公与管仲属孝公於宋襄公以为太子。雍巫有宠於卫共姬因宦者竖刀以厚献於桓公亦有宠桓公许之立无诡。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竖刀因内宠杀群吏而立公子无诡为君。太子昭奔宋。
桓公病五公子各树党争立。及桓公卒遂相攻以故宫中空莫敢棺。桓公尸在床上六十七日尸蟲出于户。十二月乙亥无诡立乃棺赴。辛巳夜敛殡。
桓公十有馀子要其後立者五人:无诡立三月死无谥;次孝公;次昭公;次懿公;次惠公。孝公元年三月宋襄公率诸侯兵送齐太子昭而伐齐。齐人恐杀其君无诡。齐人将立太子昭四公子之徒攻太子太子走宋宋遂与齐人四公子战。五月宋败齐四公子师而立太子昭是为齐孝公。宋以桓公与管仲属之太子故来征之。以乱故八月乃葬齐桓公。
六年春齐伐宋以其不同盟于齐也。夏宋襄公卒。七年晋文公立。
十年孝公卒孝公弟潘因卫公子开方杀孝公子而立潘是为昭公。昭公桓公子也其母曰葛嬴。
昭公元年晋文公败楚於城濮而会诸侯践土朝周天子使晋称伯。六年翟侵齐。晋文公卒。秦兵败於殽。十二年秦穆公卒。
十九年五月昭公卒子舍立为齐君。舍之母无宠於昭公国人莫畏。昭公之弟商人以桓公死争立而不得阴交贤士附爱百姓百姓说。及昭公卒子舍立孤弱即与众十月即墓上弑齐君舍而商人自立是为懿公。懿公桓公子也其母曰密姬。
懿公四年春初懿公为公子时与丙戎之父猎争获不胜及即位断丙戎父足而使丙戎仆。庸职之妻好公内之宫使庸职骖乘。五月懿公游於申池二人浴戏。职曰:“断足子!”戎曰:“夺妻者!”二人俱病此言乃怨。谋与公游竹中二人弑懿公车上弃竹中而亡去。
懿公之立骄民不附。齐人废其子而迎公子元於卫立之是为惠公。惠公桓公子也。其母卫女曰少卫姬避齐乱故在卫。
惠公二年长翟来王子城父攻杀之埋之於北门。晋赵穿弑其君灵公。
十年惠公卒子顷公无野立。初崔杼有宠於惠公惠公卒高、国畏其偪也逐之崔杼奔卫。
顷公元年楚庄王彊伐陈;二年围郑郑伯降已复国郑伯。
六年春晋使郤克於齐齐使夫人帷中而观之。郤克上夫人笑之。郤克曰:“不是报不复涉河!”归请伐齐晋侯弗许。齐使至晋郤克执齐使者四人河内杀之。八年。晋伐齐齐以公子彊质晋晋兵去。十年春齐伐鲁、卫。鲁、卫大夫如晋请师皆因郤克。晋使郤克以车八百乘为中军将士燮将上军栾书将下军以救鲁、卫伐齐。六月壬申与齐侯兵合靡笄下。癸酉陈于鞍。逄丑父为齐顷公右。顷公曰:“驰之破晋军会食。”射伤郤克流血至履。克欲还入壁其御曰:“我始入再伤不敢言疾恐惧士卒原子忍之。”遂复战。战齐急丑父恐齐侯得乃易处顷公为右车絓於木而止。晋小将韩厥伏齐侯车前曰“寡君使臣救鲁、卫”戏之。丑父使顷公下取饮因得亡脱去入其军。晋郤克欲杀丑父。丑父曰:“代君死而见僇後人臣无忠其君者矣。”克舍之丑父遂得亡归齐。於是晋军追齐至马陵。齐侯请以宝器谢不听;必得笑克者萧桐叔子令齐东亩。对曰:“叔子齐君母。齐君母亦犹晋君母子安置之?且子以义伐而以暴为後其可乎?”於是乃许令反鲁、卫之侵地。
十一年晋初置六卿赏鞍之功。齐顷公朝晋欲尊王晋景公晋景公不敢受乃归。归而顷公弛苑囿薄赋敛振孤问疾虚积聚以救民民亦大说。厚礼诸侯。竟顷公卒百姓附诸侯不犯。
十七年顷公卒子灵公环立。
灵公九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十年晋悼公伐齐齐令公子光质晋。十九年立子光为太子高厚傅之令会诸侯盟於锺离。二十七年晋使中行献子伐齐。齐师败灵公走入临菑。晏婴止灵公灵公弗从。曰:“君亦无勇矣!”晋兵遂围临菑临菑城守不敢出晋焚郭中而去。
二十八年初灵公取鲁女生子光以为太子。仲姬戎姬。戎姬嬖仲姬生子牙属之戎姬。戎姬请以为太子公许之。仲姬曰:“不可。光之立列於诸侯矣今无故废之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耳。”遂东太子光使高厚傅牙为太子。灵公疾崔杼迎故太子光而立之是为庄公。庄公杀戎姬。五月壬辰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太子牙於句窦之丘杀之。八月崔杼杀高厚。晋闻齐乱伐齐至高唐。
庄公三年晋大夫栾盈奔齐庄公厚客待之。晏婴、田文子谏公弗听。四年齐庄公使栾盈间入晋曲沃为内应以兵随之上太行入孟门。栾盈败齐兵还取朝歌。
六年初棠公妻好棠公死崔杼取之。庄公通之数如崔氏以崔杼之冠赐人。待者曰:“不可。”崔杼怒因其伐晋欲与晋合谋袭齐而不得间。庄公尝笞宦者贾举贾举复侍为崔杼间公以报怨。五月莒子朝齐齐以甲戌飨之。崔杼称病不视事。乙亥公问崔杼病遂从崔杼妻。崔杼妻入室与崔杼自闭户不出公拥柱而歌。宦者贾举遮公从官而入闭门崔杼之徒持兵从中起。公登台而请解不许;请盟不许;请自杀於庙不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於公宫。陪臣争趣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墙射中公股公反坠遂弑之。晏婴立崔杼门外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门开而入枕公尸而哭三踊而出。人谓崔杼:“必杀之。”崔杼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丁丑崔杼立庄公异母弟杵臼是为景公。景公母鲁叔孙宣伯女也。景公立以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二相恐乱起乃与国人盟曰:“不与崔庆者死!”晏子仰天曰:“婴所不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从!”不肯盟。庆封欲杀晏子崔杼曰:“忠臣也舍之。”齐太史书曰“崔杼弑庄公”崔杼杀之。其弟复书崔杼复杀之。少弟复书崔杼乃舍之。
景公元年初崔杼生子成及彊其母死取东郭女生明。东郭女使其前夫子无咎与其弟偃相崔氏。成有罪二相急治之立明为太子。成请老於崔崔杼许之二相弗听曰:“崔宗邑不可。”成、彊怒告庆封。庆封与崔杼有郤欲其败也。成、彊杀无咎、偃於崔杼家家皆奔亡。崔杼怒无人使一宦者御见庆封。庆封曰:“请为子诛之。”使崔杼仇卢蒲嫳攻崔氏杀成、彊尽灭崔氏崔杼妇自杀。崔杼毋归亦自杀。庆封为相国专权。
三年十月庆封出猎。初庆封已杀崔杼益骄嗜酒好猎不听政令。庆舍用政已有内郤。田文子谓桓子曰:“乱将作。”田、鲍、高、栾氏相与谋庆氏。庆舍甲围庆封宫四家徒共击破之。庆封还不得入奔鲁。齐人让鲁封奔吴。吴与之硃方聚其族而居之富於在齐。其秋齐人徙葬庄公僇崔杼尸於市以说众。
九年景公使晏婴之晋与叔向私语曰:“齐政卒归田氏。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於民民爱之。”十二年景公如晋见平公欲与伐燕。十八年公复如晋见昭公。二十六年猎鲁郊因入鲁与晏婴俱问鲁礼。三十一年鲁昭公辟季氏难奔齐。齐欲以千社封之子家止昭公昭公乃请齐伐鲁取郓以居昭公。
三十二年彗星见。景公坐柏寝叹曰:“堂堂!谁有此乎?”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谀甚。”景公曰:“彗星出东北当齐分野寡人以为忧。”晏子曰:“君高台深池赋敛如弗得刑罚恐弗胜茀星将出彗星何惧乎?”公曰:“可禳否?”晏子曰:“使神可祝而来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万数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胜众口乎?”是时景公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厚赋重刑故晏子以此谏之。
四十二年吴王阖闾伐楚入郢。
四十七年鲁阳虎攻其君不胜奔齐请齐伐鲁。鲍子谏景公乃囚阳虎。阳虎得亡奔晋。
四十八年与鲁定公好会夹谷。犁鉏曰:“孔丘知礼而怯请令莱人为乐因执鲁君可得志。”景公害孔丘相鲁惧其霸故从犁鉏之计。方会进莱乐孔子历阶上使有司执莱人斩之以礼让景公。景公惭乃归鲁侵地以谢而罢去。是岁晏婴卒。
五十五年范、中行反其君於晋晋攻之急来请粟。田乞欲为乱树党於逆臣说景公曰:“范、中行数有德於齐不可不救。”及使乞救而输之粟。
五十八年夏景公夫人燕姬適子死。景公宠妾芮姬生子荼荼少其母贱无行诸大夫恐其为嗣乃言原择诸子长贤者为太子。景公老恶言嗣事又爱荼母欲立之惮之口乃谓诸大夫曰:“为乐耳国何患无君乎?”秋景公病命国惠子、高昭子立少子荼为太子逐群公子迁之莱。景公卒太子荼立是为晏孺子。冬未葬而群公子畏诛皆出亡。荼诸异母兄公子寿、驹、黔奔卫公子駔、阳生奔鲁。莱人歌之曰:“景公死乎弗与埋三军事乎弗与谋师乎师乎胡党之乎?”
晏孺子元年春田乞伪事高、国者每朝乞骖乘言曰:“子得君大夫皆自危欲谋作乱。”又谓诸大夫曰:“高昭子可畏及未先之。”大夫从之。六月田乞、鲍牧乃与大夫以兵入公宫攻高昭子。昭子闻之与国惠子救公。公师败田乞之徒追之国惠子奔莒遂反杀高昭子。晏圉奔鲁。八月齐秉意兹。田乞败二相乃使人之鲁召公子阳生。阳生至齐私匿田乞家。十月戊子田乞请诸大夫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幸来会饮。”会饮田乞盛阳生橐中置坐中央橐出阳生曰:“此乃齐君矣!”大夫皆伏谒。将与大夫盟而立之鲍牧醉乞诬大夫曰:“吾与鲍牧谋共立阳生。”鲍牧怒曰:“子忘景公之命乎?”诸大夫相视欲悔阳生前顿曰:“可则立之否则已。”鲍牧恐祸起乃复曰:“皆景公子也何为不可!”乃与盟立阳生是为悼公。悼公入宫使人迁晏孺子於骀杀之幕下而逐孺子母芮子。芮子故贱而孺子少故无权国人轻之。
悼公元年齐伐鲁取讙、阐。初阳生亡在鲁季康子以其妹妻之。及归即位使迎之。季姬与季鲂侯通言其情鲁弗敢与故齐伐鲁竟迎季姬。季姬嬖齐复归鲁侵地。
鲍子与悼公有郤不善。四年吴、鲁伐齐南方。鲍子弑悼公赴于吴。吴王夫差哭於军门外三日将从海入讨齐。齐人败之吴师乃去。晋赵鞅伐齐至赖而去。齐人共立悼公子壬是为简公。
简公四年春初简公与父阳生俱在鲁也监止有宠焉。及即位使为政。田成子惮之骤顾於朝。御鞅言简公曰:“田、监不可并也君其择焉。”弗听。子我夕田逆杀人逢之遂捕以入。田氏方睦使囚病而遗守囚者酒醉而杀守者得亡。子我盟诸田於陈宗。初田豹欲为子我臣使公孙言豹豹有丧而止。後卒以为臣幸於子我。子我谓曰:“吾尽逐田氏而立女可乎?”对曰:“我远田氏矣。且其违者不过数人何尽逐焉!”遂告田氏。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祸子。”子行舍於公宫。
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乘如公。子我在幄出迎之遂入闭门。宦者御之子行杀宦者。公与妇人饮酒於檀台成子迁诸寝。公执戈将击之太史子馀曰:“非不利也将除害也。”成子出舍于库闻公犹怒将出曰:“何所无君!”子行拔剑曰:“需事之贼也。谁非田宗?所不杀子者有如田宗。”乃止。子我归属徒攻闱与大门皆弗胜乃出。田氏追之。丰丘人执子我以告杀之郭关。成子将杀大6子方田逆请而免之。以公命取车於道出雍门。田豹与之车弗受曰:“逆为余请豹与余车余有私焉。事子我而有私於其雠何以见鲁、卫之士?”
庚辰田常执简公于袪州。公曰:“余蚤从御鞅言不及此。”甲午田常弑简公于袪州。田常乃立简公弟骜是为平公。平公即位田常相之专齐之政割齐安平以东为田氏封邑。
平公八年越灭吴。二十五年卒子宣公积立。
宣公五十一年卒子康公贷立。田会反廪丘。
康公二年韩、魏、赵始列为诸侯。十九年田常曾孙田和始为诸侯迁康公海滨。
二十六年康公卒吕氏遂绝其祀。田氏卒有齐国为齐威王彊於天下。
太史公曰:吾適齐自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阔达多匿知其天性也。以太公之圣建国本桓公之盛修善政以为诸侯会盟称伯不亦宜乎?洋洋哉固大国之风也!
太公佐周实秉阴谋。既表东海乃居营丘。小白致霸九合诸侯。及溺内宠衅锺蟲流。庄公失德崔杼作仇。陈氏专政厚货轻收。悼、简遘祸田、阚非俦。沨沨馀烈一变何由?
鲁周公世家
周公旦者周武王弟也。自文王在时旦为子孝笃仁异於群子。及武王即位旦常辅翼武王用事居多。武王九年东伐至盟津周公辅行。十一年伐纣至牧野周公佐武王作牧誓。破殷入商宫。已杀纣周公把大钺召公把小钺以夹武王衅社告纣之罪于天及殷民。释箕子之囚。封纣子武庚禄父使管叔、蔡叔傅之以续殷祀。遍封功臣同姓戚者。封周公旦於少昊之虚曲阜是为鲁公。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
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集武王有疾不豫群臣惧太公、召公乃缪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於是乃自以为质设三坛周公北面立戴璧秉圭告于太王、王季、文王。史策祝曰:“惟尔元孙王勤劳阻疾。若尔三王是有负子之责於天以旦代王之身。旦巧能多材多?能事鬼神。乃王不如旦多材多?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汝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敬畏。无坠天之降葆命我先王亦永有所依归。今我其即命於元龟尔之许我我以其璧与圭归以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圭。”周公已令史策告太王、王季、文王欲代武王於是乃即三王而卜。卜人皆曰吉书视之信吉。周公喜开籥乃见书遇吉。周公入贺武王曰:“王其无害。旦新受命三王维长终是图。兹道能念予一人。”周公藏其策金縢匮中诫守者勿敢言。明日武王有瘳。
其後武王既崩成王少在强葆之中。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管叔及其群弟流言於国曰:“周公将不利於成王。”周公乃告太公望、召公奭曰:“我之所以弗辟而摄行政者恐天下畔周无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三王之忧劳天下久矣於今而后成。武王蚤终成王少将以成周我所以为之若此。”於是卒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代就封於鲁。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於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捉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
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兴师东伐作大诰。遂诛管叔杀武庚放蔡叔。收殷馀民以封康叔於卫封微子於宋以奉殷祀。宁淮夷东土二年而毕定。诸侯咸服宗周。
天降祉福唐叔得禾异母同颖献之成王成王命唐叔以餽周公於东土作餽禾。周公既受命禾嘉天子命作嘉禾。东土以集周公归报成王乃为诗贻王命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训周公。
成王七年二月乙未王朝步自周至丰使太保召公先之雒相土。其三月周公往营成周雒邑卜居焉曰吉遂国之。
成王长能听政。於是周公乃还政於成王成王临朝。周公之代成王治南面倍依以朝诸侯。及七年後还政成王北面就臣位歔歔如畏然。
初成王少时病周公乃自揃其蚤沈之河以祝於神曰:“王少未有识奸神命者乃旦也。”亦藏其策於府。成王病有瘳。及成王用事人或谮周公周公奔楚。成王府见周公祷书乃泣反周公。周公归恐成王壮治有所淫佚乃作多士作毋逸。毋逸称:“为人父母为业至长久子孙骄奢忘之以亡其家为人子可不慎乎!故昔在殷王中宗严恭敬畏天命自度治民震惧不敢荒宁故中宗飨国七十五年。其在高宗久劳于外为与小人作其即位乃有亮闇三年不言言乃讙不敢荒宁密靖殷国至于小大无怨故高宗飨国五十五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久为小人于外知小人之依能保施小民不侮鳏寡故祖甲飨国三十三年。”多士称曰:“自汤至于帝乙无不率祀明德帝无不配天者。在今後嗣王纣诞淫厥佚不顾天及民之从也。其民皆可诛。”“文王日中昃不暇食飨国五十年。”作此以诫成王。
成王在丰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於是周公作周官官别其宜作立政以便百姓。百姓说。
周公在丰病将没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周公既卒成王亦让葬周公於毕从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
周公卒後秋未穫暴风雷禾尽偃大木尽拔。周国大恐。成王与大夫朝服以开金縢书王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史百执事史百执事曰:“信有昔周公命我勿敢言。”成王执书以泣曰:“自今後其无缪卜乎!昔周公勤劳王家惟予幼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迎我国家礼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尽起。二公命国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孰。於是成王乃命鲁得郊祭文王。鲁有天子礼乐者以襃周公之德也。
周公卒子伯禽固已前受封是为鲁公。鲁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鲁三年而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後除之故迟。”太公亦封於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及後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後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伯禽即位之後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亦并兴反。於是伯禽率师伐之於肸作肸誓曰:“陈尔甲胄无敢不善。无敢伤牿。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勿敢越逐敬复之。无敢寇攘逾墙垣。鲁人三郊三隧歭尔刍茭、糗粮、桢榦无敢不逮。我甲戌筑而征徐戎无敢不及有大刑。”作此肸誓遂平徐戎定鲁。
鲁公伯禽卒子考公酋立。考公四年卒立弟熙是谓炀公。炀公筑茅阙门。六年卒子幽公宰立。幽公十四年。幽公弟晞杀幽公而自立是为魏公。魏公五十年卒子厉公擢立。厉公三十七年卒鲁人立其弟具是为献公。献公三十二年卒子真公濞立。
真公十四年周厉王无道出奔彘共和行政。二十九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真公卒弟敖立是为武公。
武公九年春武公与长子括少子戏西朝周宣王。宣王爱戏欲立戏为鲁太子。周之樊仲山父谏宣王曰:“废长立少不顺;不顺必犯王命;犯王命必诛之:故出令不可不顺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行而不顺民将弃上。夫下事上少事长所以为顺。今天子建诸侯立其少是教民逆也。若鲁从之诸侯效之王命将有所壅;若弗从而诛之是自诛王命也。诛之亦失不诛亦失王其图之。”宣王弗听卒立戏为鲁太子。夏武公归而卒戏立是为懿公。
懿公九年懿公兄括之子伯御与鲁人攻弑懿公而立伯御为君。伯御即位十一年周宣王伐鲁杀其君伯御而问鲁公子能道顺诸侯者以为鲁後。樊穆仲曰:“鲁懿公弟称肃恭明神敬事耆老;赋事行刑必问於遗训而咨於固实;不干所问不犯所。”宣王曰:“然能训治其民矣。”乃立称於夷宫是为孝公。自是後诸侯多畔王命。
孝公二十五年诸侯畔周犬戎杀幽王。秦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孝公卒子弗湟立是为惠公。
惠公三十年晋人弑其君昭侯。四十五年晋人又弑其君孝侯。
四十六年惠公卒长庶子息摄当国行君事是为隐公。初惠公適夫人无子公贱妾声子生子息。息长为娶於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夺而自妻之。生子允。登宋女为夫人以允为太子。及惠公卒为允少故鲁人共令息摄政不言即位。
隐公五年观渔於棠。八年与郑易天子之太山之邑祊及许田君子讥之。
十一年冬公子挥谄谓隐公曰:“百姓便君君其遂立。吾请为君杀子允君以我为相。”隐公曰:“有先君命。吾为允少故摄代。今允长矣吾方营菟裘之地而老焉以授子允政。”挥惧子允闻而反诛之乃反谮隐公於子允曰:“隐公欲遂立去子子其图之。请为子杀隐公。”子允许诺。十一月隐公祭钟巫齐于社圃馆于蔿氏。挥使人杀隐公于蔿氏而立子允为君是为桓公。
桓公元年郑以璧易天子之许田。二年以宋之赂鼎入於太庙君子讥之。
三年使挥迎妇于齐为夫人。六年夫人生子与桓公同日故名曰同。同长为太子。
十六年会于曹伐郑入厉公。
十八年春公将有行遂与夫人如齐。申繻谏止公不听遂如齐。齐襄公通桓公夫人。公怒夫人夫人以告齐侯。夏四月丙子齐襄公飨公公醉使公子彭生抱鲁桓公因命彭生摺其胁公死于车。鲁人告于齐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宁居来脩好礼。礼成而不反无所归咎请得彭生除丑於诸侯。”齐人杀彭生以说鲁。立太子同是为庄公。庄公母夫人因留齐不敢归鲁。
庄公五年冬伐卫内卫惠公。
八年齐公子纠来奔。九年鲁欲内子纠於齐後桓公桓公兵击鲁鲁急杀子纠。召忽死。齐告鲁生致管仲。鲁人施伯曰:“齐欲得管仲非杀之也将用之用之则为鲁患。不如杀以其尸与之。”庄公不听遂囚管仲与齐。齐人相管仲。
十三年鲁庄公与曹沬会齐桓公於柯曹沬劫齐桓公求鲁侵地已盟而释桓公。桓公欲背约管仲谏卒归鲁侵地。十五年齐桓公始霸。二十三年庄公如齐观社。
三十二年初庄公筑台临党氏见孟女说而爱之许立为夫人割臂以盟。孟女生子斑。斑长说梁氏女往观。圉人荦自墙外与梁氏女戏。斑怒鞭荦。庄公闻之曰:“荦有力焉遂杀之是未可鞭而置也。”斑未得杀。会庄公有疾。庄公有三弟长曰庆父次曰叔牙次曰季友。庄公取齐女为夫人曰哀姜。哀姜无子。哀姜娣曰叔姜生子开。庄公无適嗣爱孟女欲立其子斑。庄公病而问嗣於弟叔牙。叔牙曰:“一继一及鲁之常也。庆父在可为嗣君何忧?”庄公患叔牙欲立庆父退而问季友。季友曰:“请以死立斑也。”庄公曰:“曩者叔牙欲立庆父柰何?”季友以庄公命命牙待於针巫氏使针季劫饮叔牙以鸩曰:“饮此则有後奉祀;不然死且无後。”牙遂饮鸩而死鲁立其子为叔孙氏。八月癸亥庄公卒季友竟立子斑为君如庄公命。侍丧舍于党氏。
先时庆父与哀姜私通欲立哀姜娣子开。及庄公卒而季友立斑十月己未庆父使圉人荦杀鲁公子斑於党氏。季友饹陈。庆父竟立庄公子开是为湣公。
湣公二年庆父与哀姜通益甚。哀姜与庆父谋杀湣公而立庆父。庆父使卜齮袭杀湣公於武闱。季友闻之自陈与湣公弟申如邾请鲁求内之。鲁人欲诛庆父。庆父恐奔莒。於是季友奉子申入立之是为釐公。釐公亦庄公少子。哀姜恐奔邾。季友以赂如莒求庆父庆父归使人杀庆父庆父请奔弗听乃使大夫奚斯行哭而往。庆父闻奚斯音乃自杀。齐桓公闻哀姜与庆父乱以危鲁及召之邾而杀之以其尸归戮之鲁。鲁釐公请而葬之。
季友母陈女故亡在陈陈故佐送季友及子申。季友之将生也父鲁桓公使人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间于两社为公室辅。季友亡则鲁不昌。”及生有文在掌曰“友”遂以名之号为成季。其後为季氏庆父後为孟氏也。
釐公元年以汶阳鄪封季友。季友为相。
九年晋里克杀其君奚齐、卓子。齐桓公率釐公讨晋乱至高梁而还立晋惠公。十七年齐桓公卒。二十四年晋文公即位。
三十三年釐公卒子兴立是为文公。
文公元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三年文公朝晋襄父。
十一年十月甲午鲁败翟于咸获长翟乔如富父终甥舂其喉以戈杀之埋其於子驹之门以命宣伯。
初宋武公之世鄋瞒伐宋司徒皇父帅师御之以败翟于长丘获长翟缘斯。晋之灭路获乔如弟棼如。齐惠公二年鄋瞒伐齐齐王子城父获其弟荣如埋其於北门。卫人获其季弟简如。鄋瞒由是遂亡。
十五年季文子使於晋。
十八年二月文公卒。文公有二妃:长妃齐女为哀姜生子恶及视;次妃敬嬴嬖爱生子俀。俀私事襄仲襄仲欲立之叔仲曰不可。襄仲请齐惠公惠公新立欲亲鲁许之。冬十月襄仲杀子恶及视而立俀是为宣公。哀姜归齐哭而过巿曰:“天乎!襄仲为不道杀適立庶!”巿人皆哭鲁人谓之“哀姜”。鲁由此公室卑三桓彊。
宣公俀十二年楚庄王彊围郑。郑伯降复国之。
十八年宣公卒子成公黑肱立是为成公。季文子曰:“使我杀適立庶失大援者襄仲。”襄仲立宣公公孙归父有宠。宣公欲去三桓与晋谋伐三桓。会宣公卒季文子怨之归父奔齐。
成公二年春齐伐取我隆。夏公与晋郤克败齐顷公於鞍齐复归我侵地。四年成公如晋晋景公不敬鲁。鲁欲背晋合於楚或谏乃不。十年成公如晋。晋景公卒因留成公送葬鲁讳之。十五年始与吴王寿梦会锺离。
十六年宣伯告晋欲诛季文子。文子有义晋人弗许。
十八年成公卒子午立是为襄公。是时襄公三岁也。
襄公元年晋立悼公。往年冬晋栾书弑其君厉公。四年襄公朝晋。
五年季文子卒。家无衣帛之妾厩无食粟之马府无金玉以相三君。君子曰:“季文子廉忠矣。”
九年与晋伐郑。晋悼公冠襄公於卫季武子从相行礼。
十一年三桓氏分为三军。
十二年朝晋。十六年晋平公即位。二十一年朝晋平公。
二十二年孔丘生。
二十五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立其弟景公。
二十九年吴延陵季子使鲁问周乐尽知其意鲁人敬焉。
三十一年六月襄公卒。其九月太子卒。鲁人立齐归之子裯为君是为昭公。
昭公年十九犹有童心。穆叔不欲立曰:“太子死有母弟可立不即立长。年钧择贤义钧则卜之。今裯非適嗣且又居丧意不在戚而有喜色若果立必为季氏忧。”季武子弗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君子曰:“是不终也。”
昭公三年朝晋至河晋平公谢还之鲁耻焉。四年楚灵王会诸侯於申昭公称病不往。七年季武子卒。八年楚灵王就章华台召昭公。昭公往贺赐昭公宝器;已而悔复诈取之。十二年朝晋至河晋平公谢还之。十三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十五年朝晋晋留之葬晋昭公鲁耻之。二十年齐景公与晏子狩竟因入鲁问礼。二十一年朝晋至河晋谢还之。
二十五年春鸲鹆来巢。师己曰:“文成之世童谣曰‘鸲鹆来巢公在乾侯。鸲鹆入处公在外野’。”
季氏与郈氏斗鸡季氏芥鸡羽郈氏金距。季平子怒而侵郈氏郈昭伯亦怒平子。臧昭伯之弟会伪谗臧氏匿季氏臧昭伯囚季氏人。季平子怒囚臧氏老。臧、郈氏以难告昭公。昭公九月戊戌伐季氏遂入。平子登台请曰:“君以谗不察臣罪诛之请迁沂上。”弗许。请囚於鄪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驹曰:“君其许之。政自季氏久矣为徒者众众将合谋。”弗听。郈氏曰:“必杀之。”叔孙氏之臣戾谓其众曰:“无季氏与有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戾曰:“然救季氏!”遂败公师。孟懿子闻叔孙氏胜亦杀郈昭伯。郈昭伯为公使故孟氏得之。三家共伐公公遂奔。己亥公至于齐。齐景公曰:“请致千社待君。”子家曰:“弃周公之业而臣於齐可乎?”乃止。子家曰:“齐景公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叔孙见公还见平子平子顿。初欲迎昭公孟孙、季孙後悔乃止。
二十六年春齐伐鲁取郓而居昭公焉。夏齐景公将内公令无受鲁赂。申丰、汝贾许齐臣高龁、子将粟五千庾。子将言於齐侯曰:“群臣不能事鲁君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如晋求内之道卒。叔孙昭子求内其君无病而死。不知天弃鲁乎?抑鲁君有罪于鬼神也?原君且待。”齐景公从之。
二十八年昭公如晋求入。季平子私於晋六卿六卿受季氏赂谏晋君晋君乃止居昭公乾侯。二十九年昭公如郓。齐景公使人赐昭公书自谓“主君”。昭公耻之怒而去乾侯。三十一年晋欲内昭公召季平子。平子布衣跣行因六卿谢罪。六卿为言曰:“晋欲内昭公众不从。”晋人止。三十二年昭公卒於乾侯。鲁人共立昭公弟宋为君是为定公。
定公立赵简子问史墨曰:“季氏亡乎?”史墨对曰:“不亡。季友有大功於鲁受鄪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业。鲁文公卒东门遂杀適立庶鲁君於是失国政。政在季氏於今四君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定公五年季平子卒。阳虎私怒囚季桓子与盟乃舍之。七年齐伐我取郓以为鲁阳虎邑以从政。八年阳虎欲尽杀三桓適而更立其所善庶子以代之;载季桓子将杀之桓子诈而得脱。三桓共攻阳虎阳虎居阳关。九年鲁伐阳虎阳虎奔齐已而奔晋赵氏。
十年定公与齐景公会於夹谷孔子行相事。齐欲袭鲁君孔子以礼历阶诛齐淫乐齐侯惧乃止归鲁侵地而谢过。十二年使仲由毁三桓城收其甲兵。孟氏不肯堕城伐之不克而止。季桓子受齐女乐孔子去。
十五年定公卒子将立是为哀公。
哀公五年齐景公卒。六年齐田乞弑其君孺子。
七年吴王夫差彊伐齐至缯徵百牢於鲁。季康子使子贡说吴王及太宰嚭以礼诎之。吴王曰:“我文身不足责礼。”乃止。
八年吴为邹伐鲁至城下盟而去。齐伐我取三邑。十年伐齐南边。十一年齐伐鲁。季氏用厓有有功思孔子孔子自卫归鲁。
十四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於袪州。孔子请伐之哀公不听。十五年使子服景伯、子贡为介適齐齐归我侵地。田常初相欲亲诸侯。
十六年孔子卒。
二十二年越王句践灭吴王夫差。
二十七年春季康子卒。夏哀公患三桓将欲因诸侯以劫之三桓亦患公作难故君臣多间。公游于陵阪遇孟武伯於街曰:“请问余及死乎?”对曰:“不知也。”公欲以越伐三桓。八月哀公如陉氏。三桓攻公公奔于卫去如邹遂如越。国人迎哀公复归卒于有山氏。子宁立是为悼公。
悼公之时三桓胜鲁如小侯卑於三桓之家。
十三年三晋灭智伯分其地有之。
三十七年悼公卒子嘉立是为元公。元公二十一年卒子显立是为穆公。穆公三十三年卒子奋立是为共公。共公二十二年卒子屯立是为康公。康公九年卒子匽立是为景公。景公二十九年卒子叔立是为平公。是时六国皆称王。
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卒。二十年平公卒子贾立是为文公。文公年楚怀王死于秦。二十三年文公卒子雠立是为顷公。
顷公二年秦拔楚之郢楚顷王东徙于陈。十九年楚伐我取徐州。二十四年楚考烈王伐灭鲁。顷公亡迁於下邑为家人鲁绝祀。顷公卒于柯。
鲁起周公至顷公凡三十四世。
太史公曰:余闻孔子称曰“甚矣鲁道之衰也!洙泗之间龂龂如也”。观庆父及叔牙闵公之际何其乱也?隐桓之事;襄仲杀適立庶;三家北面为臣亲攻昭公昭公以奔。至其揖让之礼则从矣而行事何其戾也?
武王既没成王幼孤。周公摄政负扆据图。及还臣列北面歔如。元子封鲁少昊之墟。夹辅王室系职不渝。降及孝王穆仲致誉。隐能让国春秋之初。丘明执简襃贬备书。
燕召公世家
召公奭与周同姓姓姬氏。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於北燕。
其在成王时召王为三公: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成王既幼周公摄政当国践祚召公疑之作君奭。君奭不说周公。周公乃称“汤时有伊尹假于皇天;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假于上帝巫咸治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般:率维兹有陈保乂有殷”。於是召公乃说。
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哥咏之作甘棠之诗。
自召公已下九世至惠侯。燕惠侯当周厉王奔彘共和之时。
惠侯卒子釐侯立。是岁周宣王初即位。釐侯二十一年郑桓公初封於郑。三十六年釐侯卒子顷侯立。
顷侯二十年周幽王淫乱为犬戎所弑。秦始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顷侯卒子哀侯立。哀侯二年卒子郑侯立。郑侯三十六年卒子缪侯立。
缪侯七年而鲁隐公元年也。十八年卒子宣侯立。宣侯十三年卒子桓侯立。桓侯七年卒子庄公立。
庄公十二年齐桓公始霸。十六年与宋、卫共伐周惠王惠王出奔温立惠王弟穨为周王。十七年郑执燕仲父而内惠王于周。二十七年山戎来侵我齐桓公救燕遂北伐山戎而还。燕君送齐桓公出境桓公因割燕所至地予燕使燕共贡天子如成周时职;使燕复修召公之法。三十三年卒子襄公立。
襄公二十六年晋文公为践土之会称伯。三十一年秦师败于殽。三十七年秦穆公卒。四十年襄公卒桓公立。
桓公十六年卒宣公立。宣公十五年卒昭公立。昭公十三年卒武公立。是岁晋灭三郤大夫。
武公十九年卒文公立。文公六年卒懿公立。懿公元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四年卒子惠公立。
惠公元年齐高止来奔。六年惠公多宠姬公欲去诸大夫而立宠姬宋大夫共诛姬宋惠公惧奔齐。四年齐高偃如晋请共伐燕入其君。晋平公许与齐伐燕入惠公。惠公至燕而死。燕立悼公。
悼公七年卒共公立。共公五年卒平公立。晋公室卑六卿始彊大。平公十八年吴王阖闾破楚入郢。十九年卒简公立。简公十二年卒献公立。晋赵鞅围范、中行於朝歌。献公十二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十四年孔子卒。二十八年献公卒孝公立。
孝公十二年韩、魏、赵灭知伯分其地三晋彊。
十五年孝公卒成公立。成公十六年卒湣公立。湣公三十一年卒釐公立。是岁三晋列为诸侯。
釐公三十年伐败齐于林营。釐公卒桓公立。桓公十一年卒文公立。是岁秦献公卒。秦益彊。
文公十九年齐威王卒。二十八年苏秦始来见说文公。文公予车马金帛以至赵赵肃侯用之。因约六国为从长。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
二十九年文公卒太子立是为易王。
易王初立齐宣王因燕丧伐我取十城;苏秦说齐使复归燕十城。十年燕君为王。苏秦与燕文公夫人私通惧诛乃说王使齐为反间欲以乱齐。易王立十二年卒子燕哙立。
燕哙既立齐人杀苏秦。苏秦之在燕与其相子之为婚而苏代与子之交。及苏秦死而齐宣王复用苏代。燕哙三年与楚、三晋攻秦不胜而还。子之相燕贵重主断。苏代为齐使於燕燕王问曰:“齐王奚如?”对曰:“必不霸。”燕王曰:“何也?”对曰:“不信其臣。”苏代欲以激燕王以尊子之也。於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遗苏代百金而听其所使。
鹿毛寿谓燕王:“不如以国让相子之。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於许由许由不受有让天下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今王以国让於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与尧同行也。”燕王因属国於子之子之大重。或曰:“禹荐益已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人为不足任乎天下传之於益。已而启与交党攻益夺之。天下谓禹名传天下於益已而实令启自取之。今王言属国於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实太子用事也。”王因收印自三百石卖已讼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於子之。
三年国大乱百姓恫恐。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将攻子之。诸将谓齐湣王曰:“因而赴之破燕必矣。”齐王因令人谓燕太子平曰:“寡人闻太子之义将废私而立公饬君臣之义明父子之位。寡人之国小不足以为先後。虽然则唯太子所以令之。”太子因要党聚众将军市被围公宫攻子之不克。将军市被及百姓反攻太子平将军市被死以徇。因搆难数月死者数万众人恫恐百姓离志。孟轲谓齐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众以伐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燕君哙死齐大胜。燕子之亡二年而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燕昭王。
燕昭王於破燕之後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谓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以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原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於隗者岂远千里哉!”於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趋燕。燕王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
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轶轻战於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齐兵败湣王出亡於外。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齐城之不下者独唯聊、莒、即墨其馀皆属燕六岁。
昭王三十三年卒子惠王立。
惠王为太子时与乐毅有隙;及即位疑毅使骑劫代将。乐毅亡走赵。齐田单以即墨击败燕军骑劫死燕兵引归齐悉复得其故城。湣王死于莒乃立其子为襄王。
惠王七年卒。韩、魏、楚共伐燕。燕武成王立。
武成王七年齐田单伐我拔中阳。十三年秦败赵於长平四十馀万。十四年武成王卒子孝王立。
孝王元年秦围邯郸者解去。三年卒子今王喜立。
今王喜四年秦昭王卒。燕王命相栗腹约欢赵以五百金为赵王酒。还报燕王曰:“赵王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王召昌国君乐间问之。对曰:“赵四战之国其民习兵不可伐。”王曰:“吾以五而伐一。”对曰:“不可。”燕王怒群臣皆以为可。卒起二军车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攻代。唯独大夫将渠谓燕王曰:“与人通关约交以五百金饮人之王使者报而反攻之不祥兵无成功。”燕王不听自将偏军随之。将渠引燕王绶止之曰:“王必无自往往无成功。”王槅之以足。将渠泣曰:“臣非以自为为王也!”燕军至宋子赵使廉颇将击破栗腹於鄗。破卿秦於代。乐间奔赵。廉颇逐之五百馀里围其国。燕人请和赵人不许必令将渠处和。燕相将渠以处和。赵听将渠解燕围。
六年秦灭东周置三川郡。七年秦拔赵榆次三十七城秦置大原郡。九年秦王政初即位。十年赵使廉颇将攻繁阳拔之。赵孝成王卒悼襄王立。使乐乘代廉颇廉颇不听攻乐乘乐乘走廉颇奔大梁。十二年赵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剧辛故居赵与庞暖善已而亡走燕。燕见赵数困于秦而廉颇去令庞暖将也欲因赵弊攻之。问剧辛辛曰:“庞暖易与耳。”燕使剧辛将击赵赵使庞暖击之取燕军二万杀剧辛。秦拔魏二十城置东郡。十九年秦拔赵之鄴九城。赵悼襄王卒。二十三年太子丹质於秦亡归燕。二十五年秦虏灭韩王安置颍川郡。二十七年秦虏赵王迁灭赵。赵公子嘉自立为代王。
燕见秦且灭六国秦兵临易水祸且至燕。太子丹阴养壮士二十人使荆轲献督亢地图於秦因袭刺秦王。秦王觉杀轲使将军王翦击燕。二十九年秦攻拔我蓟燕王亡徙居辽东斩丹以献秦。三十年秦灭魏。
三十三年秦拔辽东虏燕王喜卒灭燕。是岁秦将王贲亦虏代王嘉。
太史公曰:召公奭可谓仁矣!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燕迫蛮貉内措齐、晋崎岖彊国之间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岁於姬姓独後亡岂非召公之烈邪!
召伯作相分陕而治。人惠其德甘棠是思。庄送霸主惠罗宠姬。文公从赵苏秦骋辞。易王初立齐宣我欺。燕哙无道禅位子之。昭王待士思报临菑。督亢不就卒见芟夷。
管蔡世家
管叔鲜、蔡叔度者周文王子而武王弟也。武王同母兄弟十人。母曰太姒文王正妃也。其长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次曰管叔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铎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处次曰康叔封次曰厓季载。厓季载最少。同母昆弟十人唯、旦贤左右辅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为太子。及文王崩而立是为武王。伯邑考既已前卒矣。
武王已克殷纣平天下封功臣昆弟。於是封叔鲜於管封叔度於蔡:二人相纣子武庚禄父治殷遗民。封叔旦於鲁而相周为周公。封叔振铎於曹封叔武於成封叔处於霍。康叔封、厓季载皆少未得封。
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专王室。管叔、蔡叔疑周公之为不利於成王乃挟武庚以作乱。周公旦承成王命伐诛武庚杀管叔而放蔡叔迁之与车十乘徒七十人从。而分殷馀民为二:其一封微子启於宋以续殷祀;其一封康叔为卫君是为卫康叔。封季载於厓。厓季、康叔皆有驯行於是周公举康叔为周司寇厓季为周司空以佐成王治皆有令名於天下。
蔡叔度既迁而死。其子曰胡胡乃改行率德驯善。周公闻之而举胡以为鲁卿士鲁国治。於是周公言於成王复封胡於蔡以奉蔡叔之祀是为蔡仲。馀五叔皆就国无为天子吏者。
蔡仲卒子蔡伯荒立。蔡伯荒卒子宫侯立。宫侯卒子厉侯立。厉侯卒子武侯立。武侯之时周厉王失国奔彘共和行政诸侯多叛周。
武侯卒子夷侯立。夷侯十一年周宣王即位。二十八年夷侯卒子釐侯所事立。
釐侯三十九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周室卑而东徙。秦始得列为诸侯。
四十八年釐侯卒子共侯兴立。共侯二年卒子戴侯立。戴侯十年卒子宣侯措父立。
宣侯二十八年鲁隐公初立。三十五年宣侯卒子桓侯封人立。桓侯三年鲁弑其君隐公。二十年桓侯卒弟哀侯献舞立。
哀侯十一年初哀侯娶陈息侯亦娶陈。息夫人将归过蔡蔡侯不敬。息侯怒请楚文王:“来伐我我求救於蔡蔡必来楚因击之可以有功。”楚文王从之虏蔡哀侯以归。哀侯留九岁死於楚。凡立二十年卒。蔡人立其子肸是为缪侯。
缪侯以其女弟为齐桓公夫人。十八年齐桓公与蔡女戏船中夫人荡舟桓公止之不止公怒归蔡女而不绝也。蔡侯怒嫁其弟。齐桓公怒伐蔡;蔡溃遂虏缪侯南至楚邵陵。已而诸侯为蔡谢齐齐侯归蔡侯。二十九年缪侯卒子庄侯甲午立。
庄侯三年齐桓公卒。十四年晋文公败楚於城濮。二十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二十五年秦穆公卒。三十三年楚庄王即位。三十四年庄侯卒子文侯申立。
文侯十四年楚庄王伐陈杀夏徵舒。十五年楚围郑郑降楚楚复醳之。二十年文侯卒子景侯固立。
景侯元年楚庄王卒。四十九年景侯为太子般娶妇於楚而景侯通焉。太子弑景侯而自立是为灵侯。
灵侯二年楚公子围弑其王郏敖而自立为灵王。九年陈司徒招弑其君哀公。楚使公子弃疾灭陈而有之。十二年楚灵王以灵侯弑其父诱蔡灵侯于申伏甲饮之醉而杀之刑其士卒七十人。令公子弃疾围蔡。十一月灭蔡使弃疾为蔡公。
楚灭蔡三岁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为平王。平王乃求蔡景侯少子庐立之是为平侯。是年楚亦复立陈。楚平王初立欲亲诸侯故复立陈、蔡後。
平侯九年卒灵侯般之孙东国攻平侯子而自立是为悼侯。悼侯父曰隐太子友。隐太子友者灵侯之太子平侯立而杀隐太子故平侯卒而隐太子之子东国攻平侯子而代立是为悼侯。悼侯三年卒弟昭侯申立。
昭侯十年朝楚昭王持美裘二献其一於昭王而自衣其一。楚相子常欲之不与。子常谗蔡侯留之楚三年。蔡侯知之乃献其裘於子常;子常受之乃言归蔡侯。蔡侯归而之晋请与晋伐楚。
十三年春与卫灵公会邵陵。蔡侯私於周苌弘以求长於卫;卫使史?言康叔之功德乃长卫。夏为晋灭沈楚怒攻蔡。蔡昭侯使其子为质於吴以共伐楚。冬与吴王阖闾遂破楚入郢。蔡怨子常子常恐奔郑。十四年吴去而楚昭王复国。十六年楚令尹为其民泣以谋蔡蔡昭侯惧。二十六年孔子如蔡。楚昭王伐蔡蔡恐告急於吴。吴为蔡远约迁以自近易以相救;昭侯私许不与大夫计。吴人来救蔡因迁蔡于州来。二十八年昭侯将朝于吴大夫恐其复迁乃令贼利杀昭侯;已而诛贼利以解过而立昭侯子朔是为成侯。
成侯四年宋灭曹。十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十三年楚灭陈。十九年成侯卒子声侯产立。声侯十五年卒子元侯立。元侯六年卒子侯齐立。
侯齐四年楚惠王灭蔡蔡侯齐亡蔡遂绝祀。後陈灭三十三年。
伯邑考其後不知所封。武王其後为周有本纪言。管叔鲜作乱诛死无後。周公旦其後为鲁有世家言。蔡叔度其後为蔡有世家言。曹叔振铎有後为曹有世家言。成叔武其後世无所见。霍叔处其後晋献公时灭霍。康叔封其後为卫有世家言。厓季载其後世无所见。
太史公曰:管蔡作乱无足载者。然周武王崩成王少天下既疑赖同母之弟成叔、厓季之属十人为辅拂是以诸侯卒宗周故附之世家言。
曹叔振铎者周武王弟也。武王已克殷纣封叔振铎於曹。
叔振铎卒子太伯脾立。太伯卒子仲君平立。仲君平卒子宫伯侯立。宫伯侯卒子孝伯云立。孝伯云卒子夷伯喜立。
夷伯二十三年周厉王奔于彘。
三十年卒弟幽伯彊立。幽伯九年弟苏杀幽伯代立是为戴伯。戴伯元年周宣王已立三岁。三十年戴伯卒子惠伯兕立。
惠伯二十五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因东徙益卑诸侯畔之。秦始列为诸侯。
三十六惠伯卒子石甫立其弟武杀之代立是为缪公。缪公三年卒子桓公终生立。
桓公三十五年鲁隐公立。四十五年鲁弑其君隐公。四十六年宋华父督弑其君殇公及孔父。五十五年桓公卒子庄公夕姑立。
庄公二十三年齐桓公始霸。
三十一年庄公卒子釐公夷立。釐公九年卒子昭公班立。昭公六年齐桓公败蔡遂至楚召陵。九年昭公卒子共公襄立。
共公十六年初晋公子重耳其亡过曹曹君无礼欲观其骈胁。釐负羁谏不听私善於重耳。二十一年晋文公重耳伐曹虏共公以归令军毋入釐负羁之宗族闾。或说晋文公曰:“昔齐桓公会诸侯复异姓;今君囚曹君灭同姓何以令於诸侯?”晋乃复归共公。
二十五年晋文公卒。三十五年共公卒子文公寿立。文公二十三年卒子宣公彊立。宣公十七年卒弟成公负刍立。
成公三年晋厉公伐曹虏成公以归已复释之。五年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其君厉公。二十三年成公卒子武公胜立。武公二十六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二十七年武公卒子平公立。平公四年卒子悼公午立。是岁宋、卫、陈、郑皆火。
悼公八年宋景公立。九年悼公朝于宋宋囚之;曹立其弟野是为声公。悼公死於宋归葬。
声公五年平公弟通弑声公代立是为隐公。隐公四年声公弟露弑隐公代立是为靖公。靖公四年卒子伯阳立。
伯阳三年国人有梦众君子立于社宫谋欲亡曹;曹叔振铎止之请待公孙彊许之。旦求之曹无此人。梦者戒其子曰:“我亡尔闻公孙彊为政必去曹无离曹祸。”及伯阳即位好田弋之事。六年曹野人公孙彊亦好田弋获白雁而献之且言田弋之说因访政事。伯阳大说之有宠使为司城以听政。梦者之子乃亡去。
公孙彊言霸说於曹伯。十四年曹伯从之乃背晋干宋。宋景公伐之晋人不救。十五年宋灭曹执曹伯阳及公孙彊以归而杀之。曹遂绝其祀。
太史公曰:余寻曹共公之不用僖负羁乃乘轩者三百人知唯德之不建。及振铎之梦岂不欲引曹之祀者哉?如公孙彊不脩厥政叔铎之祀忽诸。
武王之弟管、蔡及霍。周公居相流言是作。狼跋致艰鸱鸮讨恶。胡能改行克复其爵。献舞执楚遇息礼薄。穆侯虏齐荡舟乖谑。曹共轻晋负羁先觉。伯阳梦社祚倾振铎。
陈杞世家
陈胡公满者虞帝舜之後也。昔舜为庶人时尧妻之二女居于妫汭其後因为氏姓姓妫氏。舜已崩传禹天下而舜子商均为封国。夏后之时或失或续。至于周武王克殷纣乃复求舜後得妫满封之於陈以奉帝舜祀是为胡公。
胡公卒子申公犀侯立。申公卒弟相公皋羊立。相公卒立申公子突是为孝公。孝公卒子慎公圉戎立。慎公当周厉王时。慎公卒子幽公宁立。
幽公十二年周厉王奔于彘。
二十三年幽公卒子釐公孝立。釐公六年周宣王即位。三十六年釐公卒子武公灵立。武公十五年卒子夷公说立。是岁周幽王即位。夷公三年卒弟平公燮立。平公七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周东徙。秦始列为诸侯。
二十三年平公卒子文公圉立。
文公元年取蔡女生子佗。十年文公卒长子桓公鲍立。
桓公二十三年鲁隐公初立。二十六年卫杀其君州吁。三十三年鲁弑其君隐公。
三十八年正月甲戌己丑桓公鲍卒。桓公弟佗其母蔡女故蔡人为佗杀五父及桓公太子免而立佗是为厉公。桓公病而乱作国人分散故再赴。
厉公二年生子敬仲完。周太史过陈陈厉公使以周易筮之卦得观之否:“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若在异国必姜姓。姜姓太岳之後。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厉公取蔡女蔡女与蔡人乱厉公数如蔡淫。七年厉公所杀桓公太子免之三弟长曰跃中曰林少曰杵臼共令蔡人诱厉公以好女与蔡人共杀厉公而立跃是为利公。利公者桓公子也。利公立五月卒立中弟林是为庄公。庄公七年卒少弟杵臼立是为宣公。
宣公三年楚武王卒楚始彊。十七年周惠王娶陈女为后。
二十一年宣公後有嬖姬生子款欲立之乃杀其太子御寇。御寇素爱厉公子完完惧祸及己乃奔齐。齐桓公欲使陈完为卿完曰:“羁旅之臣幸得免负檐君之惠也不敢当高位。”桓公使为工正。齐懿仲欲妻陈敬仲卜之占曰:“是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後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与京。”
三十七年齐桓公伐蔡蔡败;南侵楚至召陵还过陈。陈大夫辕涛涂恶其过陈诈齐令出东道。东道恶桓公怒执陈辕涛涂。是岁晋献公杀其太子申生。
四十五年宣公卒子款立是为穆公。穆公五年齐桓公卒。十六年晋文公败楚师于城濮。是岁穆公卒子共公朔立。共公六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是为穆王。十一年秦穆公卒。十八年共公卒子灵公平国立。
灵公元年楚庄王即位。六年楚伐陈。十年陈及楚平。
十四年灵公与其大夫孔宁、仪行父皆通於夏姬衷其衣以戏於朝。泄冶谏曰:“君臣淫乱民何效焉?”灵公以告二子二子请杀泄冶公弗禁遂杀泄冶。十五年灵公与二子饮於夏氏。公戏二子曰:“徵舒似汝。”二子曰:“亦似公。”徵舒怒。灵公罢酒出徵舒伏弩厩门射杀灵公。孔宁、仪行父皆奔楚灵公太子午奔晋。徵舒自立为陈侯。徵舒故陈大夫也。夏姬御叔之妻舒之母也。
成公元年冬楚庄王为夏徵舒杀灵公率诸侯伐陈。谓陈曰:“无惊吾诛徵舒而已。”已诛徵舒因县陈而有之群臣毕贺。申叔时使於齐来还独不贺。庄王问其故对曰:“鄙语有之牵牛径人田田主夺之牛。径则有罪矣夺之牛不亦甚乎?今王以徵舒为贼弑君故徵兵诸侯以义伐之已而取之以利其地则後何以令於天下!是以不贺。”庄王曰:“善。”乃迎陈灵公太子午於晋而立之复君陈如故是为成公。孔子读史记至楚复陈曰:“贤哉楚庄王!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
八年楚庄王卒。二十九年陈倍楚盟。三十年楚共王伐陈。是岁成公卒子哀公弱立。楚以陈丧罢兵去。
哀公三年楚围陈复释之。二十八年楚公子围弑其君郏敖自立为灵王。
三十四年初哀公娶郑长姬生悼太子师少姬生偃。二嬖妾长妾生留少妾生胜。留有宠哀公哀公属之其弟司徒招。哀公病三月招杀悼太子立留为太子。哀公怒欲诛招招兵围守哀公哀公自经杀。招卒立留为陈君。四月陈使使赴楚。楚灵王闻陈乱乃杀陈使者使公子弃疾兵伐陈陈君留奔郑。九月楚围陈。十一月灭陈。使弃疾为陈公。
招之杀悼太子也太子之子名吴出奔晋。晋平公问太史赵曰:“陈遂亡乎?”对曰:“陈颛顼之族。陈氏得政於齐乃卒亡。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至於遂世世守之。及胡公周赐之姓使祀虞帝。且盛德之後必百世祀。虞之世未也其在齐乎?”
楚灵王灭陈五岁楚公子弃疾弑灵王代立是为平王。平王初立欲得和诸侯乃求故陈悼太子师之子吴立为陈侯是为惠公。惠公立探续哀公卒时年而为元空籍五岁矣。
十年陈火。十五年吴王僚使公子光伐陈取胡、沈而去。二十八年吴王阖闾与子胥败楚入郢。是年惠公卒子怀公柳立。
怀公元年吴破楚在郢召陈侯。陈侯欲往大夫曰:“吴新得意;楚王虽亡与陈有故不可倍。”怀公乃以疾谢吴。四年吴复召怀公。怀公恐如吴。吴怒其前不往留之因卒吴。陈乃立怀公之子越是为湣公。
湣公六年孔子適陈。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十三年吴复来伐陈陈告急楚楚昭王来救军於城父吴师去。是年楚昭王卒於城父。时孔子在陈。十五年宋灭曹。十六年吴王夫差伐齐败之艾陵使人召陈侯。陈侯恐如吴。楚伐陈。二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二十三年楚之白公胜杀令尹子西、子綦袭惠王。叶公攻败白公白公自杀。
二十四年楚惠王复国以兵北伐杀陈湣公遂灭陈而有之。是岁孔子卒。
杞东楼公者夏后禹之後苗裔也。殷时或封或绝。周武王克殷纣求禹之後得东楼公封之於杞以奉夏后氏祀。
东楼公生西楼公西楼公生题公题公生谋娶公。谋娶公当周厉王时。谋娶公生武公。武公立四十七年卒子靖公立。靖公二十三年卒子共公立。共公八年卒子德公立。德公十八年卒弟桓公姑容立。桓公十七年卒子孝公匄立。孝公十七年卒弟文公益姑立。文公十四年卒弟平公郁立。平公十八年卒子悼公成立。悼公十二年卒子隐公乞立。七月隐公弟遂弑隐公自立是为釐公。釐公十九年卒子湣公维立。湣公十五年楚惠王灭陈。十六年湣公弟阏路弑湣公代立是为哀公。哀公立十年卒湣公子敕立是为出公。出公十二年卒子简公春立。立一年楚惠王之四十四年灭杞。杞後陈亡三十四年。杞小微其事不足称述。
舜之後周武王封之陈至楚惠王灭之有世家言。禹之後周武王封之杞楚惠王灭之有世家言。契之後为殷殷有本纪言。殷破周封其後於宋齐湣王灭之有世家言。后稷之後为周秦昭王灭之有本纪言。皋陶之後或封英、六楚穆王灭之无谱。伯夷之後至周武王复封於齐曰太公望陈氏灭之有世家言。伯翳之後至周平王时封为秦项羽灭之有本纪言。垂、益、夔、龙其後不知所封不见也。右十一人者皆唐虞之际名有功德臣也;其五人之後皆至帝王馀乃为显诸侯。滕、薛、驺夏、殷、周之间封也小不足齿列弗论也。
周武王时侯伯尚千馀人。及幽、厉之後诸侯力攻相并。江、黄、胡、沈之属不可胜数故弗采著于传。
太史公曰:舜之德可谓至矣!禅位於夏而後世血食者历三代。及楚灭陈而田常得政於齐卒为建国百世不绝苗裔兹兹有土者不乏焉。至禹於周则杞微甚不足数也。楚惠王灭杞其後越王句践兴。
盛德之祀必及百世。舜、禹馀烈陈、杞是继。妫满受封东楼纂系。阏路篡逆夏姬淫嬖。二国衰微或兴或替。前并後虏皆亡楚惠。句践勃兴田和吞噬。蝉联血食岂其苗裔?
卫康叔世家
卫康叔名封周武王同母少弟也。其次尚有厓季厓季最少。
武王已克殷纣复以殷馀民封纣子武庚禄父比诸侯以奉其先祀勿绝。为武庚未集恐其有贼心武王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傅相武庚禄父以和其民。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代成王治当国。管叔、蔡叔疑周公乃与武庚禄父作乱欲攻成周。周公旦以成王命兴师伐殷杀武庚禄父、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馀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
周公旦惧康叔齿少乃申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问其先殷所以兴所以亡而务爱民。”告以纣所以亡者以淫於酒酒之失妇人是用故纣之乱自此始。为梓材示君子可法则。故谓之康诰、酒诰、梓材以命之。康叔之国既以此命能和集其民民大说。
成王长用事举康叔为周司寇赐卫宝祭器以章有德。
康叔卒子康伯代立。康伯卒子考伯立。考伯卒子嗣伯立。嗣伯卒子榅伯立。榅伯卒子靖伯立。靖伯卒子贞伯立。贞伯卒子顷侯立。
顷侯厚赂周夷王夷王命卫为侯。顷侯立十二年卒子釐侯立。
釐侯十三年周厉王出饹于彘共和行政焉。二十八年周宣王立。
四十二年釐侯卒太子共伯馀立为君。共伯弟和有宠於釐侯多予之赂;和以其赂赂士以袭攻共伯於墓上共伯入釐侯羡自杀。卫人因葬之釐侯旁谥曰共伯而立和为卫侯是为武公。
武公即位修康叔之政百姓和集。四十二年犬戎杀周幽王武公将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周平王命武公为公。五十五年卒子庄公扬立。
庄公五年取齐女为夫人好而无子。又取陈女为夫人生子蚤死。陈女女弟亦幸於庄公而生子完。完母死庄公令夫人齐女子之立为太子。庄公有宠妾生子州吁。十八年州吁长好兵庄公使将。石碏谏庄公曰:“庶子好兵使将乱自此起。”不听。二十三年庄公卒太子完立是为桓公。
桓公二年弟州吁骄奢桓公绌之州吁出饹。十三年郑伯弟段攻其兄不胜亡而州吁求与之友。十六年州吁收聚卫亡人以袭杀桓公州吁自立为卫君。为郑伯弟段欲伐郑请宋、陈、蔡与俱三国皆许州吁。州吁新立好兵弑桓公卫人皆不爱。石碏乃因桓公母家於陈详为善州吁。至郑郊石碏与陈侯共谋使右宰丑进食因杀州吁于濮而迎桓公弟晋於邢而立之是为宣公。
宣公七年鲁弑其君隐公。九年宋督弑其君殇公及孔父。十年晋曲沃庄伯弑其君哀侯。
十八年初宣公爱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为太子取齐女未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说而自取之更为太子取他女。宣公得齐女生子寿、子朔令左公子傅之。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与朔共谗恶太子伋。宣公自以其夺太子妻也心恶太子欲废之。及闻其恶大怒乃使太子伋於齐而令盗遮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且行子朔之兄寿太子异母弟也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毋行。”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可。”遂行。寿见太子不止扑盗其沧旄而先驰至界。界盗见其验即杀之。寿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谓盗曰:“所当杀乃我也。”盗并杀太子伋以报宣公。宣公乃以子朔为太子。十九年宣公卒太子朔立是为惠公。
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谗杀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乱攻惠公立太子伋之弟黔牟为君惠公饹齐。
卫君黔牟立八年齐襄公率诸侯奉王命共伐卫纳卫惠公诛左右公子。卫君黔牟饹于周惠公复立。惠公立三年出亡亡八年复入与前通年凡十三年矣。
二十五年惠公怨周之容舍黔牟与燕伐周。周惠王饹温卫、燕立惠王弟穨为王。二十九年郑复纳惠王。三十一年惠公卒子懿公赤立。
懿公即位好鹤淫乐奢侈。九年翟伐卫卫懿公欲兵兵或畔。大臣言曰:“君好穀穀可令击翟。”翟於是遂入杀懿公。
懿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谗杀太子伋代立至於懿公常欲败之卒灭惠公之後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顽之子申为君是为戴公。
戴公申元年卒。齐桓公以卫数乱乃率诸侯伐翟为卫筑楚丘立戴公弟毁为卫君
初翟杀懿公也卫人怜之思复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後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寿又无子。太子伋同母弟二人:其一曰黔牟黔牟尝代惠公为君八年复去;其二曰昭伯。昭伯、黔牟皆已前死故立昭伯子申为戴公。戴公卒复立其弟毁为文公。
文公初立轻赋平罪身自劳与百姓同苦以收卫民。
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无礼。十七年齐桓公卒。二十五年文公卒子成公郑立。
成公三年晋欲假道於卫救宋成公不许。晋更从南河度救宋。徵师於卫卫大夫欲许成公不肯。大夫元咺攻成公成公出饹。晋文公重耳伐卫分其地予宋讨前过无礼及不救宋患也。卫成公遂出奔陈。二岁如周求入与晋文公会。晋使人鸩卫成公成公私於周主鸩令薄得不死。已而周为请晋文公卒入之卫而诛元?亘卫君瑕出饹。七年晋文公卒。十二年成公朝晋襄公。十四年秦穆公卒。二十六年齐邴歜弑其君懿公。三十五年成公卒子穆公?立。
穆公二年楚庄王伐陈杀夏徵舒。三年楚庄王围郑郑降复释之。十一年孙良夫救鲁伐齐复得侵地。穆公卒子定公臧立。定公十二年卒子献公衎立。
献公十三年公令师曹教宫妾鼓琴妾不善曹笞之。妾以幸恶曹於公公亦笞曹三百。十八年献公戒孙文子、甯惠子食皆往。日旰不召而去射鸿於囿。二子从之公不释射服与之言。二子怒如宿。孙文子子数侍公饮使师曹歌巧言之卒章。师曹又怒公之尝笞三百乃歌之欲以怒孙文子报卫献公。文子语蘧伯玉伯玉曰:“臣不知也。”遂攻出献公。献公奔齐齐置卫献公於聚邑。孙文子、甯惠子共立定公弟秋为卫君是为殇公。
殇公秋立封孙文子林父於宿。十二年甯喜与孙林父争宠相恶殇公使甯喜攻孙林父。林父饹晋复求入故卫献公。献公在齐齐景公闻之与卫献公如晋求入。晋为伐卫诱与盟。卫殇公会晋平公平公执殇公与甯喜而复入卫献公。献公亡在外十二年而入。
献公後元年诛甯喜。
三年吴延陵季子使过卫见蘧伯玉、史?曰:“卫多君子其国无故。”过宿孙林父为击磬曰:“不乐音大悲使卫乱乃此矣。”是年献公卒子襄公恶立。
襄公六年楚灵王会诸侯襄公称病不往。
九年襄公卒。初襄公有贱妾幸之有身梦有人谓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卫名而子曰‘元’。”妾怪之问孔成子。成子曰:“康叔者卫祖也。”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襄公曰:“天所置也。”名之曰元。襄公夫人无子於是乃立元为嗣是为灵公。
灵公五年朝晋昭公。六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自立为平王。十一年火。
三十八年孔子来禄之如鲁。後有隙孔子去。後复来。
三十九年太子蒯聩与灵公夫人南子有恶欲杀南子。蒯聩与其徒戏阳?谋朝使杀夫人。戏阳後悔不果。蒯聩数目之夫人觉之惧呼曰:“太子欲杀我!”灵公怒太子蒯聩饹宋已而之晋赵氏。
四十二年春灵公游于郊令子郢仆。郢灵公少子也字子南。灵公怨太子出饹谓郢曰:“我将立若为後。”郢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更图之。”夏灵公卒夫人命子郢为太子曰:“此灵公命也。”郢曰:“亡人太子蒯聩之子辄在也不敢当。”於是卫乃以辄为君是为出公。
六月乙酉赵简子欲入蒯聩乃令阳虎诈命卫十馀人衰绖归简子送蒯聩。卫人闻之兵击蒯聩。蒯聩不得入入宿而保卫人亦罢兵。
出公辄四年齐田乞弑其君孺子。八年齐鲍子弑其君悼公。
孔子自陈入卫。九年孔文子问兵於仲尼仲尼不对。其後鲁迎仲尼仲尼反鲁。
十二年初孔圉文子取太子蒯聩之姊生悝。孔氏之竖浑良夫美好孔文子卒良夫通於悝母。太子在宿悝母使良夫於太子。太子与良夫言曰:“苟能入我国报子以乘轩免子三死毋所与。”与之盟许以悝母为妻。闰月良夫与太子入舍孔氏之外圃。昏二人蒙衣而乘宦者罗御如孔氏。孔氏之老栾甯问之称姻妾以告。遂入適伯姬氏。既食悝母杖戈而先太子与五人介舆猳从之。伯姬劫悝於厕彊盟之遂劫以登台。栾甯将饮酒炙未熟闻乱使告仲由。召护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出公辄奔鲁。
仲由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子路曰:“吾姑至矣。”子羔曰:“不及莫践其难。”子路曰:“食焉不辟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阖门曰:“毋入为也!”子路曰:“是公孙也?求利而逃其难。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有使者出子路乃得入。曰:“太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太子无勇。若燔台必舍孔叔。”太子闻之惧下石乞、盂黡敌子路以戈击之割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孔子闻卫乱曰:“嗟乎!柴也其来乎?由也其死矣。”孔悝竟立太子蒯聩是为庄公。
庄公蒯聩者出公父也居外怨大夫莫迎立。元年即位欲尽诛大臣曰:“寡人居外久矣子亦尝闻之乎?”群臣欲作乱乃止。
二年鲁孔丘卒。
三年庄公上城见戎州。曰:“戎虏何为是?”戎州病之。十月戎州告赵简子简子围卫。十一月庄公出奔卫人立公子斑师为卫君。齐伐卫虏斑师更立公子起为卫君。
卫君起元年卫石曼尃逐其君起起奔齐。卫出公辄自齐复归立。初出公立十二年亡亡在外四年复入。出公後元年赏从亡者。立二十一年卒出公季父黔攻出公子而自立是为悼公。
悼公五年卒子敬公弗立。敬公十九年卒子昭公纠立。是时三晋彊卫如小侯属之。
昭公六年公子亹弑之代立是为怀公。怀公十一年公子穨弑怀公而代立是为慎公。慎公父公子適;適父敬公也。慎公四十二年卒子声公训立。声公十一年卒子成侯?立。
成侯十一年公孙鞅入秦。十六年卫更贬号曰侯。
二十九年成侯卒子平侯立。平侯八年卒子嗣君立。
嗣君五年更贬号曰君独有濮阳。
四十二年卒子怀君立。怀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杀怀君。魏更立嗣君弟是为元君。元君为魏婿故魏立之。元君十四年秦拔魏东地秦初置东郡更徙卫野王县而并濮阳为东郡。二十五年元君卒子君角立。
君角九年秦并天下立为始皇帝。二十一年二世废君角为庶人卫绝祀。
太史公曰:余读世家言至於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俱恶伤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杀兄弟相灭亦独何哉?
司寇受封梓材有作。成锡厥器夷加其爵。暨武能脩从文始约。诗美归燕传矜石碏。皮冠射鸿乘轩使穀。宣纵淫嬖衅生伋、朔。蒯聩得罪出公行恶。卫祚日衰失於君角。
宋微子世家
微子开者殷帝乙之子而帝纣之庶兄也。纣既立不明淫乱於政微子数谏纣不听。及祖伊以周西伯昌之修德灭璿国惧祸至以告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是何能为!”於是微子度纣终不可谏欲死之及去未能自决乃问於太师、少师曰:“殷不有治政不治四方。我祖遂陈於上殷既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皆有罪辜乃无维获小民乃并兴相为敌雠。今殷其典丧!若涉水无津涯。殷遂丧越至于今。”曰:“太师少师我其出往?吾家保于丧?今女无故告予颠跻如之何其?”太师若曰:“王子天笃下菑亡殷国乃毋畏畏不用老长。今殷民乃陋淫神祇之祀。今诚得治国国治身死不恨。为死终不得治不如去。”遂亡。
箕子者纣亲戚也。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桮;为桮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纣为淫泆箕子谏不听。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於民吾不忍为也。”乃被详狂而为奴。遂隐而鼓琴以自悲故传之曰箕子操。
王子比干者亦纣之亲戚也。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乃直言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信有诸乎?”乃遂杀王子比干刳视其心。
微子曰:“父子有骨肉而臣主以义属。故父有过子三谏不听则随而号之;人臣三谏不听则其义可以去矣。”於是太师、少师乃劝微子去遂行。
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於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於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
武王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使管叔、蔡叔傅相之。
武王既克殷访问箕子。
武王曰:“於乎!维天阴定下民相和其居我不知其常伦所序。”
箕子对曰:“在昔鲧堙鸿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从鸿范九等常伦所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鸿范九等常伦所序。
“初一曰五行;二曰五事;三曰八政;四曰五纪;五曰皇极;六曰三德;七曰稽疑;八曰庶徵;九曰乡用五福畏用六极。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治明作智聪作谋睿作圣。
“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傅锡其庶民维时其庶民于女极锡女保极。凡厥庶民毋有淫朋人毋有比德维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女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离于咎皇则受之。而安而色曰予所好德女则锡之福。时人斯其维皇之极。毋侮鳏寡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国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穀。女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毋好女虽锡之福其作女用咎。毋偏毋颇遵王之义。毋有作好遵王之道。毋有作恶遵王之路。毋偏毋党王道荡荡。毋党毋偏王道平平。毋反毋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王极之傅言是夷是训于帝其顺。凡厥庶民极之傅言是顺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彊不友刚克内友柔克沈渐刚克高明柔克。维辟作福维辟作威维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忒。
“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济曰涕曰雾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之用二衍貣。立时人为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女则有大疑谋及女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女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而身其康彊而子孙其逢吉。女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女则逆庶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女则逆卿士逆吉。女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庶徵:曰雨曰阳曰奥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序庶草繁庑。一极备凶。一极亡凶。曰休徵:曰肃时雨若曰治时旸若;曰知时奥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徵:曰僭常旸若;曰舒常奥若;曰急常寒若;曰雾常风若。王眚维岁师尹维日。岁月日时毋易百穀用成治用明畯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穀用不成治用昏不明畯民用微家用不宁。庶民维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於是武王乃封箕子於朝鲜而不臣也。
其後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其诗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僮兮不与我好兮!”所谓狡童者纣也。殷民闻之皆为流涕。
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旦代行政当国。管、蔡疑之乃与武庚作乱欲袭成王、周公。周公既承成王命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乃命微子开代殷後奉其先祀作微子之命以申之国于宋。微子故能仁贤乃代武庚故殷之馀民甚戴爱之。
微子开卒立其弟衍是为微仲。微仲卒子宋公稽立。宋公稽卒子丁公申立。丁公申卒子湣公共立。湣公共卒弟炀公熙立。炀公即位湣公子鲋祀弑炀公而自立曰“我当立”是为厉公。厉公卒子釐公举立。
釐公十七年周厉王出奔彘。
二十八年釐公卒子惠公琤立。惠公四年周宣王即位。三十年惠公卒子哀公立。哀公元年卒子戴公立。戴公二十九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秦始列为诸侯。
三十四年戴公卒子武公司空立。武公生女为鲁惠公夫人生鲁桓公。十八年武公卒子宣公力立。
宣公有太子与夷。十九年宣公病让其弟和曰:“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通义也。我其立和。”和亦三让而受之。宣公卒弟和立是为穆公。
穆公九年病召大司马孔父谓曰:“先君宣公舍太子与夷而立我我不敢忘。我死必立与夷也。”孔父曰:“群臣皆原立公子冯。”穆公曰:“毋立冯吾不可以负宣公。”於是穆公使冯出居于郑。八月庚辰穆公卒兄宣公子与夷立是为殇公。君子闻之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其弟以成义然卒其子复享之。
殇公元年卫公子州吁弑其君完自立欲得诸侯使告於宋曰:“冯在郑必为乱可与我伐之。”宋许之与伐郑至东门而还。二年郑伐宋以报东门之役。其後诸侯数来侵伐。
九年大司马孔父嘉妻好出道遇太宰华督督说目而观之。督利孔父妻乃使人宣言国中曰:“殇公即位十年耳而十一战民苦不堪皆孔父为之我且杀孔父以宁民。”是岁鲁弑其君隐公。十年华督攻杀孔父取其妻。殇公怒遂弑殇公而迎穆公子冯於郑而立之是为庄公。
庄公元年华督为相。九年执郑之祭仲要以立突为郑君。祭仲许竟立突。十九年庄公卒子湣公捷立。
湣公七年齐桓公即位。九年宋水鲁使臧文仲往吊水。湣公自罪曰:“寡人以不能事鬼神政不脩故水。”臧文仲善此言。此言乃公子子鱼教湣公也。
十年夏宋伐鲁战於乘丘鲁生虏宋南宫万。宋人请万万归宋。十一年秋湣公与南宫万猎因博争行湣公怒辱之曰:“始吾敬若;今若鲁虏也。”万有力病此言遂以局杀湣公于蒙泽。大夫仇牧闻之以兵造公门。万搏牧牧齿著门阖死。因杀太宰华督乃更立公子游为君。诸公子饹萧公子御说饹亳。万弟南宫牛将兵围亳。冬萧及宋之诸公子共击杀南宫牛弑宋新君游而立湣公弟御说是为桓公。宋万饹陈。宋人请以赂陈。陈人使妇人饮之醇酒以革裹之归宋。宋人醢万也。
桓公二年诸侯伐宋至郊而去。三年齐桓公始霸。二十三年迎卫公子毁於齐立之是为卫文公。文公女弟为桓公夫人。秦穆公即位。三十年桓公病太子兹甫让其庶兄目夷为嗣。桓公义太子意竟不听。三十一年春桓公卒太子兹甫立是为襄公。以其庶兄目夷为相。未葬而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襄公往会。
襄公七年宋地霣星如雨与雨偕下;六鶂退蜚风疾也。
八年齐桓公卒宋欲为盟会。十二年春宋襄公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於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谏曰:“小国争盟祸也。”不听。秋诸侯会宋公盟于盂。目夷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何以堪之!”於是楚执宋襄公以伐宋。冬会于亳以释宋公。子鱼曰:“祸犹未也。”十三年夏宋伐郑。子鱼曰:“祸在此矣。”秋楚伐宋以救郑。襄公将战子鱼谏曰:“天之弃商久矣不可。”冬十一月襄公与楚成王战于泓。楚人未济目夷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济击之。”公不听。已济未陈又曰:“可击。”公曰:“待其已陈。”陈成宋人击之。宋师大败襄公伤股。国人皆怨公。公曰:“君子不困人於?戹不鼓不成列。”子鱼曰:“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
楚成王已救郑郑享之;去而取郑二姬以归。叔瞻曰:“成王无礼其不没乎?为礼卒於无别有以知其不遂霸也。”
是年晋公子重耳过宋襄公以伤於楚欲得晋援厚礼重耳以马二十乘。
十四年夏襄公病伤於泓而竟卒
成公元年晋文公即位。三年倍楚盟亲晋以有德於文公也。四年楚成王伐宋宋告急於晋。五年晋文公救宋楚兵去。九年晋文公卒。十一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十六年秦穆公卒。
十七年成公卒。成公弟御杀太子及大司马公孙固而自立为君。宋人共杀君御而立成公少子杵臼是为昭公。
昭公四年宋败长翟缘斯於长丘。七年楚庄王即位。
九年昭公无道国人不附。昭公弟鲍革贤而下士。先襄公夫人欲通於公子鲍不可乃助之施於国因大夫华元为右师。昭公出猎夫人王姬使卫伯攻杀昭公杵臼。弟鲍革立是为文公。
文公元年晋率诸侯伐宋责以弑君。闻文公定立乃去。二年昭公子因文公母弟须与武、缪、戴、庄、桓之族为乱文公尽诛之出武、缪之族。
四年春楚命郑伐宋。宋使华元将郑败宋囚华元。华元之将战杀羊以食士其御羊羹不及故怨驰入郑军故宋师败得囚华元。宋以兵车百乘文马四百匹赎华元。未尽入华元亡归宋。
十四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楚楚复释之。
十六年楚使过宋宋有前仇执楚使。九月楚庄王围宋。十七年楚以围宋五月不解宋城中急无食华元乃夜私见楚将子反。子反告庄王。王问:“城中何如?”曰:“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庄王曰:“诚哉言!我军亦有二日粮。”以信故遂罢兵去。
二十二年文公卒子共公瑕立。始厚葬。君子讥华元不臣矣。
共公十年华元善楚将子重又善晋将栾书两盟晋楚。十三年共公卒。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司马唐山攻杀太子肥欲杀华元华元饹晋鱼石止之至河乃还诛唐山。乃立共公少子成是为平公。
平公三年楚共王拔宋之彭城以封宋左师鱼石。四年诸侯共诛鱼石而归彭城於宋。三十五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自立为灵王。四十四年平公卒子元公佐立。
元公三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自立为平王。八年宋火。十年元公毋信诈杀诸公子大夫华、向氏作乱。楚平王太子建来饹见诸华氏相攻乱建去如郑。十五年元公为鲁昭公避季氏居外为之求入鲁行道卒子景公头曼立。
景公十六年鲁阳虎来饹已复去。二十五年孔子过宋宋司马桓魋恶之欲杀孔子孔子微服去。三十年曹倍宋又倍晋宋伐曹晋不救遂灭曹有之。三十六年齐田常弑简公。
三十七年楚惠王灭陈。荧惑守心。心宋之分野也。景公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於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於民。”景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於岁。”景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於是候之果徙三度。
六十四年景公卒。宋公子特攻杀太子而自立是为昭公。昭公者元公之曾庶孙也。昭公父公孙纠纠父公子珰秦珰秦即元公少子也。景公杀昭公父纠故昭公怨杀太子而自立。
昭公四十七年卒子悼公购由立。悼公八年卒子休公田立。休公田二十三年卒子辟公辟兵立。辟公三年卒子剔成立。剔成四十一年剔成弟偃攻袭剔成剔成败奔齐偃自立为宋君。
君偃十一年自立为王。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乃与齐、魏为敌国。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淫於酒妇人。群臣谏者辄射之。於是诸侯皆曰“桀宋”。“宋其复为纣所为不可不诛”。告齐伐宋。王偃立四十七年齐湣王与魏、楚伐宋杀王偃遂灭宋而三分其地。
太史公曰:孔子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春秋讥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十世。襄公之时修行仁义欲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高宗殷所以兴作商颂。襄公既败於泓而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阙礼义襃之也宋襄之有礼让也。
殷有三仁微、箕纣亲。一囚一去不顾其身。颂美有客书称作宾。卒传冢嗣或叙彝伦。微仲之後世载忠勤。穆亦能让实为知人。伤泓之役有君无臣。偃号“桀宋”天之弃殷。
晋世家
晋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初武王与叔虞母会时梦天谓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余与之唐。”及生子文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周公诛灭唐。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於是遂封叔虞於唐。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故曰唐叔虞。姓姬氏字子于。
唐叔子燮是为晋侯。晋侯子宁族是为武侯。武侯之子服人是为成侯。成侯子福是为厉侯。厉侯之子宜臼是为靖侯。靖侯已来年纪可推。自唐叔至靖侯五世无其年数。
靖侯十七年周厉王迷惑暴虐国人作乱厉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故曰“共和”。
十八年靖侯卒子釐侯司徒立。釐侯十四年周宣王初立。十八年釐侯卒子献侯籍立。献侯十一年卒子穆侯费王立。
穆侯四年取齐女姜氏为夫人。七年伐条。生太子仇。十年伐千亩有功。生少子名曰成师。晋人师服曰:“异哉君之命子也!太子曰仇仇者雠也。少子曰成师成师大号成之者也。名自命也;物自定也。今適庶名反逆此後晋其能毋乱乎?”
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殇叔自立太子仇出奔。殇叔三年周宣王崩。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是为文侯。
文侯十年周幽王无道犬戎杀幽王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三十五年文侯仇卒子昭侯伯立。
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师于曲沃。曲沃邑大於翼。翼晋君都邑也。成师封曲沃号为桓叔。靖侯庶孙栾宾相桓叔。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好德晋国之众皆附焉。君子曰:“晋之乱其在曲沃矣。末大於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
七年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桓叔欲入晋晋人兵攻桓叔。桓叔败还归曲沃。晋人共立昭侯子平为君是为孝侯。诛潘父。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卒子鳝代桓叔是为曲沃庄伯。孝侯十五年曲沃庄伯弑其君晋孝侯于翼。晋人攻曲沃庄伯庄伯复入曲沃。晋人复立孝侯子郄为君是为鄂侯。
鄂侯二年鲁隐公初立。
鄂侯六年卒。曲沃庄伯闻晋鄂侯卒乃兴兵伐晋。周平王使虢公将兵伐曲沃庄伯庄伯走保曲沃。晋人共立鄂侯子光是为哀侯。
哀侯二年曲沃庄伯卒子称代庄伯立是为曲沃武公。哀侯六年鲁弑其君隐公。哀侯八年晋侵陉廷。陉廷与曲沃武公谋九年伐晋于汾旁虏哀侯。晋人乃立哀侯子小子为君是为小子侯。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使韩万杀所虏晋哀侯。曲沃益彊晋无如之何。
晋小子之四年曲沃武公诱召晋小子杀之。周桓王使虢仲伐曲沃武公武公入于曲沃乃立晋哀侯弟缗为晋侯。
晋侯缗四年宋执郑祭仲而立突为郑君。晋侯十九年齐人管至父弑其君襄公。
晋侯二十八年齐桓公始霸。曲沃武公伐晋侯缗灭之尽以其宝器赂献于周釐王。釐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於是尽并晋地而有之。
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号曰晋武公。晋武公始都晋国前即位曲沃通年三十八年。
武公称者先晋穆侯曾孙也曲沃桓叔孙也。桓叔者始封曲沃。武公庄伯子也。自桓叔初封曲沃以至武公灭晋也凡六十七岁而卒代晋为诸侯。武公代晋二岁卒。与曲沃通年即位凡三十九年而卒。子献公诡诸立。
献公元年周惠王弟穨攻惠王惠王出奔居郑之栎邑。
五年伐骊戎得骊姬、骊姬弟俱爱幸之。
八年士蔿说公曰:“故晋之群公子多不诛乱且起。”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九年晋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晋弗克。十年晋欲伐虢士蔿曰:“且待其乱。”
十二年骊姬生奚齐。献公有意废太子乃曰:“曲沃吾先祖宗庙所在而蒲边秦屈边翟不使诸子居之我惧焉。”於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献公与骊姬子奚齐居绛。晋国以此知太子不立也。太子申生其母齐桓公女也曰齐姜早死。申生同母女弟为秦穆公夫人。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献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及得骊姬乃远此三子。
十六年晋献公作二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伐灭霍灭魏灭耿。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士蔿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太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太子不从。卜偃曰:“毕万之後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初毕万卜仕於晋国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後必蕃昌。”
十七年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里克谏献公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率师专行谋也;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率师不威将安用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谁立。”里克不对而退见太子。太子曰:“吾其废乎?”里克曰:“太子勉之!教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毋惧不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於难。”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里克谢病不从太子。太子遂伐东山。
十九年献公曰:“始吾先君庄伯、武公之诛晋乱而虢常助晋伐我又匿晋亡公子果为乱。弗诛後遗子孙忧。”乃使荀息以屈产之乘假道於虞。虞假道遂伐虢取其下阳以归。
献公私谓骊姬曰:“吾欲废太子以奚齐代之。”骊姬泣曰:“太子之立诸侯皆已知之而数将兵百姓附之柰何以贱妾之故废適立庶?君必行之妾自杀也。”骊姬详誉太子而阴令人谮恶太子而欲立其子。
二十一年骊姬谓太子曰:“君梦见齐姜太子祭曲沃归釐於君。”太子於是祭其母齐姜於曲沃上其荐胙於献公。献公时出猎置胙於宫中。骊姬使人置毒药胙中。居二日献公从猎来还宰人上胙献公献公欲飨之。骊姬从旁止之曰:“胙所从来远宜试之。”祭地地坟;与犬犬死;与小臣小臣死。骊姬泣曰:“太子何忍也!其父而欲弑代之况他人乎?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弑之!”谓献公曰:“太子所以然者不过以妾及奚齐之故。妾原子母辟之他国若早自杀毋徒使母子为太子所鱼肉也。始君欲废之妾犹恨之;至於今妾殊自失於此。”太子闻之奔新城。献公怒乃诛其傅杜原款。或谓太子曰:“为此药者乃骊姬也太子何不自辞明之?”太子曰:“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即辞之君且怒之。不可。”或谓太子曰:“可奔他国。”太子曰:“被此恶名以出人谁内我?我自杀耳。”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杀於新城。
此时重耳、夷吾来朝。人或告骊姬曰:“二公子怨骊姬谮杀太子。”骊姬恐因谮二公子:“申生之药胙二公子知之。”二子闻之恐重耳走蒲夷吾走屈保其城自备守。初献公使士蔿为二公子筑蒲、屈城弗就。夷吾以告公公怒士蔿。士蔿谢曰:“边城少寇安用之?”退而歌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適从!”卒就城。及申生死二子亦归保其城。
二十二年献公怒二子不辞而去果有谋矣乃使兵伐蒲。蒲人之宦者勃鞮命重耳促自杀。重耳逾垣宦者追斩其衣袪。重耳遂奔翟。使人伐屈屈城守不可下。
是岁也晋复假道於虞以伐虢。虞之大夫宫之奇谏虞君曰:“晋不可假道也是且灭虞。”虞君曰:“晋我同姓不宜伐我。”宫之奇曰:“太伯、虞仲太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子也为文王卿士其记勋在王室藏於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之亲能亲於桓、庄之族乎?桓、庄之族何罪尽灭之。虞之与虢脣之与齿脣亡则齿寒。”虞公不听遂许晋。宫之奇以其族去虞。其冬晋灭虢虢公丑奔周。还袭灭虞虏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荀息牵曩所遗虞屈产之乘马奉之献公献公笑曰:“马则吾马齿亦老矣!”
二十三年献公遂贾华等伐屈屈溃。夷吾将奔翟。冀芮曰:“不可重耳已在矣今往晋必移兵伐翟翟畏晋祸且及。不如走梁梁近於秦秦彊吾君百岁後可以求入焉。”遂奔梁。二十五年晋伐翟翟以重耳故亦击晋於齧桑晋兵解而去。
当此时晋彊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
骊姬弟生悼子。
二十六年夏齐桓公大会诸侯於葵丘。晋献公病行後未至逢周之宰孔。宰孔曰:“齐桓公益骄不务德而务远略诸侯弗平。君弟毋会毋如晋何。”献公亦病复还归。病甚乃谓荀息曰:“吾以奚齐为後年少诸大臣不服恐乱起子能立之乎?”荀息曰:“能。”献公曰:“何以为验?”对曰:“使死者复生生者不惭为之验。”於是遂属奚齐於荀息。荀息为相主国政。秋九月献公卒。里克、邳郑欲内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乱谓荀息曰:“三怨将起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吾不可负先君言。”十月里克杀奚齐于丧次献公未葬也。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奚齐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献公。十一月里克弑悼子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珪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其荀息之谓乎!不负其言。”初献公将伐骊戎卜曰“齿牙为祸”。及破骊戎获骊姬爱之竟以乱晋。
里克等已杀奚齐、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於翟欲立之。重耳谢曰:“负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脩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还报里克里克使迎夷吾於梁。夷吾欲往吕省、郤芮曰:“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难信。计非之秦辅彊国之威以入恐危。”乃使郤芮厚赂秦约曰:“即得入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及遗里克书曰:“诚得立请遂封子於汾阳之邑。”秦缪公乃兵送夷吾於晋。齐桓公闻晋内乱亦率诸侯如晋。秦兵与夷吾亦至晋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立为晋君是为惠公。齐桓公至晋之高梁而还归。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郑谢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今幸得入立。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许秦者?’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谢秦。”亦不与里克汾阳邑而夺之权。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会齐、秦大夫共礼晋惠公。惠公以重耳在外畏里克为变赐里克死。谓曰:“微里子寡人不得立。虽然子亦杀二君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里克对曰:“不有所废君何以兴?欲诛之其无辞乎?乃言为此!臣闻命矣。”遂伏剑而死。於是邳郑使谢秦未还故不及难。
晋君改葬恭太子申生。秋狐突之下国遇申生申生与载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於帝将以晋与秦秦将祀余。”狐突对曰:“臣闻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绝乎?君其图之。”申生曰:“诺吾将复请帝。後十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复见申生告之曰:“帝许罚有罪矣弊於韩。”兒乃谣曰:“恭太子更葬矣後十四年晋亦不昌昌乃在兄。”
邳郑使秦闻里克诛乃说秦缪公曰:“吕省、郤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赂与谋出晋君入重耳事必就。”秦缪公许之使人与归报晋厚赂三子。三子曰:“币厚言甘此必邳郑卖我於秦。”遂杀邳郑及里克、邳郑之党七舆大夫。邳郑子豹奔秦言伐晋缪公弗听。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里克诛七舆大夫国人不附。二年周使召公过礼晋惠公惠公礼倨召公讥之。
四年晋饥乞籴於秦。缪公问百里奚”百里奚曰:“天菑流行国家代有救菑恤邻国之道也。与之。”邳郑子豹曰:“伐之。”缪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卒与粟自雍属绛。
五年秦饥请籴於晋。晋君谋之庆郑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晋饥而秦贷我今秦饥请籴与之何疑?而谋之!”虢射曰:“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今天以秦赐晋晋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兵且伐秦。秦大怒亦兵伐晋。
六年春秦缪公将兵伐晋。晋惠公谓庆郑曰:“秦师深矣柰何?”郑曰:“秦内君君倍其赂;晋饥秦输粟秦饥而晋倍之乃欲因其饥伐之:其深不亦宜乎!”晋卜御右庆郑皆吉。公曰:“郑不孙。”乃更令步阳御戎家仆徒为右进兵。九月壬戌秦缪公、晋惠公合战韩原。惠公马■不行秦兵至公窘召庆郑为御。郑曰:“不用卜败不亦当乎!”遂去。更令梁繇靡御虢射为右辂秦缪公。缪公壮士冒败晋军晋军败遂失秦缪公反获晋公以归。秦将以祀上帝。晋君姊为缪公夫人衰绖涕泣。公曰:“得晋侯将以为乐今乃如此。且吾闻箕子见唐叔之初封曰‘其後必当大矣’晋庸可灭乎!”乃与晋侯盟王城而许之归。晋侯亦使吕省等报国人曰:“孤虽得归毋面目见社稷卜日立子圉。”晋人闻之皆哭。秦缪公问吕省:“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惧失君亡亲不惮立子圉曰‘必报雠宁事戎、狄’。其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此二故不和。”於是秦缪公更舍晋惠公餽之七牢。十一月归晋侯。晋侯至国诛庆郑修政教。谋曰:“重耳在外诸侯多利内之。”欲使人杀重耳於狄。重耳闻之如齐。
八年使太子圉质秦。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妻之生一男一女。梁伯卜之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为圉女为妾。
十年秦灭梁。梁伯好土功治城沟”民力罢怨其众数相惊曰“秦寇至”民恐惑秦竟灭之。
十三年晋惠公病内有数子。太子圉曰:“吾母家在梁梁今秦灭之我外轻於秦而内无援於国。君即不起病大夫轻更立他公子。”乃谋与其妻俱亡归。秦女曰:“子一国太子辱在此。秦使婢子侍以固子之心。子亡矣我不从子亦不敢言。”子圉遂亡归晋。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为怀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欲内之。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乃令国中诸从重耳亡者与期期尽不到者尽灭其家。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弗肯召。怀公怒囚狐突。突曰:“臣子事重耳有年数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何以教之?”怀公卒杀狐突。秦缪公乃兵送内重耳使人告栾、郤之党为内应杀怀公於高梁入重耳。重耳立是为文公。
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曰赵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贾佗;先轸;魏武子。自献公为太子时重耳固已成*人矣。献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献公十三年以骊姬故重耳备蒲城守秦。献公二十一年献公杀太子申生骊姬谗之恐不辞献公而守蒲城。献公二十二年献公使宦者履鞮趣杀重耳。重耳逾垣宦者逐斩其衣袪。重耳遂奔狄。狄其母国也。是时重耳年四十三。从此五士其馀不名者数十人至狄。
狄伐咎如得二女:以长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刘;以少女妻赵衰生盾。居狄五岁而晋献公卒里克已杀奚齐、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重耳畏杀因固谢不敢入。已而晋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为惠公。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与壮士欲杀重耳。重耳闻之乃谋赵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以近易通故且休足。休足久矣固原徙之大国。夫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今闻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贤佐盍往乎?”於是遂行。重耳谓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其妻笑曰:“犁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虽然妾待子。”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过卫卫文公不礼。去过五鹿饥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重耳怒。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会竖刀等为内乱齐孝公之立诸侯兵数至。留齐凡五岁。重耳爱齐女毋去心。赵衰、咎犯乃於桑下谋行。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不能去。”齐女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为命。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且不求何时得功?”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咎犯曰:“杀臣成子偃之原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过曹曹共公不礼欲观重耳骈胁。曹大夫釐负羁曰:“晋公子贤又同姓穷来过我柰何不礼!”共公不从其谋。负羁乃私遗重耳食置璧其下。重耳受其食还其璧。
去过宋。宋襄公新困兵於楚伤於泓闻重耳贤乃以国礼礼於重耳。
过郑郑文公弗礼。郑叔瞻谏其君曰:“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郑君曰:“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叔瞻曰:“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後为国患。”郑君不听。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適诸侯礼待之重耳谢不敢当。赵衰曰:“子亡在外十馀年小国轻子况大国乎?今楚大国而固遇子子其毋让此天开子也。”遂以客礼见之。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成王曰:“子即反国何以报寡人?”重耳曰:“羽毛齿角玉帛君王所馀未知所以报。”王曰:“虽然何以报不穀?”重耳曰:“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辟王三舍。”楚将子玉怒曰:“王遇晋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孙请杀之。”成王曰:“晋公子贤而困於外久从者皆国器此天所置庸可杀乎?且言何以易之!”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闻重耳在楚乃召之。成王曰:“楚远更数国乃至晋。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曰:“其国且伐况其故妻乎!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子乃拘小礼忘大丑乎!”遂受。缪公大欢与重耳饮。赵衰歌黍苗诗。缪公曰:“知子欲急反国矣。”赵衰与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穀之望时雨。”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十一月葬惠公。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郤等闻重耳在秦皆阴来劝重耳、赵衰等反国为内应甚众。於是秦缪公乃兵与重耳归晋。晋闻秦兵来亦兵拒之。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唯惠公之故贵臣吕、郤之属不欲立重耳。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时年六十二矣晋人多附焉。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从君周旋天下过亦多矣。臣犹知之况於君乎?请从此去矣。”重耳曰:“若反国所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乃投璧河中以与子犯盟。是时介子推从在船中乃笑曰:“天实开公子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於君固足羞也。吾不忍与同位。”乃自隐渡河。秦兵围令狐晋军于庐柳。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壬寅重耳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群臣皆往。怀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杀怀公。
怀公故大臣吕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诛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杀文公。文公不知。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见文公。文公不见使人让曰:“蒲城之事女斩予袪。其後我从狄君猎女为惠公来求杀我。惠公与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也?女其念之。”宦者曰:“臣刀锯之馀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於君。君已反国其毋蒲、翟乎?且管仲射钩桓公以霸。今刑馀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祸又且及矣。”於是见之遂以吕、郤等告文公。文公欲召吕、郤吕、郤等党多文公恐初入国国人卖己乃为微行会秦缪公於王城国人莫知。三月己丑吕、郤等果反焚公宫不得文公。文公之卫徒与战吕、郤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诱吕、郤等杀之河上晋国复而文公得归。夏迎夫人於秦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秦送三千人为卫以备晋乱。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赏从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未尽行赏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来告急晋。晋初定欲兵恐他乱起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推亦不言禄禄亦不及。推曰:“献公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开之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曰是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冒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懟?”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禄。”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欲隐安用文之?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此乎?与女偕隐。”至死不复见。
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文公出见其书曰:“此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之则亡。遂求所在闻其入釂上山中於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
从亡贱臣壶叔曰;“君三行赏赏不及臣敢请罪。”文公报曰:“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辅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赏。矢石之难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此复受次赏。三赏之後故且及子。”晋人闻之皆说。
二年春秦军河上将入王。赵衰曰;“求霸莫如入王尊周。周晋同姓晋不先入王後秦入之毋以令于天下。方今尊王晋之资也。”三月甲辰晋乃兵至阳樊围温入襄王于周。四月杀王弟带。周襄王赐晋河内阳樊之地。
四年楚成王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定霸於今在矣。”狐偃曰:“楚新得曹而初婚於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宋免矣。”於是晋作三军。赵衰举郤縠将中军郤臻佐之;使狐偃将上军狐毛佐之命赵衰为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焠为右:往伐。冬十二月晋兵先下山东而以原封赵衰。
五年春晋文公欲伐曹假道於卫卫人弗许。还自河南度侵曹伐卫。正月取五鹿。二月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晋人不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晋。卫侯居襄牛公子买守卫。楚救卫不卒。晋侯围曹。三月丙午晋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釐负羁言而用美女乘轩者三百人也。令军毋入僖负羁宗家以报德。楚围宋宋复告急晋。文公欲救则攻楚为楚尝有德不欲伐也;欲释宋宋又尝有德於晋:患之。先轸曰:“执曹伯分曹、卫地以与宋楚急曹、卫其势宜释宋。”於是文公从之而楚成王乃引兵归。
楚将子玉曰:“王遇晋至厚今知楚急曹、卫而故伐之是轻王。”王曰:“晋侯亡在外十九年困日久矣果得反国险?戹尽知之能用其民天之所开不可当。”子玉请曰:“非敢必有功原以间执谗慝之口也。”楚王怒少与之兵。於是子玉使宛春告晋:“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咎犯曰:“子玉无礼矣君取一臣取二勿许。”先轸曰:“定人之谓礼。楚一言定三国子一言而亡之我则毋礼。不许楚是弃宋也。不如私许曹、卫以诱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後图之。”晋侯乃囚宛春於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於楚。楚得臣怒击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为何退?”文公曰:“昔在楚约退三舍可倍乎!”楚师欲去得臣不肯。四月戊辰宋公、齐将、秦将与晋侯次城濮。己巳与楚兵合战楚兵败得臣收馀兵去。甲午晋师还至衡雍作王宫于践土。
初郑助楚楚败惧使人请盟晋侯。晋侯与郑伯盟。
五月丁未献楚俘於周驷介百乘徒兵千。天子使王子虎命晋侯为伯赐大辂彤弓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珪瓚虎贲三百人。晋侯三辞然后稽受之。周作晋文侯命:“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能慎明德昭登於上布闻在下维时上帝集厥命于文、武。恤朕身、继予一人永其在位。”於是晋文公称伯。癸亥王子虎盟诸侯於王庭。
晋焚楚军火数日不息文公叹。左右曰:“胜楚而君犹忧何?”文公曰:“吾闻能战胜安者唯圣人是以惧。且子玉犹在庸可喜乎!”子玉之败而归楚成王怒其不用其言贪与晋战让责子玉子玉自杀。晋文公曰:“我击其外楚诛其内内外相应。”於是乃喜。
六月晋人复入卫侯。壬午晋侯度河北归国。行赏狐偃为。或曰:“城濮之事先轸之谋。”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说我毋失信。先轸曰‘军事胜为右’吾用之以胜。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功柰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功乎?是以先之。”
冬晋侯会诸侯於温欲率之朝周。力未能恐其有畔者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壬申遂率诸侯朝王於践土。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曰“诸侯无召王”、“王狩河阳”者春秋讳之也。
丁丑诸侯围许。曹伯臣或说晋侯曰:“齐桓公合诸侯而国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曹叔振铎之後;晋唐叔之後。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晋侯说复曹伯。
於是晋始作三行。荀林父将中行先縠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七年晋文公、秦缪公共围郑以其无礼於文公亡过时及城濮时郑助楚也。围郑欲得叔瞻。叔瞻闻之自杀。郑持叔瞻告晋。晋曰:“必得郑君而甘心焉。”郑恐乃间令使谓秦缪公曰:“亡郑厚晋於晋得矣而秦未为利。君何不解郑得为东道交?”秦伯说罢兵。晋亦罢兵。
九年冬晋文公卒子襄公欢立。是岁郑伯亦卒。
郑人或卖其国於秦秦缪公兵往袭郑。十二月秦兵过我郊。襄公元年春秦师过周无礼王孙满讥之。兵至滑郑贾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十二牛劳秦师。秦师惊而还灭滑而去。
晋先轸曰:“秦伯不用蹇叔反其众心此可击。”栾枝曰:“未报先君施於秦击之不可。”先轸曰:“秦侮吾孤伐吾同姓何德之报?”遂击之。襄公墨衰绖。四月败秦师于殽虏秦三将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文公。文公夫人秦女谓襄公曰:“秦欲得其三将戮之。”公许遣之。先轸闻之谓襄公曰:“患生矣。”轸乃追秦将。秦将渡河已在船中顿谢卒不反。
後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晋报殽之败取晋汪以归。四年秦缪公大兴兵伐我度河取王官封殽尸而去。晋恐不敢出遂城守。五年晋伐秦取新城报王官役也。
六年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皆卒。赵盾代赵衰执政。
七年八月襄公卒。太子夷皋少。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赵盾曰:“立襄公弟雍。好善而长先君爱之;且近於秦秦故好也。立善则固事长则顺奉爱则孝结旧好则安。”贾季曰:“不如其弟乐。辰嬴嬖於二君立其子民必安之。”赵盾曰:“辰嬴贱班在九人下其子何震之有!且为二君嬖淫也。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国僻也。母淫子僻无威;陈小而远无援:将何可乎!”使士会如秦迎公子雍。贾季亦使人召公子乐於陈。赵盾废贾季以其杀阳处父。十月葬襄公。十一月贾季奔翟。是岁秦缪公亦卒。
灵公元年四月秦康公曰:“昔文公之入也无卫故有吕、郤之患。”乃多与公子雍卫。太子母缪嬴日夜抱太子以号泣於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而外求君将安置此?”出朝则抱以適赵盾所顿曰:“先君奉此子而属之子曰‘此子材吾受其赐;不材吾怨子’。今君卒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赵盾与诸大夫皆患缪嬴且畏诛乃背所迎而立太子夷皋是为灵公。兵以距秦送公子雍者。赵盾为将往击秦败之令狐。先蔑、随会亡奔秦。秋齐、宋、卫、郑、曹、许君皆会赵盾盟於扈以灵公初立故也。
四年伐秦取少梁。秦亦取晋之郩。六年秦康公伐晋取羁马。晋侯怒使赵盾、赵穿、郤缺击秦大战河曲赵穿最有功。七年晋六卿患随会之在秦常为晋乱乃详令魏寿馀反晋降秦。秦使随会之魏因执会以归晋。
八年周顷王崩公卿争权故不赴。晋使赵盾以车八百乘平周乱而立匡王。是年楚庄王初即位。十二年齐人弑其君懿公。
十四年灵公壮侈厚敛以彫墙。”从台上弹人观其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灵公怒杀宰夫使妇人持其尸出弃之过朝。赵盾、随会前数谏不听;已又见死人手二人前谏。随会先谏不听。灵公患之使鉏麑刺赵盾。盾闺门开居处节鉏麑退叹曰:“杀忠臣弃君命罪一也。”遂触树而死。
初盾常田山见桑下有饿人。饿人示眯明也。盾与之食食其半。问其故曰:“宦三年未知母之存不原遗母。”盾义之益与之饭肉。已而为晋宰夫赵盾弗复知也。九月晋灵公饮赵盾酒伏甲将攻盾。公宰示眯明知之恐盾醉不能起而进曰:“君赐臣觞三行可以罢。”欲以去赵盾令先毋及难。盾既去灵公伏士未会先纵齧狗名敖。明为盾搏杀狗。盾曰:“弃人用狗虽猛何为。”然不知明之为阴德也。已而灵公纵伏士出逐赵盾示眯明反击灵公之伏士伏士不能进而竟脱盾。盾问其故曰:“我桑下饿人。”问其名弗告。明亦因亡去。
盾遂奔未出晋境。乙丑盾昆弟将军赵穿袭杀灵公於桃园而迎赵盾。赵盾素贵得民和;灵公少侈民不附故为弑易。盾复位。晋太史董狐书曰“赵盾弑其君”以视於朝。盾曰:“弑者赵穿我无罪。”太史曰:“子为正卿而亡不出境反不诛国乱非子而谁?”孔子闻之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宣子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出疆乃免。”
赵盾使赵穿迎襄公弟黑臀于周而立之是为成公。
成公者文公少子其母周女也。壬申朝于武宫。
成公元年赐赵氏为公族。伐郑郑倍晋故也。三年郑伯初立附晋而弃楚。楚怒伐郑晋往救之。
六年伐秦虏秦将赤。
七年成公与楚庄王争彊会诸侯于扈。陈畏楚不会。晋使中行桓子伐陈因救郑与楚战败楚师。是年成公卒子景公据立。
景公元年春陈大夫夏徵舒弑其君灵公。二年楚庄王伐陈诛徵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告急晋。晋使荀林父将中军随会将上军赵朔将下军郤克、栾书、先縠、韩厥、巩朔佐之。六月至河。闻楚已服郑郑伯肉袒与盟而去荀林父欲还。先縠曰:“凡来救郑不至不可将率离心。”卒度河。楚已服郑欲饮马于河为名而去。楚与晋军大战。郑新附楚畏之反助楚攻晋。晋军败走河争度船中人指甚众。楚虏我将智■。归而林父曰:“臣为督将军败当诛请死。”景公欲许之。随会曰:“昔文公之与楚战城濮成王归杀子玉而文公乃喜。今楚已败我师又诛其将是助楚杀仇也。”乃止。
四年先縠以计而败晋军河上恐诛乃奔翟与翟谋伐晋。晋觉乃族縠。縠先轸子也。
五年伐郑为助楚故也。是时楚庄王彊以挫晋兵河上也。
六年楚伐宋宋来告急晋晋欲救之伯宗谋曰:“楚天方开之不可当。”乃使解扬绐为救宋。郑人执与楚楚厚赐使反其言令宋急下。解扬绐许之卒致晋君言。楚欲杀之或谏乃归解扬。
七年晋使随会灭赤狄。
八年使郤克於齐。齐顷公母从楼上观而笑之。所以然者郤克偻而鲁使蹇卫使眇故齐亦令人如之以导客。郤克怒归至河上曰:“不报齐者河伯视之!”至国请君欲伐齐。景公问知其故曰:“子之怨安足以烦国!”弗听。魏文子请老休辟郤克克执政。
九年楚庄王卒。晋伐齐齐使太子彊为质於晋晋兵罢。
十一年春齐伐鲁取隆。鲁告急卫卫与鲁皆因郤克告急於晋。晋乃使郤克、栾书、韩厥以兵车八百乘与鲁、卫共伐齐。夏与顷公战於鞍伤困顷公。顷公乃与其右易位下取饮以得脱去。齐师败走晋追北至齐。顷公献宝器以求平不听。郤克曰:“必得萧桐侄子为质。”齐使曰:“萧桐侄子顷公母;顷公母犹晋君母柰何必得之?不义请复战。”晋乃许与平而去。
楚申公巫臣盗夏姬以奔晋晋以巫臣为邢大夫。
十二年冬齐顷公如晋欲上尊晋景公为王景公让不敢。晋始作六军韩厥、巩朔、赵穿、荀骓、
十三年鲁成公朝晋晋弗敬鲁怒去倍晋。晋伐郑取氾。
十四年梁山崩。问伯宗伯宗以为不足怪也。
十六年楚将子反怨巫臣灭其族。巫臣怒遗子反书曰:“必令子罢於奔命!”乃请使吴令其子为吴行人教吴乘车用兵。吴晋始通约伐楚。
十七年诛赵同、赵括族灭之。韩厥曰:“赵衰、赵盾之功岂可忘乎?柰何绝祀!”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後复与之邑。
十九年夏景公病立其太子寿曼为君是为厉公。後月馀景公卒。
厉公元年初立欲和诸侯与秦桓公夹河而盟。归而秦倍盟与翟谋伐晋。三年使吕相让秦因与诸侯伐秦。至泾败秦於麻隧虏其将成差。
五年三郤谗伯宗杀之。伯宗以好直谏得此祸国人以是不附厉公。
六年春郑倍晋与楚盟晋怒。栾书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乃兵。厉公自将五月度河。闻楚兵来救范文子请公欲还。郤至曰:“兵诛逆见彊辟之无以令诸侯。”遂与战。癸巳射中楚共王目楚兵败於鄢陵。子反收馀兵拊循欲复战晋患之。共王召子反其侍者竖阳穀进酒子反醉不能见。王怒让子反子反死。王遂引兵归。晋由此威诸侯欲以令天下求霸。
厉公多外嬖姬归欲尽去群大夫而立诸姬兄弟。宠姬兄曰胥童尝与郤至有怨及栾书又怨郤至不用其计而遂败楚乃使人间谢楚。楚来诈厉公曰:“鄢陵之战实至召楚欲作乱内子周立之。会与国不具是以事不成。”厉公告栾书。栾书曰:“其殆有矣!原公试使人之周微考之。”果使郤至於周。栾书又使公子周见郤至郤至不知见卖也。厉公验之信然遂怨郤至欲杀之。八年厉公猎与姬饮郤至杀豕奉进宦者夺之。郤至射杀宦者。公怒曰:“季子欺予!”将诛三郤未也。郤锜欲攻公曰:“我虽死公亦病矣。”郤至曰:“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乱。失此三者谁与我?我死耳!”十二月壬午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袭攻杀三郤。胥童因以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曰:“不杀二子患必及公。”公曰:“一旦杀三卿寡人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公弗听谢栾书等以诛郤氏罪:“大夫复位。”二子顿曰:“幸甚幸甚!”公使胥童为卿。闰月乙卯厉公游匠骊氏栾书、中行偃以其党袭捕厉公囚之杀胥童而使人迎公子周于周而立之是为悼公。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栾书、中行偃弑厉公葬之以一乘车。厉公囚六日死死十日庚午智■迎公子周来至绛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是为悼公。辛巳朝武宫。二月乙酉即位。
悼公周者其大父捷晋襄公少子也不得立号为桓叔桓叔最爱。桓叔生惠伯谈谈生悼公周。周之立年十四矣。悼公曰:“大父、父皆不得立而辟难於周客死焉。寡人自以疏远毋几为君。今大夫不忘文、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後赖宗庙大夫之灵得奉晋祀岂敢不战战乎?大夫其亦佐寡人!”於是逐不臣者七人修旧功施德惠收文公入时功臣後。秋伐郑。郑师败遂至陈。
三年晋会诸侯。悼公问群臣可用者祁傒举解狐。解狐傒之仇。复问举其子祁午。君子曰:“祁傒可谓不党矣!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方会诸侯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悼公怒或谏公公卒贤绛任之政使和戎戎大亲附。十一年悼公曰:“自吾用魏绛九合诸侯和戎、翟魏子之力也。”赐之乐三让乃受之。冬秦取我栎。
十四年晋使六卿率诸侯伐秦度泾大败秦军至棫林而去。
十五年悼公问治国於师旷。师旷曰:“惟仁义为本。”冬悼公卒子平公彪立。
平公元年伐齐齐灵公与战靡下齐师败走。晏婴曰:“君亦毋勇何不止战?”遂去。晋追遂围临菑尽烧屠其郭中。东至胶南至沂齐皆城守晋乃引兵归。
六年鲁襄公朝晋。晋栾逞有罪奔齐。八年齐庄公微遣栾逞於曲沃以兵随之。齐兵上太行栾逞从曲沃中反袭入绛。绛不戒平公欲自杀范献子止公以其徒击逞逞败走曲沃。曲沃攻逞逞死遂灭栾氏宗。逞者栾书孙也。其入绛与魏氏谋。齐庄公闻逞败乃还取晋之朝歌去以报临菑之役也。
十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晋因齐乱伐败齐於高唐去报太行之役也。
十四年吴延陵季子来使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语曰:“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
十九年齐使晏婴如晋与叔乡语。叔乡曰:“晋季世也。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晏子然之。
二十二年伐燕。二十六年平公卒子昭公夷立。
昭公六年卒。六卿彊公室卑。子顷公去疾立。
顷公六年周景王崩王子争立。晋六卿平王室乱立敬王。
九年鲁季氏逐其君昭公昭公居乾侯。十一年卫、宋使使请晋纳鲁君。季平子私赂范献子献子受之乃谓晋君曰:“季氏无罪。”不果入鲁君。
十二年晋之宗家祁傒孙叔乡子相恶於君。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尽灭其族。而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子为大夫。晋益弱六卿皆大。
十四年顷公卒子定公午立。
定公十一年鲁阳虎奔晋赵鞅简子舍之。十二年孔子相鲁。
十五年赵鞅使邯郸大夫午不信欲杀午午与中行寅、范吉射亲攻赵鞅鞅走保晋阳。定公围晋阳。荀栎、韩不信、魏侈与范、中行为仇乃移兵伐范、中行。范、中行反晋君击之败范、中行。范、中行走朝歌保之。韩、魏为赵鞅谢晋君乃赦赵鞅复位。二十二年晋败范、中行氏二子奔齐。
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会黄池争长赵鞅时从卒长吴。
三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立简公弟骜为平公。三十三年孔子卒。
三十七年定公卒子出公凿立。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反攻出公。出公奔齐道死。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
哀公大父雍晋昭公少子也号为戴子。戴子生忌。忌善知伯蚤死故知伯欲尽并晋未敢乃立忌子骄为君。当是时晋国政皆决知伯晋哀公不得有所制。知伯遂有范、中行地最彊。
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杀知伯尽并其地。
十八年哀公卒子幽公柳立。
幽公之时晋畏反朝韩、赵、魏之君。独有绛、曲沃馀皆入三晋。
十五年魏文侯初立。十八年幽公淫妇人夜窃出邑中盗杀幽公。魏文侯以兵诛晋乱立幽公子止是为烈公。
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赐赵、韩、魏皆命为诸侯。
二十七年烈公卒子孝公颀立。孝公九年魏武侯初立袭邯郸不胜而去。十七年孝公卒子静公俱酒立。是岁齐威王元年也。
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晋後而三分其地。静公迁为家人晋绝不祀。
太史公曰: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灵公既弑其後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悼公以後日衰六卿专权。故君道之御其臣下。固不易哉!
天命叔虞卒封於唐。桐珪既削河、汾是荒。文侯虽嗣曲沃日彊。未知本末祚倾桓庄。献公昏惑太子罹殃。重耳致霸朝周河阳。灵既丧德厉亦无防。四卿侵侮。晋祚遽亡。
楚世家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後复居火正为祝融。
吴回生6终。6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其长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琇姓楚其後也。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後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卒。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
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後嗣而封熊绎於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琇氏居丹阳。楚子熊绎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伋俱事成王。
熊绎生熊艾熊艾生熊熊生熊胜。熊胜以弟熊杨为後。熊杨生熊渠。
熊渠生子三年。当周夷王之时王室微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乃兴兵伐庸、杨粤至于鄂。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後为熊毋康毋康蚤死。熊渠卒子熊挚红立。挚红卒其弟弑而代立曰熊延。熊延生熊勇。
熊勇六年而周人作乱攻厉王厉王出奔彘。熊勇十年卒弟熊严为後。
熊严十年卒。有子四人长子伯霜中子仲雪次子叔堪少子季徇。熊严卒长子伯霜代立是为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熊霜六年卒三弟争立。仲雪死;叔堪亡避难於濮;而少弟季徇立是为熊徇。熊徇十六年郑桓公初封於郑。二十二年熊徇卒子熊咢立。熊咢九年卒子熊仪立是为若敖。
若敖二十年周幽王为犬戎所弑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立是为霄敖。霄敖六年卒子熊眴立是为蚡冒。蚡冒十三年晋始乱以曲沃之故。蚡冒辏洹冒弟熊通弑蚡冒子而代立是为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晋之曲沃庄伯弑主国晋孝侯。十九年郑伯弟段作乱。二十一年郑侵天子之田。二十三年卫弑其君桓公。二十九年鲁弑其君隐公。三十一年宋太宰华督弑其君殇公。
三十五年楚伐随。是也。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随人为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为武王与随人盟而去。於是始开濮地而有之。
五十一年周召随侯数以立楚为王。楚怒以随背己伐随。武王卒师中而兵罢。子文王熊赀立始都郢。
文王二年伐申过邓邓人曰“楚王易取”邓侯不许也。六年伐蔡虏蔡哀侯以归已而释之。楚彊陵江汉间小国小国皆畏之。十一年齐桓公始霸楚亦始大。
十二年伐邓灭之。十三年卒子熊畑立是为庄敖。庄敖五年欲杀其弟熊恽恽奔随与随袭弑庄敖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恽元年初即位布德施惠结旧好於诸侯。使人献天子天子赐胙曰:“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於是楚地千里。
十六年齐桓公以兵侵楚至陉山。”楚成王使将军屈完以兵御之与桓公盟。桓公数以周之赋不入王室楚许之乃去。
十八年成王以兵北伐许许君肉袒谢乃释之。二十二年伐黄。二十六年灭英。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为盟会召楚。楚王怒曰:“召我我将好往袭辱之。”遂行至盂遂执辱宋公已而归之。三十四年郑文公南朝楚。楚成王北伐宋败之泓射伤宋襄公襄公遂病创死。
三十五年晋公子重耳过楚成王以诸侯客礼飨而厚送之於秦。
三十九年鲁僖公来请兵以伐齐楚使申侯将兵伐齐取穀”置齐桓公子雍焉。齐桓公七子皆奔楚楚尽以为上大夫。灭夔夔不祀祝融、鬻熊故也。
夏伐宋宋告急於晋晋救宋成王罢归。将军子玉请战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久卒得反国天之所开不可当。”子玉固请乃与之少师而去。晋果败子玉於城濮。成王怒诛子玉。
四十六年初成王将以商臣为太子语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齿未也而又多内宠绌乃乱也。楚国之举常在少者。且商臣蜂目而豺声忍人也不可立也。”王不听立之。後又欲立子职而绌太子商臣。商臣闻而未审也告其傅潘崇曰:“何以得其实?”崇曰:“飨王之宠姬江羋而勿敬也。”商臣从之。江羋怒曰:“宜乎王之欲杀若而立职也。”商臣告潘崇曰:“信矣。”崇曰:“能事之乎?”曰:“不能。”“能亡去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曰:“能。”冬十月商臣以宫■兵围成王。成王请食熊蹯而死不听。丁未成王自绞杀。商臣代立是为穆王。
穆王立以其太子宫予潘崇使为太师掌国事。穆王三年灭江。四年灭六、蓼。六、蓼皋陶之後。八年伐陈。十二年卒。子庄王侣立。
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有敢谏者死无赦!”伍举入谏。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锺鼓之间。伍举曰:“原有进隐。”曰:“有鸟在於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居数月淫益甚。大夫苏从乃入谏。王曰:“若不闻令乎?”对曰:“杀身以明君臣之原也。”於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是岁灭庸。六年伐宋获五百乘。
八年伐6浑戎遂至洛观兵於周郊。周定王使王孙满劳楚王。楚王问鼎小大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庄王曰:“子无阻九鼎!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王孙满曰:“呜呼!君王其忘之乎?昔虞夏之盛远方皆至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桀有乱德鼎迁於殷载祀六百。殷纣暴虐鼎迁於周。德之休明虽小必重;其奸回昏乱虽大必轻。昔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王乃归。
九年相若敖氏。人或谗之王恐诛反攻王王击灭若敖氏之族。十三年灭舒。
十六年伐陈杀夏徵舒。徵舒弑其君故诛之也。已破陈即县之。群臣皆贺申叔时使齐来不贺。王问对曰:“鄙语曰牵牛径人田田主取其牛。径者则不直矣取之牛不亦甚乎?且王以陈之乱而率诸侯伐之以义伐之而贪其县亦何以复令於天下!”庄王乃复国陈後。
十七年春楚庄王围郑三月克之。入自皇门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君用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听!宾之南海若以臣妾赐诸侯亦惟命是听。若君不忘厉、宣、桓、武不绝其社稷使改事君孤之原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楚群臣曰:“王勿许。”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绝乎!”庄王自手旗左右麾军引兵去三十里而舍遂许之平。潘尪入盟子良出质。夏六月晋救郑与楚战大败晋师河上遂至衡雍而归。
二十年围宋以杀楚使也。围宋五月城中食尽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宋华元出告以情。庄王曰:“君子哉!”遂罢兵去。
二十三年庄王卒子共王审立。
共王十六年晋伐郑。郑告急共王救郑。与晋兵战鄢陵晋败楚射中共王目。共王召将军子反。子反嗜酒从者竖阳穀进酒醉。王怒射杀子反遂罢兵归。
三十一年共王卒子康王招立。康王立十五年卒子员立是为郏敖。
康王宠弟公子围、子比、子晳、弃疾。郏敖三年以其季父康王弟公子围为令尹主兵事。四年围使郑道闻王疾而还。十二月己酉围入问王疾绞而弑之遂杀其子莫及平夏。使使赴於郑。伍举问曰:“谁为後?”对曰:“寡大夫围。”伍举更曰:“共王之子围为长。”子比奔晋而围立是为灵王。
灵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晋欲会诸侯。诸侯皆会楚于申。伍举曰:“昔夏启有钧台之飨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王有盟津之誓成王有岐阳之蒐康王有丰宫之朝穆王有涂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灵王曰:“用桓公。”时郑子产在焉。於是晋、宋、鲁、卫不往。灵王已盟有骄色。伍举曰:“桀为有仍之会有缗叛之。纣为黎山之会东夷叛之。幽王为太室之盟戎、翟叛之。君其慎终!”
七月楚以诸候兵伐吴围硃方。八月克之囚庆封灭其族。以封徇曰:“无效齐庆封弑其君而弱其孤以盟诸大夫!”封反曰:“莫如楚共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员而代之立!”於是灵王使疾杀之。
七年就章华台下令内亡人实之。
八年使公子弃疾将兵灭陈。十年召蔡侯醉而杀之。使弃疾定蔡因为陈蔡公。
十一年伐徐以恐吴。灵王次於乾谿以待之。王曰:“齐、晋、鲁、卫其封皆受宝器我独不。今吾使使周求鼎以为分其予我乎?”析父对曰:“其予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荜露蓝蒌。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周今与四国服事君王将惟命是从岂敢爱鼎?”灵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其田不我予今我求之其予我乎?”对曰:“周不爱鼎郑安敢爱田?”灵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吾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诸侯畏我乎?”对曰:“畏哉!”灵王喜曰:“析父善言古事焉。”
十二年春楚灵王乐乾谿不能去也。国人苦役。初灵王会兵於申僇越大夫常寿过杀蔡大夫观起。起子从亡在吴乃劝吴王伐楚为间越大夫常寿过而作乱为吴间。使矫公子弃疾命召公子比於晋至蔡与吴、越兵欲袭蔡。令公子比见弃疾与盟於邓。遂入杀灵王太子禄立子比为王公子子晳为令尹弃疾为司马。先除王宫观从从师于乾谿令楚众曰:“国有王矣。先归复爵邑田室。後者迁之。”楚众皆溃去灵王而归。
灵王闻太子禄之死也自投车下而曰:“人之爱子亦如是乎?”侍者曰:“甚是。”王曰:“余杀人之子多矣能无及此乎?”右尹曰:“请待於郊以听国人。”王曰:“众怒不可犯。”曰:“且入大县而乞师於诸侯。”王曰:“皆叛矣。”又曰:“且奔诸侯以听大国之虑。”王曰:“大福不再祗取辱耳。”於是王乘舟将欲入鄢。右尹度王不用其计惧俱死亦去王亡。
灵王於是独傍徨山中野人莫敢入王。王行遇其故鋗人谓曰:“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鋗人曰:“新王下法有敢饟王从王者罪及三族且又无所得食。”王因枕其股而卧。鋗人又以土自代逃去。王觉而弗见遂饥弗能起。芋尹申无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犯王命王弗诛恩孰大焉!”乃求王遇王饥於釐泽奉之以归。夏五月癸丑王死申亥家申亥以二女从死并葬之。
是时楚国虽已立比为王畏灵王复来又不闻灵王死故观从谓初王比曰:“不杀弃疾虽得国犹受祸。”王曰:“余不忍。”从曰:“人将忍王。”王不听乃去。弃疾归。国人每夜惊曰:“灵王入矣!”乙卯夜弃疾使船人从江上走呼曰:“灵王至矣!”国人愈惊。又使曼成然告初王比及令尹子晳曰:“王至矣!国人将杀君司马将至矣!君蚤自图无取辱焉。众怒如水火不可救也。”初王及子晳遂自杀。丙辰弃疾即位为王改名熊居是为平王。
平王以诈弑两王而自立恐国人及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复陈蔡之地而立其後如故归郑之侵地。存恤国中修政教。吴以楚乱故获五率以归。平王谓观从:“恣尔所欲。”欲为卜尹王许之。
初共王有宠子五人无適立乃望祭群神请神决之使主社稷而阴与巴姬埋璧於室内召五公子斋而入。康王跨之灵王肘加之子比、子晳皆远之。平王幼抱其上而拜压纽。故康王以长立至其子失之;围为灵王及身而弑;子比为王十馀日子晳不得立又俱诛。四子皆绝无後。唯独弃疾後立为平王竟续楚祀如其神符。
初子比自晋归韩宣子问叔向曰:“子比其济乎?”对曰:“不就。”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为不就?”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无人一也;有人无主二也;有主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比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通者可谓无人矣;族尽亲叛可谓无主矣;无衅而动可谓无谋矣;为羁终世可谓无民矣;亡无爱徵可谓无德矣。王虐而不忌子比涉五难以弑君谁能济之!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蔡方城外属焉。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琇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子比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民无怀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於釐公。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有莒、卫以为外主有高、国以为内主。从善如流施惠不倦。有国不亦宜乎?昔我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於献公。好学不倦。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馀、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焠、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郤、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故文公有国不亦宜乎?子比无施於民无援於外去晋晋不送;归楚楚不迎。何以有国!”子比果不终焉卒立者弃疾如叔向言也。
平王二年使费无忌如秦为太子建取妇。妇好来未至无忌先归说平王曰:“秦女好可自娶为太子更求。”平王听之卒自娶秦女生熊珍。更为太子娶。是时伍奢为太子太傅无忌为少傅。无忌无宠於太子常谗恶太子建。建时年十五矣其母蔡女也无宠於王王稍益疏外建也。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边。无忌又日夜谗太子建於王曰:“自无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无望於王王少自备焉。且太子居城父擅兵外交诸侯且欲入矣。”平王召其傅伍奢责之。伍奢知无忌谗乃曰:“王柰何以小臣疏骨肉?”无忌曰:;“今不制後悔也。”於是王遂囚伍奢。乃令司马奋扬召太子建欲诛之。太子闻之亡奔宋。
无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杀者为楚国患。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於是王使使谓奢:“能致二子则生不能将死。”奢曰:“尚至胥不至。”王曰:“何也?”奢曰:“尚之为人廉死节慈孝而仁闻召而免父必至不顾其死。胥之为人智而好谋勇而矜功知来必死必不来。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於是王使人召之曰:“来吾免尔父。”伍尚谓伍胥曰:“闻父免而莫奔不孝也;父戮莫报无谋也;度能任事知也。子其行矣我其归死。”伍尚遂归。伍胥弯弓属矢出见使者曰:“父有罪何以召其子为?”将射使者还走遂出奔吴。伍奢闻之曰:“胥亡楚国危哉。”楚人遂杀伍奢及尚。
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开吴。吴使公子光伐楚遂败陈、蔡取太子建母而去。楚恐城郢。初吴之边邑卑梁与楚边邑锺离小童争桑两家交怒相攻灭卑梁人。卑梁大夫怒邑兵攻锺离。楚王闻之怒国兵灭卑梁。吴王闻之大怒亦兵使公子光因建母家攻楚遂灭锺离、居巢。楚乃恐而城郢。
十三年平王卒。将军子常曰:“太子珍少且其母乃前太子建所当娶也。”欲立令尹子西。子西平王之庶弟也有义。子西曰:“国有常法更立则乱言之则致诛。”乃立太子珍是为昭王。
昭王元年楚众不说费无忌以其谗亡太子建杀伍奢子父与郤宛。宛之宗姓伯氏子嚭及子胥皆奔吴吴兵数侵楚楚人怨无忌甚。楚令尹子常诛无忌以说众众乃喜。
四年吴三公子奔楚楚封之以扞吴。五年吴伐取楚之六、潜。七年楚使子常伐吴吴大败楚於豫章。
十年冬吴王阖闾、伍子胥、伯嚭与唐、蔡俱伐楚楚大败吴兵遂入郢辱平王之墓以伍子胥故也。吴兵之来楚使子常以兵迎之夹汉水阵。吴伐败子常子常亡奔郑。楚兵走吴乘胜逐之五战及郢。己卯昭王出奔。庚辰吴人入郢。
昭王亡也至云梦。云梦不知其王也射伤王。王走郧。郧公之弟怀曰:“平王杀吾父今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止之然恐其弑昭王乃与王出奔随。吴王闻昭王往即进击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封於江汉之间者楚尽灭之。”欲杀昭王。王从臣子綦乃深匿王自以为王谓随人曰:“以我予吴。”随人卜予吴不吉乃谢吴王曰:“昭王亡不在随。”吴请入自索之随不听吴亦罢去。
昭王之出郢也使申鲍胥请救於秦。秦以车五百乘救楚楚亦收馀散兵与秦击吴。十一年六月败吴於稷。会吴王弟夫概见吴王兵伤败乃亡归自立为王。阖闾闻之引兵去楚归击夫概。夫概败奔楚楚封之堂谿号为堂谿氏。
楚昭王灭唐九月归入郢。十二年吴复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
十六年孔子相鲁。二十年楚灭顿灭胡。二十一年吴王阖闾伐越。越王句践射伤吴王遂死。吴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二十七年春吴伐陈楚昭王救之军城父。十月昭王病於军中有赤云如鸟夹日而蜚。昭王问周太史太史曰:“是害於楚王然可移於将相。”将相闻是言乃请自以身祷於神。昭王曰:“将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祸庸去是身乎!”弗听。卜而河为祟大夫请祷河。昭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过江、汉而河非所获罪也。”止不许。孔子在陈闻是言曰:“楚昭王通大道矣。其不失国宜哉!”
昭王病甚乃召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国之师今乃得以天寿终孤之幸也。”让其弟公子申为王不可。又让次弟公子结亦不可。乃又让次弟公子闾五让乃後许为王。将战庚寅昭王卒於军中。子闾曰:“王病甚舍其子让群臣臣所以许王以广王意也。今君王卒臣岂敢忘君王之意乎!”乃与子西、子綦谋伏师闭涂迎越女之子章立之是为惠王。然後罢兵归葬昭王。
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胜於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白公好兵而下士欲报仇。六年白公请兵令尹子西伐郑。初白公父建亡在郑郑杀之白公亡走吴子西复召之故以此怨郑欲伐之。子西许而未为兵。八年晋伐郑郑告急楚楚使子西救郑受赂而去。白公胜怒乃遂与勇力死士石乞等袭杀令尹子西、子綦於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欲弑之。惠王从者屈固负王亡走昭王夫人宫。白公自立为王。月馀会叶公来救楚楚惠王之徒与共攻白公杀之。惠王乃复位。是岁也灭陈而县之。
十三年吴王夫差彊陵齐、晋来伐楚。十六年越灭吴。四十二年楚灭蔡。四十四年楚灭杞。与秦平。是时越已灭吴而不能正江、淮北;楚东侵广地至泗上。
五十七年惠王卒子简王中立。
简王元年北伐灭莒。八年魏文侯、韩武子、赵桓子始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简王卒子声王当立。声王六年盗杀声王子悼王熊疑立。悼王二年三晋来伐楚至乘丘而还。四年楚伐周。郑杀子阳。九年伐韩取负黍。十一年三晋伐楚败我大梁、榆关。楚厚赂秦与之平。二十一年悼王卒子肃王臧立。
肃王四年蜀伐楚取兹方。於是楚为扞关以距之。十年魏取我鲁阳。十一年肃王卒无子立其弟熊良夫是为宣王。
宣王六年周天子贺秦献公。秦始复彊而三晋益大魏惠王、齐威王尤彊。三十年秦封卫鞅於商南侵楚。是年宣王卒子威王熊商立。
威王六年周显王致文武胙於秦惠王。
七年齐孟尝君父田婴欺楚楚威王伐齐败之於徐州而令齐必逐田婴。田婴恐张丑伪谓楚王曰:“王所以战胜於徐州者田盼子不用也。盼子者有功於国而百姓为之用。婴子弗善而用申纪。申纪者大臣不附百姓不为用故王胜之也。今王逐婴子婴子逐盼子必用矣。复搏其士卒以与王遇必不便於王矣。”楚王因弗逐也。
十一年威王卒子怀王熊槐立。魏闻楚丧伐楚取我陉山。
怀王元年张仪始相秦惠王。四年秦惠王初称王。
六年楚使柱国昭阳将兵而攻魏破之於襄陵得八邑。又移兵而攻齐齐王患之。陈轸適为秦使齐齐王曰:“为之柰何?”陈轸曰:“王勿忧请令罢之。”即往见昭阳军中曰:“原闻楚国之法破军杀将者何以贵之?”昭阳曰:“其官为上柱国封上爵执珪。”陈轸曰:“其有贵於此者乎?”昭阳曰:“令尹。”陈轸曰:“今君已为令尹矣此国冠之上。臣请得譬之。人有遗其舍人一卮酒者舍人相谓曰:‘数人饮此不足以遍请遂画地为蛇蛇先成者独饮之。’一人曰:‘吾蛇先成。’举酒而起曰:‘吾能为之足。’及其为之足而後成*人夺之酒而饮之曰:‘蛇固无足今为之足是非蛇也。’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今又移兵而攻齐攻齐胜之官爵不加於此;攻之不胜身死爵夺有毁於楚:此为蛇为足之说也。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齐此持满之术也。”昭阳曰:“善。”引兵而去。
燕、韩君初称王。秦使张仪与楚、齐、魏相会盟齧桑。
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长。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而归齐独後。十二年齐湣王伐败赵、魏军秦亦伐败韩与齐争长。
十六年秦欲伐齐而楚与齐从亲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张仪免相使张仪南见楚王谓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说者无先大王虽仪之所甚原为门阑之厮者亦无先大王。敝邑之王所甚憎者无先齐王虽仪之所甚憎者亦无先齐王。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仪亦不得为门阑之厮也。王为仪闭关而绝齐今使使者从仪西取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里如是则齐弱矣。是北弱齐西德於秦私商於以为富此一计而三利俱至也。”怀王大悦乃置相玺於张仪日与置酒宣言“吾复得吾商於之地”。群臣皆贺而陈轸独吊。怀王曰:“何故?”陈轸对曰:“秦之所为重王者以王之有齐也。今地未可得而齐交先绝是楚孤也。夫秦又何重孤国哉必轻楚矣。且先出地而後绝齐则秦计不为。先绝齐而後责地则必见欺於张仪。见欺於张仪则王必怨之。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绝齐交。西起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之兵必至。臣故吊。”楚王弗听因使一将军西受封地。
张仪至秦详醉坠车称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仪以吾绝齐为尚薄邪?”乃使勇士宋遗北辱齐王。齐王大怒折楚符而合於秦。秦齐交合张仪乃起朝谓楚将军曰:“子何不受地?从某至某广袤六里。”楚将军曰:“臣之所以见命者六百里不闻六里。”即以归报怀王。怀王大怒兴师将伐秦。陈轸又曰:“伐秦非计也。不如因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於秦取偿於齐也吾国尚可全。今王已绝於齐而责欺於秦是吾合秦齐之交而来天下之兵也国必大伤矣。”楚王不听遂绝和於秦兵西攻秦。秦亦兵击之。
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匄、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馀人遂取汉中之郡。楚怀王大怒乃悉国兵复袭秦战於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於邓。楚闻乃引兵归。
十八年秦使使约复与楚亲分汉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原得张仪不原得地。”张仪闻之请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於子柰何?”张仪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於楚王幸姬郑袖袖所言无不从者。且仪以前使负楚以商於之约今秦楚大战有恶臣非面自谢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仪。诚杀仪以便国臣之原也。”仪遂使楚。
至怀王不见因而囚张仪欲杀之。仪私於靳尚靳尚为请怀王曰:“拘张仪秦王必怒。天下见楚无秦必轻王矣。”又谓夫人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而王欲杀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以美人聘楚王以宫中善歌者为之媵。楚王重地秦女必贵而夫人必斥矣。夫人不若言而出之。”郑袖卒言张仪於王而出之。仪出怀王因善遇仪仪因说楚王以叛从约而与秦合亲约婚姻。张仪已去屈原使从齐来谏王曰:“何不诛张仪?”怀王悔使人追仪弗及。是岁秦惠王卒。
二十年齐湣王欲为从长恶楚之与秦合乃使使遗楚王书曰:“寡人患楚之不察於尊名也。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樗里疾、公孙衍用而楚事秦。夫樗里疾善乎韩而公孙衍善乎魏;楚必事秦韩、魏恐必因二人求合於秦则燕、赵亦宜事秦。四国争事秦则楚为郡县矣。王何不与寡人并力收韩、魏、燕、赵与为从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令於天下?莫敢不乐听则王名成矣。王率诸侯并伐破秦必矣。王取武关、蜀、汉之地私吴、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韩、魏割上党西薄函谷则楚之彊百万也。且王欺於张仪亡地汉中兵锉蓝田天下莫不代王怀怒。今乃欲先事秦!原大王孰计之。”
楚王业已欲和於秦见齐王书犹豫不决下其议群臣。群臣或言和秦或曰听齐。昭雎曰:“王虽东取地於越不足以刷耻;必且取地於秦而後足以刷耻於诸侯。王不如深善齐、韩以重樗里疾如是则王得韩、齐之重以求地矣。秦破韩宜阳而韩犹复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阳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不然秦攻三川赵攻上党楚攻河外韩必亡。楚之救韩不能使韩不亡然存韩者楚也。韩已得武遂於秦以河山为塞所报德莫如楚厚臣以为其事王必疾。齐之所信於韩者以韩公子眛为齐相也。韩已得武遂於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齐、韩重樗里疾疾得齐、韩之重其主弗敢弃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复与楚之侵地矣。”於是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
二十四年倍齐而合秦。秦昭王初立乃厚赂於楚。楚往迎妇。二十五年怀王入与秦昭王盟约於黄棘。秦复与楚上庸。二十六年齐、韩、魏为楚负其从亲而合於秦三国共伐楚。楚使太子入质於秦而请救。秦乃遣客卿通将兵救楚三国引兵去。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楚太子杀之而亡归。二十八年秦乃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眛取我重丘而去。二十九年秦复攻楚大破楚楚军死者二万杀我将军景缺。怀王恐乃使太子为质於齐以求平。三十年秦复伐楚取八城。秦昭王遗楚王书曰:“始寡人与王约为弟兄盟于黄棘太子为质至驩也。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於齐以求平。寡人与楚接境壤界故为婚姻所从相亲久矣。而今秦楚不驩则无以令诸侯。寡人原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原也。敢以闻下执事。”楚怀王见秦王书患之。欲往恐见欺;无往恐秦怒。昭雎曰:“王毋行而兵自守耳。秦虎狼不可信有并诸侯之心。”怀王子子兰劝王行曰:“柰何绝秦之驩心!”於是往会秦昭王。昭王诈令一将军伏兵武关号为秦王。楚王至则闭武关遂与西至咸阳朝章台如蕃臣不与亢礼。楚怀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彊要我以地!”不复许秦。秦因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谋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要以割地而太子为质於齐齐、秦合谋则楚无国矣。”乃欲立怀王子在国者。昭雎曰:“王与太子俱困於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诈赴於齐齐湣王谓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於天下也。”或曰:“不然。郢中立王因与其新王市曰‘予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东国必可得矣。”齐王卒用其相计而归楚太子。太子横至立为王是为顷襄王。乃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有王矣。”
顷襄王横元年秦要怀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应秦秦昭王怒兵出武关攻楚大败楚军斩五万取析十五城而去。二年楚怀王亡逃归秦觉之遮楚道怀王恐乃从间道走赵以求归。赵主父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与秦使复之秦。怀王遂病。顷襄王三年怀王卒于秦秦归其丧于楚。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诸侯由是不直秦。秦楚绝。
六年秦使白起伐韩於伊阙大胜斩二十四万。秦乃遗楚王书曰:“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争一旦之命。原王之饬士卒得一乐战。”楚顷襄王患之乃谋复与秦平。七年楚迎妇於秦秦楚复平。
十一年齐秦各自称为帝;月馀复归帝为王。
十四年楚顷襄王与秦昭王好会于宛结和亲。十五年楚王与秦、三晋、燕共伐齐取淮北。十六年与秦昭王好会於鄢。其秋复与秦王会穰。
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者顷襄王闻召而问之。对曰:“小臣之好射鶀雁罗鸗小矢之也何足为大王道也。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王以弋道德五霸以弋战国。故秦、魏、燕、赵者鶀雁也;齐、鲁、韩、卫者青也;驺、费、郯、邳者罗鸗也。外其馀则不足射者。见鸟六双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此六双者可得而囊载也。其乐非特朝昔之乐也其获非特凫雁之实也。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於韩则中国之路绝而上蔡之郡坏矣。还射圉之东解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与二郡者举矣。且魏断二臂颠越矣;膺击郯国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缴兰台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之乐也。若王之於弋诚好而不厌则出宝弓碆新缴射噣鸟於东海还盖长城以为防朝射东莒夕浿丘夜加即墨顾据午道则长城之东收而太山之北举矣。西结境於赵而北达於燕三国布嬛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北游目於燕之辽东而南登望於越之会稽此再之乐也。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无功击赵而顾病则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王出宝弓碆新缴涉鄳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鼓嬛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欲以激怒襄王故对以此言。襄王因召与语遂言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於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乘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野也而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於是顷襄王遣使於诸侯复为从欲以伐秦。秦闻之兵来伐楚。
楚欲与齐韩连和伐秦因欲图周。周王赧使武公谓楚相昭子曰:“三国以兵割周郊地以便输而南器以尊楚臣以为不然。夫弑共主臣世君大国不亲;以众胁寡小国不附。大国不亲小国不附不可以致名实。名实不得不足以伤民。夫有图周之声非所以为号也。”昭子曰:“乃图周则无之。虽然周何故不可图也?”对曰:“军不五不攻城不十不围。夫一周为二十晋公之所知也。韩尝以二十万之众辱於晋之城下锐士死中士伤而晋不拔。公之无百韩以图周此天下之所知也。夫怨结两周以塞驺鲁之心交绝於齐声失天下其为事危矣。夫危两周以厚三川方城之外必为韩弱矣。何以知其然也?西周之地绝长补短不过百里。名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国得其众不足以劲兵。虽无攻之名为弑君。然而好事之君喜攻之臣号用兵未尝不以周为终始。是何也?见祭器在焉欲器之至而忘弑君之乱。今韩以器之在楚臣恐天下以器雠楚也。臣请譬之。夫虎肉臊其兵利身人犹攻之也。若使泽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必万於虎矣。裂楚之地足以肥国;诎楚之名足以尊主。今子将以欲诛残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传器吞三翮六翼以高世主非贪而何?周书曰‘欲起无先’故器南则兵至矣。”於是楚计辍不行。
十九年秦伐楚楚军败割上庸、汉北地予秦。二十一年秦将白起遂拔我郢烧先王墓夷陵。楚襄王兵散遂不复战东北保於陈城。二十二年秦复拔我巫、黔中郡。
二十三年襄王乃收东地兵得十馀万复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为郡距秦。二十七年使三万人助三晋伐燕。复与秦平而入太子为质於秦。楚使左徒侍太子於秦。
三十六年顷襄王病太子亡归。秋顷襄王卒太子熊元代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以左徒为令尹封以吴号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纳州于秦以平。是时楚益弱。
六年秦围邯郸赵告急楚楚遣将军景阳救赵。七年至新中。秦兵去。十二年秦昭王卒楚王使春申君吊祠于秦。十六年秦庄襄王卒秦王赵政立。二十二年与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
二十五年考烈王卒子幽王悍立。李园杀春申君。幽王三年秦、魏伐楚。秦相吕不韦卒。九年秦灭韩。十年幽王卒同母弟犹代立是为哀王。哀王立二月馀哀王庶兄负刍之徒袭杀哀王而立负刍为王。是岁秦虏赵王迁。
王负刍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二年秦使将军伐楚大破楚军亡十馀城。三年秦灭魏。四年秦将王翦破我军於蕲而杀将军项燕。
五年秦将王翦、蒙武遂破楚国虏楚王负刍灭楚名为郡云。
太史公曰:楚灵王方会诸侯於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势之於人也可不慎与?弃疾以乱立嬖淫秦女甚乎哉几再亡国!
鬻熊之嗣周封於楚。僻在荆蛮荜路蓝缕。及通而霸僭号曰武。文既伐申成亦赦许。子圉篡嫡商臣杀父。天祸未悔凭奸自怙。昭困奔亡怀迫囚虏。顷襄、考烈祚衰南土。
越王勾践世家
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於会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断披草莱而邑焉。後二十馀世至於允常。云:“於语声也。”允常之时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允常卒子勾践立是为越王。
元年吴王阖庐闻允常死乃兴师伐越。越王勾践使死士挑战三行至吴陈呼而自刭。吴师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师败於槜李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
三年勾践闻吴王夫差日夜勒兵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往伐之。范蠡谏曰:“不可。臣闻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於所末上帝禁之行者不利。”越王曰:“吾已决之矣。”遂兴师。吴王闻之悉精兵击越败之夫椒。越王乃以馀兵五千人保栖於会稽。吴王追而围之。
越王谓范蠡曰:“以不听子故至於此为之柰何?”蠡对曰:“持满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以地。卑辞厚礼以遗之不许而身与之市。”勾践曰:“诺。”乃令大夫种行成於吴膝行顿曰:“君王亡臣勾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勾践请为臣妻为妾。”吴王将许之。子胥言於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种还以报勾践。勾践欲杀妻子燔宝器触战以死。种止勾践曰:“夫吴太宰嚭贪可诱以利请间行言之。”於是勾践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吴太宰嚭。嚭受乃见大夫种於吴王。种顿言曰:“原大王赦勾践之罪尽入其宝器。不幸不赦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嚭因说吴王曰:“越以服为臣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吴王将许之。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後必悔之。勾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国将为乱。”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
勾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於此乎?”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羑里晋重耳饹翟齐小白饹莒其卒王霸。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
吴既赦越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於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忘会稽之耻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遇宾客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欲使范蠡治国政蠡对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填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於是举国政属大夫种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於吴。二岁而吴归蠡。
勾践自会稽归七年拊循其士民欲用以报吴。大夫逢同谏曰:“国新流亡今乃复殷给缮饰备利吴必惧惧则难必至。且鸷鸟之击也必匿其形。今夫吴兵加齐、晋怨深於楚、越名高天下实害周室德少而功多必淫自矜。为越计莫若结齐亲楚附晋以厚吴。吴之志广必轻战。是我连其权三国伐之越承其弊可克也。”勾践曰:“善。”
居二年吴王将伐齐。子胥谏曰:“未可。臣闻勾践食不重味与百姓同苦乐。此人不死必为国患。吴有越腹心之疾齐与吴疥甪也。原王释齐先越。”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虏齐高、国以归。让子胥。子胥曰:“王毋喜!”王怒子胥欲自杀王闻而止之。越大夫种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试尝之贷粟以卜其事。”请贷吴王欲与子胥谏勿与王遂与之越乃私喜。子胥言曰:“王不听谏後三年吴其墟乎!”太宰嚭闻之乃数与子胥争越议因谗子胥曰:“伍员貌忠而实忍人其父兄不顾安能顾王?王前欲伐齐员彊谏已而有功用是反怨王。王不备伍员员必为乱。”与逢同共谋谗之王。王始不从乃使子胥於齐闻其讬子於鲍氏王乃大怒曰:“伍员果欺寡人!”役反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子胥大笑曰:“我令而父霸我又立若若初欲分吴国半予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於是吴任嚭政。
居三年勾践召范蠡曰:“吴已杀子胥导谀者众可乎?”对曰:“未可。”
至明年春吴王北会诸侯於黄池吴国精兵从王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勾践复问范蠡蠡曰“可矣”。乃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吴师败遂杀吴太子。吴告急於王王方会诸侯於黄池惧天下闻之乃祕之。吴王已盟黄池乃使人厚礼以请成越。越自度亦未能灭吴乃与吴平。
其後四年越复伐吴。吴士民罢弊轻锐尽死於齐、晋。而越大破吴因而留围之三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於姑苏之山。吴王使公孙雄肉袒膝行而前请成越王曰:“孤臣夫差敢布腹心异日尝得罪於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成以归。今君王举玉趾而诛孤臣孤臣惟命是听意者亦欲如会稽之赦孤臣之罪乎?”勾践不忍欲许之。范蠡曰:“会稽之事天以越赐吴吴不取。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且夫君王蚤朝晏罢非为吴邪?谋之二十二年一旦而弃之可乎?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伐柯者其则不远’君忘会稽之戹乎?”勾践曰:“吾欲听子言吾不忍其使者。”范蠡乃鼓进兵曰:“王已属政於执事使者去不者且得罪。”吴使者泣而去。勾践怜之乃使人谓吴王曰:“吾置王甬东君百家。”吴王谢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遂自杀。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越王乃葬吴王而诛太宰嚭。
勾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於徐州致贡於周。周元王使人赐勾践胙命为伯。勾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於宋与鲁泗东方百里。当是时越兵横行於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种见书称病不朝。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种遂自杀。
勾践卒子王鼫与立。王鼫与卒子王不寿立。王不寿卒子王翁立。王翁卒子王翳立。王翳卒子王之侯立。王之侯卒子王无彊立。
王无彊时越兴师北伐齐西伐楚与中国争彊。当楚威王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王曰:“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图越之所为不伐楚者为不得晋也。韩、魏固不攻楚。韩之攻楚覆其军杀其将则叶、阳翟危;魏亦覆其军杀其将则陈、上蔡不安。故二晋之事越也不至於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所重於得晋者何也?”越王曰:“所求於晋者不至顿刃接兵而况于攻城围邑乎?原魏以聚大梁之下原齐之试兵南阳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则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间不东商、於、析、郦、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则齐、秦、韩、魏得志於楚也是二晋不战分地不耕而穫之。不此之为而顿刃於河山之间以为齐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计柰何其以此王也!”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见豪毛而不见其睫也。今王知晋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王所待於晋者非有马汗之力也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将待之以分楚众也。今楚众已分何待於晋?”越王曰:“柰何?”曰:“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以至无假之关者三千七百里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大此者乎?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也;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此时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竟泽陵楚之材也。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於郢矣。臣闻之图王不王其敝可以伯。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故原大王之转攻楚也。”
於是越遂释齐而伐楚。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於徐州。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於江南海上服朝於楚。
後七世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越後。东越闽君皆其後也。
范蠡事越王勾践既苦身戮力与勾践深谋二十馀年竟灭吴报会稽之耻北渡兵於淮以临齐、晋号令中国以尊周室勾践以霸而范蠡称上将军。还反国范蠡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为书辞勾践曰:“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於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今既以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勾践曰:“孤将与子分国而有之。不然将加诛于子。”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乃装其轻宝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於是勾践表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
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齐人闻其贤以为相。范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久受尊名不祥。”乃归相印尽散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而怀其重宝间行以去止于陶以为此天下之中交易有无之路通为生可以致富矣。於是自谓陶硃公。复约要父子耕畜废居候时转物逐什一之利。居无何则致赀累巨万。天下称陶硃公。
硃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及壮而硃公中男杀人囚於楚。硃公曰:“杀人而死职也。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於市。”告其少子往视之。乃装黄金千溢置褐器中载以一牛车。且遣其少子硃公长男固请欲行硃公不听。长男曰:“家有长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遗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杀。其母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长男柰何?”硃公不得已而遣长子为一封书遗故所善庄生。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既行亦自私赍数百金。
至楚庄生家负郭披藜藋到门居甚贫。然长男书进千金如其父言。庄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长男既去不过庄生而私留以其私赍献遗楚国贵人用事者。
庄生虽居穷阎然以廉直闻於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及硃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後复归之以为信耳。故金至谓其妇曰:“此硃公之金。有如病不宿诫後复归勿动。”而硃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
庄生间时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则害於楚”。楚王素信庄生曰:“今为柰何?”庄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将行之。”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楚贵人惊告硃公长男曰:“王且赦。”曰:“何以也?”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钱之府。昨暮王使使封之。”硃公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也重千金虚弃庄生无所为也乃复见庄生。庄生惊曰:“若不去邪?”长男曰:“固未也。初为事弟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庄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独自欢幸。
庄生羞为兒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硃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乃以硃公子故也。”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德耳柰何以硃公之子故而施惠乎!”令论杀硃公子明日遂下赦令。硃公长男竟持其弟丧归。
至其母及邑人尽哀之唯硃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其弟顾有所不能忍者也。是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弃之非所惜吝。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而长者不能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故范蠡三徙成名於天下非苟去而已所止必成名。卒老死于陶故世传曰陶硃公。
太史公曰:禹之功大矣渐九川定九州至于今诸夏艾安。及苗裔勾践苦身焦思终灭彊吴北观兵中国以尊周室号称霸王。勾践可不谓贤哉!盖有禹之遗烈焉。范蠡三迁皆有荣名名垂後世。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
越祖少康至于允常。其子始霸与吴争彊。槜李之役阖闾见伤。会稽之耻勾践欲当。种诱以利蠡悉其良。折节下士致胆思尝。卒复雠寇遂殄大邦。後不量力灭於无彊。
郑世家
郑桓公友者周厉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宣王立二十二年友初封于郑。封三十三岁百姓皆便爱之。幽王以为司徒。和集周民周民皆说河雒之间人便思之。为司徒一岁幽王以襃后故王室治多邪诸侯或畔之。於是桓公问太史伯曰:“王室多故予安逃死乎?”太史伯对曰:“独雒之东土河济之南可居。”公曰:“何以?”对曰:“地近虢、郐虢、郐之君贪而好利百姓不附。今公为司徒民皆爱公公诚请居之虢、郐之君见公方用事轻分公地。公诚居之虢、郐之民皆公之民也。”公曰:“吾欲南之江上何如?”对曰:“昔祝融为高辛氏火正其功大矣而其於周未有兴者楚其後也。周衰楚必兴。兴非郑之利也。”公曰:“吾欲居西方何如?”对曰:“其民贪而好利难久居。”公曰:“周衰何国兴者?”对曰:“齐、秦、晋、楚乎?夫齐姜姓伯夷之後也伯夷佐尧典礼。秦嬴姓伯翳之後也伯翳佐舜怀柔百物。及楚之先皆尝有功於天下。而周武王克纣後成王封叔虞于唐其地阻险以此有德与周衰并亦必兴矣。”桓公曰:“善。”於是卒言王东徙其民雒东而虢、郐果献十邑竟国之。
二岁犬戎杀幽王於骊山下并杀桓公。郑人共立其子掘突是为武公。
武公十年娶申侯女为夫人曰武姜。生太子寤生生之难及生夫人弗爱。後生少子叔段段生易夫人爱之。二十七年武公疾。夫人请公欲立段为太子公弗听。是岁武公卒寤生立是为庄公。
庄公元年封弟段於京号太叔。祭仲曰:“京大於国非所以封庶也。”庄公曰:“武姜欲之我弗敢夺也。”段至京缮治甲兵与其母武姜谋袭郑。二十二年段果袭郑武姜为内应。庄公兵伐段段走。伐京京人畔段段出走鄢。鄢溃段出奔共。於是庄公迁其母武姜於城颍誓言曰:“不至黄泉毋相见也。”居岁馀已悔思母。颍谷之考叔有献於公公赐食。考叔曰:“臣有母请君食赐臣母。”庄公曰:“我甚思母恶负盟柰何?”考叔曰:“穿地至黄泉则相见矣。”於是遂从之见母。
二十四年宋缪公卒公子冯奔郑。郑侵周地取禾。二十五年卫州吁弑其君桓公自立与宋伐郑以冯故也。二十七年始朝周桓王。桓王怒其取禾弗礼也。二十九年庄公怒周弗礼与鲁易祊、许田。三十三年宋杀孔父。三十七年庄公不朝周周桓王率陈、蔡、虢、卫伐郑。庄公与祭仲、高渠弥兵自救王师大败。祝聸射中王臂。祝聸请从之郑伯止之曰:“犯长且难之况敢陵天子乎?”乃止。夜令祭仲问王疾。
三十八年北戎伐齐齐使求救郑遣太子忽将兵救齐。齐釐公欲妻之忽谢曰:“我小国非齐敌也。”时祭仲与俱劝使取之曰:“君多内宠太子无大援将不立三公子皆君也。”所谓三公子者太子忽其弟突次弟子亹也。
四十三年郑庄公卒。初祭仲甚有宠於庄公庄公使为卿;公使娶邓女生太子忽故祭仲立之是为昭公。
庄公又娶宋雍氏女生厉公突。雍氏有宠於宋。宋庄公闻祭仲之立忽乃使人诱召祭仲而执之曰:“不立突将死。”亦执突以求赂焉。祭仲许宋与宋盟。以突归立之。昭公忽闻祭仲以宋要立其弟突九月丁亥忽出奔卫。己亥突至郑立是为厉公。
厉公四年祭仲专国政。厉公患之阴使其婿雍纠欲杀祭仲。纠妻祭仲女也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母曰:“父一而已人尽夫也。”女乃告祭仲祭仲反杀雍纠戮之於市。厉公无柰祭仲何怒纠曰:“谋及妇人死固宜哉!”夏厉公出居边邑栎。祭仲迎昭公忽六月乙亥复入郑即位。
秋郑厉公突因栎人杀其大夫单伯遂居之。诸侯闻厉公出奔伐郑弗克而去。宋颇予厉公兵自守於栎郑以故亦不伐栎。
昭公二年自昭公为太子时父庄公欲以高渠弥为卿太子忽恶之庄公弗听卒用渠弥为卿。及昭公即位惧其杀己冬十月辛卯渠弥与昭公出猎射杀昭公於野。祭仲与渠弥不敢入厉公乃更立昭公弟子亹为君是为子亹也无谥号。
子亹元年七月齐襄公会诸侯於止郑子亹往会高渠弥相从祭仲称疾不行。所以然者子亹自齐襄公为公子之时尝会斗相仇及会诸侯祭仲请子亹无行。子亹曰:“齐彊而厉公居栎即不往是率诸侯伐我内厉公。我不如往往何遽必辱且又何至是!”卒行。於是祭仲恐齐并杀之故称疾。子亹至不谢齐侯齐侯怒遂伏甲而杀子亹。高渠弥亡归归与祭仲谋召子亹弟公子婴於陈而立之是为郑子。是岁齐襄公使彭生醉拉杀鲁桓公。
郑子八年齐人管至父等作乱弑其君襄公。十二年宋人长万弑其君湣公。郑祭仲死。
十四年故郑亡厉公突在栎者使人诱劫郑大夫甫假要以求入。假曰:“舍我我为君杀郑子而入君。”厉公与盟乃舍之。六月甲子假杀郑子及其二子而迎厉公突突自栎复入即位。初内蛇与外蛇斗於郑南门中内蛇死。居六年厉公果复入。入而让其伯父原曰:“我亡国外居伯父无意入我亦甚矣。”原曰:“事君无二心人臣之职也。原知罪矣。”遂自杀。厉公於是谓甫假曰:“子之事君有二心矣。”遂诛之。假曰:“重德不报诚然哉!”
厉公突後元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燕、卫与周惠王弟穨伐王王出奔温立弟穨为王。六年惠王告急郑厉公兵击周王子穨弗胜於是与周惠王归王居于栎。七年春郑厉公与虢叔袭杀王子穨而入惠王于周。
秋厉公卒子文公踕立。厉公初立四岁亡居栎居栎十七岁复入立七岁与亡凡二十八年。
文公十七年齐桓公以兵破蔡遂伐楚至召陵。
二十四年文公之贱妾曰燕姞梦天与之兰曰:“余为伯鯈。余尔祖也。以是为而子兰有国香。”以梦告文公文公幸之而予之草兰为符。遂生子名曰兰。
三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文公弗礼。文公弟叔詹曰:“重耳贤且又同姓穷而过君不可无礼。”文公曰:“诸侯亡公子过者多矣安能尽礼之!”詹曰:“君如弗礼遂杀之;弗杀使即反国为郑忧矣。”文公弗听。
三十七年春晋公子重耳反国立是为文公。秋郑入滑滑听命已而反与卫於是郑伐滑。周襄王使伯馃请滑。郑文公怨惠王之亡在栎而文公父厉公入之而惠王不赐厉公爵禄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不听襄王请而囚伯馃。王怒与翟人伐郑弗克。冬翟攻伐襄王襄王出奔郑郑文公居王于氾。三十八年晋文公入襄王成周。
四十一年助楚击晋。自晋文公之过无礼故背晋助楚。四十三年晋文公与秦穆公共围郑讨其助楚攻晋者及文公过时之无礼也。初郑文公有三夫人宠子五人皆以罪蚤死。公怒溉逐群公子。子兰奔晋从晋文公围郑。时兰事晋文公甚谨爱幸之乃私於晋以求入郑为太子。晋於是欲得叔詹为僇。郑文公恐不敢谓叔詹言。詹闻言於郑君曰:“臣谓君君不听臣晋卒为患。然晋所以围郑以詹詹死而赦郑国詹之原也。”乃自杀。郑人以詹尸与晋。晋文公曰:“必欲一见郑君辱之而去。”郑人患之乃使人私於秦曰:“破郑益晋非秦之利也。”秦兵罢。晋文公欲入兰为太子以告郑。郑大夫石癸曰:“吾闻姞姓乃后稷之元妃其後当有兴者。子兰母其後也。且夫人子尽已死馀庶子无如兰贤。今围急晋以为请利孰大焉!”遂许晋与盟而卒立子兰为太子晋兵乃罢去。
四十五年文公卒子兰立是为缪公。
缪公元年春秦缪公使三将将兵欲袭郑至滑逢郑贾人弦高诈以十二牛劳军故秦兵不至而还晋败之於崤。初往年郑文公之卒也郑司城缯贺以郑情卖之秦兵故来。三年郑兵从晋伐秦败秦兵於汪。
往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二十一年与宋华元伐郑。华元杀羊食士不与其御羊斟怒以驰郑郑囚华元。宋赎华元元亦亡去。晋使赵穿以兵伐郑。
二十二年郑缪公卒子夷立是为灵公。
灵公元年春楚献鼋於灵公。子家、子公将朝灵公子公之食指动谓子家曰:“佗日指动必食异物。”及入见灵公进鼋羹子公笑曰:“果然!”灵公问其笑故具告灵公。灵公召之独弗予羹。子公怒染其指尝之而出。公怒欲杀子公。子公与子家谋先。夏弑灵公。郑人欲立灵公弟去疾去疾让曰:“必以贤则去疾不肖;必以顺则公子坚长。”坚者灵公庶弟去疾之兄也。於是乃立子坚是为襄公。
襄公立将尽去缪氏。缪氏者杀灵公、子公之族家也。去疾曰:“必去缪氏我将去之。”乃止。皆以为大夫。
襄公元年楚怒郑受宋赂纵华元伐郑。郑背楚与晋亲。五年楚复伐郑晋来救之。六年子家卒国人复逐其族以其弑灵公也。
七年郑与晋盟鄢陵。八年楚庄王以郑与晋盟来伐围郑三月郑以城降楚。楚王入自皇门郑襄公肉袒掔羊以迎曰:“孤不能事边邑使君王怀怒以及弊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听。君王迁之江南及以赐诸侯亦惟命是听。若君王不忘厉、宣王桓、武公哀不忍绝其社稷锡不毛之地使复得改事君王孤之原也然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惟命是听。”庄王为卻三十里而後舍。楚群臣曰:“自郢至此士大夫亦久劳矣。今得国舍之何如?”庄王曰:“所为伐伐不服也。今已服尚何求乎?”卒去。晋闻楚之伐郑兵救郑。其来持两端故迟比至河楚兵已去。晋将率或欲渡或欲还卒渡河。庄王闻还击晋。郑反助楚大破晋军於河上。十年晋来伐郑以其反晋而亲楚也。
十一年楚庄王伐宋宋告急于晋。晋景公欲兵救宋伯宗谏晋君曰:“天方开楚未可伐也。”乃求壮士得霍人解扬字子虎诓楚令宋毋降。过郑郑与楚亲乃执解扬而献楚。楚王厚赐与约使反其言令宋趣降三要乃许。於是楚登解扬楼车令呼宋。遂负楚约而致其晋君命曰:“晋方悉国兵以救宋宋虽急慎毋降楚晋兵今至矣!”楚庄王大怒将杀之。解扬曰:“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受吾君命以出有死无陨。”庄王曰:“若之许我已而背之其信安在?”解扬曰:“所以许王欲以成吾君命也。”将死顾谓楚军曰:“为人臣无忘尽忠得死者!”楚王诸弟皆谏王赦之於是赦解扬使归。晋爵之为上卿。
十八年襄公卒子悼公晞立。
悼公元年鄦公恶郑於楚悼公使弟睔於楚自讼。讼不直楚囚睔。於是郑悼公来与晋平遂亲。睔私於楚子反子反言归睔於郑。
二年楚伐郑晋兵来救。是岁悼公卒立其弟睔是为成公。
成公三年楚共王曰“郑成公孤有德焉”使人来与盟。成公私与盟。秋成公朝晋晋曰“郑私平於楚”执之。使栾书伐郑。四年春郑患晋围公子如乃立成公庶兄繻为君。其四月晋闻郑立君乃归成公。郑人闻成公归亦杀君繻迎成公。晋兵去。
十年背晋盟盟於楚。晋厉公怒兵伐郑。楚共王救郑。晋楚战鄢陵楚兵败晋射伤楚共王目俱罢而去。十三年晋悼公伐郑兵於洧上。郑城守晋亦去。
十四年成公卒子恽立。是为釐公。
釐公五年郑相子驷朝釐公釐公不礼。子驷怒使厨人药杀釐公赴诸侯曰“釐公暴病卒”。立釐公子嘉嘉时年五岁是为简公。
简公元年诸公子谋欲诛相子驷子驷觉之反尽诛诸公子。二年晋伐郑郑与盟晋去。冬又与楚盟。子驷畏诛故两亲晋、楚。三年相子驷欲自立为君公子子孔使尉止杀相子驷而代之。子孔又欲自立。子产曰:“子驷为不可诛之今又效之是乱无时息也。”於是子孔从之而相郑简公。
四年晋怒郑与楚盟伐郑郑与盟。楚共王救郑败晋兵。简公欲与晋平楚又囚郑使者。
十二年简公怒相子孔专国权诛之而以子产为卿。十九年简公如晋请卫君还而封子产以六邑。子产让受其三邑。二十二年吴使延陵季子於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者侈难将至政将及子。子为政必以礼;不然郑将败。”子产厚遇季子。二十三年诸公子争宠相杀又欲杀子产。公子或谏曰:“子产仁人郑所以存者子产也勿杀!”乃止。
二十五年郑使子产於晋问平公疾。平公曰:“卜而曰实沈、台骀为祟史官莫知敢问?”对曰:“高辛氏有二子长曰阏伯季曰实沈居旷林不相能也日操干戈以相征伐。后帝弗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娠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乃与之唐属之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掌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国大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帝用嘉之国之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川而灭之。由是观之则台骀汾、洮神也。然是二者不害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之菑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不时禜之;若君疾饮食哀乐女色所生也。”平公及叔乡曰:“善博物君子也!”厚为之礼於子产。
二十七年夏郑简公朝晋。冬畏楚灵王之彊又朝楚子产从。二十八年郑君病使子产会诸侯与楚灵王盟於申诛齐庆封。
三十六年简公卒子定公宁立。秋定公朝晋昭公。
定公元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而自立为平王。欲行德诸侯。归灵王所侵郑地于郑。
四年晋昭公卒其六卿彊公室卑。子产谓韩宣子曰:“为政必以德毋忘所以立。”
六年郑火公欲禳之。子产曰:“不如修德。”
八年楚太子建来奔。十年太子建与晋谋袭郑。郑杀建建子胜奔吴。
十一年定公如晋。晋与郑谋诛周乱臣入敬王于周。
十三年定公卒子献公虿立。献公十三年卒子声公胜立。当是时晋六卿彊侵夺郑郑遂弱。
声公五年郑相子产卒郑人皆哭泣悲之如亡亲戚。子产者郑成公少子也。为人仁爱人事君忠厚。孔子尝过郑与子产如兄弟云。及闻子产死孔子为泣曰:“古之遗爱也!”
八年晋范、中行氏反晋告急於郑郑救之。晋伐郑败郑军於铁。
十四年宋景公灭曹。二十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常相於齐。二十二年楚惠王灭陈。孔子卒。
三十六年晋知伯伐郑取九邑。
三十七年声公卒子哀公易立。哀公八年郑人弑哀公而立声公弟丑是为共公。共公三年三晋灭知伯。三十一年共公卒子幽公已立。幽公元年韩武子伐郑杀幽公。郑人立幽公弟骀是为繻公。
繻公十五年韩景侯伐郑取雍丘。郑城京。
十六年郑伐韩败韩兵於负黍。二十年韩、赵、魏列为诸侯。二十三年郑围韩之阳翟。
二十五年郑君杀其相子阳。二十七子阳之党共弑繻公骀而立幽公弟乙为君是为郑君。
郑君乙立二年郑负黍反复归韩。十一年韩伐郑取阳城。
二十一年韩哀侯灭郑并其国。
太史公曰:语有之“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甫瑕是也。甫瑕虽以劫杀郑子内厉公厉公终背而杀之此与晋之里克何异?守节如荀息身死而不能存奚齐。变所从来亦多故矣!
厉王之子得封於郑。代职司徒缁衣在咏。虢、郐献邑祭祝专命。庄既犯王厉亦奔命。居栎克入梦兰毓庆。伯服生囚叔瞻尸聘。釐、简之後公室不竞。负黍虽还韩哀日盛。
赵世家
赵氏之先与秦共祖。至中衍为帝大戊御。其後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後为秦。恶来弟曰季胜其後为赵。
季胜生孟增。孟增幸於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幸於周缪王。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而徐偃王反缪王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大破之。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为赵氏。
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曰公仲周宣王时伐戎为御。及千亩战奄父脱宣王。奄父生叔带。叔带之时周幽王无道去周如晋事晋文侯始建赵氏于晋国。
自叔带以下赵宗益兴五世而至赵夙。
赵夙晋献公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赵夙为将伐霍。霍公求饹齐。晋大旱卜之曰“霍太山为祟”。使赵夙召霍君於齐复之以奉霍太山之祀晋复穰。晋献公赐赵夙耿。
夙生共孟当鲁闵公之元年也。共孟生赵衰字子馀。
赵衰卜事晋献公及诸公子莫吉;卜事公子重耳吉即事重耳。重耳以骊姬之乱亡奔翟赵衰从。翟伐廧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长女妻赵衰而生盾。初重耳在晋时赵衰妻亦生赵同、赵括、赵婴齐。赵衰从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反国。重耳为晋文公赵衰为原大夫居原任国政。文公所以反国及霸多赵衰计策语在晋事中。
赵衰既反晋晋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为適嗣晋妻三子皆下事之。晋襄公之六年而赵衰卒谥为成季。赵盾代成季任国政二年而晋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少。盾为国多难欲立襄公弟雍。雍时在秦使使迎之。太子母日夜啼泣顿谓赵盾曰:“先君何罪释其適子而更求君?”赵盾患之恐其宗与大夫袭诛之乃遂立太子是为灵公兵距所迎襄公弟於秦者。灵公既立赵盾益专国政。
灵公立十四年益骄。赵盾骤谏灵公弗听。及食熊蹯胹不熟杀宰人持其尸出赵盾见之。灵公由此惧欲杀盾。盾素仁爱人尝所食桑下饿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未出境而赵穿弑灵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为成公。赵盾复反任国政。君子讥盾“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故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晋景公时而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
赵朔晋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救郑与楚庄王战河上。朔娶晋成公姊为夫人。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初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兆绝而後好。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至孙赵将世益衰。”屠岸贾者始有宠於灵公及至於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韩厥告赵朔趣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於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於宫中。夫人置兒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兒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复索之柰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彊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兒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兒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兒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兒。诸将以为赵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後不遂者为祟。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後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鸟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適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唯君图之。”景公问:“赵尚有後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告。於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兒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难!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後。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於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
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後。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固请曰:“武原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赵氏复位十一年而晋厉公杀其大夫三郤。栾书畏及乃遂弑其君厉公更立襄公曾孙周是为悼公。晋由此大夫稍彊。
赵武续赵宗二十七年晋平公立。平公十二年而赵武为正卿。十三年吴延陵季子使於晋曰:“晋国之政卒归於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之後矣。”赵武死谥为文子。
文子生景叔。景叔之时齐景公使晏婴於晋晏婴与晋叔向语。婴曰:“齐之政後卒归田氏。”叔向亦曰:“晋国之政将归六卿。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赵景叔卒生赵鞅是为简子。
赵简子在位晋顷公之九年简子将合诸侯戍于周。其明年入周敬王于周辟弟子朝之故也。
晋顷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诛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族为之大夫。晋公室由此益弱。
後十三年鲁贼臣阳虎来奔赵简子受赂厚遇之。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適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後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於是出矣。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於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於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兒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適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怒将刃之。当道者曰:“吾欲有谒於主君。”从者以闻。简子召之曰:“譆吾有所见子晣也。”当道者曰:“屏左右原有谒。”简子屏人。当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侧。”简子曰:“然有之。子之见我我何为?”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简子曰:“是且何也?”当道者曰:“晋国且有大难主君之。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与罴皆其祖也。”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於翟皆子姓也。”简子曰:“吾见兒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夫兒何谓以赐翟犬?”当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翟犬者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於翟。”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见。简子书藏之府。
异日姑布子卿见简子简子遍召诸子相之。子卿曰:“无为将军者。”简子曰:“赵氏其灭乎?”子卿曰:“吾尝见一子於路殆君之子也。”简子召子毋恤。毋恤至则子卿起曰:“此真将军矣!”简子曰:“此其母贱翟婢也奚道贵哉?”子卿曰:“天所授虽贱必贵。”自是之後简子尽召诸子与语毋恤最贤。简子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於常山上先得者赏。”诸子驰之常山上求无所得。毋恤还曰:“已得符矣。”简子曰:“奏之。”毋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简子於是知毋恤果贤乃废太子伯鲁而以毋恤为太子。
後二年晋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乱。明年春简子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吾将置之晋阳。”午许诺归而其父兄不听倍言。赵鞅捕午囚之晋阳。乃告邯郸人曰:“我私有诛午也诸君欲谁立?”遂杀午。赵稷、涉宾以邯郸反。晋君使籍秦围邯郸。荀寅、范吉射索隐范氏晋大夫隰叔之子士蔿之後。蔿生成伯缺缺生武子会会生文叔燮燮生宣叔匄匄生献子鞅鞅生吉射。与午善不肯助秦而谋作乱董安于知之。十月范、中行氏伐赵鞅鞅奔晋阳晋人围之。范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谋逐荀寅以梁婴父代之;”逐吉射以范皋绎代之。荀栎”言於晋侯曰:“君命大臣始乱者死。今三臣始乱而独逐鞅用刑不均请皆逐之。”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范、中行氏不克。范、中行氏反伐公公击之范、中行败走。丁未二子奔朝歌。韩、魏以赵氏为请。十二月辛未赵鞅入绛盟于公宫。其明年知伯文子谓赵鞅曰:“范、中行虽信为乱安于之是安于与谋也。晋国有法始乱者死。夫二子已伏罪而安于独在。”赵鞅患之。安于曰:“臣死赵氏定晋国宁吾死晚矣。”遂自杀。赵氏以告知伯然後赵氏宁。
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周舍死简子每听朝常不悦大夫请罪。简子曰:“大夫无罪。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是以忧也。”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
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围范、中行于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郸。明年卫灵公卒。简子与阳虎送卫太子蒯聩于卫卫不内居戚。
晋定公二十一年简子拔邯郸中行文子奔柏人。简子又围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遂奔齐。赵竟有邯郸、柏人。范、中行馀邑入于晋。赵名晋卿实专晋权奉邑侔於诸侯。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於黄池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期而已。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晋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郑。赵简子疾使太子毋恤将而围郑。知伯醉以酒灌击毋恤。毋恤群臣请死之。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为能忍卼。”然亦愠知伯。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毋恤由此怨知伯。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
赵襄子元年越围吴。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
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简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杀。代人怜之所死地名之为摩笄之山。遂以代封伯鲁子周为代成君。伯鲁者襄子兄故太子。太子蚤死故封其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与赵、韩、魏尽分其范、中行故地。晋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共攻出公。出公奔齐道死。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是为晋懿公。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与之。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原过从後至於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与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原过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齐三日亲自剖竹有硃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女亦立我百邑余将赐女林胡之地。至于後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皞大膺大胸脩下而冯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三国攻晋阳岁馀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群臣皆有外心礼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礼。襄子惧乃夜使相张孟同私於韩、魏。韩、魏与合谋以三月丙戌三国反灭知氏共分其地。於是襄子行赏高共为上。张孟同曰:“晋阳之难唯共无功。”襄子曰:“方晋阳急群臣皆懈惟共不敢失人臣礼是以先之。”於是赵北有代南并知氏彊於韩、魏。遂祠三神於百邑使原过主霍泰山祠祀。
其後娶空同氏生五子。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
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於代一年卒。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十年中山武公初立。十三年城平邑。十五年献侯卒子烈侯籍立。
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击守之。六年魏、韩、赵皆相立为诸侯追尊献子为献侯。
烈侯好音谓相国公仲连曰:“寡人有爱可以贵之乎?”公仲曰:“富之可贵之则否。”烈侯曰:“然。夫郑歌者枪、石二人吾赐之田人万亩。”公仲曰:“诺。”不与。居一月烈侯从代来问歌者田。公仲曰:“求未有可者。”有顷烈侯复问。公仲终不与乃称疾不朝。番吾君自代来谓公仲曰:“君实好善而未知所持。今公仲相赵於今四年亦有进士乎?”公仲曰:“未也。”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可。”公仲乃进三人。及朝烈侯复问:“歌者田何如?”公仲曰:“方使择其善者。”牛畜侍烈侯以仁义约以王道烈侯逌然。明日荀欣侍以选练举贤任官使能。明日徐越侍以节财俭用察度功德。所与无不充君说。烈侯使使谓相国曰:“歌者之田且止。”官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相国衣二袭。
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武公十三年卒赵复立烈侯太子章是为敬侯。是岁魏文侯卒。
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乱不克出奔魏。赵始都邯郸。
二年败齐于灵丘。三年救魏于廪丘大败齐人。四年魏败我兔台。筑刚平以侵卫。五年齐、魏为卫攻赵取我刚平。六年借兵於楚伐魏取棘蒲。八年拔魏黄城。九年伐齐。齐伐燕赵救燕。十年与中山战于房子。
十一年魏、韩、赵共灭晋分其地。伐中山又战於中人。十二年敬侯卒子成侯种立。
成侯元年公子胜与成侯争立为乱。二年六月雨雪。三年太戊午为相。伐卫取乡邑七十三。魏败我蔺。四年与秦战高安败之。五年伐齐于鄄。魏败我怀。攻郑败之以与韩韩与我长子。六年中山筑长城。伐魏败狝泽围魏惠王。七年侵齐至长城。与韩攻周。八年与韩分周以为两。九年与齐战阿下。十年攻卫取甄。十一年秦攻魏赵救之石阿。十二年秦攻魏少梁赵救之。十三年秦献公使庶长国伐魏少梁虏其太子、痤。魏败我澮取皮牢。成侯与韩昭侯遇上党。十四年与韩攻秦。十五年助魏攻齐。
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遇葛孽。十九年与齐、宋会平6与燕会阿。二十年魏献荣椽因以为檀台。二十一年魏围我邯郸。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郸齐亦败魏於桂陵。二十四年魏归我邯郸与魏盟漳水上。秦攻我蔺。二十五年成侯卒。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立緤败亡奔韩。
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二年与魏惠王遇於阴晋。三年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四年朝天子。六年攻齐拔高唐。七年公子刻攻魏垣。十一年秦孝公使商君伐魏虏其将公子卬。赵伐魏。十二年秦孝公卒商君死。十五年起寿陵。魏惠王卒。
十六年肃侯游大陵出於鹿门大戊午扣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肃侯下车谢。
十七年围魏黄不克。筑长城。
十八年齐、魏伐我我决河水灌之兵去。二十二年张仪相秦。赵疵与秦战败秦杀疵河西取我蔺、离石。二十三年韩举与齐、魏战死于桑丘。
二十四年肃侯卒。秦、楚、燕、齐、魏出锐师各万人来会葬。子武灵王立。
武灵王元年阳文君赵豹相。梁襄王与太子嗣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加其秩;国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礼。
三年城鄗。四年与韩会于区鼠。五年娶韩女为夫人。
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已曰“君”。
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八万级。齐败我观泽。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阳。齐破燕。燕相子之为君君反为臣。十一年王召公子职於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楚、魏王来过邯郸。十四年赵何攻魏。
十六年秦惠王卒。王游大陵。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宠於王是为惠后。
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
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於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
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宫。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於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召楼缓谋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籓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於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彊兵之救是亡社稷柰何?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吾欲胡服。”楼缓曰:“善。”群臣皆不欲。
於是肥义侍王曰:“简、襄主之烈计胡、翟之利。为人臣者宠有孝弟长幼顺明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分也。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於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勋。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柰何?”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谋於众。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务以论德而约功也。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於是遂胡服矣。
使王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家听於亲而国听於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於贱而行政先信於贵。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原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使緤谒之叔请服焉。”公子成再拜稽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臣不佞寝疾未能趋走以滋进也。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原王图之也。”使者以报。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夫翦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卻冠秫绌大吴之国也。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教离况於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辩。不知而不疑异於己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先时中山负齐之彊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於不守也。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字成再拜稽曰:“臣愚不达於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今王将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再拜稽。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於是始出胡服令也。
赵文、赵造、周袑、赵俊皆谏止王毋胡服如故法便。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虙戏、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且服奇者志淫则是邹、鲁无奇行也;俗辟者民易则是吴、越无秀士也。且圣人利身谓之服便事谓之礼。夫进退之节衣服之制者所以齐常民也非所以论贤者也。故齐民与俗流贤者与变俱。故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子不及也。”遂胡服招骑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献马。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代相赵固主胡致其兵。
二十一年攻中山。赵袑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牛翦将车骑赵希并将胡、代。赵与之陉合军曲阳攻取丹丘、华阳、鸱之塞。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二十三年攻中山。二十五年惠后卒。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於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王庙见礼毕出临朝。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是为惠文王。惠文王惠后吴娃子也。武灵王自号为主父。
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於是诈自为使者入秦。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驰已脱关矣。审问之乃主父也。秦人大惊。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於西河而致其兵。
三年灭中山迁其王於肤施。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
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彊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於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於公子成?毋为怨府毋为祸梯。”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变负之臣不容於刑。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李兑曰:“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
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其於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谗臣在中主之蠹也。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祸且逮国。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盗贼出入不可不备。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亦来朝。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群臣宗室之礼。见其长子章劚然也反北面为臣诎於其弟心怜之於是乃欲分赵而王章於代计未决而辍。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肥义先入杀之。高信即与王战。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主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令宫中人“後出者夷”宫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馀而饿死沙丘宫。主父定死乃丧赴诸侯。
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後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五年与燕鄚、易。八年城南行唐。九年赵梁将与齐合军攻韩至鲁关下。及十年秦自置为西帝。十一年董叔与魏氏伐宋得河阳於魏。秦取梗阳。十二年赵梁将攻齐。十三年韩徐为将攻齐。公主死。十四年相国乐毅将赵、秦、韩、魏、燕攻齐取灵丘。与秦会中阳。十五年燕昭王来见。赵与韩、魏、秦共击齐齐王败走燕独深入取临菑。
十六年秦复与赵数击齐齐人患之。苏厉为齐遗赵王书曰:
臣闻古之贤君其德行非布於海内也教顺非洽於民人也祭祀时享非数常於鬼神也。甘露降时雨至年穀丰孰民不疾疫众人善之然而贤主图之。
今足下之贤行功力非数加於秦也;怨毒积怒非素深於齐也。秦赵与国以彊徵兵於韩秦诚爱赵乎?其实憎齐乎?物之甚者贤主察之。秦非爱赵而憎齐也欲亡韩而吞二周故以齐餤天下。恐事之不合故出兵以劫魏、赵。恐天下畏己也故出质以为信。恐天下亟反也故徵兵於韩以威之。声以德与国实而伐空韩臣以秦计为必出於此。夫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楚久伐而中山亡今齐久伐而韩必亡。破齐王与六国分其利也。亡韩秦独擅之。收二周西取祭器秦独私之。赋田计功王之获利孰与秦多?
说士之计曰:“韩亡三川魏亡晋国市朝未变而祸已及矣。”燕尽齐之北地去沙丘、钜鹿敛三百里韩之上党去邯郸百里燕、秦谋王之河山间三百里而通矣。秦之上郡近挺关至於榆中者千五百里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已。逾句注斩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於燕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宝者亦非王有已。王久伐齐从彊秦攻韩其祸必至於此。原王孰虑之。
且齐之所以伐者以事王也;天下属行以谋王也。燕秦之约成而兵出有日矣。五国三分王之地齐倍五国之约而殉王之患西兵以禁彊秦秦废帝请服反巠分、先俞於赵。齐之事王宜为上佼而今乃抵罪臣恐天下後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原王孰计之也。
今王毋与天下攻齐天下必以王为义。齐抱社稷而厚事王天下必尽重王义。王以天下善秦秦暴王以天下禁之是一世之名宠制於王也。於是赵乃辍谢秦不击齐。
王与燕王遇。廉颇将攻齐昔阳取之。
十七年乐毅将赵师攻魏伯阳。而秦怨赵不与己击齐伐赵拔我两城。十八年秦拔我石城。王再之卫东阳决河水伐魏氏。大潦漳水出。魏厓来相赵。十九年秦取我二城。赵与魏伯阳。赵奢将攻齐麦丘取之。
二十年廉颇将攻齐。王与秦昭王遇西河外。
二十一年赵徙漳水武平西。二十二年大疫。置公子丹为太子。
二十三年楼昌将攻魏几不能取。十二月廉颇将攻几取之。二十四年廉颇将攻魏房子拔之因城而还。又攻安阳取之。二十五年燕周将攻昌城、高唐取之。与魏共击秦。秦将白起破我华阳得一将军。二十六年取东胡欧代地。
二十七年徙漳水武平南。封赵豹为平阳君。河水出大潦。
二十八年蔺相如伐齐至平邑。罢城北九门大城。燕将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二十九年秦、韩相攻而围阏与。赵使赵奢将击秦大破秦军阏与下赐号为马服君。
三十三年惠文王卒太子丹立是为孝成王。
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赵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於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彊谏。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言原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入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原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耳。”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间者殊不欲食乃彊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於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不和之色少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原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原及未填沟壑而讬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少子乎?”对曰:“甚於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於长安君。”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赵主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曰:“此其近者祸及其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讬於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之计短也故以为爱之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於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於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持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於予乎?”
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而攻燕中阳拔之。又攻韩注人拔之。二年惠文后卒。田单为相。
四年王梦衣偏裻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梦衣偏裻之衣者残也。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者有气而无实也。见金玉之积如山者忧也。”
後三日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於秦。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市邑十七原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德何谓无故乎?”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韩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祸於赵也。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彊大不能得之於小弱小弱顾能得之於彊大乎?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粮蚕食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王曰:“今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
赵豹出王召平原君与赵禹而告之。对曰:“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王曰:“善。”乃令赵胜受地告冯亭曰:“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矣;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矣。”赵遂兵取上党。廉颇将军军长平。
七月廉颇免而赵括代将。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卒四十馀万皆阬之。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
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反燕地。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如楚请救。还楚来救及魏公子无忌亦来救秦围邯郸乃解。
十年燕攻昌壮五月拔之。赵将乐乘、庆舍攻秦信梁军破之。太子死。而秦攻西周拔之。徒父祺出。十一年城元氏县上原。武阳君郑安平死收其地。十二年邯郸廥烧。十四年平原君赵胜死。
十五年以尉文封相国廉颇为信平君。燕王令丞相栗腹约驩以五百金为赵王酒还归报燕王曰:“赵氏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王召昌国君乐间而问之。对曰:“赵四战之国也其民习兵伐之不可。”王曰:“吾以众伐寡二而伐一可乎?”对曰:“不可。”王曰:“吾即以五而伐一可乎?”对曰:“不可。”燕王大怒。群臣皆以为可。燕卒起二军车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将而攻代。廉颇为赵将破杀栗腹虏卿秦、乐间。
十六年廉颇围燕。以乐乘为武襄君。率师从相国信平君助魏攻燕。秦拔我榆次三十七城。十九年赵与燕易土:以龙兑、汾门、临乐与燕;燕以葛、武阳、平舒与赵。
二十年秦王政初立。秦拔我晋阳。
二十一年孝成王卒。廉颇将攻繁阳取之。使乐乘代之廉颇攻乐乘乐乘走廉颇亡入魏。子偃立是为悼襄王。
悼襄王元年大备魏。欲通平邑、中牟之道不成。
二年李牧将攻燕拔武遂、方城。秦召春平君因而留之。泄钧为之谓文信侯曰:“春平君者赵王甚爱之而郎中妒之故相与谋曰‘春平君入秦秦必留之’故相与谋而内之秦也。今君留之是绝赵而郎中之计中也。君不如遣春平君而留平都。春平君者言行信於王王必厚割赵而赎平都。”文信侯曰:“善。”因遣之。城韩皋。
三年庞暖将攻燕禽其将剧辛。四年庞暖将赵、楚、魏、燕之锐师攻秦蕞不拔;移攻齐取饶安。五年傅抵将居平邑;庆舍将东阳河外师守河梁。六年封长安君以饶。魏与赵鄴。
九年赵攻燕取貍阳城。兵未罢秦攻鄴拔之。悼襄王卒子幽缪王迁立。
幽缪王迁元年城柏人。二年秦攻武城扈辄率师救之军败死焉。
三年秦攻赤丽、宜安李牧率师与战肥下卻之。封牧为武安君。四年秦攻番吾李牧与之战卻之。
五年代地大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六年大饥民讹言曰:“赵为号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七年秦人攻赵赵大将李牧、将军司马尚将击之。李牧诛司马尚免赵怱及齐将颜聚代之。赵怱军破颜聚亡去。以王迁降。
八年十月邯郸为秦。
太史公曰。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於悼襄王。悼襄王废適子嘉而立迁。迁素无行信谗故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岂不缪哉!秦既虏迁赵之亡大夫共立嘉为王王代六岁秦进兵破嘉遂灭赵以为郡。
赵氏之系与秦同祖。周穆平徐乃封造父。带始事晋夙初有土。岸贾矫诛韩厥立武。宝符临代卒居伯鲁。简梦翟犬灵歌处*女。胡服虽强建立非所。颇、牧不用王迁囚虏。
魏世家
魏之先毕公高之後也。毕公高与周同姓。武王之伐纣而高封於毕於是为毕姓。其後绝封为庶人或在中国或在夷狄。其苗裔曰毕万事晋献公。
献公之十六年赵夙为御毕万为右以伐霍、耿、魏灭之。以耿封赵夙以魏封毕万为大夫。卜偃曰:“毕万之後必大矣万满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满数其必有众。”初毕万卜事晋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
毕万封十一年晋献公卒四子争更立晋乱。而毕万之世弥大从其国名为魏氏。生武子。魏武子以魏诸子事晋公子重耳。晋献公之二十一年武子从重耳出亡。十九年反重耳立为晋文公而令魏武子袭魏氏之後封列为大夫治於魏。生悼子。
魏悼子徙治霍。生魏绛。
魏绛事晋悼公。悼公三年会诸侯。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僇辱杨干。悼公怒曰:“合诸侯以为荣今辱吾弟!”将诛魏绛。或说悼公悼公止。卒任魏绛政使和戎、翟戎、翟亲附。悼公之十一年曰:“自吾用魏绛八年之中九合诸侯戎、翟和子之力也。”赐之乐三让然後受之。徙治安邑。魏绛卒谥为昭子。生魏嬴。嬴生魏献子。
献子事晋昭公。昭公卒而六卿彊公室卑。
晋顷公之十二年韩宣子老魏献子为国政。晋宗室祁氏、羊舌氏相恶六卿诛之尽取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子为之大夫。献子与赵简子、中行文子、范献子并为晋卿。
其後十四岁而孔子相鲁。後四岁赵简子以晋阳之乱也而与韩、魏共攻范、中行氏。魏献子生魏侈。魏侈与赵鞅共攻范、中行氏。
魏侈之孙曰魏桓子与韩康子、赵襄子共伐灭知伯分其地。
桓子之孙曰文侯都。魏文侯元年秦灵公之元年也。与韩武子、赵桓子、周威王同时。
六年城少梁。十三年使子击围繁、庞出其民。十六年伐秦筑临晋元里。
十七年伐中山使子击守之赵仓唐傅之。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於朝歌引车避下谒。田子方不为礼。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且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鵕然柰何其同之哉!”子击不怿而去。西攻秦至郑而还筑雒阴、合阳。
二十二年魏、赵、韩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秦伐我至阳狐。
二十五年子击生子■。
文侯受子夏经艺客段干木过其闾未尝不轼也。秦尝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文侯由此得誉於诸侯。
任西门豹守鄴而河内称治。
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教寡人曰‘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李克对曰:“臣闻之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李克曰:“君不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寡人之相定矣。”李克趋而出过翟璜之家。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李克曰:“魏成子为相矣。”翟璜忿然作色曰:“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於魏成子?西河之守臣之所进也。君内以鄴为忧臣进西门豹。君谋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以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臣何以负於魏成子!”李克曰:“且子之言克於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而置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克对曰:‘君不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是以知魏成子之为相也。且子安得与魏成子比乎?魏成子以食禄千锺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之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原卒为弟子。”
二十六年虢山崩壅河。
三十二年伐郑。城酸枣。败秦于注。三十五年齐伐取我襄陵。三十六年秦侵我阴晋。
三十八年伐秦败我武下得其将识。是岁文侯卒子击立是为武侯。
魏武侯元年赵敬侯初立公子朔为乱不胜奔魏与魏袭邯郸魏败而去。
二年城安邑、王垣。
七年伐齐至桑丘。九年翟败我于澮。使吴起伐齐至灵丘。齐威王初立。
十一年与韩、赵三分晋地灭其後。
十三年秦献公县栎阳。十五年败赵北蔺。
十六年伐楚取鲁阳。武侯卒子■立是为惠王。
惠王元年初武侯卒也子■与公中缓争为太子。公孙颀自宋入赵自赵入韩谓韩懿侯曰:“魏■与公中缓争为太子君亦闻之乎?今魏■得王错挟上党固半国也。因而除之破魏必矣不可失也。”懿侯说乃与赵成侯合军并兵以伐魏战于浊泽魏氏大败魏君围。赵谓韩曰:“除魏君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且利。”韩曰:“不可。杀魏君人必曰暴;割地而退人必曰贪。不如两分之。魏分为两不彊於宋、卫则我终无魏之患矣。”赵不听。韩不说以其少卒夜去。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家谋不和也。若从一家之谋则魏必分矣。故曰“君终无適子其国可破也”。
二年魏败韩于马陵败赵于怀。三年齐败我观。五年与韩会宅阳。城武堵。为秦所败。六年伐取宋仪台。九年伐败韩于澮。与秦战少梁虏我将公孙痤取庞。秦献公卒子孝公立。
十年伐取赵皮牢。彗星见。十二年星昼坠有声。
十四年与赵会鄗。十五年鲁、卫、宋、郑君来朝。十六年与秦孝公会杜平。侵宋黄池宋复取之。
十七年与秦战元里秦取我少梁。围赵邯郸。十八年拔邯郸。赵请救于齐齐使田忌、孙膑救赵败魏桂陵。
十九年诸侯围我襄陵。筑长城塞固阳。
二十年归赵邯郸与盟漳水上。二十一年与秦会彤。赵成侯卒。二十八年齐威王卒。中山君相魏。
三十年魏伐赵赵告急齐。齐宣王用孙子计救赵击魏。魏遂大兴师使庞涓将而令太子申为上将军。过外黄外黄徐子谓太子曰:“臣有百战百胜之术。”太子曰:“可得闻乎?”客曰:“固原效之。”曰:“太子自将攻齐大胜并莒则富不过有魏贵不益为王。若战不胜齐则万世无魏矣。此臣之百战百胜之术也。”太子曰:“诺请必从公之言而还矣。”客曰:“太子虽欲还不得矣。彼劝太子战攻欲啜汁者众。太子虽欲还恐不得矣。”太子因欲还其御曰:“将出而还与北同。”太子果与齐人战败於马陵。齐虏魏太子申杀将军涓军遂大破。
三十一年秦、赵、齐共伐我秦将商君诈我将军公子卬而袭夺其军破之。秦用商君东地至河而齐、赵数破我安邑近秦於是徙治大梁。以公子赫为太子。
三十三年秦孝公卒商君亡秦归魏魏怒不入。三十五年与齐宣王会平阿南。
惠王数被於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者。邹衍、淳于髡、孟轲皆至梁。梁惠王曰:“寡人不佞兵三折於外太子虏上将死国以空虚以羞先君宗庙社稷寡人甚丑之叟不远千里辱幸至弊邑之廷将何利吾国?”孟轲曰:“君不可以言利若是。夫君欲利则大夫欲利大夫欲利则庶人欲利上下争利国则危矣。为人君仁义而已矣何以利为!”
三十六年复与齐王会甄。是岁惠王卒子襄王立。
襄王元年与诸侯会徐州相王也。追尊父惠王为王。
五年秦败我龙贾军四万五千于雕阴围我焦、曲沃。予秦河西之地。
六年与秦会应。秦取我汾阴、皮氏、焦。魏伐楚败之陉山。七年魏尽入上郡于秦。秦降我蒲阳。八年秦归我焦、曲沃。
十二年楚败我襄陵。诸侯执政与秦相张仪会齧桑。十三年张仪相魏。魏有女子化为丈夫。秦取我曲沃、平周。
十六年襄王卒子哀王立。张仪复归秦。
哀王元年五国共攻秦不胜而去。
二年齐败我观津。五年秦使樗里子伐取我曲沃走犀岸门。六年秦来立公子政为太子。与秦会临晋。七年攻齐。与秦伐燕。
八年伐卫拔列城二。见卫君曰:“请罢魏兵免成陵君可乎?”卫君曰:“先生果能孤请世世以卫事先生。”如耳见成陵君曰:“昔者魏伐赵断羊肠拔阏与约斩赵赵分而为二所以不亡者魏为从主也。今卫已迫亡将西请事於秦。与其以秦醳卫不如以魏醳卫卫之德魏必终无穷。”成陵君曰:“诺。”如耳见魏王曰:“臣有谒於卫。卫故周室之别也其称小国多宝器。今国迫於难而宝器不出者其心以为攻卫醳卫不以王为主故宝器虽出必不入於王也。臣窃料之先言醳卫者必受卫者也。”如耳出成陵君入以其言见魏王。魏王听其说罢其兵免成陵君终身不见。
九年与秦王会临晋。张仪、魏章皆归于魏。魏相田需死楚害张仪、犀、薛公。楚相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代曰:“然相者欲谁而君便之?”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代曰:“请为君北必相之。”昭鱼曰:“柰何?”对曰:“君其为梁王代请说君。”昭鱼曰:“柰何?”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代曰:‘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张仪相必右秦而左魏。犀相必右韩而左魏。薛公相必右齐而左魏。梁王长主也必不便也。’王曰:‘然则寡人孰相?’代曰:‘莫若太子之自相。太子之自相是三人者皆以太子为非常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欲得丞相玺也。以魏之彊而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故曰莫若太子之自相也。’”遂北见梁王以此告之。太子果相魏。
十年张仪死。十一年与秦武王会应。十二年太子朝於秦。秦来伐我皮氏未拔而解。十四年秦来归武王后。十六年秦拔我蒲反、阳晋、封陵。十七年与秦会临晋。秦予我蒲反。十八年与秦伐楚。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
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哀王卒子昭王立。
昭王元年秦拔我襄城。二年与秦战我不利。三年佐韩攻秦秦将白起败我军伊阙二十四万。六年予秦河东地方四百里。芒卯以诈重。七年秦拔我城大小六十一。八年秦昭王为西帝齐湣王为东帝月馀皆复称王归帝。九年秦拔我新垣、曲阳之城。
十年齐灭宋宋王死我温。十二年与秦、赵、韩、燕共伐齐败之济西湣王出亡。燕独入临菑。与秦王会西周。
十三年秦拔我安城。兵到大梁去。十八年秦拔郢楚王徙陈。
十九年昭王卒子安釐王立。
安釐王元年秦拔我两城。二年又拔我二城军大梁下韩来救予秦温以和。三年秦拔我四城斩四万。四年秦破我及韩、赵杀十五万人走我将芒卯。魏将段干子请予秦南阳以和。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今王使欲地者制玺使欲玺者制地魏氏地不尽则不知已。且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王曰:“是则然也。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对曰:“王独不见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矣。今王曰‘事始已行不可更’是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枭也?”
九年秦拔我怀。十年秦太子外质於魏死。十一年秦拔我郪丘。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时韩、魏与始孰彊?”对曰:“不如始彊。”王曰:“今时如耳、魏齐与孟尝、芒卯孰贤?”对曰:“不如。”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率彊韩、魏以攻秦犹无柰寡人何也。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而率弱韩、魏以伐秦其无柰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中旗冯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当晋六卿之时知氏最彊灭范、中行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於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湛者三版。知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为参乘。知伯曰:‘吾始不知水之可以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魏桓子肘韩康子韩康子履魏桓子肘足接於车上而知氏地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兵虽彊不能过知氏;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此方其用肘足之时也原王之勿易也!”於是秦王恐。
齐、楚相约而攻魏魏使人求救於秦冠盖相望也而秦救不至。魏人有唐雎者年九十馀矣谓魏王曰:“老臣请西说秦王令兵先臣出。”魏王再拜遂约车而遣之。唐雎到入见秦王。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甚苦矣!夫魏之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已。”唐雎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者臣窃以为用策之臣无任矣。夫魏一万乘之国也然所以西面而事秦称东籓受冠带祠春秋者以秦之彊足以为与也。今齐、楚之兵已合於魏郊矣而秦救不亦将赖其未急也。使之大急彼且割地而约从王尚何救焉?必待其急而救之是失一东籓之魏而彊二敌之齐、楚则王何利焉?”於是秦昭王遽为兵救魏。魏氏复定。
赵使人谓魏王曰:“为我杀范痤吾请献七十里之地。”魏王曰:“诺。”使吏捕之围而未杀。痤因上屋骑危谓使者曰:“与其以死痤市不如以生痤市。有如痤死赵不予王地则王将柰何?故不若与先定割地然後杀痤。”魏王曰:“善。”痤因上书信陵君曰:“痤故魏之免相也赵以地杀痤而魏王听之有如彊秦亦将袭赵之欲则君且柰何?”信陵君言於王而出之。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无忌谓魏王曰: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於亲戚若此而况於仇雠之国乎?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而王不识则不明群臣莫以闻则不忠。
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彊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鄴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今负彊秦之亲王以为利乎?
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後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绝韩上党而攻彊赵是复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倍鄴、朝歌绝漳滏水与赵兵决於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谷行三千里。而攻冥?戹之塞所行甚远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若道河外倍大梁右上蔡、召陵与楚兵决於陈郊秦又不敢。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
夫韩亡之後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已。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於秦秦之欲诛之久矣。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乎?
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间之。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囿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所亡於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於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阑之无周韩而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
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今韩受兵三年秦桡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於赵请为天下雁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是故臣原以从事王王受楚赵之约而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通韩上党於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今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二十年秦围邯郸信陵君无忌矫夺将军晋鄙兵以救赵赵得全。无忌因留赵。二十六年秦昭王卒。
三十年无忌归魏率五国兵攻秦败之河外走蒙骜。魏太子增质於秦秦怒欲囚魏太子增。或为增谓秦王曰:“公孙喜固谓魏相曰‘请以魏疾击秦秦王怒必囚增。魏王又怒击秦秦必伤’。今王囚增是喜之计中也。故不若贵增而合魏以疑之於齐、韩。”秦乃止增。
三十一年秦王政初立。
三十四年安釐王卒太子增立是为景湣王。信陵君无忌卒。
景湣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为秦东郡。二年秦拔我朝歌。■徙野王。三年秦拔我汲。五年秦拔我垣、蒲阳、衍。十五年景湣王卒子王假立。
王假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
三年秦灌大梁虏王假遂灭魏以为郡县。
太史公曰:吾適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於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毕公之苗因国为姓。大名始赏盈数自正。胤裔繁昌系载忠正。杨干就戮智氏奔命。文始建侯武实彊盛。大梁东徙长安北侦。卯既无功卬亦外聘。王假削弱虏於秦政。
韩世家
韩之先与周同姓姓姬氏。其後苗裔事晋得封於韩原曰韩武子。武子後三世有韩厥从封姓为韩氏。
韩厥晋景公之三年晋司寇屠岸贾将作乱诛灵公之贼赵盾。赵盾已死矣欲诛其子赵朔。韩厥止贾贾不听。厥告赵朔令亡。朔曰:“子必能不绝赵祀死不恨矣。”韩厥许之。及贾诛赵氏厥称疾不出。程婴、公孙杵臼之藏赵孤赵武也厥知之。
景公十一年厥与郤克将兵八百乘伐齐败齐顷公于鞍获逢丑父。於是晋作六卿而韩厥在一卿之位号为献子。
晋景公十七年病卜大业之不遂者为祟。韩厥称赵成季之功今後无祀以感景公。景公问曰:“尚有世乎?”厥於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
晋悼公之七年韩献子老。献子卒子宣子代。宣字徙居州。
晋平公十四年吴季札使晋曰:“晋国之政卒归於韩、魏、赵矣。”晋顷公十二年韩宣子与赵、魏共分祁氏、羊舌氏十县。晋定公十五年宣子与赵简子侵伐范、中行氏。宣子卒子贞子代立。贞子徙居平阳。
贞子卒子简子代。简子卒子庄子代。庄子卒子康子代。康子与赵襄子、魏桓子共败知伯分其地地益大大於诸侯。
康子卒子武子代。武子二年伐郑杀其君幽公。十六年武子卒子景侯立。
景侯虔元年伐郑取雍丘。二年郑败我负黍。
六年与赵、魏俱得列为诸侯。
九年郑围我阳翟。景侯卒子列侯取立。
列侯三年聂政杀韩相侠累。九年秦伐我宜阳取六邑。十三年列侯卒子文侯立。是岁魏文侯卒。
文侯二年伐郑取阳城。伐宋到彭城执宋君。七年伐齐至桑丘。郑反晋。九年伐齐至灵丘。十年文侯卒子哀侯立。
哀侯元年与赵、魏分晋国。二年灭郑因徙都郑。
六年韩严弑其君哀侯。而子懿侯立。
懿侯二年魏败我马陵。五年与魏惠王会宅阳。九年魏败我澮。十二年懿侯卒子昭侯立。
昭侯元年秦败我西山。二年宋取我黄池。魏取硃。六年伐东周取陵观、邢丘。
八年申不害相韩脩术行道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
十年韩姬弑其君悼公。十一年昭侯如秦。二十二年申不害死。二十四年秦来拔我宜阳。
二十五年旱作高门。屈宜臼曰:“昭侯不出此门。何也?不时。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昭侯尝利矣不作高门。往年秦拔宜阳今年旱昭侯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谓‘时绌举赢’。”二十六年高门成昭侯卒果不出此门。子宣惠王立。
宣惠王五年张仪相秦。八年魏败我将韩举。十一年君号为王。与赵会区鼠。十四秦伐败我鄢。
十六年秦败我脩鱼虏得韩将宧、申差於浊泽。韩氏急公仲谓韩王曰:“与国非可恃也。今秦之欲伐楚久矣王不如因张仪为和於秦赂以一名都具甲与之南伐楚此以一易二之计也。”韩王曰:“善。”乃警公仲之行将西购於秦。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告之。陈轸曰:“秦之欲伐楚久矣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秦韩并兵而伐楚此秦所祷祀而求也。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王听臣为之警四境之内起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使信王之救己也。纵韩不能听我韩必德王也必不为雁行以来是秦韩不和也兵虽至楚不大病也。为能听我绝和於秦秦必大怒以厚怨韩。韩之南交楚必轻秦;轻秦其应秦必不敬:是因秦、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楚王曰:“善。”乃警四境之内兴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信臣多其车重其币。谓韩王曰:“不穀国虽小已悉之矣。原大国遂肆志於秦不穀将以楚殉韩。”韩王闻之大说乃止公仲之行。公仲曰:“不可。夫以实伐我者秦也以虚名救我者楚也。王恃楚之虚名而轻绝彊秦之敌王必为天下大笑。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也。已有伐形因兵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且王已使人报於秦矣今不行是欺秦也。夫轻欺彊秦而信楚之谋臣恐王必悔之。”韩王不听遂绝於秦。秦因大怒益甲伐韩大战楚救不至韩。十九年大破我岸门。太子仓质於秦以和。
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八万於丹阳。”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
襄王四年与秦武王会临晋。其秋秦使甘茂攻我宜阳。五年秦拔我宜阳斩六万。秦武王卒。六年秦复与我武遂。九年秦复取我武遂。十年太子婴朝秦而归。十一年秦伐我取穰。与秦伐楚败楚将唐眛。
十二年太子婴死。公子咎、公子虮虱争为太子。时虮虱质於楚。苏代谓韩咎曰:“虮虱亡在楚楚王欲内之甚。今楚兵十馀万在方城之外公何不令楚王筑万室之都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救之公必将矣。公因以韩楚之兵奉虮虱而内之其听公必矣必以楚韩封公也。”韩咎从其计。
楚围雍氏韩求救於秦。秦未为使公孙昧入韩。公仲曰:“子以秦为且救韩乎?”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南郑、蓝田出兵於楚以待公’殆不合矣。”公仲曰:“子以为果乎?”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智。”楚威王攻梁也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魏魏折而入於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不如出兵以到之魏楚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今其状阳言与韩其实阴善楚。公待秦而到必轻与楚战。楚阴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公战而胜楚遂与公乘楚施三川而归。公战不胜楚楚塞三川守之公不能救也。窃为公患之。司马庚三反於郢甘茂与昭鱼遇於商於其言收玺实类有约也。”公仲恐曰:“然则柰何?”曰:“公必先韩而後秦先身而後张仪。公不如亟以国合於齐楚齐楚必委国於公。公之所恶者张仪也其实犹不无秦也。”於是楚解雍氏围。
苏代又谓秦太后弟琇戎曰:“公叔伯婴恐秦楚之内虮虱也公何不为韩求质子於楚?楚王听入质子於韩则公叔伯婴知秦楚之不以虮虱为事必以韩合於秦楚。秦楚挟韩以窘魏魏氏不敢合於齐是齐孤也。公又为秦求质子於楚楚不听怨结於韩。韩挟齐魏以围楚楚必重公。公挟秦楚之重以积德於韩公叔伯婴必以国待公。”於是虮虱竟不得归韩。韩立咎为太子。齐、魏王来。
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襄王卒太子咎立是为釐王。
釐王三年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秦败我二十四万虏喜伊阙。五年秦拔我宛。六年与秦武遂地二百里。十年秦败我师于夏山。十二年与秦昭王会西周而佐秦攻齐。齐败湣王出亡。十四年与秦会两周间。二十一年使暴烝救魏为秦所败烝走开封。
二十三年赵、魏攻我华阳。韩告急於秦秦不救。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原公虽病为一宿之行。”陈筮见穰侯。穰侯曰:“事急乎?故使公来。”陈筮曰:“未急也。”穰侯怒曰:“是可以为公之主使乎?夫冠盖相望告敝邑甚急公来言未急何也?”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佗从以未急故复来耳。”穰侯曰:“公无见王请今兵救韩。”八日而至败赵、魏於华阳之下。是岁釐王卒子桓惠王立。
桓惠王元年伐燕。九年秦拔我陉城汾旁。十年秦击我於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於长平。十七年秦拔我阳城、负黍。二十二年秦昭王卒。二十四年秦拔我城皋、荥阳。二十六年秦悉拔我上党。二十九年秦拔我十三城。
三十四年桓惠王卒子王安立。
王安五年秦攻韩韩急使韩非使秦秦留非因杀之。
九年秦虏王安尽入其地为颍州郡。韩遂亡。
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韩氏之功於晋未睹其大者也。然与赵、魏终为诸侯十馀世宜乎哉!
韩氏之先实宗周武。事微国小春秋无语。後裔事晋韩原是处。赵孤克立智伯可取。既徙平阳又侵负黍。景赵俱侯惠又僭主。秦败脩鱼魏会区鼠。韩非虽使不禁狼虎。
田敬仲完世家
陈完者陈厉公他之子也。完生周太史过陈陈厉公使卜完卦得观之否:“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而在异国乎?非此其身也在其子孙。若在异国必姜姓。姜姓四岳之後。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厉公者陈文公少子也其母蔡女。文公卒厉公兄鲍立是为桓公。桓公与他异母。及桓公病蔡人为他杀桓公鲍及太子免而立他为厉公。厉公既立娶蔡女。蔡女淫於蔡人数归厉公亦数如蔡。桓公之少子林怨厉公杀其父与兄乃令蔡人诱厉公而杀之。林自立是为庄公。故陈完不得立为陈大夫。厉公之杀以淫出国故春秋曰“蔡人杀陈他”罪之也。
庄公卒立弟杵臼是为宣公。宣公二十一年杀其太子御寇。御寇与完相爱恐祸及己完故奔齐。齐桓公欲使为卿辞曰:“羁旅之臣幸得免负檐君之惠也不敢当高位。”桓公使为工正。齐懿仲欲妻完卜之占曰:“是谓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後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与京。”卒妻完。完之奔齐齐桓公立十四年矣。
完卒谥为敬仲。仲生■孟夷。敬仲之如齐以陈字为田氏。
田■孟夷生湣孟庄田湣孟庄生文子须无。田文子事齐庄公。
晋之大夫栾逞作乱於晋来奔齐齐庄公厚客之。晏婴与田文子谏庄公弗听。
文子卒生桓子无宇。田桓子无宇有力事齐庄公甚有宠。
无宇卒生武子开与釐子乞。田釐子乞事齐景公为大夫其收赋税於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予民以大斗行阴德於民而景公弗禁。由此田氏得齐众心宗族益彊民思田氏。晏子数谏景公景公弗听。已而使於晋与叔向私语曰:“齐国之政卒归於田氏矣。”
晏婴卒後范、中行氏反晋。晋攻之急范、中行请粟於齐。田乞欲为乱树党於诸侯乃说景公曰:“范、中行数有德於齐齐不可不救。”齐使田乞救之而输之粟。
景公太子死後有宠姬曰芮子生子荼。景公病命其相国惠子与高昭子以子荼为太子。景公卒两相高、国立荼是为晏孺子。而田乞不说欲立景公他子阳生。阳生素与乞欢。晏孺子之立也阳生奔鲁。田乞伪事高昭子、国惠子者每朝代参乘言曰:“始诸大夫不欲立孺子。孺子既立君相之大夫皆自危谋作乱。”又绐大夫曰:“高昭子可畏也及未先之。”诸大夫从之。田乞、鲍牧与大夫以兵入公室攻高昭子。昭子闻之与国惠子救公。公师败。田乞之众追国惠子惠子奔莒遂返杀高昭子。晏圉奔鲁。
田乞使人之鲁迎阳生。阳生至齐匿田乞家。请诸大夫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幸而来会饮。”会饮田氏。田乞盛阳生橐中置坐中央。橐出阳生曰:“此乃齐君矣。”大夫皆伏谒。将盟立之田乞诬曰:“吾与鲍牧谋共立阳生也。”鲍牧怒曰:“大夫忘景公之命乎?”诸大夫欲悔阳生乃顿曰:“可则立之不可则已。”鲍牧恐祸及己乃复曰:“皆景公之子何为不可!”遂立阳生於田乞之家是为悼公。乃使人迁晏孺子於骀而杀孺子荼。悼公既立田乞为相专齐政。
四年田乞卒子常代立是为田成子。
鲍牧与齐悼公有郄弑悼公。齐人共立其子壬是为简公。田常成子与监止俱为左右相相简公。田常心害监止监止幸於简公权弗能去。於是田常复脩釐子之政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齐人歌之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齐大夫朝御鞅谏简公曰:“田、监不可并也君其择焉。”君弗听。
子我者监止之宗人也常与田氏有卻。田氏疏族田豹事子我有宠。子我曰:“吾欲尽灭田氏適以豹代田氏宗。”豹曰:“臣於田氏疏矣。”不听。已而豹谓田氏曰:“子我将诛田氏田氏弗先祸及矣。”子我舍公宫田常兄弟四人乘如公宫欲杀子我。子我闭门。简公与妇人饮檀台将欲击田常。太史子馀曰:“田常非敢为乱将除害。”简公乃止。田常出闻简公怒恐诛将出亡。田子行曰:“需事之贼也。”田常於是击子我。子我率其徒攻田氏不胜出亡。田氏之徒追杀子我及监止。
简公出奔田氏之徒追执简公于徐州。简公曰:“蚤从御鞅之言不及此难。”田氏之徒恐简公复立而诛己遂杀简公。简公立四年而杀。於是田常立简公弟骜是为平公。平公即位田常为相。
田常既杀简公惧诸侯共诛己乃尽归鲁、卫侵地西约晋、韩、魏、赵氏南通吴、越之使脩功行赏亲於百姓以故齐复定。
田常言於齐平公曰:“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罚人之所恶臣请行之。”行之五年齐国之政皆归田常。田常於是尽诛鲍、晏、监止及公族之彊者而割齐自安平以东至琅邪自为封邑。封邑大於平公之所食。
田常乃选齐国中女子长七尺以上为後宫後宫以百数而使宾客舍人出入後宫者不禁。及田常卒有七十馀男。
田常卒子襄子盘代立相齐。常谥为成子。
田襄子既相齐宣公三晋杀知伯分其地。襄子使其兄弟宗人尽为齐都邑大夫与三晋通使且以有齐国。
襄子卒子庄子白立。田庄子相齐宣公。宣公四十三年伐晋毁黄城围阳狐。明年伐鲁、葛及安陵。明年取鲁之一城。
庄子卒子太公和立。田太公相齐宣公。宣公四十八年取鲁之郕。明年宣公与郑人会西城。伐卫取毌丘。宣公五十一年卒田会自廪丘反。
宣公卒子康公贷立。贷立十四年淫於酒妇人不听政。太公乃迁康公於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明年鲁败齐平6。
三年太公与魏文侯会浊泽求为诸侯。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诸侯请立齐相田和为诸侯。周天子许之。康公之十九年田和立为齐侯列於周室纪元年。
齐侯太公和立二年和卒子桓公午立。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韩韩求救於齐。齐桓公召大臣而谋曰:“蚤救之孰与晚救之?”驺忌曰:“不若勿救。”段干朋曰:“不救则韩且折而入於魏不若救之。”田臣思曰:“过矣君之谋也!秦、魏攻韩、楚赵必救之是天以燕予齐也。”桓公曰:“善”。乃阴告韩使者而遣之。韩自以为得齐之救因与秦、魏战。楚、赵闻之果起兵而救之。齐因起兵袭燕国取桑丘。
六年救卫。桓公卒子威王因齐立。是岁故齐康公卒绝无後奉邑皆入田氏。
齐威王元年三晋因齐丧来伐我灵丘。三年三晋灭晋後而分其地。六年鲁伐我入阳关。晋伐我至博陵。七年卫伐我取薛陵。九年赵伐我取甄。
威王初即位以来不治委政卿大夫九年之间诸侯并伐国人不治。於是威王召即墨大夫而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誉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曰:“自子之守阿誉言日闻。然使使视阿田野不辟民贫苦。昔日赵攻甄子弗能救。卫取薛陵子弗知。是子以币厚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皆并烹之。遂起兵西击赵、卫败魏於浊泽而围惠王。惠王请献观以和解赵人归我长城。於是齐国震惧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齐国大治。诸侯闻之莫敢致兵於齐二十馀年。
驺忌子以鼓琴见威王威王说而舍之右室。须臾王鼓琴驺忌子推户入曰:“善哉鼓琴!”王勃然不说去琴按剑曰:“夫子见容未察何以知其善也?”驺忌子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攫之深醳之愉者政令也;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吾是以知其善也。”王曰:“善语音。”驺忌子曰:“何独语音夫治国家而弭人民皆在其中。”王又勃然不说曰:“若夫语五音之纪信未有如夫子者也。若夫治国家而弭人民又何为乎丝桐之间?”驺忌子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攫之深而舍之愉者政令也;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夫复而不乱者所以治昌也;连而径者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调而天下治。夫治国家而弭人民者无若乎五音者。”王曰:“善。”
驺忌子见三月而受相印。淳于髡见之曰:“善说哉!髡有愚志原陈诸前。”驺忌子曰:“谨受教。”淳于髡曰:“得全全昌失全全亡。”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毋离前。”淳于髡曰:“豨膏棘轴所以为滑也然而不能运方穿。”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事左右。”淳于髡曰:“弓胶昔幹所以为合也然而不能傅合疏罅。”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自附於万民。”淳于髡曰:“狐裘虽敝不可补以黄狗之皮。”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择君子毋杂小人其间。”淳于髡曰:“大车不较不能载其常任;琴瑟不较不能成其五音。”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脩法律而督奸吏。”淳于髡说毕趋出至门而面其仆曰:“是人者吾语之微言五其应我若响之应声是人必封不久矣。”居期年封以下邳号曰成侯。
威王二十三年与赵王会平6。二十四年与魏王会田於郊。魏王问曰:“王亦有宝乎?”威王曰:“无有。”梁王曰:“若寡人国小也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後各十二乘者十枚奈何以万乘之国而无宝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与王异。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东取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吾臣有朌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於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馀家。吾臣有种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将以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梁惠王惭不怿而去。
二十六年魏惠王围邯郸赵求救於齐。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救赵孰与勿救?”驺忌子曰:“不如勿救。”段干朋曰:“不救则不义且不利。”威王曰:“何也?”对曰:“夫魏氏并邯郸其於齐何利哉?且夫救赵而军其郊是赵不伐而魏全也。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郸拔而乘魏之弊。”威王从其计。
其後成侯驺忌与田忌不善公孙阅谓成侯忌曰:“公何不谋伐魏田忌必将。战胜有功则公之谋中也;战不胜非前死则後北而命在公矣。”於是成侯言威王使田忌南攻襄陵。十月邯郸拔齐因起兵击魏大败之桂陵。於是齐最彊於诸侯自称为王以令天下。
三十三年杀其大夫牟辛。
三十五年公孙阅又谓成侯忌曰:“公何不令人操十金卜於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战而三胜声威天下。欲为大事亦吉乎不吉乎’?”卜者出因令人捕为之卜者验其辞於王之所。田忌闻之因率其徒袭攻临淄求成侯不胜而饹。
三十六年威王卒子宣王辟彊立。
宣王元年秦用商鞅。周致伯於秦孝公。
二年魏伐赵。赵与韩亲共击魏。赵不利战於南梁。宣王召田忌复故位。韩氏请救於齐。宣王召大臣而谋曰:“蚤救孰与晚救?”驺忌子曰:“不如勿救。”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於魏不如蚤救之。”孙子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於韩也。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愬於齐矣。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重利而得尊名也。”宣王曰:“善。”乃阴告韩之使者而遣之。韩因恃齐五战不胜而东委国於齐。齐因起兵使田忌、田婴将孙子为师救韩、赵以击魏大败之马陵杀其将庞涓虏魏太子申。其後三晋之王皆因田婴朝齐王於博望盟而去。
七年与魏王会平阿南。明年复会甄。魏惠王卒。明年与魏襄王会徐州诸侯相王也。十年楚围我徐州。十一年与魏伐赵赵决河水灌齐、魏兵罢。十八年秦惠王称王。
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于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
十九年宣王卒子湣王地立。
湣王元年秦使张仪与诸侯执政会于齧桑。三年封田婴於薛。四年迎妇于秦。七年与宋攻魏败之观泽。
十二年攻魏。楚围雍氏秦败屈丐。苏代谓田轸曰:“臣原有谒於公其为事甚完使楚利公成为福不成亦为福。今者臣立於门客有言曰魏王谓韩冯、张仪曰:‘煮枣将拔齐兵又进子来救寡人则可矣;不救寡人寡人弗能拔。’此特转辞也。秦、韩之兵毋东旬馀则魏氏转韩从秦秦逐张仪交臂而事齐楚此公之事成也。”田轸曰:“柰何使无东?”对曰:“韩冯之救魏之辞必不谓韩王曰‘冯以为魏’必曰‘冯将以秦韩之兵东卻齐宋冯因抟三国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於楚故地必尽得之矣’。张仪救魏之辞必不谓秦王曰‘仪以为魏’必曰‘仪且以秦韩之兵东距齐宋仪将抟三国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於楚名存亡国实伐三川而归此王业也’。公令楚王与韩氏地使秦制和谓秦王曰‘请与韩地而王以施三川韩氏之兵不用而得地於楚’。韩冯之东兵之辞且谓秦何?曰‘秦兵不用而得三川伐楚韩以窘魏魏氏不敢东是孤齐也’。张仪之东兵之辞且谓何?曰‘秦韩欲地而兵有案声威於魏魏氏之欲不失齐楚者有资矣’。魏氏转秦韩争事齐楚楚王欲而无与地公令秦韩之兵不用而得地有一大德也。秦韩之王劫於韩冯、张仪而东兵以徇服魏公常执左券以责於秦韩此其善於公而恶张子多资矣。”
十三年秦惠王卒。二十三年与秦击败楚於重丘。二十四年秦使泾阳君质於齐。二十五年归泾阳君于秦。孟尝君薛文入秦即相秦。文亡去。二十六年齐与韩魏共攻秦至函谷军焉。二十八年秦与韩河外以和兵罢。二十九年赵杀其主父。齐佐赵灭中山。
三十六年王为东帝秦昭王为西帝。苏代自燕来入齐见於章华东门。齐王曰:“嘻善子来!秦使魏厓致帝子以为何如?”对曰:“王之问臣也卒而患之所从来微原王受之而勿备称也。秦称之天下安之王乃称之无後也。且让争帝名无伤也。秦称之天下恶之王因勿称以收天下此大资也。且天下立两帝王以天下为尊齐乎?尊秦乎?”王曰:“尊秦。”曰:“释帝天下爱齐乎?爱秦乎?”王曰:“爱齐而憎秦。”曰:“两帝立约伐赵孰与伐桀宋之利?”王曰:“伐桀宋利。”对曰:“夫约钧然与秦为帝而天下独尊秦而轻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秦伐赵不如伐桀宋之利故原王明释帝以收天下倍约宾秦无争重而王以其间举宋。夫有宋卫之阳地危;有济西赵之阿东国危;有淮北楚之东国危;有陶、平6梁门不开。释帝而贷之以伐桀宋之事国重而名尊燕楚所以形服天下莫敢不听此汤武之举也。敬秦以为名而後使天下憎之此所谓以卑为尊者也。原王孰虑之。”於是齐去帝复为王秦亦去帝位。
三十八年伐宋。秦昭王怒曰:“吾爱宋与爱新城、阳晋同。韩聂与吾友也而攻吾所爱何也?”苏代为齐谓秦王曰:“韩聂之攻宋所以为王也。齐彊辅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事秦是王不烦一兵不伤一士无事而割安邑也此韩聂之所祷於王也。”秦王曰:“吾患齐之难知。一从一衡其说何也?”对曰:“天下国令齐可知乎?齐以攻宋其知事秦以万乘之国自辅不西事秦则宋治不安。中国白头游敖之士皆积智欲离齐秦之交伏式结轶西驰者未有一人言善齐者也伏式结轶东驰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何则?皆不欲齐秦之合也。何晋楚之智而齐秦之愚也!晋楚合必议齐秦齐秦合必图晋楚请以此决事。”秦王曰:“诺。”於是齐遂伐宋宋王出亡死於温。齐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晋欲以并周室为天子。泗上诸侯邹鲁之君皆称臣诸侯恐惧。
三十九年秦来伐拔我列城九。
四十年燕、秦、楚、三晋合谋各出锐师以伐败我济西。王解而卻。燕将乐毅遂入临淄尽取齐之宝藏器。湣王出亡之卫。卫君辟宫舍之称臣而共具。湣王不逊人侵之。湣王去走邹、鲁有骄色邹、鲁君弗内遂走莒。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相齐湣王。淖齿遂杀湣王而与燕共分齐之侵地卤器。
湣王之遇杀其子法章变名姓为莒太史敫家庸。太史敫女奇法章状貌以为非恆人怜而常窃衣食之而与私通焉。淖齿既以去莒莒中人及齐亡臣相聚求湣王子欲立之。法章惧其诛己也久之乃敢自言“我湣王子也”。於是莒人共立法章是为襄王。以保莒城而布告齐国中:“王已立在莒矣。”
襄王既立立太史氏女为王后是为君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种也汙吾世。”终身不睹君王后。君王后贤不以不睹故失人子之礼。
襄王在莒五年田单以即墨攻破燕军迎襄王於莒入临菑。齐故地尽复属齐。齐封田单为安平君。
十四年秦击我刚寿。十九年襄王卒子建立。
王建立六年秦攻赵齐楚救之。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退兵不亲遂攻之。”赵无食请粟於齐齐不听。周子曰:“不如听之以退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卻是秦之计中而齐楚之计过也。且赵之於齐楚扞蔽也犹齿之有脣也脣亡则齿寒。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且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甕沃焦釜也。夫救赵高义也;卻秦兵显名也。义救亡国威卻彊秦之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为国计者过矣。”齐王弗听。秦破赵於长平四十馀万遂围邯郸。
十六年秦灭周。君王后卒。二十三年秦置东郡。二十八年王入朝秦秦王政置酒咸阳。三十五年秦灭韩。三十七年秦灭赵。三十八年燕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杀轲。明年秦破燕燕王亡走辽东。明年秦灭魏秦兵次於历下。四十二年秦灭楚。明年虏代王嘉灭燕王喜。
四十四年秦兵击齐。齐王听相后胜计不战以兵降秦。秦虏王建迁之共。遂灭齐为郡。天下壹并於秦秦王政立号为皇帝。始君王后贤事秦谨与诸侯信齐亦东边海上秦日夜攻三晋、燕、楚五国各自救於秦以故王建立四十馀年不受兵。君王后死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多使宾客入秦秦又多予金客皆为反间劝王去从朝秦不脩攻战之备不助五国攻秦秦以故得灭五国。五国已亡秦兵卒入临淄民莫敢格者。王建遂降迁於共。故齐人怨王建不蚤与诸侯合从攻秦听奸臣宾客以亡其国歌之曰:“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疾建用客之不详也。
太史公曰:盖孔子晚而喜易。易之为术幽明远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後;及完奔齐懿仲卜之亦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
田完避难奔于大姜;始辞羁旅终然凤皇。物莫两盛代五其昌。二君比犯三晋争强。和始擅命威遂称王。祭急燕、赵弟列康、庄。秦假东帝莒立法章。王建失国松柏苍苍。
孔子世家
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於尼丘得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於防山。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母讳之也。孔子为兒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孔子母死乃殡五父之衢盖其慎也。郰人輓父之母诲孔子父墓然後往合葬於防焉。
孔子要绖季氏飨士孔子与往。阳虎绌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
孔子年十七鲁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孔丘圣人之後灭於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恭故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敢余侮。饘於是粥於是以餬余口。”其恭如是。吾闻圣人之後虽不当世必有达者。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吾即没若必师之。”及釐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由是为司空。已而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於陈蔡之间於是反鲁。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请与孔子適周。”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適周问礼盖见老子云。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
是时也晋平公淫六卿擅权东伐诸侯;楚灵王兵彊陵轹中国;齐大而近於鲁。鲁小弱附於楚则晋怒;附於晋则楚来伐;不备於齐齐师侵鲁。
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適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说。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师败奔於齐齐处昭公乾侯。其後顷之鲁乱。孔子適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後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
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於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坟羊。”
吴伐越堕会稽得骨节专车。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於会稽山防风氏後至禹杀而戮之其节专车此为大矣。”吴客曰:“谁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其守为神社稷为公侯皆属於王者。”客曰:“防风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为釐姓。在虞、夏、商为汪罔於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客曰:“人长几何?”仲尼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於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桓子嬖臣曰仲梁怀与阳虎有隙。阳虎欲逐怀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怀益骄阳虎执怀。桓子怒阳虎因囚桓子与盟而醳之。阳虎由此益轻季氏。季氏亦僭於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脩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於季氏因阳虎为乱欲废三桓之適更立其庶孽阳虎素所善者遂执季桓子。桓子诈之得脱。定公九年阳虎不胜奔于齐。是时孔子年五十。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说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然亦卒不行。
其後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
定公十年春及齐平。夏齐大夫黎鉏言於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於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於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於此!请命有司!”有司卻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於鲁君为之柰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质。”於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於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於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鄣无成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成弗克。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於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於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盍致地焉?”黎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於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於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师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己以实告。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孔子遂適卫主於子路妻兄颜浊邹家。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居顷之或谮孔子於卫灵公。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
将適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於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後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後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甯武子臣於卫然後得去。
去即过蒲。月馀反乎卫主蘧伯玉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原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夫人自帷中再拜环珮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居卫月馀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巿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於是丑之去卫过曹。是岁鲁定公卒。
孔子去曹適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矣。”孔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孔子適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孔子遂至陈主於司城贞子家。岁馀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赵鞅伐朝歌。楚围蔡蔡迁于吴。吴败越王句践会稽。
有隼集于陈廷而死楛矢贯之石砮矢长尺有咫。陈湣公使使问仲尼。仲尼曰:“隼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於是肃慎贡楛矢石砮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肃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分同姓以珍玉展亲;分异姓以远职使无忘服。故分陈以肃慎矢。”试求之故府果得之。
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彊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於是孔子去陈。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於匡今又遇难於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毋適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適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对曰:“可。”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灵公曰:“善。”然不伐蒲。
灵公老怠於政不用孔子。孔子喟然叹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孔子行。
佛肸为中牟宰。赵简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闻诸夫子“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孔子击磬。有荷蒉而过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硜々乎莫己知也夫而已矣!”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有间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师襄子辟席再拜曰:“师盖云文王操也。”
孔子既不得用於卫将西见赵简子。至於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杀之乃从政。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於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乎丘哉!”乃还息乎陬乡作为陬操以哀之。而反乎卫入主蘧伯玉家。
他日灵公问兵陈。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
夏卫灵公卒立孙辄是为卫出公。六月赵鞅内太子蒯聩于戚。阳虎使太子絻八人衰绖伪自卫迎者哭而入遂居焉。冬蔡迁于州来。是岁鲁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齐助卫围戚以卫太子蒯聩在故也。
夏鲁桓釐庙燔南宫敬叔救火。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於桓釐庙乎?”已而果然。
秋季桓子病辇而见鲁城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於孔子故不兴也。”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後数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终为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康子曰:“则谁召而可?”曰:“必召厓求。”於是使使召厓求。厓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子赣知孔子思归送厓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
厓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陈迁于蔡。蔡昭公将如吴吴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迁州来後将往大夫惧复迁公孙翩射杀昭公。楚侵蔡。秋齐景公卒。
明年孔子自蔡如叶。叶公问政孔子曰:“政在来远附迩。”他日叶公问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对。孔子闻之曰:“由尔何不对曰“其为人也学道不倦诲人不厌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去叶反于蔡。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以为隐者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彼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谓子路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与?”曰:“然。”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与其从辟人之士岂若从辟世之士哉!”櫌而不辍。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他日子路行遇荷?丈人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穀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以告孔子曰:“隐者也。”复往则亡。
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於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於是乃相与徒役围孔子於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子贡色作。孔子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然。非与?”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於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子贡入见。孔子曰:“赐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於此?”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孔子曰:“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脩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脩尔道而求为容。赐而志不远矣!”
子贡出颜回入见。孔子曰:“回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於此?”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夫道之不脩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脩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於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後得免。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曰:“无有。”“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曰:“无有。”“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无有。”“且楚之祖封於周号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去弗得与之言。
於是孔子自楚反乎卫。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鲁哀公六年也。
其明年吴与鲁会缯徵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往然後得已。
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而孔子弟子多仕於卫卫君欲得孔子为政。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夫君子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於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其明年厓有为季氏将师与齐战於郎克之。季康子曰:“子之於军旅学之乎?性之乎?”厓有曰:“学之於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对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求之至於此道虽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对曰:“欲召之则毋以小人固之则可矣。”而卫孔文子将攻太叔问策於仲尼。仲尼辞不知退而命载而行曰:“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文子固止。会季康子逐公华、公宾、公林以币迎孔子孔子归鲁。
孔子之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
鲁哀公问政对曰:“政在选臣。”季康子问政曰:“举直错诸枉则枉者直。”康子患盗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然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足则吾能徵之矣。”观殷夏所损益曰:“後虽百世可知也以一文一质。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故书传、礼记自孔氏。
孔子语鲁大师:“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纵之纯如皦如绎如也以成。”“吾自卫反鲁然後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古者诗三千馀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於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於易则彬彬矣。”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如颜浊邹之徒颇受业者甚众。
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所慎:齐战疾。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不愤不启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弗复也。
其於乡党恂恂似不能言者。其於宗庙朝廷辩辩言唯谨尔。朝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
入公门鞠躬如也;趋进翼如也。君召使儐色勃如也。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鱼馁肉败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食於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是日哭则不歌。见齐衰、瞽者虽童子必变。
“三人行必得我师。”“德之不脩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使人歌善则使复之然后和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蔑由也已。”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曰:“我何执?执御乎?执射乎?我执御矣。”牢曰:“子云“不试故艺”。”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鉏商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喟然叹曰:“莫知我夫!”子贡曰:“何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行中清废中权”。“我则异於是无可无不可。”
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於後世哉?”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约其文辞而指博。故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於河阳”:推此类以绳当世。贬损之义後有王者举而开之。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於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明岁子路死於卫。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於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於东阶周人於西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後七日卒。
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哀公诔之曰:“旻天不吊不玦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毋自律!”子贡曰:“君其不没於鲁乎!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愆。失志为昏失所为愆。”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余一人”非名也。”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唯子赣庐於冢上凡六年然後去。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馀室因命曰孔里。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於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顷。故所居堂弟子内後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至于汉二百馀年不绝。高皇帝过鲁以太牢祠焉。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後从政。
孔子生鲤字伯鱼。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
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尝困於宋。子思作中庸。
子思生白字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尝为魏相。
子慎生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死於陈下。
鲋弟子襄年五十七。尝为孝惠皇帝博士迁为长沙太守。长九尺六寸。
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安国为今皇帝博士至临淮太守蚤卒。安国生卬卬生驩。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適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馀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於夫子可谓至圣矣!
孔子之胄出于商国。弗父能让正考铭勒。防叔来奔邹人掎足。尼丘诞圣阙里生德。七十升堂四方取则。卯诛两观摄相夹谷。歌凤遽衰泣麟何促!九流仰镜万古钦躅。
陈涉世家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庸者笑而应曰:“若为庸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闾左適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弟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馀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
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彊为楚王。婴後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彊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徵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馀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楚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於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後故甯陵君咎为魏王。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陈王乃立甯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周市卒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於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於敖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緤、符离人硃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於郯。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事当令於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庸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沈沈者!”楚人谓多为夥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陈王以硃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冢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王、武王、昭王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连衡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於是六国之士有甯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勣、陈轸、邵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什倍之地百万之师仰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固已困矣。於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馀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彊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籓篱卻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亦不敢贯弓而报怨。於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谿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馀威振於殊俗。然而陈涉甕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硃、猗顿之富也。蹑足行伍之间俯仰仟佰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会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於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櫌棘矜非銛於句戟长铩也;適戍之众非俦於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尝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而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抑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然後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陈胜事厥号张楚。鬼怪是凭鸿鹄自许。葛婴东下周文西拒。始亲硃房又任胡武。夥颐见杀腹心不与。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外戚世家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末喜。殷之兴也以有娀纣之杀也嬖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於襃姒。故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釐降春秋讥不亲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於臣父不能得之於子况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
太史公曰:秦以前尚略矣其详靡得而记焉。汉兴吕娥姁为高祖正后男为太子。及晚节色衰爱弛而戚夫人有宠其子如意几代太子者数矣。及高祖崩吕后夷戚氏诛赵王而高祖後宫唯独无宠疏远者得无恙。
吕后长女为宣平侯张敖妻敖女为孝惠皇后。吕太后以重亲故欲其生子万方终无子诈取後宫人子为子。及孝惠帝崩天下初定未久继嗣不明。於是贵外家王诸吕以为辅而以吕禄女为少帝后欲连固根本牢甚然无益也。
高后崩合葬长陵。禄、产等惧诛谋作乱。大臣征之天诱其统卒灭吕氏。唯独置孝惠皇后居北宫。迎立代王是为孝文帝奉汉宗庙。此岂非天邪?非天命孰能当之?
薄太后父吴人姓薄氏秦时与故魏王宗家女魏媪通生薄姬而薄父死山阴因葬焉。
及诸侯畔秦魏豹立为魏王而魏媪内其女於魏宫。媪之许负所相相薄姬云当生天子。是时项羽方与汉王相距荥阳天下未有所定。豹初与汉击楚及闻许负言心独喜因背汉而畔中立更与楚连和。汉使曹参等击虏魏王豹以其国为郡而薄姬输织室。豹已死汉王入织室见薄姬有色诏内後宫岁馀不得幸。始姬少时与管夫人、赵子兒相爱约曰:“先贵无相忘。”已而管夫人、赵子兒先幸汉王。汉王坐河南宫成皋台此两美人相与笑薄姬初时约。汉王闻之问其故两人具以实告汉王。汉王心惨然怜薄姬是日召而幸之。薄姬曰:“昨暮夜妾梦苍龙据吾腹。”高帝曰:“此贵徵也吾为女遂成之。”一幸生男是为代王。其後薄姬希见高祖。
高祖崩诸御幸姬戚夫人之属吕太后怒皆幽之不得出宫。而薄姬以希见故得出从子之代为代王太后。太后弟薄昭从如代。
代王立十七年高后崩。大臣议立後疾外家吕氏彊皆称薄氏仁善故迎代王立为孝文皇帝而太后改号曰皇太后弟薄昭封为轵侯。
薄太后母亦前死葬栎阳北。於是乃追尊薄父为灵文侯会稽郡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已下吏奉守冢寝庙上食祠如法。而栎阳北亦置灵文侯夫人园如灵文侯园仪。薄太后以为母家魏王後早失父母其奉薄太后诸魏有力者於是召复魏氏赏赐各以亲疏受之。薄氏侯者凡一人。
薄太后後文帝二年以孝景帝前二年崩葬南陵。以吕后会葬长陵故特自起陵近孝文皇帝霸陵。
窦太后赵之清河观津人也。吕太后时窦姬以良家子入宫侍太后。太后出宫人以赐诸王各五人窦姬与在行中。窦姬家在清河欲如赵近家请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赵之伍中。”宦者忘之误置其籍代伍中。籍奏诏可当行。窦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相彊乃肯行。至代代王独幸窦姬生女嫖後生两男。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立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孝文帝立数月公卿请立太子而窦姬长男最长立为太子。立窦姬为皇后女嫖为长公主。其明年立少子武为代王已而又徙梁是为梁孝王。
窦皇后亲蚤卒葬观津。於是薄太后乃诏有司追尊窦后父为安成侯母曰安成夫人。令清河置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比灵文园法。
窦皇后兄窦长君弟曰窦广国字少君。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其处。传十馀家至宜阳为其主入山作炭暮卧岸下百馀人岸崩尽压杀卧者少君独得脱不死。自卜数日当为侯从其家之长安。闻窦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去时虽小识其县名及姓又常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窦皇后言之於文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果是。又复问他何以为验?对曰:“姊去我西时与我决於传舍中丐沐沐我请食饭我乃去。”於是窦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横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乃厚赐田宅金钱封公昆弟家於长安。
绛侯、灌将军等曰:“吾属不死命乃且县此两人。两人所出微不可不为择师傅宾客又复效吕氏大事也。”於是乃选长者士之有节行者与居。窦长君、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尊贵骄人。
窦皇后病失明。文帝幸邯郸慎夫人、尹姬皆毋子。孝文帝崩孝景帝立乃封广国为章武侯。长君前死封其子彭祖为南皮侯。吴楚反时窦太后从昆弟子窦婴任侠自喜将兵以军功为魏其侯。窦氏凡三人为侯。
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
窦太后後孝景帝六岁崩合葬霸陵。遗诏尽以东宫金钱财物赐长公主嫖。
王太后槐里人母曰臧兒。臧兒者故燕王臧荼孙也。臧兒嫁为槐里王仲妻生男曰信与两女。而仲死臧兒更嫁长陵田氏生男蚡、胜。臧兒长女嫁为金王孙妇生一女矣而臧兒卜筮之曰两女皆当贵。因欲奇两女乃夺金氏。金氏怒不肯予决乃内之太子宫。太子幸爱之生三女一男。男方在身时王美人梦日入其怀。以告太子太子曰:“此贵徵也。”未生而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王夫人生男。
先是臧兒又入其少女兒姁兒姁生四男。
景帝为太子时薄太后以薄氏女为妃。及景帝立立妃曰薄皇后。皇后毋子毋宠。薄太后崩废薄皇后。
景帝长男荣其母栗姬。栗姬齐人也。立荣为太子。长公主嫖有女欲予为妃。栗姬妒而景帝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景帝得贵幸皆过栗姬栗姬日怨怒谢长公主不许。长公主欲予王夫人王夫人许之。长公主怒而日谗栗姬短於景帝曰:“栗姬与诸贵夫人幸姬会常使侍者祝唾其背挟邪媚道。”景帝以故望之。
景帝尝体不安心不乐属诸子为王者於栗姬曰:“百岁後善视之。”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景帝恚心嗛之而未也。
长公主日誉王夫人男之美景帝亦贤之又有曩者所梦日符计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望栗姬因怒未解阴使人趣大臣立栗姬为皇后。大行奏事毕曰:“‘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太子母无号宜立为皇后。”景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案诛大行而废太子为临江王。栗姬愈恚恨不得见以忧死。卒立王夫人为皇后其男为太子封皇后兄信为盖侯。
景帝崩太子袭号为皇帝。尊皇太后母臧兒为平原君。封田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
景帝十三男一男为帝十二男皆为王。而兒姁早卒其四子皆为王。王太后长女号日平阳公主次为南宫公主次为林虑公主。
盖侯信好酒。田蚡、胜贪巧於文辞。王仲蚤死葬槐里追尊为共侯置园邑二百家。及平原君卒从田氏葬长陵置园比共侯园。而王太后後孝景帝十六岁以元朔四年崩合葬阳陵。王太后家凡三人为侯。
卫皇后字子夫生微矣。盖其家号曰卫氏出平阳侯邑。子夫为平阳主讴者。武帝初即位数岁无子。平阳主求诸良家子女十馀人饰置家。武帝祓霸上还因过平阳主。主见所侍美人。上弗说。既饮讴者进上望见独说卫子夫。是日武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轩中得幸。上还坐驩甚。赐平阳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奉送入宫。子夫上车平阳主拊其背曰:“行矣彊饭勉之!即贵无相忘。”入宫岁馀竟不复幸。武帝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归之。卫子夫得见涕泣请出。上怜之复幸遂有身尊宠日隆。召其兄卫长君弟青为侍中。而子夫後大幸有宠凡生三女一男。男名据。
初上为太子时娶长公主女为妃。立为帝妃立为皇后姓陈氏无子。上之得为嗣大长公主有力焉以故陈皇后骄贵。闻卫子夫大幸恚几死者数矣。上愈怒。陈皇后挟妇人媚道其事颇觉於是废陈皇后而立卫子夫为皇后。
陈皇后母大长公主景帝姊也数让武帝姊平阳公主曰:“帝非我不得立已而弃捐吾女壹何不自喜而倍本乎!”平阳公主曰:“用无子故废耳。”陈皇后求子与医钱凡九千万然竟无子。
卫子夫已立为皇后先是卫长君死乃以卫青为将军击胡有功封为长平侯。青三子在襁褓中皆封为列侯。及卫皇后所谓姊卫少兒少兒生子霍去病以军功封冠军侯号骠骑将军。青号大将军。立卫皇后子据为太子。卫氏枝属以军功起家五人为侯。
及卫后色衰赵之王夫人幸有子为齐王。
王夫人蚤卒。而中山李夫人有宠有男一人为昌邑王。
李夫人蚤卒其兄李延年以音幸号协律。协律者故倡也。兄弟皆坐奸族。是时其长兄广利为2师将军伐大宛不及诛还而上既夷李氏後怜其家乃封为海西侯。
他姬子二人为燕王、广陵王。其母无宠以忧死。
及李夫人卒则有尹婕妤之属更有宠。然皆以倡见非王侯有土之士女不可以配人主也。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问习汉家故事者锺离生。曰:王太后在民间时所生一女者父为金王孙。王孙已死景帝崩後武帝已立王太后独在。而韩王孙名嫣素得幸武帝承间白言太后有女在长陵也。武帝曰:“何不蚤言!”乃使使往先视之在其家。武帝乃自往迎取之。跸道先驱旄骑出横城门乘舆驰至长陵。当小市西入里里门闭暴开门乘舆直入此里通至金氏门外止使武骑围其宅为其亡走身自往取不得也。即使左右群臣入呼求之。家人惊恐女亡匿内中床下。扶持出门令拜谒。武帝下车泣曰:“嚄!大姊何藏之深也!”诏副车载之回车驰还而直入长乐宫。行诏门著引籍通到谒太后。太后曰:“帝倦矣何从来?”帝曰:“今者至长陵得臣姊与俱来。”顾曰:“谒太后!”太后曰:“女某邪?”曰:“是也。”太后为下泣女亦伏地泣。武帝奉酒前为寿奉钱千万奴婢三百人公田百顷甲第以赐姊。太后谢曰:“为帝费焉。”於是召平阳主、南宫主、林虑主三人俱来谒见姊因号曰脩成君。有子男一人女一人。男号为脩成子仲女为诸侯王王后。此二子非刘氏以故太后怜之。脩成子仲骄恣陵折吏民皆患苦之。
卫子夫立为皇后后弟卫青字仲卿以大将军封为长平侯。四子长子伉为侯世子侯世子常侍中贵幸。其三弟皆封为侯各千三百户一曰阴安侯一二曰干侯三曰宜春侯贵震天下。天下歌之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是时平阳主寡居当用列侯尚主。主与左右议长安中列侯可为夫者皆言大将军可。主笑曰:“此出吾家常使令骑从我出入耳柰何用为夫乎?”左右侍御者曰:“今大将军姊为皇后三子为侯富贵振动天下主何以易之乎?”於是主乃许之。言之皇后令白之武帝乃诏卫将军尚平阳公主焉。
褚先生曰:丈夫龙变。传曰:“蛇化为龙不变其文;家化为国不变其姓。”丈夫当时富贵百恶灭除光耀荣华贫贱之时何足累之哉!
武帝时幸夫人尹婕妤。邢夫人号娙娥众人谓之“娙何”。娙何秩比中二千石容华秩比二千石婕妤秩比列侯。常从婕妤迁为皇后。
尹夫人与邢夫人同时并幸有诏不得相见。尹夫人自请武帝原望见邢夫人帝许之。即令他夫人饰从御者数十人为邢夫人来前。尹夫人前见之曰:“此非邢夫人身也。”帝曰:“何以言之?”对曰:“视其身貌形状不足以当人主矣。”於是帝乃诏使邢夫人衣故衣独身来前。尹夫人望见之曰:“此真是也。”於是乃低头俯而泣自痛其不如也。谚曰:“美女入室恶女之仇。”
褚先生曰: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马不必骐骥要之善走;士不必贤世要之知道;女不必贵种要之贞好。传曰:“女无美恶入室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美女者恶女之仇。岂不然哉!
钩弋夫人姓赵氏河间人也。得幸武帝生子一人昭帝是也。武帝年七十乃生昭帝。昭帝立时年五岁耳。
卫太子废後未复立太子。而燕王旦上书原归国入宿卫。武帝怒立斩其使者於北阙。
上居甘泉宫召画工图画周公负成王也。於是左右群臣知武帝意欲立少子也。後数日帝谴责钩弋夫人。夫人脱簪珥叩头。帝曰:“引持去送掖庭狱!”夫人还顾帝曰:“趣行女不得活!”夫人死云阳宫。时暴风扬尘百姓感伤。使者夜持棺往葬之封识其处。
其後帝闲居问左右曰:“人言云何?”左右对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曰:“然。是非兒曹愚人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女不闻吕后邪?”故诸为武帝生子者无男女其母无不谴死岂可谓非贤圣哉!昭然远见为後世计虑固非浅闻愚儒之所及也。谥为“武”岂虚哉!
礼贵夫妇易叙乾坤。配阳成化比月居尊。河洲降淑天曜垂轩。德著任、姒庆流娀、嫄。逮我炎历斯道克存。吕权大宝窦喜玄言。自兹已降立嬖以恩。内无常主後嗣不繁。
楚元王世家
楚元王刘交者高祖之同母少弟也字游。
高祖兄弟四人长兄伯伯蚤卒。始高祖微时尝辟事时时与宾客过巨嫂食。嫂厌叔叔与客来嫂详为羹尽栎釜宾客以故去。已而视釜中尚有羹高祖由此怨其嫂。及高祖为帝封昆弟而伯子独不得封。太上皇以为言高祖曰:“某非忘封之也为其母不长者耳。”於是乃封其子信为羹颉侯。而王次兄仲於代。
高祖六年已禽楚王韩信於陈乃以弟交为楚王都彭城。即位二十三年卒子夷王郢立。
王戊立二十年冬坐为薄太后服私奸削东海郡。春戊与吴王合谋反其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谏不听。戊则杀尚、夷吾起兵与吴西攻梁破棘壁。至昌邑南与汉将周亚夫战。汉绝吴楚粮道士卒饥吴王走楚王戊自杀军遂降汉。
汉已平吴楚孝景帝欲以德侯子续吴以元王子礼续楚。窦太后曰:“吴王老人也宜为宗室顺善。今乃率七国纷乱天下柰何续其後!”不许吴许立楚後。是时礼为汉宗正。乃拜礼为楚王奉元王宗庙是为楚文王。
文王立三年卒子安王道立。安王二十二年卒子襄王注立。襄王立十四年卒子王纯代立。王纯立地节二年中人上书告楚王谋反王自杀国除入汉为彭城郡。
赵王刘遂者其父高祖中子名友谥曰“幽”。幽王以忧死故为“幽”。高后王吕禄於赵一岁而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吕禄等乃立幽王子遂为赵王。
孝文帝即位二年立遂弟辟彊取赵之河间郡为河间王为文王。立十三年卒子哀王福立。一年卒无子绝後国除入于汉。
遂既王赵二十六年孝景帝时坐晁错以適削赵王常山之郡。吴楚反赵王遂与合谋起兵。其相建德、内史王悍谏不听。遂烧杀建德、王悍兵屯其西界欲待吴与俱西。北使匈奴与连和攻汉。汉使曲周侯郦寄击之。赵王遂还城守邯郸相距七月。吴楚败於梁不能西。匈奴闻之亦止不肯入汉边。栾布自破齐还乃并兵引水灌赵城。赵城坏赵王自杀邯郸遂降。赵幽王绝後。
太史公曰: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君子用而小人退。国之将亡贤人隐乱臣贵。使楚王戊毋刑申公遵其言赵任防与先生岂有篡杀之谋为天下僇哉?贤人乎贤人乎!非质有其内恶能用之哉?甚矣“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诚哉是言也!
汉封同姓楚有令名。既灭韩信王於彭城。穆生置醴韦孟作程。王戊弃德与吴连兵。太后命礼为楚罪轻。文襄继立世挺才英。如何赵遂代殒厥声!兴亡之兆所任宜明。
荆燕世家
荆王刘贾者诸刘不知其何属初起时。汉王元年还定三秦刘贾为将军定塞地从东击项籍。
汉四年汉王之败成皋北渡河得张耳、韩信军军脩武深沟高垒使刘贾将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烧其积聚以破其业无以给项王军食。已而楚兵击刘贾贾辄壁不肯与战而与彭越相保。
汉五年汉王追项籍至固陵使刘贾南渡淮围寿春。还至使人间招楚大司马周殷。周殷反楚佐刘贾举九江迎武王黥布兵皆会垓下共击项籍。汉王因使刘贾将九江兵与太尉卢绾西南击临江王共尉。共尉已死以临江为南郡。
汉六年春会诸侯於陈废楚王信囚之分其地为二国。当是时也高祖子幼昆弟少又不贤欲王同姓以镇天下乃诏曰:“将军刘贾有功及择子弟可以为王者。”群臣皆曰:“立刘贾为荆王王淮东五十二城;高祖弟交为楚王王淮西三十六城。”因立子肥为齐王。始王昆弟刘氏也。
高祖十一年秋淮南王黥布反东击荆。荆王贾与战不胜走富陵为布军所杀。高祖自击破布。十二年立沛侯刘濞为吴王王故荆地。
燕王刘泽者诸刘远属也。高帝三年泽为郎中。高帝十一年泽以将军击陈豨得王黄为营陵侯。
高后时齐人田生游乏资以画干营陵侯泽。泽大说之用金二百斤为田生寿。田生已得金即归齐。二年泽使人谓田生曰:“弗与矣。”田生如长安不见泽而假大宅令其子求事吕后所幸大谒者张子卿。居数月田生子请张卿临亲脩具。张卿许往。田生盛帷帐共具譬如列侯。张卿惊。酒酣乃屏人说张卿曰:“臣观诸侯王邸弟百馀皆高祖一切功臣。今吕氏雅故本推毂高帝就天下功至大又亲戚太后之重。太后春秋长诸吕弱太后欲立吕产为王王代。太后又重之恐大臣不听。今卿最幸大臣所敬何不风大臣以闻太后太后必喜。诸吕已王万户侯亦卿之有。太后心欲之而卿为内臣不急恐祸及身矣。”张卿大然之乃风大臣语太后。太后朝因问大臣。大臣请立吕产为吕王。太后赐张卿千斤金张卿以其半与田生。田生弗受因说之曰:“吕产王也诸大臣未大服。今营陵侯泽诸刘为大将军独此尚觖望。今卿言太后列十馀县王之彼得王喜去诸吕王益固矣。”张卿入言太后然之。乃以营陵侯刘泽为琅邪王。琅邪王乃与田生之国。田生劝泽急行毋留。出关太后果使人追止之已出即还。
及太后崩琅邪王泽乃曰:“帝少诸吕用事刘氏孤弱。”乃引兵与齐王合谋西欲诛诸吕。至梁闻汉遣灌将军屯荥阳泽还兵备西界遂跳驱至长安。代王亦从代至。诸将相与琅邪王共立代王为天子。天子乃徙泽为燕王乃复以琅邪予齐复故地。
泽王燕二年薨谥为敬王。传子嘉为康王。
至孙定国与父康王姬奸生子男一人。夺弟妻为姬。与子女三人奸。定国有所欲诛杀臣肥如令郢人郢人等告定国定国使谒者以他法劾捕格杀郢人以灭口。至元朔元年郢人昆弟复上书具言定国阴事以此觉。诏下公卿皆议曰:“定国禽兽行乱人伦逆天当诛。”上许之。定国自杀国除为郡。
太史公曰:荆王王也由汉初定天下未集故刘贾虽属疏然以策为王填江淮之间。刘泽之王权激吕氏然刘泽卒南面称孤者三世。事相重岂不为伟乎!
刘贾初从定三秦。既渡白马遂围寿春。始迎黥布绝间周殷。赏功胙士与楚为邻。营陵始爵勋由击陈。田生游说受赐千斤。权激诸吕事荣身。徙封传嗣亡於郢人。
齐悼惠王世家
齐悼惠王刘肥者高祖长庶男也。其母外妇也曰曹氏。高祖六年立肥为齐王食七十城诸民能齐言者皆予齐王。
齐王孝惠帝兄也。孝惠帝二年齐王入朝。惠帝与齐王燕饮亢礼如家人。吕太后怒且诛齐王。齐王惧不得脱乃用其内史勋计献城阳郡以为鲁元公主汤沐邑。吕太后喜乃得辞就国。
悼惠王即位十三年以惠帝六年卒。子襄立是为哀王。
哀王元年孝惠帝崩吕太后称制天下事皆决於高后。二年高后立其兄子郦侯吕台为吕王割齐之济南郡为吕王奉邑。
哀王三年其弟章入宿卫於汉吕太后封为硃虚侯以吕禄女妻之。後四年封章弟兴居为东牟侯皆宿卫长安中。
哀王八年高后割齐琅邪郡立营陵侯刘泽为琅邪王。
其明年赵王友入朝幽死于邸。三赵王皆废。高后立诸吕诸吕为三王擅权用事。
硃虚侯年二十有气力忿刘氏不得职。尝入待高后燕饮高后令硃虚侯刘章为酒吏。章自请曰:“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高后曰:“可。”酒酣章进饮歌舞。已而曰:“请为太后言耕田歌。”高后兒子畜之笑曰:“顾而父知田耳。若生而为王子安知田乎?”章曰:“臣知之。”太后曰:“试为我言田。”章曰:“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鉏而去之。”吕后默然。顷之诸吕有一人醉亡酒章追拔剑斩之而还报曰:“有亡酒一人臣谨行法斩之。”太后左右皆大惊。业已许其军法无以罪也。因罢。自是之後诸吕惮硃虚侯虽大臣皆依硃虚侯刘氏为益彊。
其明年高后崩。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吕王产为相国皆居长安中聚兵以威大臣欲为乱。硃虚侯章以吕禄女为妇知其谋乃使人阴出告其兄齐王欲令兵西硃虚侯、东牟侯为内应以诛诸吕因立齐王为帝。
齐王既闻此计乃与其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阴谋兵。齐相召平闻之乃卒卫王宫。魏勃绐召平曰:“王欲兵非有汉虎符验也。而相君围王固善。勃请为君将兵卫卫王。”召平信之乃使魏勃将兵围王宫。勃既将兵使围相府。召平曰:“嗟乎!道家之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乃是也。”遂自杀。於是齐王以驷钧为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悉国中兵。使祝午东诈琅邪王曰:“吕氏作乱齐王兵欲西诛之。齐王自以兒子年少不习兵革之事原举国委大王。大王自高帝将也习战事。齐王不敢离兵使臣请大王幸之临菑见齐王计事并将齐兵以西平关中之乱。”琅邪王信之以为然驰见齐王。齐王与魏勃等因留琅邪王而使祝午尽琅邪国而并将其兵。
琅邪王刘泽既见欺不得反国乃说齐王曰:“齐悼惠王高皇帝长子推本言之而大王高皇帝適长孙也当立。今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泽於刘氏最为长年大臣固待泽决计。今大王留臣无为也不如使我入关计事。”齐王以为然乃益具车送琅邪王。
琅邪王既行齐遂举兵西攻吕国之济南。於是齐哀王遗诸侯王书曰:“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於齐。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张良立臣为齐王。惠帝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高帝所立又杀三赵王灭梁、燕、赵以王诸吕分齐国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不听。今高后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今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今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
汉闻齐兵而西相国吕产乃遣大将军灌婴东击之。灌婴至荥阳乃谋曰:“诸吕将兵居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我今破齐还报是益吕氏资也。”乃留兵屯荥阳使使喻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之变而共诛之。齐王闻之乃西取其故济南郡亦屯兵於齐西界以待约。
吕禄、吕产欲作乱关中硃虚侯与太尉勃、丞相平等诛之。硃虚侯先斩吕产於是太尉勃等乃得尽诛诸吕。而琅邪王亦从齐至长安。
大臣议欲立齐王而琅邪王及大臣曰:“齐王母家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方以吕氏故几乱天下今又立齐王是欲复为吕氏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且代王又亲高帝子於今见在且最为长。以子则顺以善人则大臣安。”於是大臣乃谋迎立代王而遣硃虚侯以诛吕氏事告齐王令罢兵。
灌婴在荥阳闻魏勃本教齐王反既诛吕氏罢齐兵使使召责问魏勃。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大人而後救火乎!”因退立股战而栗恐不能言者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笑曰:“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乃罢魏勃。魏勃父以善鼓琴见秦皇帝。及魏勃少时欲求见齐相曹参家贫无以自通乃常独早夜埽齐相舍人门外。相舍人怪之以为物而伺之得勃。勃曰:“原见相君无因故为子埽欲以求见。”於是舍人见勃曹参因以为舍人。一为参御言事参以为贤言之齐悼惠王。悼惠王召见则拜为内史。始悼惠王得自置二千石。及悼惠王卒而哀王立勃用事重於齐相。
王既罢兵归而代王来立是为孝文帝。
孝文帝元年尽以高后时所割齐之城阳、琅邪、济南郡复与齐而徙琅邪王王燕益封硃虚侯、东牟侯各二千户。
是岁齐哀王卒太子立是为文王。
齐文王元年汉以齐之城阳郡立硃虚侯为城阳王以齐济北郡立东牟侯为济北王。
二年济北王反汉诛杀之地入于汉。
後二年孝文帝尽封齐悼惠王子罢军等七人皆为列侯。
齐文王立十四年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
後一岁孝文帝以所封悼惠王子分齐为王齐孝王将闾以悼惠王子杨虚侯为齐王。故齐别郡尽以王悼惠王子:子志为济北王子辟光为济南王子贤为菑川王子卬为胶西王子雄渠为胶东王与城阳、齐凡七王。
齐孝王十一年吴王濞、楚王戊反兴兵西告诸侯曰“将诛汉贼臣晁错以安宗庙”。胶西、胶东、菑川、济南皆擅兵应吴楚。欲与齐齐孝王狐疑城守不听三国兵共围齐。齐王使路中大夫告於天子。天子复令路中大夫还告齐王:“善坚守吾兵今破吴楚矣。”路中大夫至三国兵围临菑数重无从入。三国将劫与路中大夫盟曰:“若反言汉已破矣齐趣下三国不且见屠。”路中大夫既许之至城下望见齐王曰:“汉已兵百万使太尉周亚夫击破吴楚方引兵救齐齐必坚守无下!”三国将诛路中大夫。
齐初围急阴与三国通谋约未定会闻路中大夫从汉来喜及其大臣乃复劝王毋下三国。居无何汉将栾布、平阳侯等兵至齐击破三国兵解齐围。已而复闻齐初与三国有谋将欲移兵伐齐。齐孝王惧乃饮药自杀。景帝闻之以为齐善以迫劫有谋非其罪也乃立孝王太子寿为齐王是为懿王续齐後。而胶西、胶东、济南、菑川王咸诛灭地入于汉。徙济北王王菑川。齐懿王立二十二年卒子次景立是为厉王。
齐厉王其母曰纪太后。太后取其弟纪氏女为厉王后。王不爱纪氏女。太后欲其家重宠令其长女纪翁主入王宫正其後宫毋令得近王欲令爱纪氏女。王因与其姊翁主奸。
齐有宦者徐甲入事汉皇太后。皇太后有爱女曰脩成君脩成君非刘氏太后怜之。脩成君有女名娥太后欲嫁之於诸侯宦者甲乃请使齐必令王上书请娥。皇太后喜使甲之齐。是时齐人主父偃知甲之使齐以取后事亦因谓甲:“即事成幸言偃女原得充王後宫。”甲既至齐风以此事。纪太后大怒曰:“王有后後宫具备。且甲齐贫人急乃为宦者入事汉无补益乃欲乱吾王家!且主父偃何为者?乃欲以女充後宫!”徐甲大穷还报皇太后曰:“王已原尚娥然有一害恐如燕王。”燕王者与其子昆弟奸新坐以死亡国故以燕感太后。太后曰:“无复言嫁女齐事。”事浸浔闻於天子。主父偃由此亦与齐有卻。
主父偃方幸於天子用事因言:“齐临菑十万户市租千金人众殷富巨於长安此非天子亲弟爱子不得王此。今齐王於亲属益疏。”乃从容言:“吕太后时齐欲反吴楚时孝王几为乱。今闻齐王与其姊乱。”於是天子乃拜主父偃为齐相且正其事。主父偃既至齐乃急治王後宫宦者为王通於姊翁主所者令其辞证皆引王。王年少惧大罪为吏所执诛乃饮药自杀。绝无後。
是时赵王惧主父偃一出废齐恐其渐疏骨肉乃上书言偃受金及轻重之短。天子亦既囚偃。公孙弘言:“齐王以忧死毋後国入汉非诛偃无以塞天下之望。”遂诛偃。
齐厉王立五年死毋後国入于汉。
齐悼惠王後尚有二国城阳及菑川。菑川地比齐。天子怜齐为悼惠王冢园在郡割临菑东环悼惠王冢园邑尽以予菑川以奉悼惠王祭祀。
城阳景王章齐悼惠王子以硃虚侯与大臣共诛诸吕而章身先斩相国吕王产於未央宫。孝文帝既立益封章二千户赐金千斤。孝文二年以齐之城阳郡立章为城阳王。立二年卒子喜立是为共王。
共王八年徙王淮南。四年复还王城阳。凡三十三年卒子延立是为顷王。
顷王二十年卒子义立是为敬王。敬王九年卒子武立是为惠王。惠王十一年卒子顺立是为荒王。荒王四十六年卒子恢立是为戴王。戴王八年卒子景立至建始三年十五岁卒。
济北王兴居齐悼惠王子以东牟侯助大臣诛诸吕功少。及文帝从代来兴居曰:“请与太仆婴入清宫。”废少帝共与大臣尊立孝文帝。
孝文帝二年以齐之济北郡立兴居为济北王与城阳王俱立。立二年反。始大臣诛吕氏时硃虚侯功尤大许尽以赵地王硃虚侯尽以梁地王东牟侯。及孝文帝立闻硃虚、东牟之初欲立齐王故绌其功。及二年王诸子乃割齐二郡以王章、兴居。章、兴居自以失职夺功。章死而兴居闻匈奴大入汉汉多兵使丞相灌婴击之文帝亲幸太原以为天子自击胡遂兵反於济北。天子闻之罢丞相及行兵皆归长安。使棘蒲侯柴将军击破虏济北王王自杀地入于汉为郡。
後十年文帝十六年复以齐悼惠王子安都侯志为济北王。十一年吴楚反时志坚守不与诸侯合谋。吴楚已平徙志王菑川。
济南王辟光齐悼惠王子以勒侯孝文十六年为济南王。十一年与吴楚反。汉击破杀辟光以济南为郡地入于汉。
菑川王贤齐悼惠王子以武城侯文帝十六年为菑川王。十一年与吴楚反汉击破杀贤。
天子因徙济北王志王菑川。志亦齐悼惠王子以安都侯王济北。菑川王反毋後乃徙济北王王菑川。凡立三十五年卒谥为懿王。子建代立是为靖王。二十年卒子遗代立是为顷王。三十六年卒子终古立是为思王。二十八年卒子尚立是为孝王。五年卒子横立至建始三年十一岁卒。
胶西王卬齐悼惠王子以昌平侯文帝十六年为胶西王。十一年与吴楚反。汉击破杀卬地入于汉为胶西郡。
胶东王雄渠齐悼惠王子以白石侯文帝十六年为胶东王。十一年与吴楚反汉击破杀雄渠地入于汉为胶东郡。
太史公曰:诸侯大国无过齐悼惠王。以海内初定子弟少激秦之无尺土封故大封同姓以填万民之心。及後分裂固其理也。
汉矫秦制树屏自彊。表海大国悉封齐王。吕后肆怒乃献城阳。哀王嗣立其力不量。硃虚仕汉功大策长。东牟受赏称乱贻殃。胶东、济北雄渠辟光。齐虽七国忠孝者昌。
萧相国世家
萧相国何者沛丰人也。以文无害为沛主吏掾。
高祖为布衣时何数以吏事护高祖。高祖为亭长常左右之。高祖以吏繇咸阳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
秦御史监郡者与从事常辨之。何乃给泗水卒史事第一。秦御史欲入言徵何何固请得毋行。
及高祖起为沛公何常为丞督事。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为汉王以何为丞相。项王与诸侯屠烧咸阳而去。汉王所以具知天下?戹塞户口多少彊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何进言韩信汉王以信为大将军。语在淮阴侯事中。
汉王引兵东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给军食。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何守关中侍太子治栎阳。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辄奏上可许以从事;即不及奏上辄以便宜施行上来以闻。关中事计户口转漕给军汉王数失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上以此专属任何关中事。
汉三年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之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鲍生谓丞相曰:“王暴衣露盖数使使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为君计莫若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必益信君。”於是何从其计汉王大说。
汉五年既杀项羽定天下论功行封。群臣争功岁馀功不决。高祖以萧何功最盛封为酂侯所食邑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馀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不战顾反居臣等上何也?”高帝曰:“诸君知猎乎?”曰:“知之。”“知猎狗乎?”曰:“知之。”高帝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踪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群臣皆莫敢言。
列侯毕已受封及奏位次皆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上已桡功臣多封萧何至位次未有以复难之然心欲何第一。关内侯鄂君进曰:“群臣议皆误。夫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此特一时之事。夫上与楚相距五岁常失军亡众逃身遁者数矣。然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非上所诏令召而数万众会上之乏绝者数矣。夫汉与楚相守荥阳数年军无见粮萧何转漕关中给食不乏。陛下虽数亡山东萧何常全关中以待陛下此万世之功也。今虽亡曹参等百数何缺於汉?汉得之不必待以全。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万世之功哉!萧何第一曹参次之。”高祖曰:“善。”於是乃令萧何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上曰:“吾闻进贤受上赏。萧何功虽高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因鄂君故所食关内侯邑封为安平侯。是日悉封何父子兄弟十馀人皆有食邑。乃益封何二千户以帝尝繇咸阳时何送我独赢钱二也。
汉十一年陈豨反高祖自将至邯郸。未罢淮阴侯谋反关中吕后用萧何计诛淮阴侯语在淮阴事中。上已闻淮阴侯诛使使拜丞相何为相国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为相国卫。诸君皆贺召平独吊。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於长安城东瓜美故世俗谓之“东陵瓜”从召平以为名也。召平谓相国曰:“祸自此始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卫者以今者淮阴侯新反於中疑君心矣。夫置卫卫君非以宠君也。原君让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则上心说。”相国从其计高帝乃大喜。
汉十二年秋黥布反上自将击之数使使问相国何为。相国为上在军乃拊循勉力百姓悉以所有佐军如陈豨时。客有说相国曰:“君灭族不久矣。夫君位为相国功第一可复加哉?然君初入关中得百姓心十馀年矣皆附君常复孳孳得民和。上所为数问君者畏君倾动关中。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汙?上心乃安。”於是相国从其计上乃大说。
上罢布军归民道遮行上书言相国贱彊买民田宅数千万。上至相国谒。上笑曰:“夫相国乃利民!”民所上书皆以与相国曰:“君自谢民。”相国因为民请曰:“长安地狭上林中多空地弃原令民得入田毋收?为禽兽食。”上大怒曰:“相国多受贾人财物乃为请吾苑!”乃下相国廷尉械系之。数日王卫尉侍前问曰:“相国何大罪陛下系之暴也?”上曰:“吾闻李斯相秦皇帝有善归主有恶自与。今相国多受贾竖金而为民请吾苑以自媚於民故系治之。”王卫尉曰:“夫职事苟有便於民而请之真宰相事陛下柰何乃疑相国受贾人钱乎!且陛下距楚数岁陈豨、黥布反陛下自将而往当是时相国守关中摇足则关以西非陛下有也。相国不以此时为利今乃利贾人之金乎?且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李斯之分过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浅也。”高帝不怿。是日使使持节赦出相国。相国年老素恭谨入徒跣谢。高帝曰:“相国休矣!相国为民请苑吾不许我不过为桀纣主而相国为贤相。吾故系相国欲令百姓闻吾过也。”
何素不与曹参相能及何病孝惠自临视相国病因问曰:“君即百岁後谁可代君者?”对曰:“知臣莫如主。”孝惠曰:“曹参何如?”何顿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
何置田宅必居穷处为家不治垣屋。曰:“後世贤师吾俭;不贤毋为势家所夺。”
孝惠二年相国何卒谥为文终侯。
後嗣以罪失侯者四世绝天子辄复求何後封续酂侯功臣莫得比焉。
太史公曰:萧相国何於秦时为刀笔吏录录未有奇节。及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谨守管籥因民之疾法顺流与之更始。淮阴、黥布等皆以诛灭而何之勋烂焉。位冠群臣声施後世与闳夭、散宜生等争烈矣。
萧何为吏文而无害。及佐兴王举宗从沛。关中既守转输是赖。汉军屡疲秦兵必会。约法可久收图可大。指兽踪其功实最。政称画一居乃非泰。继绝宠勤式旌砺带。
曹相国世家
平阳侯曹参者沛人也。秦时为沛狱掾而萧何为主吏居县为豪吏矣。
高祖为沛公而初起也参以中涓从。将击胡陵、方与攻秦监公军大破之。东下薛击泗水守军薛郭西。复攻胡陵取之。徙守方与。方与反为魏击之。丰反为魏攻之。赐爵七大夫。击秦司马枿军砀东破之取砀、狐父、祁善置。又攻下邑以西至虞击章邯车骑。攻爰戚及亢父先登。迁为五大夫。北救阿击章邯军陷陈追至濮阳。攻定陶取临济。南救雍丘。击李由军破之杀李由虏秦候一人。秦将章邯破杀项梁也沛公与项羽引而东。楚怀王以沛公为砀郡长将砀郡兵。於是乃封参为执帛号曰建成君。迁为戚公属砀郡。
其後从攻东郡尉军破之成武南。击王离军成阳南复攻之杠里大破之。追北西至开封击赵贲军破之围赵贲开封城中。西击将杨熊军於曲遇破之虏秦司马及御史各一人。迁为执珪。从攻阳武下轘辕、缑氏绝河津还击赵贲军尸北破之。从南攻犨与南阳守齮战阳城郭东陷陈取宛虏齮尽定南阳郡。从西攻武关、峣关取之。前攻秦军蓝田南又夜击其北秦军大破遂至咸阳灭秦。
项羽至以沛公为汉王。汉王封参为建成侯。从至汉中迁为将军。从还定三秦初攻下辩、故道、雍、斄。击章平军於好畤南破之围好畤取壤乡。击三秦军壤东及高栎破之。复围章平章平出好畤走。因击赵贲、内史保军破之。东取咸阳更名曰新城。参将兵守景陵二十日三秦使章平等攻参参出击大破之。赐食邑於宁秦。参以将军引兵围章邯於废丘。以中尉从汉王出临晋关。至河内下脩武渡围津东击龙且、项他定陶破之。东取砀、萧、彭城。击项籍军汉军大败走。参以中尉围取雍丘。王武反於黄程处反於燕往击尽破之。柱天侯反於衍氏又进破取衍氏。击羽婴於昆阳追至叶。还攻武彊因至荥阳。参自汉中为将军中尉从击诸侯及项羽败还至荥阳凡二岁。
高祖年拜为假左丞相入屯兵关中。月馀魏王豹反以假左丞相别与韩信东攻魏将军孙?军东张大破之。因攻安邑得魏将王襄。击魏王於曲阳追至武垣生得魏王豹。取平阳得魏王母妻子尽定魏地凡五十二城。赐食邑平阳。因从韩信击赵相国夏说军於邬东大破之斩夏说。韩信与故常山王张耳引兵下井陉击成安君而令参还围赵别将戚将军於邬城中。戚将军出走追斩之。乃引兵诣敖仓汉王之所。韩信已破赵为相国东击齐。参以右丞相属韩信攻破齐历下军遂取临菑。还定济北郡攻著、漯阴、平原、鬲、卢。已而从韩信击龙且军於上假密大破之斩龙且虏其将军周兰。定齐凡得七十馀县。得故齐王田广相田光其守相许章及故齐胶东将军田既。韩信为齐王引兵诣陈与汉王共破项羽而参留平齐未服者。
项籍已死天下定汉王为皇帝韩信徙为楚王齐为郡。参归汉相印。高帝以长子肥为齐王而以参为齐相国。以高祖六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邑平阳万六百三十户号曰平阳侯除前所食邑。
以齐相国击陈豨将张春军破之。黥布反参以齐相国从悼惠王将兵车骑十二万人与高祖会击黥布军大破之。南至蕲还定竹邑、相、萧、留。
参功:凡下二国县一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将军六人大莫敖、郡守、司马、候、御史各一人。
孝惠帝元年除诸侯相国法更以参为齐丞相。参之相齐齐七十城。天下初定悼惠王富於春秋参尽召长老诸生问所以安集百姓如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厚币请之。既见盖公盖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於是避正堂舍盖公焉。其治要用黄老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
惠帝二年萧何卒。参闻之告舍人趣治行“吾将入相”。居无何使者果召参。参去属其後相曰:“以齐狱市为寄慎勿扰也。”後相曰:“治无大於此者乎?”参曰:“不然。夫狱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扰之奸人安所容也?吾是以先之。”
参始微时与萧何善;及为将相有卻。至何且死所推贤唯参。参代何为汉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
择郡国吏木诎於文辞重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辄斥去之。日夜饮醇酒。卿大夫已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来者皆欲有言。至者参辄饮以醇酒间之欲有所言复饮之醉而後去终莫得开说以为常。
相舍後园近吏舍吏舍日饮歌呼。从吏恶之无如之何乃请参游园中闻吏醉歌呼从吏幸相国召按之。乃反取酒张坐饮亦歌呼与相应和。
参见人之有细过专掩匿覆盖之府中无事。
参子窋为中大夫。惠帝怪相国不治事以为“岂少朕与”?乃谓窋曰:“若归试私从容问而父曰:‘高帝新弃群臣帝富於春秋君为相日饮无所请事何以忧天下乎?’然无言吾告若也。”窋既洗沐归间侍自从其所谏参。参怒而笞窋二百曰:“趣入侍天下事非若所当言也。”至朝时惠帝让参曰:“与窋胡治乎?乃者我使谏君也。”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上曰:“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
参为汉相国出入三年。卒谥懿侯。子窋代侯。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
平阳侯窋高后时为御史大夫。孝文帝立免为侯。立二十九年卒谥为静侯。子奇代侯立七年卒谥为简侯。子时代侯。时尚平阳公主生子襄。时病疠归国。立二十三年卒谥夷侯。子襄代侯。襄尚卫长公主生子宗。立十六年卒谥为共侯。子宗代侯。征和二年中宗坐太子死国除。
太史公曰:曹相国参攻城野战之功所以能多若此者以与淮阴侯俱。及信已灭而列侯成功唯独参擅其名。参为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後参与休息无为故天下俱称其美矣。
曹参初起为沛豪吏。始从中涓先围善置。执珪执帛攻城略地。衍氏既诛昆阳失位。北禽夏说东讨田溉。剖符定封功无与二。市狱勿扰清净不事。尚主平阳代享其利。
留侯世家
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卒二十岁秦灭韩。良年少未宦事韩。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
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良尝间从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鄂然欲殴之。为其老彊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去。良殊大惊随目之。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後五日平明与我会此。”良因怪之跪曰:“诺。”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後何也?”去曰:“後五日早会。”五日鸡鸣良往。父又先在复怒曰:“後何也?”去曰:“後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编书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後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穀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无他言不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之常习诵读之。
居下邳为任侠。项伯常杀人从良匿。
後十年陈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馀人。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从之道还沛公。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属焉。沛公拜良为厩将。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为他人者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
及沛公之薛见项梁。项梁立楚怀王。良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後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可立为王益树党。”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以良为韩申徒与韩王将千馀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
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馀城击破杨熊军。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关。沛公欲以兵二万人击秦峣下军良说曰:“秦兵尚彊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原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为张旗帜诸山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啗秦将。”秦将果畔欲连和俱西袭咸阳沛公欲听之。良曰:“此独其将欲叛耳恐士卒不从。不从必危不如因其解击之。”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北至蓝田再战秦兵竟败。遂至咸阳秦王子婴降沛公。
沛公入秦宫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沛公出舍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且‘忠言逆耳利於行毒药苦口利於病’原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项羽至鸿门下欲击沛公项伯乃夜驰入沛公军私见张良欲与俱去。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乃具以语沛公。沛公大惊曰:“为将柰何?”良曰:“沛公诚欲倍项羽邪?”沛公曰:“鲰生教我距关无内诸侯秦地可尽王故听之。”良曰:“沛公自度能卻项羽乎?”沛公默然良久曰:“固不能也。今为柰何?”良乃固要项伯。项伯见沛公。沛公与饮为寿结宾婚。令项伯具言沛公不敢倍项羽所以距关者备他盗也。及见项羽後解语在项羽事中。
汉元年正月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王赐良金百溢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使请汉中地。项王乃许之遂得汉中地。汉王之国良送至襃中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曰:“王何不烧绝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乃使良还。行烧绝栈道。
良至韩韩王成以良从汉王故项王不遣成之国从与俱东。良说项王曰:“汉王烧绝栈道无还心矣。”乃以齐王田荣反书告项王。项王以此无西忧汉心而兵北击齐。
项王竟不肯遣韩王乃以为侯又杀之彭城。良亡间行归汉王汉王亦已还定三秦矣。复以良为成信侯从东击楚。至彭城汉败而还。至下邑汉王下马踞鞍而问曰:“吾欲捐关以东等弃之谁可与共功者?”良进曰:“九江王黥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郄;彭越与齐王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则楚可破也。”汉王乃遣随何说九江王布而使人连彭越。及魏王豹反使韩信将兵击之因举燕、代、齐、赵。然卒破楚者此三人力也。
张良多病未尝特将也常为画策时时从汉王。
汉三年项羽急围汉王荥阳汉王恐忧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食其曰:“昔汤伐桀封其後於杞。武王伐纣封其後於宋。今秦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社稷灭六国之後使无立锥之地。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後世毕已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乡风慕义原为臣妾。德义已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衽而朝。”汉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矣。”
食其未行张良从外来谒。汉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其以郦生语告曰:“於子房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汉王曰:“何哉?”张良对曰:“臣请藉前箸为大王筹之。”曰:“昔者汤伐桀而封其後於杞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一也。武王伐纣封其後於宋者度能得纣之头也。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二也。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拘封比干之墓。今陛下能封圣人之墓表贤者之闾式智者之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三也。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以赐贫穷。今陛下能散府库以赐贫穷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四矣。殷事已毕偃革为轩倒置干戈覆以虎皮以示天下不复用兵。今陛下能偃武行文不复用兵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五矣。休马华山之阳示以无所为。今陛下能休马无所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六矣。放牛桃林之阴以示不复输积。今陛下能放牛不复输积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七矣。且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复六国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後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与谁取天下乎?其不可八矣。且夫楚唯无彊六国立者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令趣销印。
汉四年韩信破齐而欲自立为齐王汉王怒。张良说汉王汉王使良授齐王信印语在淮阴事中。
其秋汉王追楚至阳夏南战不利而壁固陵诸侯期不至。良说汉王汉王用其计诸侯皆至。语在项籍事中。
汉六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尝有战斗功高帝曰:“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原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乃封张良为留侯与萧何等俱封。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馀人其馀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上在雒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上曰:“此何语?”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上曰:“天下属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取天下今陛下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而所诛者皆生平所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不足遍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上乃忧曰:“为之柰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於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群臣罢酒皆喜曰:“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
刘敬说高帝曰:“都关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上都雒阳:“雒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倍河向伊雒其固亦足恃。”留侯曰:“雒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也。夫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刘敬说是也。”於是高帝即日驾西都关中。
留侯从入关。留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穀杜门不出岁馀。
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吕后恐不知所为。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筴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乎?”留侯曰:“始上数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筴。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虽臣等百馀人何益。”吕泽彊要曰:“为我画计。”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来以为客时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必异而问之。问之上知此四人贤则一助也。”於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
汉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将往击之。四人相谓曰:“凡来者将以存太子。太子将兵事危矣。”乃说建成侯曰:“太子将兵有功则位不益太子;无功还则从此受祸矣。且太子所与俱诸将皆尝与上定天下枭将也今使太子将之此无异使羊将狼也皆不肯为尽力其无功必矣。臣闻‘母爱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待御赵王如意常抱居前上曰‘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明乎其代太子位必矣。君何不急请吕后承间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将也善用兵今诸将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将此属无异使羊将狼莫肯为用且使布闻之则鼓行而西耳。上虽病彊载辎车卧而护之诸将不敢不尽力。上虽苦为妻子自彊。’”於是吕泽立夜见吕后吕后承间为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竖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於是上自将兵而东群臣居守皆送至灞上。留侯病自彊起至曲邮见上曰:“臣宜从病甚。楚人剽疾原上无与楚人争锋。”因说上曰:“令太子为将军监关中兵。”上曰:“子房虽病彊卧而傅太子。”是时叔孙通为太傅留侯行少傅事。
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太傅称说引古今以死争太子。上详许之犹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兒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留侯从上击代出奇计马邑下及立萧何相国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留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雠彊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於良足矣。原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穀道引轻身。会高帝崩吕后德留侯乃彊食之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留侯不得已彊听而食。
後八年卒谥为文成侯。子不疑代侯。
子房始所见下邳圯上老父与太公书者後十三年从高帝过济北果见穀城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留侯死并葬黄石。每上冢伏腊祠黄石。
留侯不疑孝文帝五年坐不敬国除。
太史公曰: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至如留侯所见老父予书亦可怪矣。高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常有功力焉岂可谓非天乎?上曰:“夫运筹筴帷帐之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
留侯倜傥志怀愤惋。五代相韩一朝归汉。进履宜假运筹神算。横阳既立申徒作扞。灞上扶危固陵静乱。人称三杰辩推八难。赤松原游白驹难绊。嗟彼雄略曾非魁岸。
陈丞相世家
陈丞相平者阳武户牖乡人也。少时家贫好读书有田三十亩独与兄伯居。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平为人长美色。人或谓陈平曰:“贫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视家生产曰:“亦食糠覈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
及平长可娶妻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久之户牖富人有张负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平欲得之。邑中有丧平贫侍丧以先往後罢为助。张负既见之丧所独视伟平平亦以故後去。负随平至其家家乃负郭穷巷以弊席为门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张负归谓其子仲曰:“吾欲以女孙予陈平。”张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柰何予女乎?”负曰:“人固有好美如陈平而长贫贱者乎?”卒与女。为平贫乃假贷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内妇。负诫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谨。事兄伯如事父事嫂如母。”平既娶张氏女赍用益饶游道日广。
里中社平为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陈涉起而王陈使周市略定魏地立魏咎为魏王与秦军相攻於临济。陈平固已前谢其兄伯从少年往事魏王咎於临济。魏王以为太仆。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亡去。
久之项羽略地至河上陈平往归之从入破秦赐平爵卿。项羽之东王彭城也汉王还定三秦而东殷王反楚。项羽乃以平为信武君将魏王咎客在楚者以往击降殷王而还。项王使项悍拜平为都尉赐金二十溢。居无何汉王攻下殷。项王怒将诛定殷者将吏。陈平惧诛乃封其金与印使使归项王而平身间行杖剑亡。渡河船人见其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要中当有金玉宝器目之欲杀平。平恐乃解衣裸而佐刺船。船人知其无有乃止。
平遂至修武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是时万石君奋为汉王中涓受平谒入见平。平等七人俱进赐食。王曰:“罢就舍矣。”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於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曰:“子之居楚何官?”曰:“为都尉。”是日乃拜平为都尉使为参乘典护军。诸将尽讙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与同载反使监护军长者!”汉王闻之愈益幸平。遂与东伐项王。至彭城为楚所败。引而还收散兵至荥阳以平为亚将属於韩王信军广武。
绛侯、灌婴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事魏不容亡归楚;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覆乱臣也原王察之。”汉王疑之召让魏无知。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益处於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汉王召让平曰:“先生事魏不中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画有可采者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汉王乃谢厚赐拜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
其後楚急攻绝汉甬道围汉王於荥阳城。久之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以和。项王不听。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於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廉节之士。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锺离眛、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
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於楚军宣言诸将锺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羽果意不信锺离眜等。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汉王为太牢具举进。见楚使即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请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背而死。陈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城东门楚因击之陈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夜出去。遂入关收散兵复东。
其明年淮阴侯破齐自立为齐王使使言之汉王。汉王大怒而骂陈平蹑汉王。汉王亦悟乃厚遇齐使使张子房卒立信为齐王。封平以户牖乡。用其奇计策卒灭楚。常以护军中尉从定燕王臧荼。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高帝问诸将诸将曰:“亟兵阬竖子耳。”高帝默然。问陈平平固辞谢曰:“诸将云何?”上具告之。陈平曰:“人之上书言信反有知之者乎?”曰:“未有。”曰:“信知之乎?”曰:“不知。”陈平曰:“陛下精兵孰与楚?”上曰:“不能过。”平曰:“陛下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而举兵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上曰:“为之柰何?”平曰:“古者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陛下弟出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谒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高帝以为然乃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上因随以行。行未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高帝豫具武士见信至即执缚之载後车。信呼曰:“天下已定我固当烹!”高帝顾谓信曰:“若毋声!而反明矣!”武士反接之。遂会诸侯于陈尽定楚地。还至雒阳赦信以为淮阴侯而与功臣剖符定封。
於是与平剖符世世勿绝为户牖侯。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谋计战胜剋敌非功而何?”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乃复赏魏无知。其明年以护军中尉从攻反者韩王信於代。卒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高帝用陈平奇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高帝既出其计礻必世莫得闻。
高帝南过曲逆上其城望见其屋室甚大曰:“壮哉县!吾行天下独见洛阳与是耳。”顾问御史曰:“曲逆户口几何?”对曰:“始秦时三万馀户间者兵数起多亡匿今见五千户。”於是乃诏御史更以陈平为曲逆侯尽食之除前所食户牖。
其後常以护军中尉从攻陈豨及黥布。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凡六益封。奇计或颇祕世莫能闻也。
高帝从破布军还病创徐行至长安。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用陈平谋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曰:“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乃吕后弟吕嬃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後悔。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未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传诣长安而令绛侯勃代将将兵定燕反县。
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太后及吕嬃谗怒乃驰传先去。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於荥阳。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甚哀因奏事丧前。吕太后哀之曰:“君劳出休矣。”平畏谗之就因固请得宿卫中。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孝惠。”是後吕嬃谗乃不得行。樊哙至则赦复爵邑。
孝惠帝六年相国曹参卒以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王陵者故沛人始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陵少文任气好直言。及高祖起沛入至咸阳陵亦自聚党数千人居南阳不肯从沛公。及汉王之还攻项籍陵乃以兵属汉。项羽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乡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既私送使者泣曰:“为老妾语陵谨事汉王。汉王长者也无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剑而死。项王怒烹陵母。陵卒从汉王定天下。以善雍齿雍齿高帝之仇而陵本无意从高帝以故晚封为安国侯。
安国侯既为右丞相二岁孝惠帝崩。高后欲立诸吕为王问王陵王陵曰:“不可。”问陈平陈平曰:“可。”吕太后怒乃详迁陵为帝太傅实不用陵。陵怒谢疾免杜门竟不朝请七年而卒。
陵之免丞相吕太后乃徙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治常给事於中。
食其亦沛人。汉王之败彭城西楚取太上皇、吕后为质食其以舍人侍吕后。其後从破项籍为侯幸於吕太后。及为相居中百官皆因决事。
吕嬃常以前陈平为高帝谋执樊哙数谗曰:“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陈平闻日益甚。吕太后闻之私独喜。面质吕嬃於陈平曰:“鄙语曰‘兒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无畏吕嬃之谗也。”
吕太后立诸吕为王陈平伪听之。及吕太后崩平与太尉勃合谋卒诛诸吕立孝文皇帝陈平本谋也。审食其免相。
孝文帝立以为太尉勃亲以兵诛吕氏功多;陈平欲让勃尊位乃谢病。孝文帝初立怪平病问之。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平。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原以右丞相让勃。”於是孝文帝乃以绛侯勃为右丞相位次第一;平徙为左丞相位次第二。赐平金千斤益封三千户。
居顷之孝文皇帝既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曰:“不知。”问:“天下一岁钱穀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对。於是上亦问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上曰:“主者谓谁?”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穀责治粟内史。”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孝文帝乃称善。右丞相大惭出而让陈平曰:“君独不素教我对!”陈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彊对邪?”於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居顷之绛侯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子共侯买代侯。二年卒子简侯恢代侯。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二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弃市国除。
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然其後曾孙陈掌以卫氏亲贵戚原得续封陈氏然终不得。
太史公曰: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方其割肉俎上之时其意固已远矣。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高帝。常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及吕后时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脱定宗庙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终哉!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
曲逆穷巷门多长者。宰肉先均佐丧後罢。魏楚更用腹心难假。弃印封金刺船露裸。间行归汉委质麾下。荥阳计全平城围解。推陵让勃裒多益寡。应变合权克定宗社。
绛侯周勃世家
绛侯周勃者沛人也。其先卷人徙沛。勃以织薄曲为生常为人吹箫给丧事材官引彊。
高祖之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从攻胡陵下方与。方与反与战卻適。攻丰。击秦军砀东。还军留及萧。复攻砀破之。下下邑先登。赐爵五大夫。攻蒙、虞取之。击章邯车骑殿。定魏地。攻爰戚、东缗以往至栗取之。攻齧桑先登。击秦军阿下破之。追至濮阳下甄城。攻都关、定陶袭取宛朐得单父令。夜袭取临济攻张以前至卷破之。击李由军雍丘下。攻开封先至城下为多。後章邯破杀项梁沛公与项羽引兵东如砀。自初起沛还至砀一岁二月。楚怀王封沛公号安武侯为砀郡长。沛公拜勃为虎贲令以令从沛公定魏地。攻东郡尉於城武破之。击王离军破之。攻长社先登。攻颍阳、缑氏绝河津。击赵贲军尸北。南攻南阳守齮破武关、峣关。破秦军於蓝田至咸阳灭秦。
项羽至以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勃爵为威武侯。从入汉中拜为将军。还定三秦至秦赐食邑怀德。攻槐里、好畤最。击赵贲、内史保於咸阳最。北攻漆。击章平、姚卬军。西定汧。还下郿、频阳。围章邯废丘。破西丞。击盗巴军破之。攻上邽。东守峣关。转击项籍。攻曲逆最。还守敖仓追项籍。籍已死因东定楚地泗、东海郡凡得二十二县。还守雒阳、栎阳赐与颍侯共食锺离。以将军从高帝反者燕王臧荼破之易下。所将卒当驰道为多。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绝。食绛八千一百八十户号绛侯。
以将军从高帝击反韩王信於代降下霍人。以前至武泉击胡骑破之武泉北。转攻韩信军铜鞮破之。还降太原六城。击韩信胡骑晋阳下破之下晋阳。後击韩信军於硰石破之追北八十里。还攻楼烦三城因击胡骑平城下所将卒当驰道为多。勃迁为太尉。
击陈豨屠马邑。所将卒斩豨将军乘马絺。击韩信、陈豨、赵利军於楼烦破之。得豨将宋最、雁门守■。因转攻得云中守?、丞相箕肆、将勋。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因复击豨灵丘破之斩豨得豨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定代郡九县。燕王卢绾反勃以相国代樊哙将击下蓟得绾大将抵、丞相偃、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浑都。破绾军上兰复击破绾军沮阳。追至长城定上谷十二县右北平十六县辽西、辽东二十九县渔阳二十二县。最从高帝得相国一人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各三人;别破军二下城三定郡五县七十九得丞相、大将各一人。
勃为人木彊敦厚高帝以为可属大事。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
勃既定燕而归高祖已崩矣以列侯事孝惠帝。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以勃为太尉。十岁高后崩。吕禄以赵王为汉上将军吕产以吕王为汉相国秉汉权欲危刘氏。勃为太尉不得入军门。陈平为丞相不得任事。於是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其语在吕后、孝文事中。
文帝既立以勃为右丞相赐金五千斤食邑万户。居月馀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宠久之即祸及身矣。”勃惧亦自危乃谢请归相印。上许之。岁馀丞相平卒上复以勃为丞相。十馀月上曰:“前日吾诏列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乃免相就国。
岁馀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其後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下其事长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辞。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与狱吏狱吏乃书牍背示之曰“以公主为证”。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胜之尚之故狱吏教引为证。勃之益封受赐尽以予薄昭。及系急薄昭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为无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於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文帝既见绛侯狱辞乃谢曰:“吏方验而出之。”於是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绛侯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绛侯复就国。孝文帝十一年卒谥为武侯。子胜之代侯。六岁尚公主不相中坐杀人国除。绝一岁文帝乃择绛侯勃子贤者河内守亚夫封为条侯续绛侯後。
条侯亚夫自未侯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曰:“君後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於人臣无两。其後九岁而君饿死。”亚夫笑曰:“臣之兄已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指示我。”许负指其口曰:“有从理入口此饿死法也。”居三岁其兄绛侯胜之有罪孝文帝择绛侯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亚夫为条侯续绛侯後。
文帝之後六年匈奴大入边。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军霸上;祝兹侯徐厉为将军军棘门;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柳:以备胡。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吏谓从属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於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群臣皆惊。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兒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於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馀三军皆罢。乃拜亚夫为中尉。
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文帝崩拜亚夫为车骑将军。
孝景三年吴楚反。亚夫以中尉为太尉东击吴楚。因自请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原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上许之。
太尉既会兵荥阳吴方攻梁梁急请救。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深壁而守。梁日使使请太尉太尉守便宜不肯往。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高侯等绝吴楚兵後食道。吴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於太尉帐下。太尉终卧不起。顷之复定。後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兵既饿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而与壮士数千人亡走保於江南丹徒。汉兵因乘胜遂尽虏之降其兵购吴王千金。月馀越人斩吴王头以告。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破平。於是诸将乃以太尉计谋为是。由此梁孝王与太尉有卻。
归复置太尉官。五岁迁为丞相景帝甚重之。景帝废栗太子丞相固争之不得。景帝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
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景帝让曰:“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窦太后曰:“人主各以时行耳。自窦长君在时竟不得侯死後乃其子彭祖顾得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景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丞相议之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景帝默然而止。
其後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景帝欲侯之以劝後。丞相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景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亚夫因谢病。景帝中三年以病免相。
顷之景帝居禁中召条侯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櫡。条侯心不平顾谓尚席取櫡。景帝视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条侯免冠谢。上起条侯因趋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居无何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予钱。庸知其盗买县官器怒而上变告子事连汙条侯。书既闻上上下吏。吏簿责条侯条侯不对。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召诣廷尉。廷尉责曰:“君侯欲反邪?”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条侯条侯欲自杀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国除。
绝一岁景帝乃更封绛侯勃他子坚为平曲侯续绛侯後。十九年卒谥为共侯。子建德代侯十三年为太子太傅。坐酎金不善元鼎五年有罪国除。
条侯果饿死。死後景帝乃封王信为盖侯。
太史公曰: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悲夫!
绛侯佐汉质厚敦笃。始击砀东亦围尸北。所攻必取所讨咸克。陈豨伏诛臧荼破国。事居送往推功伏德。列侯还第太尉下狱。继相条侯绍封平曲。惜哉贤将父子代辱!
梁孝王世家
梁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与孝景帝同母。母窦太后也。
孝文帝凡四男:长子曰太子是为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参;次子胜。孝文帝即位二年以武为代王以参为太原王以胜为梁王。二岁徙代王为淮阳王。以代尽与太原王号曰代王。参立十七年孝文後二年卒谥为孝王。子登嗣立是为代共王。立二十九年元光二年卒。子义立是为代王。十九年汉广关以常山为限而徙代王王清河。清河王徙以元鼎三年也。
初武为淮阳王十年而梁王胜卒谥为梁怀王。怀王最少子爱幸异於他子。其明年徙淮阳王武为梁王。梁王之初王梁孝文帝之十二年也。梁王自初王通历已十一年矣。
梁王十四年入朝。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留其明年乃之国。二十一年入朝。二十二年孝文帝崩。二十四年入朝。二十五年复入朝。是时上未置太子也。上与梁王燕饮尝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後传於王。”王辞谢。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
其春吴楚齐赵七国反。吴楚先击梁棘壁杀数万人。梁孝王城守睢阳而使韩安国、张羽等为大将军以距吴楚。吴楚以梁为限不敢过而西与太尉亚夫等相距三月。吴楚破而梁所破杀虏略与汉中分。明年汉立太子。其後梁最亲有功又为大国居天下膏腴地。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四十馀城皆多大县。
孝王窦太后少子也爱之赏赐不可胜道。於是孝王筑东苑方三百馀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衤复道自宫连属於平台三十馀里。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於天子。出言■入言警。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以东游说之士。莫不毕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公孙诡多奇邪计初见王赐千金官至中尉梁号之曰公孙将军梁多作兵器弩弓矛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於京师。
二十九年十月梁孝王入朝。景帝使使持节乘舆驷马迎梁王於关下。既朝上疏因留以太后亲故。王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射禽兽上林中。梁之侍中、郎、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门与汉宦官无异。
十一月上废栗太子窦太后心欲以孝王为後嗣。大臣及袁盎等有所关说於景帝窦太后义格亦遂不复言以梁王为嗣事由此。以事秘世莫知。乃辞归国。
其夏四月上立胶东王为太子。梁王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馀人。逐其贼未得也。於是天子意梁王逐贼果梁使之。乃遣使冠盖相望於道覆按梁捕公孙诡、羊胜。公孙诡、羊胜匿王後宫。使者责二千石急梁相轩丘豹及内史韩安国进谏王王乃令胜、诡皆自杀出之。上由此怨望於梁王。梁王恐乃使韩安国因长公主谢罪太后然后得释。
上怒稍解因上书请朝。既至关茅兰说王使乘布车从两骑入匿於长公主园。汉使使迎王王已入关车骑尽居外不知王处。太后泣曰:“帝杀吾子!”景帝忧恐。於是梁王伏斧质於阙下谢罪然後太后、景帝大喜相泣复如故。悉召王从官入关。然景帝益疏王不同车辇矣。
三十五年冬复朝。上疏欲留上弗许。归国意忽忽不乐。北猎良山有献牛足出背上孝王恶之。六月中病热六日卒谥曰孝王。
孝王慈孝每闻太后病口不能食居不安寝常欲留长安侍太后。太后亦爱之。及闻梁王薨窦太后哭极哀不食曰:“帝果杀吾子!”景帝哀惧不知所为。与长公主计之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女五人皆食汤沐邑。於是奏之太后太后乃说为帝加壹餐。
梁孝王长子买为梁王是为共王;子明为济川王;子彭离为济东王;子定为山阳王;子不识为济阴王。
孝王未死时财以巨万计不可胜数。及死藏府馀黄金尚四十馀万斤他财物称是。
梁共王三年景帝崩。共王立七年卒子襄立是为平王。
梁平王襄十四年母曰陈太后。共王母曰李太后。李太后亲平王之大母也。而平王之后姓任曰任王后。任王后甚有宠於平王襄。初孝王在时有罍樽直千金。孝王诫後世善保罍樽无得以与人。任王后闻而欲得罍樽。平王大母李太后曰:“先王有命无得以罍樽与人。他物虽百巨万犹自恣也。”任王后绝欲得之。平王襄直使人开府取罍樽赐任王后。李太后大怒汉使者来欲自言平王襄及任王后遮止闭门李太后与争门措指遂不得见汉使者。李太后亦私与食官长及郎中尹霸等士通乱而王与任王后以此使人风止李太后李太后内有淫行亦已。後病薨。病时任后未尝请病;薨又不持丧。
元朔中睢阳人类犴反者人有辱其父而与淮阳太守客出同车。太守客出下车类犴反杀其仇於车上而去。淮阳太守怒以让梁二千石。二千石以下求反甚急执反亲戚。反知国阴事乃上变事具告知王与大母争樽状。时丞相以下见知之欲以伤梁长吏其书闻天子。天子下吏验问有之。公卿请废襄为庶人。天子曰:“李太后有淫行而梁王襄无良师傅故陷不义。”乃削梁八城枭任王后于市。梁馀尚有十城。襄立三十九年卒谥为平王。子无伤立为梁王也。
济川王明者梁孝王子以桓邑侯孝景中六年为济川王。七岁坐射杀其中尉汉有司请诛天子弗忍诛废明为庶人。迁房陵地入于汉为郡。
济东王彭离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济东王。二十九年彭离骄悍无人君礼昏暮私与其奴、亡命少年数十人行剽杀人取财物以为好。所杀觉者百馀人国皆知之莫敢夜行。所杀者子上书言。汉有司请诛上不忍废以为庶人迁上庸地入于汉为大河郡。
山阳哀王定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山阳王。九年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为山阳郡。
济阴哀王不识者梁孝王子以孝景中六年为济阴王。一岁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为济阴郡。
太史公曰:梁孝王虽以亲爱之故王膏腴之地然会汉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植其财货广宫室车服拟於天子。然亦僭矣。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闻之於宫殿中老郎吏好事者称道之也。窃以为令梁孝王怨望欲为不善者事从中生。今太后女主也以爱少子故欲令梁王为太子。大臣不时正言其不可状阿意治小私说意以受赏赐非忠臣也。齐如魏其侯窦婴之正言也何以有後祸?景帝与王燕见侍太后饮景帝曰:“千秋万岁之後传王。”太后喜说。窦婴在前据地言曰:“汉法之约传子適孙今帝何以得传弟擅乱高帝约乎!”於是景帝默然无声。太后意不说。
故成王与小弱弟立树下取一桐叶以与之曰:“吾用封汝。”周公闻之进见曰:“天王封弟甚善。”成王曰:“吾直与戏耳。”周公曰:“人主无过举不当有戏言言之必行之。”於是乃封小弟以应县。是後成王没齿不敢有戏言言必行之。孝经曰:“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此圣人之法言也。今主上不宜出好言於梁王。梁王上有太后之重骄蹇日久数闻景帝好言千秋万世之後传王而实不行。
又诸侯王朝见天子汉法凡当四见耳。始到入小见;到正月朔旦奉皮荐璧玉贺正月法见;後三日为王置酒赐金钱财物;後二日复入小见辞去。凡留长安不过二十日。小见者燕见於禁门内饮於省中非士人所得入也。今梁王西朝因留且半岁。入与人主同辇出与同车。示风以大言而实不与令出怨言谋畔逆乃随而忧之不亦远乎!非大贤人不知退让。今汉之仪法朝见贺正月者常一王与四侯俱朝见十馀岁一至。今梁王常比年入朝见久留。鄙语曰“骄子不孝”非恶言也。故诸侯王当为置良师傅相忠言之士如汲黯、韩长孺等敢直言极谏安得有患害!
盖闻梁王西入朝谒窦太后燕见与景帝俱侍坐於太后前语言私说。太后谓帝曰:“吾闻殷道亲亲周道尊尊其义一也。安车大驾用梁孝王为寄。”景帝跪席举身曰:“诺。”罢酒出帝召袁盎诸大臣通经术者曰:“太后言如是何谓也?”皆对曰:“太后意欲立梁王为帝太子。”帝问其状袁盎等曰:“殷道亲亲者立弟。周道尊尊者立子。殷道质质者法天亲其所亲故立弟。周道文文者法地尊者敬也敬其本始故立长子。周道太子死立適孙。殷道。太子死立其弟。”帝曰:“於公何如?”皆对曰:“方今汉家法周周道不得立弟当立子。故春秋所以非宋宣公。宋宣公死不立子而与弟。弟受国死复反之与兄之子。弟之子争之以为我当代父後即刺杀兄子。以故国乱祸不绝。故春秋曰“君子大居正宋之祸宣公为之”。臣请见太后白之。”袁盎等入见太后:“太后言欲立梁王梁王即终欲谁立?”太后曰:“吾复立帝子。”袁盎等以宋宣公不立正生祸祸乱後五世不绝小不忍害大义状报太后。太后乃解说即使梁王归就国。而梁王闻其义出於袁盎诸大臣所怨望使人来杀袁盎。袁盎顾之曰:“我所谓袁将军者也公得毋误乎?”刺者曰:“是矣!”刺之置其剑剑著身。视其剑新治。问长安中削厉工工曰:“梁郎某子来治此剑。”以此知而觉之使者捕逐之。独梁王所欲杀大臣十馀人文吏穷本之谋反端颇见。太后不食日夜泣不止。景帝甚忧之问公卿大臣大臣以为遣经术吏往治之乃可解。於是遣田叔、吕季主往治之。此二人皆通经术知大礼。来还至霸昌厩取火悉烧梁之反辞但空手来对景帝。景帝曰:“何如?”对曰:“言梁王不知也。造为之者独其幸臣羊胜、公孙诡之属为之耳。谨以伏诛死梁王无恙也。”景帝喜说曰:“急趋谒太后。”太后闻之立起坐餐气平复。故曰不通经术知古今之大礼不可以为三公及左右近臣。少见之人如从管中闚天也。
文帝少子徙封於梁。太后锺爱广筑睢阳。旌旂警跸势拟天王。功扞吴楚计丑孙羊。窦婴正议袁盎劫伤。汉穷梁狱冠盖相望。祸成骄子致此猖狂。虽分五国卒亦不昌。
五宗世家
孝景皇帝子凡十三人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为宗亲。栗姬子曰荣、德、阏于。程姬子曰馀、非、端。贾夫人子曰彭祖、胜。唐姬子曰。王夫人兒姁子曰越、寄、乘、舜。
河间献王德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河间王。好儒学被服造次必於儒者。山东诸儒多从之游。
二十六年卒子共王不害立。四年卒子刚王基代立。十二年卒子顷王授代立。
临江哀王阏于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临江王。三年卒无後国除为郡。
临江闵王荣以孝景前四年为皇太子四岁废用故太子为临江王。
四年坐侵庙壖垣为宫上徵荣。荣行祖於江陵北门。既已上车轴折车废。江陵父老流涕窃言曰:“吾王不反矣!”荣至诣中尉府簿。中尉郅都责讯王王恐自杀。葬蓝田。燕数万衔土置冢上百姓怜之。
荣最长死无後国除地入于汉为南郡。
右三国本王皆栗姬之子也。
鲁共王馀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淮阳王。二年吴楚反破後以孝景前三年徙为鲁王。好治宫室苑囿狗马。季年好音不喜辞辩。为人吃。
二十六年卒子光代为王。初好音舆马;晚节啬惟恐不足於财。
江都易王非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汝南王。吴楚反时非年十五有材力上书原击吴。景帝赐非将军印击吴。吴已破二岁徙为江都王治吴故国以军功赐天子旌旗。元光五年匈奴大入汉为贼非上书原击匈奴上不许。非好气力治宫观招四方豪桀骄奢甚。
立二十六年卒子建立为王。七年自杀。淮南、衡山谋反时建颇闻其谋。自以为国近淮南恐一日为所并即阴作兵器而时佩其父所赐将军印载天子旗以出。易王死未葬建有所说易王宠美人淖姬夜使人迎与奸服舍中。及淮南事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建恐因使人多持金钱事绝其狱。而又信巫祝使人祷祠妄言。建又尽与其姊弟奸。事既闻汉公卿请捕治建。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讯王。王服所犯遂自杀。国除地入于汉为广陵郡。
胶西于王端以孝景前三年吴楚七国反破後端用皇子为胶西王。端为人贼戾又阴痿一近妇人病之数月。而有爱幸少年为郎。为郎者顷之与後宫乱端禽灭之及杀其子母。数犯上法汉公卿数请诛端天子为兄弟之故不忍而端所为滋甚。有司再请削其国去太半。端心愠遂为无訾省。府库坏漏尽腐财物以巨万计终不得收徙。令吏毋得收租赋。端皆去卫封其宫门从一门出游。数变名姓为布衣之他郡国。
相、二千石往者奉汉法以治端辄求其罪告之无罪者诈药杀之。所以设诈究变彊足以距谏智足以饰非。相、二千石从王治则汉绳以法。故胶西小国而所杀伤二千石甚众。
立四十七年卒竟无男代後国除地入于汉为胶西郡。
右三国本王皆程姬之子也。
赵王彭祖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广川王。赵王遂反破後彭祖王广川。四年徙为赵王。十五年孝景帝崩。彭祖为人巧佞卑谄足恭而心刻深。好法律持诡辩以中人。彭祖多内宠姬及子孙。相、二千石欲奉汉法以治则害於王家。是以每相、二千石至彭祖衣皁布衣自行迎除二千石舍多设疑事以作动之得二千石失言中忌讳辄书之。二千石欲治者则以此迫劫;不听乃上书告及汙以奸利事。彭祖立五十馀年相、二千石无能满二岁辄以罪去大者死小者刑以故二千石莫敢治。而赵王擅权使使即县为贾人榷会入多於国经租税。以是赵王家多金钱然所赐姬诸子亦尽之矣。彭祖取故江都易王宠姬王建所盗与奸淖姬者为姬甚爱之。
彭祖不好治宫室、禨祥好为吏事。上书原督国中盗贼。常夜从走卒行徼邯郸中。诸使过客以彭祖险陂莫敢留邯郸。
其太子丹与其女及同产姊奸与其客江充有卻。充告丹丹以故废。赵更立太子。
中山靖王胜以孝景前三年用皇子为中山王。十四年孝景帝崩。胜为人乐酒好内有子枝属百二十馀人。常与兄赵王相非曰:“兄为王专代吏治事。王者当日听音乐声色。”赵王亦非之曰:“中山王徒日淫不佐天子拊循百姓何以称为籓臣!”
立四十二年卒子哀王昌立。一年卒子昆侈代为中山王。
右二国本王皆贾夫人之子也。
长沙定王之母唐姬故程姬侍者。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辟不原进而饰侍者唐兒使夜进。上醉不知以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已乃觉非程姬也。及生子因命曰。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长沙王。以其母微无宠故王卑湿贫国。
立二十七年卒子康王庸立。二十八年卒子鲋鮈立为长沙王。
右一国本王唐姬之子也。
广川惠王越以孝景中二年用皇子为广川王。
十二年卒子齐立为王。齐有幸臣桑距。已而有罪欲诛距距亡王因禽其宗族。距怨王乃上书告王齐与同产奸。自是之後王齐数上书告言汉公卿及幸臣所忠等。
胶东康王寄以孝景中二年用皇子为胶东王。二十八年卒。淮南王谋反时寄微闻其事私作楼车镞矢战守备候淮南之起。及吏治淮南之事辞出之。寄於上最亲意伤之病而死不敢置後於是上。寄有长子者名贤母无宠;少子名庆母爱幸寄常欲立之为不次因有过遂无言。上怜之乃以贤为胶东王奉康王嗣而封庆於故衡山地为六安王。
胶东王贤立十四年卒谥为哀王。子庆为王。
六安王庆以元狩二年用胶东康王子为六安王。
清河哀王乘以孝景中三年用皇子为清河王。十二年卒无後国除地入于汉为清河郡。
常山宪王舜以孝景中五年用皇子为常山王。舜最亲景帝少子骄怠多淫数犯禁上常宽释之。立三十二年卒太子勃代立为王。
初宪王舜有所不爱姬生长男棁。棁以母无宠故亦不得幸於王。王后脩生太子勃。王内多所幸姬生子平、子商王后希得幸。及宪王病甚诸幸姬常侍病故王后亦以妒媢不常侍病辄归舍。医进药太子勃不自尝药又不宿留侍病。及王薨王后、太子乃至。宪王雅不以长子棁为人数及薨又不分与财物。郎或说太子、王后令诸子与长子棁共分财物太子、王后不听。太子代立又不收恤棁。棁怨王后、太子。汉使者视宪王丧棁自言宪王病时王后、太子不侍及薨六日出舍太子勃私奸饮酒博戏击筑与女子载驰环城过市入牢视囚。天子遣大行骞验王后及问王勃请逮勃所与奸诸证左王又匿之。吏求捕勃大急使人致击笞掠擅出汉所疑囚者。有司请诛宪王后脩及王勃。上以脩素无行使棁陷之罪勃无良师傅不忍诛。有司请废王后脩徙王勃以家属处房陵上许之。
勃王数月迁于房陵国绝。月馀天子为最亲乃诏有司曰:“常山宪王蚤夭后妾不和適孽诬争陷于不义以灭国朕甚闵焉。其封宪王子平三万户为真定王;封子商三万户为泗水王。”
真定王平元鼎四年用常山宪王子为真定王。
泗水思王商以元鼎四年用常山宪王子为泗水王。十一年卒子哀王安世立。十一年卒无子。於是上怜泗水王绝乃立安世弟贺为泗水王。
右四国本王皆王夫人兒姁子也。其後汉益封其支子为六安王、泗水王二国。凡兒姁子孙於今为六王。
太史公曰:高祖时诸侯皆赋得自除内史以下汉独为置丞相黄金印。诸侯自除御史、廷尉正、博士拟於天子。自吴楚反後五宗王世汉为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银印。诸侯独得食租税夺之权。其後诸侯贫者或乘牛车也。
景十三子五宗亲睦。栗姬既废临江折轴。阏于早薨河间儒服。馀好宫苑端事驰逐。江都有才中山禔福。长沙地小胶东造镞。仁贤者代浡乱者族。兒姁四王分封为六。
三王世家
“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奏未央宫。制曰:“下御史。”
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丞非下御史书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太常臣充、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马去病上疏曰:‘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原陛下幸察。’制曰‘下御史’。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等议:古者裂地立国并建诸侯以承天于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今臣去病上疏不忘其职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让自贬以劳天下虑皇子未有号位。臣青翟、臣汤等宜奉义遵职愚憧而不逮事。方今盛夏吉时臣青翟、臣汤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昧死请所立国名。”
制曰:“盖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礼‘支子不祭’。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且天非为君生民也。朕之不德海内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彊君连城即股肱何劝?其更议以列侯家之。”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谏大夫博士臣安等议曰:伏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奉承天子。康叔以祖考显而伯禽以周公立咸为建国诸侯以相傅为辅。百官奉宪各遵其职而国统备矣。窃以为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诸侯各以其职奉贡祭。支子不得奉祭宗祖礼也。封建使守籓国帝王所以扶德施化。陛下奉承天统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续萧文终之後于酂襃厉群臣平津侯等。昭六亲之序明天施之属使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户邑锡号尊建百有馀国。而家皇子为列侯则尊卑相逾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统於万世。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高山仰之景行乡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四月戊寅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青翟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议:昧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高山仰之景行乡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臣青翟、臣汤、博士臣将行等伏闻康叔亲属有十武王继体周公辅成王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为大国。康叔之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据国於鲁盖爵命之时未至成*人。康叔後扞禄父之难伯禽殄淮夷之乱。昔五帝异制周爵五等春秋三等皆因时而序尊卑。高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德定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皇子或在襁褓而立为诸侯王奉承天子为万世法则不可易。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德表里文武。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内襃有德外讨彊暴。极临北海西月氏匈奴、西域举国奉师。舆械之费不赋於民。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开禁仓以振贫穷减戍卒之半。百蛮之君靡不乡风承流称意。远方殊俗重译而朝泽及方外。故珍兽至嘉穀兴天应甚彰。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孰计之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四月癸未奏未央宫留中不下。
“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言: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马臣去病上疏言皇子未有号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等为诸侯王。陛下让文武躬自切及皇子未教。群臣之议儒者称其术或誖其心。陛下固辞弗许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等窃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议皆曰以为尊卑失序。高皇帝建天下为汉太祖王子孙广支辅。先帝法则弗改所以宣至尊也。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制曰:“可。”
四月丙申奏未央宫。“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昧死言:太常臣充言卜入四月二十八日乙巳可立诸侯王。臣昧死奏舆地图请所立国名。礼仪别奏。臣昧死请。”
制曰:“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
四月丁酉奏未央宫。六年四月戊寅朔癸卯御史大夫汤下丞相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如律令。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曰:於戏小子闳受兹青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世为汉籓辅。於戏念哉!恭朕之诏惟命不于常。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俾君子怠。悉尔心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厥有炋臧乃凶于而国害于尔躬。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齐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旦为燕王。曰:於戏小子旦受兹玄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籓辅。於戏!荤粥氏虐老兽心侵犯寇盗加以奸巧边萌。於戏!朕命将率徂征厥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期奔师。荤粥徙域北州以绥。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徵。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燕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胥为广陵王。曰:於戏小子胥受兹赤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南土世为汉籓辅。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杨州保疆三代要服不及以政。’於戏!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轶毋迩宵人维法维则。书云:‘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後羞。’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广陵王策。
太史公曰:古人有言曰“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故王者壃土建国封立子弟所以襃亲亲序骨肉尊先祖贵支体广同姓於天下也。是以形势彊而王室安。自古至今所由来久矣。非有异也故弗论箸也。燕齐之事无足采者。然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甚可观也是以附之世家。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文学为侍郎好览观太史公之列传。传中称三王世家文辞可观求其世家终不能得。窃从长老好故事者取其封策书编列其事而传之令後世得观贤主之指意。
盖闻孝武帝之时同日而俱拜三子为王:封一子於齐一子於广陵一子於燕。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为作策以申戒之。谓王:“世为汉籓辅保国治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夫贤主所作固非浅闻者所能知非博闻彊记君子者所不能究竟其意。至其次序分绝文字之上下简之参差长短皆有意人莫之能知。谨论次其真草诏书编于左方。令览者自通其意而解说之。
王夫人者赵人也与卫夫人并幸武帝而生子闳。闳且立为王时其母病武帝自临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王夫人曰:“陛下在妾又何等可言者。”帝曰:“虽然意所欲欲於何所王之?”王夫人曰:“原置之雒阳。”武帝曰:“雒阳有武库敖仓天下旻?戹汉国之大都也。先帝以来无子王於雒阳者。去雒阳馀尽可。”王夫人不应。武帝曰:“关东之国无大於齐者。齐东负海而城郭大古时独临菑中十万户天下膏腴地莫盛於齐者矣。”王夫人以手击头谢曰:“幸甚。”王夫人死而帝痛之使使者拜之曰:“皇帝谨使使太中大夫明奉璧一赐夫人为齐王太后。”子闳王齐年少无有子立不幸早死国绝为郡。天下称齐不宜王云。
所谓“受此土”者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於天子之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岁时祠之。春秋大传曰:“天子之国有泰社。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方黄。”故将封於东方者取青土封於南方者取赤土封於西方者取白土封於北方者取黑土封於上方者取黄土。各取其色物裹以白茅封以为社。此始受封於天子者也。此之为主土。主土者立社而奉之也。“朕承祖考”祖者先也考者父也。“维稽古”维者度也念也稽者当也当顺古之道也。
齐地多变诈不习於礼义故戒之曰“恭朕之诏唯命不可为常。人之好德能明显光。不图於义使君子怠慢。悉若心信执其中天禄长终。有过不善乃凶于而国而害于若身”。齐王之国左右维持以礼义不幸中年早夭。然全身无过如其策意。
传曰“青采出於蓝而质青於蓝”者教使然也。远哉贤主昭然独见:诫齐王以慎内;诫燕王以无作怨无俷德;诫广陵王以慎外无作威与福。
夫广陵在吴越之地其民精而轻故诫之曰“江湖之间其人轻心。杨州葆疆三代之时迫要使从中国俗服不大及以政教以意御之而已。无侗好佚无迩宵人维法是则。无长好佚乐驰骋弋猎淫康而近小人。常念法度则无羞辱矣”。三江、五湖有鱼盐之利铜山之富天下所仰。故诫之曰“臣不作福”者勿使行财币厚赏赐以立声誉为四方所归也。又曰“臣不作威”者勿使因轻以倍义也。
会孝武帝崩孝昭帝初立先朝广陵王胥厚赏赐金钱财币直三千馀万益地百里邑万户。
会昭帝崩宣帝初立缘恩行义以本始元年中裂汉地尽以封广陵王胥四子:一子为朝阳侯;一子为平曲侯;一子为南利侯;最爱少子弘立以为高密王。
其後胥果作威福通楚王使者。楚王宣言曰:“我先元王高帝少弟也封三十二城。今地邑益少我欲与广陵王共兵云。广陵王为上我复王楚三十二城如元王时。”事觉公卿有司请行罚诛。天子以骨肉之故不忍致法於胥下诏书无治广陵王独诛恶楚王。传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中与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其後胥复祝诅谋反自杀国除。
燕土墝埆北迫匈奴其人民勇而少虑故诫之曰“荤粥氏无有孝行而禽兽心以窃盗侵犯边民。朕诏将军往征其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旗奔师。荤粥徙域远处北州以安矣”。“悉若心无作怨”者勿使从俗以怨望也。“无俷德”者勿使背德也。“无废备”者无乏武备常备匈奴也。“非教士不得从徵”者言非习礼义不得在於侧也。
会武帝年老长而太子不幸薨未有所立而旦使来上书请身入宿卫於长安。孝武见其书击地怒曰:“生子当置之齐鲁礼义之乡乃置之燕赵果有争心不让之端见矣。”於是使使即斩其使者於阙下。
会武帝崩昭帝初立旦果作怨而望大臣。自以长子当立与齐王子刘泽等谋为叛逆出言曰:“我安得弟在者!今立者乃大将军子也。”欲兵。事觉当诛。昭帝缘恩宽忍抑案不扬。公卿使大臣请遣宗正与太中大夫公户满意、御史二人偕往使燕风喻之。到燕各异日更见责王。宗正者主宗室诸刘属籍先见王为列陈道昭帝实武帝子状。侍御史乃复见王责之以正法问:“王欲兵罪名明白当坐之。汉家有正法王犯纤介小罪过即行法直断耳安能宽王。”惊动以文法。王意益下心恐。公户满意习於经术最後见王称引古今通义国家大礼文章尔雅。谓王曰:“古者天子必内有异姓大夫所以正骨肉也;外有同姓大夫所以正异族也。周公辅成王诛其两弟故治。武帝在时尚能宽王。今昭帝始立年幼富於春秋未临政委任大臣。古者诛罚不阿亲戚故天下治。方今大臣辅政奉法直行无敢所阿恐不能宽王。王可自谨无自令身死国灭为天下笑。”於是燕王旦乃恐惧服罪叩头谢过。大臣欲和合骨肉难伤之以法。
其後旦复与左将军上官桀等谋反宣言曰“我次太子太子不在我当立大臣共抑我”云云。大将军光辅政与公卿大臣议曰:“燕王旦不改过悔正行恶不变。”於是脩法直断行罚诛。旦自杀国除如其策指。有司请诛旦妻子。孝昭以骨肉之亲不忍致法宽赦旦妻子免为庶人。传曰“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者所以渐然也。
宣帝初立推恩宣德以本始元年中尽复封燕王旦两子:一子为安定侯;立燕故太子建为广阳王以奉燕王祭祀。
三王封系旧史烂然。褚氏後补册书存焉。去病建议青翟上言。天子冲挹志在急贤。太常具礼请立齐燕闳国负海旦社惟玄。宵人不迩荤粥远边。明哉监戒式防厥愆。
伯夷列传
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於六?。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尧将逊位让於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於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而说者曰尧让天下於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此何以称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其传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於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於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適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於阳山。由此观之怨邪非邪?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絜行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蹠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後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余甚惑焉傥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岁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贾子曰:“贪夫徇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众庶冯生。”“同明相照同类相求。”“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岩穴之士趣舍有时若此类名堙灭而不称悲夫!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後世哉?
天道平分与善徒云。贤而饿死盗且聚群。吉凶倚伏报施纠纷。子罕言命得自前闻。嗟彼素士不附青云!
管晏列传
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於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
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於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於齐有封邑者十馀世常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
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彊兵与俗同好恶。故其称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故论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桓公实怒少姬南袭蔡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於周室。桓公实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於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
管仲富拟於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彊於诸侯。後百馀年而有晏子焉。
晏平仲婴者莱之夷维人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於齐。既相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语及之即危言;语不及之即危行。国有道即顺命;无道即衡命。以此三世显名於诸侯。
越石父贤在縲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入闺。久之越石父请绝。晏子戄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於戹何子求绝之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方吾在縲绁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是知己;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縲绁之中。”晏子於是延入为上客。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而闚其夫。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後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
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哙亲也”。岂管仲之谓乎?
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後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
夷吾成霸平仲称贤。粟乃实廪豆不掩肩。转祸为福危言获全。孔赖左衽史忻执鞭。成礼而去人望存焉。
老子韩非列传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摐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適周将问礼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於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老子脩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彊为我著书。”於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馀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
盖老子百有六十馀岁或言二百馀岁以其脩道而养寿也。
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隐君子也。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於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於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齐焉。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闚然其要本归於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大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郑之贱臣。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内脩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彊无侵韩者。
申子之学本於黄老而主刑名。著书二篇号曰申子。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於黄老。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
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於是韩非疾治国不务脩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彊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於功实之上。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悲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馀万言。
然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於秦不能自脱。
说难曰: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又非吾辩之难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所说出於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於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实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若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此之不可不知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推其恶者则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亡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是者身危。夫贵人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彼显有所出事乃自以为也故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彊之以其所必不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故曰: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与之论细人则以为粥权。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径省其辞则不知而屈之;汎滥博文则多而久之。顺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敬而灭其所丑。彼自知其计则毋以其失穷之;自勇其断则毋以其敌怒之;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规异事与同计誉异人与同行者则以饰之无伤也。有与同失者则明饰其无失也。大忠无所拂悟辞言无所击排乃後申其辩知焉。此所以亲近不疑知尽之难也。得旷日弥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交争而不罪乃明计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伊尹为庖百里奚为虏皆所由干其上也。故此二子者皆圣人也犹不能无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汙也则非能仕之所设也。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昔者郑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关其思曰:“胡可伐。”乃戮关其思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而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此二说者其知皆当矣然而甚者为戮薄者见疑。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矣。
昔者弥子瑕见爱於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刖。既而弥子之母病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出。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刖罪!”与君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念我!”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於初也前见贤而後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故有爱於主则知当而加亲;见憎於主则罪当而加疏。故谏说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後说之矣。
夫龙之为蟲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韩非之所著书也。”秦因急攻韩。韩王始不用非及急乃遣非使秦。秦王悦之未信用。李斯、姚贾害之毁之曰:“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非药使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秦王後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申子、韩子皆著书传於後世学者多有。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
太史公曰: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於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伯阳立教清净无为。道尊东鲁迹窜西垂。庄蒙栩栩申害卑卑。刑名有术说难极知。悲彼周防终亡李斯。
司马穰苴列传
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景公患之。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苴虽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原君试之。”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为将军将兵扞燕晋之师。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原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於是景公许之使庄贾往。穰苴既辞与庄贾约曰:“旦日日中会於军门。”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待贾。贾素骄贵以为将己之军而己为监不甚急;亲戚左右送之留饮。日中而贾不至。穰苴则仆表决漏入行军勒兵申明约束。约束既定夕时庄贾乃至。穰苴曰:“何後期为?”贾谢曰:“不佞大夫亲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於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於君何谓相送乎!”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对曰:“当斩。”庄贾惧使人驰报景公请救。既往未及反於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三军之士皆振栗。久之景公遣使者持节赦贾驰入军中。穰苴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问军正曰:“驰三军法何?”正曰:“当斩。”使者大惧。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杀之。”乃斩其仆车之左驸马之左骖以徇三军。遣使者还报然後行。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身与士卒平分粮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晋师闻之为罢去。燕师闻之度水而解。於是追击之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归。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而後入邑。景公与诸大夫郊迎劳师成礼然後反归寝。既见穰苴尊为大司马。田氏日以益尊於齐。
已而大夫鲍氏、高、国之属害之谮於景公。景公退穰苴苴疾而死。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国等。其後及田常杀简公尽灭高子、国子之族。至常曾孙和因自立为齐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诸侯朝齐。
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於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余读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亦少襃矣。若夫穰苴区区为小国行师何暇及司马兵法之揖让乎?世既多司马兵法以故不论著穰苴之列传焉。
燕侵河上齐师败绩。婴荐穰苴武能威敌。斩贾以徇三军惊惕。我卒既彊彼寇退壁。法行司马实赖宗戚。
孙子吴起列传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於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於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後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古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原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於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於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原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於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彊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
孙武既死後百馀岁有孙膑。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後世子孙也。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庞涓恐其贤於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
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於是孙子谓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胜。”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及临质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於是忌进孙子於威王。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
其後魏伐赵赵急请救於齐。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刑馀之人不可。”於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於外老弱罢於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旻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於魏也。”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於桂陵大破梁军。
後十三岁魏与赵攻韩韩告急於齐。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陕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於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而俱”。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魏军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尝学於曾子事鲁君。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吴起於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鲁卒以为将。将而攻齐大破之。
鲁人或恶吴起曰:“起之为人猜忍人也。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馀人而东出卫郭门。与其母诀齧臂而盟曰:‘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遂事曾子。居顷之其母死起终不归。曾子薄之而与起绝。起乃之鲁学兵法以事鲁君。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夫鲁小国而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图鲁矣。且鲁卫兄弟之国也而君用起则是弃卫。”鲁君疑之谢吴起。
吴起於是闻魏文侯贤欲事之。文侯问李克曰:“吴起何如人哉?”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於是魏文候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於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文侯以吴起善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以拒秦、韩。
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武侯曰:“善。”
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於子乎?属之於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
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公叔曰:“柰何?”其仆曰:“吴起为人节廉而自喜名也。君因先与武侯言曰:‘夫吴起贤人也而侯之国小又与彊秦壤界臣窃恐起之无留心也。’武侯即曰:‘柰何?’君因谓武侯曰:‘试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则必受之。无留心则必辞矣。以此卜之。’君因召吴起而与归即令公主怒而轻君。吴起见公主之贱君也则必辞。”於是吴起见公主之贱魏相果辞魏武侯。武侯疑之而弗信也。吴起惧得罪遂去即之楚。
楚悼王素闻起贤至则相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彊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於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卻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彊。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并中悼王。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馀家。
太史公曰: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於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於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
孙子兵法一十三篇。美人既斩良将得焉。其孙膑脚筹策庞涓。吴起相魏西河称贤;惨礉事楚死後留权。
伍子胥列传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员父曰伍奢。员兄曰伍尚。其先曰伍举以直谏事楚庄王有显故其後世有名於楚。
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傅。无忌不忠於太子建。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取妇於秦秦女好无忌驰归报平王曰:“秦女绝美王可自取而更为太子取妇。”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绝爱幸之生子轸。更为太子取妇。
无忌既以秦女自媚於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杀己乃因谗太子建。建母蔡女也无宠於平王。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备边兵。
顷之无忌又日夜言太子短於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无怨望原王少自备也。自太子居城父将兵外交诸侯且欲入为乱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问之。伍奢知无忌谗太子於平王因曰:“王独柰何以谗贼小臣疏骨肉之亲乎?”无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见禽。”於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马奋扬往杀太子。行未至奋扬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将诛。”太子建亡奔宋。
无忌言於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可以其父质而召之不然且为楚患。”王使使谓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则生不能则死。”伍奢曰:“尚为人仁呼必来。员为人刚戾忍卼能成大事彼见来之并禽其势必不来。”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伍尚欲往员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脱者後生患故以父为质诈召二子。二子到则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雠不得报耳。不如奔他国借力以雪父之耻俱灭无为也。”伍尚曰:“我知往终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後不能雪耻终为天下笑耳。”谓员:“可去矣!汝能报杀父之雠我将归死。”尚既就执使者捕伍胥。伍胥贯弓执矢乡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亡。闻太子建之在宋往从之。奢闻子胥之亡也曰:“楚国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杀奢与尚也。
伍胥既至宋宋有华氏之乱乃与太子建俱奔於郑。郑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適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善郑郑信太子。太子能为我内应而我攻其外灭郑必矣。灭郑而封太子。”太子乃还郑。事未会会自私欲杀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於郑。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建有子名胜。伍胥惧乃与胜俱奔吴。到昭关昭关欲执之。伍胥遂与胜独身步走几不得脱。追者在後。至江江上有一渔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剑曰:“此剑直百金以与父。”父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珪岂徒百金剑邪!”不受。伍胥未至吴而疾止中道乞食。至於吴吴王僚方用事公子光为将。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见吴王。
久之楚平王以其边邑锺离与吴边邑卑梁氏俱蚕两女子争桑相攻乃大怒至於两国举兵相伐。吴使公子光伐楚拔其锺离、居巢而归。伍子胥说吴王僚曰:“楚可破也。原复遣公子光。”公子光谓吴王曰:“彼伍胥父兄为戮於楚而劝王伐楚者欲以自报其雠耳。伐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内志欲杀王而自立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於公子光退而与太子建之子胜耕於野。
五年而楚平王卒。初平王所夺太子建秦女生子轸及平王卒轸竟立为後是为昭王。吴王僚因楚丧使二公子将兵往袭楚。楚兵绝吴兵之後不得归。吴国内空而公子光乃令专诸袭刺吴王僚而自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既立得志乃召伍员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
楚诛其大臣郤宛、伯州犁伯州犁之孙伯嚭亡奔吴吴亦以嚭为大夫。前王僚所遣二公子将兵伐楚者道绝不得归。後闻阖庐弑王僚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於舒。阖庐立三年乃兴师与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吴反二将军。因欲至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且待之。”乃归。
四年吴伐楚取六与灊。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昭王使公子囊瓦将兵伐吴。吴使伍员迎击大破楚军於豫章取楚之居巢。
九年吴王阖庐谓子胥、孙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二子对曰:“楚将囊瓦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阖庐听之悉兴师与唐、蔡伐楚与楚夹汉水而陈。吴王之弟夫概将兵请从王不听遂以其属五千人击楚将子常。子常败走奔郑。於是吴乘胜而前五战遂至郢。己卯楚昭王出奔。庚辰吴王入郢。
昭王出亡入云梦;盗击王王走郧。郧公弟怀曰:“平王杀我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恐其弟杀王与王奔随。吴兵围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尽灭之。”随人欲杀王王子綦匿王己自为王以当之。随人卜与王於吴不吉乃谢吴不与王。
始伍员与申包胥为交员之亡也谓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後已。申包胥亡於山中使人谓子胥曰:“子之报雠其以甚乎!吾闻之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破人。今子故平王之臣亲北面而事之今至於僇死人此岂其无天道之极乎!”伍子胥曰:“为我谢申包胥曰吾日莫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於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於秦。秦不许。包胥立於秦廷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绝其声。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无存乎!”乃遣车五百乘救楚击吴。六月败吴兵於稷。会吴王久留楚求昭王而阖庐弟夫概乃亡归自立为王。阖庐闻之乃释楚而归击其弟夫概。夫概败走遂奔楚。楚昭王见吴有内乱乃复入郢。封夫概於堂谿为堂谿氏。楚复与吴战败吴吴王乃归。
後二岁阖庐使太子夫差将兵伐楚取番。楚惧吴复大来乃去郢徙於鄀。当是时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彊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
其後四年孔子相鲁。
後五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败吴於姑苏伤阖庐指军卻。阖庐病创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句践杀尔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忘。”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二年後伐越败越於夫湫。越王句践乃以馀兵五千人栖於会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後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
其後五年而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伍子胥谏曰:“句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於艾陵遂威邹鲁之君以归。益疏子胥之谋。
其後四年吴王将北伐齐越王句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於吴王。吴王信用嚭之计。伍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辞诈伪而贪齐。破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且盘庚之诰曰:‘有颠越不恭劓殄灭之俾无遗育无使易种于兹邑。’此商之所以兴。原王释齐而先越;若不然後将悔之无及。”而吴王不听使子胥於齐。子胥临行谓其子曰:“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汝与吴俱亡无益也。”乃属其子於齐鲍牧而还报吴。
吴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望。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彊谏沮毁用事徒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谢详病不行。王不可不备此起祸不难。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於齐也乃属其子於齐之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原王早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叹曰:“嗟乎!谗臣嚭为乱矣王乃反诛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时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於先王几不得立。若既得立欲分吴国予我我顾不敢望也。然今若听谀臣言以杀长者。”乃告其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县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乃自刭死。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於江上因命曰胥山。
吴王既诛伍子胥遂伐齐。齐鲍氏杀其君悼公而立阳生。吴王欲讨其贼不胜而去。其後二年吴王召鲁卫之君会之橐皋。其明年因北大会诸侯於黄池以令周室。越王句践袭杀吴太子破吴兵。吴王闻之乃归使使厚币与越平。後九年越王句践遂灭吴杀王夫差;而诛太宰嚭以不忠於其君而外受重赂与己比周也。
伍子胥初所与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胜者在於吴。吴王夫差之时楚惠王欲召胜归楚。叶公谏曰:“胜好勇而阴求死士殆有私乎!”惠王不听。遂召胜使居楚之边邑鄢号为白公。白公归楚三年而吴诛子胥。
白公胜既归楚怨郑之杀其父乃阴养死士求报郑。归楚五年请伐郑楚令尹子西许之。兵未而晋伐郑郑请救於楚。楚使子西往救与盟而还。白公胜怒曰:“非郑之仇乃子西也。”胜自砺剑人问曰:“何以为?”胜曰:“欲以杀子西。”子西闻之笑曰:“胜如卵耳何能为也。”
其後四岁白公胜与石乞袭杀楚令尹子西、司马子綦於朝。石乞曰:“不杀王不可。”乃劫王如高府。石乞从者屈固负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宫。叶公闻白公为乱率其国人攻白公。白公之徒败亡走山中自杀。而虏石乞而问白公尸处不言将亨。石乞曰:“事成为卿不成而亨固其职也。”终不肯告其尸处。遂亨石乞而求惠王复立之。
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於後世悲夫!方子胥窘於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为君者其功谋亦不可胜道者哉!
谗人罔极交乱四国。嗟彼伍氏被兹凶慝!员独忍诟志复冤毒。霸吴起师伐楚逐北。鞭尸雪耻抉眼弃德。
仲尼弟子列传
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异能之士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厓伯牛仲弓。政事:厓有季路。言语:宰我子贡。文学:子游子夏。师也辟参也鲁柴也愚由也喭回也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孔子之所严事:於周则老子;於卫蘧伯玉;於齐晏平仲;於楚老莱子;於郑子产;於鲁孟公绰。数称臧文仲、柳下惠、铜鞮伯华、介山子然孔子皆後之不并世。
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
颜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回也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回也不愚。”“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
回年二十九尽白蚤死。孔子哭之恸曰:“自吾有回门人益亲。”鲁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2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
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不仕大夫不食汙君之禄。“如有复我者必在汶上矣。”
厓耕字伯牛。孔子以为有德行。
伯牛有恶疾孔子往问之自牖执其手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也夫!”
厓雍字仲弓。
仲弓问政孔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孔子以仲弓为有德行曰:“雍也可使南面。”
仲弓父贱人。孔子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厓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岁。为季氏宰。
季康子问孔子曰:“厓求仁乎?”曰:“千室之邑百乘之家求也可使治其赋。仁则吾不知也。”复问:“子路仁乎?”孔子对曰:“如求。”
求问曰:“闻斯行诸?”子曰:“行之。”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子华怪之“敢问问同而答异?”孔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岁。
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後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
子路问政孔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子路问:“君子尚勇乎?”孔子曰:“义之为上。君子好勇而无义则乱小人好勇而无义则盗。”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季康子问:“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不知其仁。”
子路喜从游遇长沮、桀溺、荷?丈人。
子路为季氏宰季孙问曰:“子路可谓大臣与?”孔子曰:“可谓具臣矣。”
子路为蒲大夫辞孔子。孔子曰:“蒲多壮士又难治。然吾语汝:恭以敬可以执勇;宽以正可以比众;恭正以静可以报上。”
初卫灵公有宠姬曰南子。灵公太子蒉聩得过南子惧诛出奔。及灵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辄在。”於是卫立辄为君是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蒉聩居外不得入。子路为卫大夫孔悝之邑宰。蒉聩乃与孔悝作乱谋入孔悝家遂与其徒袭攻出公。出公奔鲁而蒉聩入立是为庄公。方孔悝作乱子路在外闻之而驰往。遇子羔出卫城门谓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门已闭子可还矣毋空受其祸。”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难。”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门开子路随而入。造蒉聩蒉聩与孔悝登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请得而杀之。”蒉聩弗听。於是子路欲燔台蒉聩惧乃下石乞、壶黡攻子路击断子路之缨。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结缨而死。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恶言不闻於耳。”是时子贡为鲁使於齐。
宰予字子我。利口辩辞。既受业问:“三年之丧不已久乎?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穀既没新穀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於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君子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故弗为也。”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义也。”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宰我问五帝之德子曰:“予非其人也。”
宰我为临菑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
端沐赐卫人字子贡。少孔子三十一岁。
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问曰:“汝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贡既已受业问曰:“赐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陈子禽问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於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又问曰:“孔子適是国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也。”
子贡问曰:“富而无骄贫而无谄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贫而乐道富而好礼。”
田常欲作乱於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
遂行至齐说田常曰:“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君不如伐吴。夫吴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忧在内者攻彊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於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卻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於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彊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柰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
说曰:“臣闻之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彊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彊窃为王危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以抚泗上诸侯诛暴齐以服彊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彊齐。智者不疑也。”吴王曰:“善。虽然吾尝与越战栖之会稽。越王苦身养士有报我心。子待我伐越而听子。”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彊不过齐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已平鲁矣。且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夫伐小越而畏彊齐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难仁者不穷约智者不失时王者不绝世以立其义。今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吴霸业成矣。且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此实空越名从诸侯以伐也。”吴王大说乃使子贡之越。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问曰:“此蛮夷之国大夫何以俨然辱而临之?”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而先闻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句践顿再拜曰:“孤尝不料力乃与吴战困於会稽痛入於骨髓日夜焦脣乾舌徒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原也。”遂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敝以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是残国之治也。今王诚士卒佐之徼其志重宝以说其心卑辞以尊其礼其伐齐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矣。战胜必以兵临晋臣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弱吴必矣。其锐兵尽於齐重甲困於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越王大说许诺。送子贡金百镒剑一良矛二。子贡不受遂行。
报吴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内不自量抵罪於吴军败身辱栖于会稽国为虚莽赖大王之赐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谋之敢虑!’”後五日越使大夫种顿言於吴王曰:“东海役臣孤句践使者臣种敢修下吏问於左右。今窃闻大王将兴大义诛彊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请悉起境内士卒三千人孤请自被坚执锐以先受矢石。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领鈇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贺军吏。”吴王大说以告子贡曰:“越王欲身从寡人伐齐可乎?”子贡曰:“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义。君受其币许其师而辞其君。”吴王许诺乃谢越王。於是吴王乃遂九郡兵伐齐。
子贡因去之晋谓晋君曰:“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今夫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晋君大恐曰:“为之柰何?”子贡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
子贡去而之鲁。吴王果与齐人战於艾陵大破齐师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吴晋争彊。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闻之涉江袭吴去城七里而军。吴王闻之去晋而归与越战於五湖。三战不胜城门不守越遂围王宫杀夫差而戮其相。破吴三年东向而霸。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彊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货赀。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常相鲁卫家累千金卒终于齐。
言偃吴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岁。
子游既已受业为武城宰。孔子过闻弦歌之声。孔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孔子以为子游习於文学。
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
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後素。”曰:“礼後乎?”孔子曰:“商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贡问:“师与商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然则师愈与?”曰:“过犹不及。”
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其子死哭之失明。
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
子张问干禄孔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馀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他日从在陈蔡间困问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国行也;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夫然後行。”子张书诸绅。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孔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国必闻在家必闻。”孔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国及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国及家必闻。”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
孔子以为能通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死於鲁。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岁。
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既已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
南游至江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去就名施乎诸侯。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宓不齐字子贱。少孔子三十岁。
孔子谓“子贱君子哉!鲁无君子斯焉取斯?”
子贱为单父宰反命於孔子曰:“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教不齐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
原宪字子思。
子思问耻。孔子曰:“国有道穀。国无道穀耻也。”
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乎?”孔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弗知也。”
孔子卒原宪遂亡在草泽中。子贡相卫而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阎过谢原宪。宪摄敝衣冠见子贡。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原宪曰:“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子贡惭不怿而去终身耻其言之过也。
公冶长齐人字子长。
孔子曰:“长可妻也虽在累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南宫括字子容。
问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弗答。容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上德哉若人!”“国有道不废;国无道免於刑戮。”三复“白珪之玷”以其兄之子妻之。
公皙哀字季次。
孔子曰:“天下无行多为家臣仕於都;唯季次未尝仕。”
曾■字皙。
侍孔子孔子曰:“言尔志。”■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喟尔叹曰:“吾与■也!”
颜无繇字路。路者颜回父父子尝各异时事孔子。
颜回死颜路贫请孔子车以葬。孔子曰:“材不材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後不可以徒行。”
商瞿鲁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岁。
孔子传易於瞿瞿传楚人馯臂子弘弘传江东人矫子庸疵疵传燕人周子家竖竖传淳于人光子乘羽羽传齐人田子庄何何传东武人王子中同同传菑川人杨何。何元朔中以治易为汉中大夫。
高柴字子羔。少孔子三十岁。
子羔长不盈五尺受业孔子孔子以为愚。
子路使子羔为费郈宰孔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後为学!”孔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漆彫开字子开。
孔子使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说。
公伯缭字子周。
周愬子路於季孙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缭也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孔子曰:“道之将行命也;道之将废命也。公伯缭其如命何!”
司马耕字子牛。
牛多言而躁。问仁於孔子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可谓之仁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可谓之君子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樊须字子迟。少孔子三十六岁。
樊迟请学稼孔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智曰:“知人。”
有若少孔子四十三岁。有若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信近於义言可复也;恭近於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孔子既没弟子思慕有若状似孔子弟子相与共立为师师之如夫子时也。他日弟子进问曰:“昔夫子当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诗不云乎?“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昨暮月不宿毕乎?’他日月宿毕竟不雨。商瞿年长无子其母为取室。孔子使之齐瞿母请之。孔子曰:‘无忧瞿年四十後当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问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默然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
公西赤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
子华使於齐厓有为其母请粟。孔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厓子与之粟五秉。孔子曰:“赤之適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君子周急不继富。”
巫马施字子旗。少孔子三十岁。
陈司败问孔子曰:“鲁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退而揖巫马旗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鲁君娶吴女为夫人命之为孟子。孟子姓姬讳称同姓故谓之孟子。鲁君而知礼孰不知礼!”施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亲之恶为讳者礼也。”
梁鱣字叔鱼。少孔子二十九岁。
颜幸字子柳。少孔子四十六岁。
厓孺字子鲁少孔子五十岁。
曹恤字子循。少孔子五十岁。
伯虔字子析少孔子五十岁。
公孙龙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岁。
自子石已右三十五人显有年名及受业见于书传。其四十有二人无年及不见书传者纪于左:
厓季字子产。
公祖句兹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
漆雕哆字子敛。
颜高字子骄。
漆雕徒父。
壤驷赤字子徒。
商泽。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齐字选。
公良孺字子正。
后处字子里。
秦厓字开。
公夏字乘。
奚容箴字子皙。
公肩定字子中。
颜祖字襄。
鄡单字子家。
句井疆。
罕父黑字子索。
秦商字子丕。
申党字周。
颜之仆字叔。
荣旂字子祈。
县成字子祺。
左人郢字行。
燕伋字思。
郑国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
施之常字子恆。
颜哙字子声。
步叔乘字子车。
原亢籍。
乐欬字子声。
廉絜字庸。
叔仲会字子期。
颜何字厓。
狄黑字皙。
邦巽字子敛。
孔忠。
公西舆如字子上。
公西葴字子上。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七十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实毁者或损其真钧之未睹厥容貌则论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论语弟子问并次为篇疑者阙焉。
教兴阙里道在郰乡。异能就列秀士升堂。依仁游艺合志同方。将师宫尹俎豆琳琅。惜哉不霸空臣素王!
商君列传
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孙氏其祖本姬姓也。鞅少好刑名之学事魏相公叔座为中庶子。公叔座知其贤未及进。会座病魏惠王亲往问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讳将柰社稷何?”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孙鞅年虽少有奇才原王举国而听之。”王嘿然。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王许诺而去。公叔座召鞅谢曰:“今者王问可以为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许我。我方先君後臣因谓王即弗用鞅当杀之。王许我。汝可疾去矣且见禽。”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听公孙鞅也岂不悖哉!”
公叔既死公孙鞅闻秦孝公下令国中求贤者将修缪公之业东复侵地乃遂西入秦因孝公宠臣景监以求见孝公。孝公既见卫鞅语事良久孝公时时睡弗听。罢而孝公怒景监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监以让卫鞅。卫鞅曰:“吾说公以帝道其志不开悟矣。”後五日复求见鞅。鞅复见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罢而孝公复让景监景监亦让鞅。鞅曰:“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请复见鞅。”鞅复见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罢而去。孝公谓景监曰:“汝客善可与语矣。”鞅曰:“吾说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诚复见我我知之矣。”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跶之前於席也。语数日不厌。景监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驩甚也。”鞅曰:“吾说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远吾不能待。且贤君者各及其身显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彊国之术说君君大说之耳。然亦难以比德於殷周矣。”
孝公既用卫鞅鞅欲变法恐天下议己。卫鞅曰:“疑行无名疑事无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於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敖於民。愚者闇於成事知者见於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谋於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彊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孝公曰:“善。”甘龙曰:“不然。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劳而成功;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卫鞅曰:“龙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於故俗学者溺於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杜挚曰:“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无过循礼无邪。”卫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故汤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孝公曰:“善。”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
令民为什伍而相牧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於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
令行於民期年秦民之国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数。於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说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於公战怯於私斗乡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卫鞅曰“此皆乱化之民也”尽迁之於边城。其後民莫敢议令。
於是以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居三年作为筑冀阙宫庭於咸阳秦自雍徙都之。而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而集小乡邑聚为县置令、丞凡三十一县。为田开阡陌封疆而赋税平。平斗桶权衡丈尺。行之四年公子虔复犯约劓之。居五年秦人富彊天子致胙於孝公诸侯毕贺。
其明年齐败魏兵於马陵虏其太子申杀将军庞涓。其明年卫鞅说孝公曰:“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领?厄之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今以君之贤圣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东徙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孝公以为然使卫鞅将而伐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击之。军既相距卫鞅遗魏将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驩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魏公子卬以为然。会盟已饮而卫鞅伏甲士而袭虏魏公子卬因攻其军尽破之以归秦。魏惠王兵数破於齐秦国内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献於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梁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座之言也。”卫鞅既破魏还秦封之於、商十五邑号为商君。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赵良见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见也从孟兰皋今鞅请得交可乎?”赵良曰:“仆弗敢原也。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听君之义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命。”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赵良曰:“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彊。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无为问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终日正言鞅之药也。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缪公之贤而原望见行而无资自粥於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关请见。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於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於府库德行施於後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德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以骏刑是积怨畜祸也。教之化民也深於命民之效上也捷於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为教也。君又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公子。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後车十数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灌园於鄙劝秦王显岩穴之士养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德可以少安。君尚将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亡可翘足而待。”商君弗从。
後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吏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商君喟然叹曰:“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师弗受。商君欲之他国。魏人曰:“商君秦之贼。秦彊而贼入魏弗归不可。”遂内秦。商君既复入秦走商邑与其徒属邑兵北出击郑。秦兵攻商君杀之於郑黾池。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灭商君之家。
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其质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将卬不师赵良之言亦足明商君之少恩矣。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与其人行事相类。卒受恶名於秦有以也夫!
卫鞅入秦景监是因。王道不用霸术见亲。政必改革礼岂因循。既欺魏将亦怨秦人。如何作法逆旅不宾!
苏秦列传
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於齐而习之於鬼谷先生。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於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
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说惠王曰:“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众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文理未明不可以并兼。”方诛商鞅疾辩士弗用。
乃东之赵。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号奉阳君。奉阳君弗说之。
去游燕岁馀而後得见。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粟支数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於枣栗矣。此所谓天府者也。
“夫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无过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毙而王以全燕制其後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地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於东垣矣。渡呼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於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於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於此者。是故原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
文侯曰:“子言则可然吾国小西迫彊赵南近齐齐、赵彊国也。子必欲合从以安燕寡人请以国从。”
於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而奉阳君已死即因说赵肃侯曰:“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皆高贤君之行义皆原奉教陈忠於前之日久矣。虽然奉阳君妒而君不任事是以宾客游士莫敢自尽於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君乃今复与士民相亲也臣故敢进其愚虑。
“窃为君计者莫若安民无事且无庸有事於民也。安民之本在於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也。原君慎勿出於口。请别白黑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君诚能听臣燕必致旃裘狗马之地齐必致鱼盐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园韩、魏、中山皆可使致汤沐之奉而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弑而争也。今君高拱而两有之此臣之所以为君原也。
“今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无援。此三策者不可不孰计也。
“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危;劫韩包周则赵氏自操兵;据卫取卷则齐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东则壁举兵而乡赵矣。秦甲渡河逾漳据番吾则兵必战於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彊於赵。赵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数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秦之所害於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後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国都而止。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於秦。秦无韩、魏之规则祸必中於赵矣。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臣闻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士不过三千车不过三百乘卒不过三万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之彊弱内度其士卒贤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已形於胸中矣岂揜於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
“臣窃以天下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於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於秦六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於秦。夫破人之与破於人也臣人之与臣於人也岂可同日而论哉!
“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则高台榭美宫室听竽瑟之音前有楼阙轩辕後有长姣美人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夫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愒诸侯以求割地故原大王孰计之也。
“臣闻明主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彊兵之计臣得陈忠於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以从亲以畔秦。令天下之将相会於洹水之上通质刳白马而盟。要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其粮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後齐出锐师而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後韩守城皋魏塞其道赵涉河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涉勃海韩、魏皆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清河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不如约者以五国之兵共伐之。’六国从亲以宾秦则秦甲必不敢出於函谷以害山东矣。如此则霸王之业成矣。”
赵王曰:“寡人年少立国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饰车百乘黄金千溢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是时周天子致文武之胙於秦惠王。惠王使犀攻魏禽将龙贾取魏之雕阴且欲东兵。苏秦恐秦兵之至赵也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
於是说韩宣王曰:“韩北有巩、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商阪之塞东有宛、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九百馀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彊弓劲弩皆从韩出。谿子、少府时力、距来者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足而射百不暇止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韩卒之剑戟皆出於冥山、棠谿、墨阳、合赙、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6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革抉簠芮无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蹠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大於此者矣。是故原大王孰计之。
“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受後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後。’今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异於牛後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彊韩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
於是韩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诏以赵王之教敬奉社稷以从。”
又说魏襄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南、许、郾、昆阳、召陵、舞阳、新都、新郪东有淮、颍、■枣、无胥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酸枣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輷輷殷殷若有三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然衡人怵王交彊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挟彊秦之势以内劫其主罪无过此者。魏天下之彊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籓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臣窃为大王耻之。
“臣闻越王句践战敝卒三千人禽夫差於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乘制纣於牧野:岂其士卒众哉诚能奋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王远矣今乃听於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效实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人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时之功而不顾其後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彊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原大王孰察之。
“周书曰:‘釂釂不绝蔓蔓柰何?豪氂不伐将用斧柯。’前虑不定後有大患将柰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壹意则必无彊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
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
因东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勃海北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涉勃海也。临菑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於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临菑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彊天下莫能当。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窃为大王羞之。
“且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当不出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後。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径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後也。是故恫疑虚猲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
“夫不深料秦之无柰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彊国之实臣是故原大王少留意计之。”
齐王曰:“寡人不敏僻远守海穷道东境之国也未尝得闻馀教。今足下以赵王诏诏之敬以国从。”
乃西南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彊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地方五千馀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彊与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西面而朝於章台之下矣。
“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彊则秦弱秦彊则楚弱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则鄢郢动矣。
“臣闻治之其未乱也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已。故原大王蚤孰计之。
“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用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卫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宫燕、代橐驼良马必实外厩。故从合则楚王衡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衡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雠者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彊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彊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
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於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谋未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不见胜也;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然如县旌而无所终薄。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於是六国从合而并力焉。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
北报赵王乃行过雒阳车骑辎重诸侯各使送之甚众疑於王者。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後恭也?”嫂委?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於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初苏秦之燕贷人百钱为资乃得富贵以百金偿之。遍报诸所尝见德者。其从者有一人独未得报乃前自言。苏秦曰:“我非忘子。子之与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时我困故望子深是以
苏秦既约六国从亲归赵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乃投从约书於秦。秦兵不敢闚函谷关十五年。
其後秦使犀欺齐、魏与共伐赵欲败从约。齐、魏伐赵赵王让苏秦。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
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是岁文侯卒太子立是为燕易王。易王初立齐宣王因燕丧伐燕取十城。易王谓苏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资先生见赵遂约六国从。今齐先伐赵次至燕以先生之故为天下笑先生能为燕得侵地乎?”苏秦大惭曰:“请为王取之。”
苏秦见齐王再拜俯而庆仰而吊。齐王曰:“是何庆吊相随之也?”苏秦曰:“臣闻饥人所以饥而不食乌喙者为其愈充腹而与饿死同患也。今燕虽弱小即秦王之少婿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长与彊秦为仇。今使弱燕为雁行而彊秦敝其後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乌喙之类也。”齐王愀然变色曰:“然则柰何?”苏秦曰:“臣闻古之善制事者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大王诚能听臣计即归燕之十城。燕无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己之故而归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谓弃仇雠而得石交者也。夫燕、秦俱事齐则大王号令天下莫敢不听。是王以虚辞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霸王之业也。”王曰:“善。”於是乃归燕之十城。
人有毁苏秦者曰:“左右卖国反覆之臣也将作乱。”苏秦恐得罪归而燕王不复官也。苏秦见燕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无有分寸之功而王亲拜之於庙而礼之於廷。今臣为王卻齐之兵而得十城宜以益亲。今来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伤臣於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闻忠信者所以自为也;进取者所以为人也。且臣之说齐王曾非欺之也。臣弃老母於东周固去自为而行进取也。今有孝如曾参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苏秦曰:“孝如曾参义不离其亲一宿於外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义不为孤竹君之嗣不肯为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饿死阳山下。有廉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行进取於齐哉?信如尾生与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卻齐之彊兵哉?臣所谓以忠信得罪於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岂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苏秦曰:“不然。臣闻客有远为吏而其妻私於人者其夫将来其私者忧之妻曰‘勿忧吾已作药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举药酒进之。妾欲言酒之有药则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则恐其杀主父也。於是乎详僵而弃酒。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於笞恶在乎忠信之无罪也?夫臣之过不幸而类是乎!”燕王曰:“先生复就故官。”益厚遇之。
易王母文侯夫人也与苏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苏秦恐诛乃说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齐则燕必重。”燕王曰:“唯先生之所为。”於是苏秦详为得罪於燕而亡走齐齐宣王以为客卿。
齐宣王卒湣王即位说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齐而为燕。燕易王卒燕哙立为王。其後齐大夫多与苏秦争宠者而使人刺苏秦不死殊而走。齐王使人求贼不得。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徇於市曰‘苏秦为燕作乱於齐’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於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燕闻之曰:“甚矣齐之为苏生报仇也!”
苏秦既死其事大泄。齐後闻之乃恨怒燕。燕甚恐。苏秦之弟曰代代弟苏厉见兄遂亦皆学。及苏秦死代乃求见燕王欲袭故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窃闻大王义甚高鄙人不敏释鉏耨而干大王。至於邯郸所见者绌於所闻於东周臣窃负其志。及至燕廷观王之群臣下吏王天下之明王也。”燕王曰:“子所谓明王者何如也?”对曰:“臣闻明王务闻其过不欲闻其善臣请谒王之过。夫齐、赵者燕之仇雠也;楚、魏者燕之援国也。今王奉仇雠以伐援国非所以利燕也。王自虑之此则计过无以闻者非忠臣也。”王曰:“夫齐者固寡人之雠所欲伐也直患国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齐则寡人举国委子。”对曰:“凡天下战国七燕处弱焉。独战则不能有所附则无不重。南附楚楚重;西附秦秦重;中附韩、魏韩、魏重。且苟所附之国重此必使王重矣。今夫齐长主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畜聚竭;西困秦三年士卒罢敝;北与燕人战覆三军得二将。然而以其馀兵南面举五千乘之大宋而包十二诸侯。此其君欲得其民力竭恶足取乎!且臣闻之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敝矣。”燕王曰:“吾闻齐有清济、浊河可以为固长城、钜防足以为塞诚有之乎?”对曰:“天时不与虽有清济、浊河恶足以为固!民力罢敝虽有长城、钜防恶足以为塞!且异日济西不师所以备赵也;河北不师所以备燕也。今济西河北尽已役矣封内敝矣。夫骄君必好利而亡国之臣必贪於财。王诚能无羞从子母弟以为质宝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将有德燕而轻亡宋则齐可亡已。”燕王曰:“吾终以子受命於天矣。”燕乃使一子质於齐。而苏厉因燕质子而求见齐王。齐王怨苏秦欲囚苏厉。燕质子为谢已遂委质为齐臣。
燕相子之与苏代婚而欲得燕权乃使苏代侍质子於齐。齐使代报燕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於是燕王专任子之已而让位燕大乱。齐伐燕杀王哙、子之。燕立昭王而苏代、苏厉遂不敢入燕皆终归齐齐善待之。
苏代过魏魏为燕执代。齐使人谓魏王曰:“齐请以宋地封泾阳君秦必不受。秦非不利有齐而得宋地也不信齐王与苏子也。今齐魏不和如此其甚则齐不欺秦。秦信齐齐秦合泾阳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东苏子秦必疑齐而不信苏子矣。齐秦不合天下无变伐齐之形成矣。”於是出苏代。代之宋宋善待之。
齐伐宋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曰:
夫列在万乘而寄质於齐名卑而权轻;奉万乘助齐伐宋民劳而实费;夫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雠彊而国害: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然且王行之者将以取信於齐也。齐加不信於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计过矣。夫以宋加之淮北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一齐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鲁、卫彊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彊燕犹狼顾而不能支今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
虽然智者举事因祸为福转败为功。齐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句践栖於会稽复残彊吴而霸天下:此皆因祸为福转败为功者也。
今王若欲因祸为福转败为功则莫若挑霸齐而尊之使使盟於周室焚秦符曰“其大上计破秦;其次必长宾之”。秦挟宾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苟得穷齐不惮以国为功。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言说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之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燕、赵不利而势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则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赵令泾阳君、高陵君先於燕、赵?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秦为西帝燕为北帝赵为中帝立三帝以令於天下。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魏以伐齐曰‘必反宋地归楚淮北’。反宋地归楚淮北燕、赵之所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原也。夫实得所利尊得所原燕、赵弃齐如脱鵕矣。今不收燕、赵齐霸必成。诸侯赞齐而王不从是国伐也;诸侯赞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赵国安而名尊;不收燕、赵国危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说必若刺心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若言说秦?秦必取齐必伐矣。
夫取秦厚交也;伐齐正利也。尊厚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
燕昭王善其书曰:“先人尝有德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仇於齐非苏氏莫可。”乃召苏代复善待之与谋伐齐。竟破齐湣王出走。
久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苏代约燕王曰:“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而事秦者何也?则有功者秦之深雠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
“告楚曰:‘蜀地之甲乘船浮於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乘船出於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土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欲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故十七年事秦。
“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大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
“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戟韩氏太原卷。我下轵道南阳封冀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彊弩在前錟戈在後决荥口魏无大梁;决白马之口魏无外黄、济阳;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丘。6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氏以为然故事秦。
“秦欲攻安邑恐齐救之则以宋委於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远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戟因以破宋为齐罪。
“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於天下。曰:‘齐王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有秦无齐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
“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於楚。曰:‘寡人固与韩且绝矣。残均陵塞鄳?戹苟利於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於秦因以塞鄳?戹为楚罪。
“兵困於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於燕以济西委於赵。已得讲於魏至公子延因犀属行而攻赵。
“兵伤於谯石而遇败於阳马而重魏则以叶、蔡委於魏。已得讲於赵则劫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弟穰侯为和嬴则兼欺舅与母。
“適燕者曰‘以胶东’適赵者曰‘以济西’適魏者曰‘以叶、蔡’適楚者曰‘以塞鄳?戹’適齐者曰‘以宋’此必令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母不能制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也。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也。”
燕昭王不行。苏代复重於燕。
燕使约诸侯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从约。代、厉皆以寿死名显诸侯。
太史公曰: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於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季子周人师事鬼谷。揣摩既就阴符伏读。合从离衡佩印者六。天王除道家人扶服。贤哉代、厉继荣党族。
张仪列传
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
张仪已学游说诸侯。尝从楚相饮已而楚相亡璧门下意张仪曰:“仪贫无行必此盗相君之璧。”共执张仪掠笞数百不服醳之。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张仪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
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约从亲然恐秦之攻诸侯败约後负念莫可使用於秦者乃使人微感张仪曰:“子始与苏秦善今秦已当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子之原?”张仪於是之赵上谒求见苏秦。苏秦乃诫门下人不为通又使不得去者数日。已而见之坐之堂下赐仆妾之食。因而数让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宁不能言而富贵子子不足收也。”谢去之。张仪之来也自以为故人求益反见辱怒念诸侯莫可事独秦能苦赵乃遂入秦。
苏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张仪天下贤士吾殆弗如也。今吾幸先用而能用秦柄者独张仪可耳。然贫无因以进。吾恐其乐小利而不遂故召辱之以激其意。子为我阴奉之。”乃言赵王金币车马使人微随张仪与同宿舍稍稍近就之奉以车马金钱所欲用为取给而弗告。张仪遂得以见秦惠王。惠王以为客卿与谋伐诸侯。
苏秦之舍人乃辞去。张仪曰:“赖子得显方且报德何故去也?”舍人曰:“臣非知君知君乃苏君。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感怒君使臣阴奉给君资尽苏君之计谋。今君已用请归报。”张仪曰:“嗟乎此在吾术中而不悟吾不及苏君明矣!吾又新用安能谋赵乎?为吾谢苏君苏君之时仪何敢言。且苏君在仪宁渠能乎!”张仪既相秦为文檄告楚相曰:“始吾从若饮我不盗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国我顾且盗而城!”
苴蜀相攻击各来告急於秦。秦惠王欲兵以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秦秦惠王欲先伐韩後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韩袭秦之敝。犹豫未能决。司马错与张仪争论於惠王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仪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什谷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案图籍挟天子以令於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伦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於朝争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於戎翟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彊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地小民贫故臣原先从事於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翟之长也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而天下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谓危也。不如伐蜀完。”
惠王曰:“善寡人请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贬蜀王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秦以益彊富厚轻诸侯。
秦惠王十年使公子华与张仪围蒲阳降之。仪因言秦复与魏而使公子繇质於魏。仪因说魏王曰:“秦王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无礼。”魏因入上郡、少梁谢秦惠王。惠王乃以张仪为相更名少梁曰夏阳。
仪相秦四岁立惠王为王。居一岁为秦将取陕。筑上郡塞。
其後二年使与齐、楚之相会齧桑。东还而免相相魏以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魏王不肯听仪。秦王怒伐取魏之曲沃、平周复阴厚张仪益甚。张仪惭无以归报。留魏四岁而魏襄王卒哀王立。张仪复说哀王哀王不听。於是张仪阴令秦伐魏。魏与秦战败。
明年齐又来败魏於观津。秦复欲攻魏先败韩申差军斩八万诸侯震恐。而张仪复说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诸侯四通辐凑无名山大川之限。从郑至梁二百馀里车驰人走不待力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万。梁之地势固战场也。梁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於韩则韩攻其西;不亲於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
“且夫诸侯之为从者将以安社稷尊主彊兵显名也。今从者一天下约为昆弟刑白马以盟洹水之上以相坚也。而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覆苏秦之馀谋其不可成亦明矣。
“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据卷、衍、、酸枣劫卫取阳晋则赵不南赵不南而梁不北梁不北则从道绝从道绝则大王之国欲毋危不可得也。秦折韩而攻梁韩怯於秦秦韩为一梁之亡可立而须也。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
“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
“且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梁。楚虽有富大之名而实空虚;其卒虽多然而轻走易北不能坚战。悉梁之兵南面而伐楚胜之必矣。割楚而益梁亏楚而適秦嫁祸安国此善事也。大王不听臣秦下甲士而东伐虽欲事秦不可得矣。
“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少可信说一诸侯而成封侯是故天下之游谈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贤其辩而牵其说岂得无眩哉。
“臣闻之积羽沈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故原大王审定计议且赐骸骨辟魏。”
哀王於是乃倍从约而因仪请成於秦。张仪归复相秦。三岁而魏复背秦为从。秦攻魏取曲沃。明年魏复事秦。
秦欲伐齐齐楚从亲於是张仪往相楚。楚怀王闻张仪来虚上舍而自馆之。曰:“此僻陋之国子何以教之?”仪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闭关绝约於齐臣请献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妇嫁女长为兄弟之国。此北弱齐而西益秦也计无便此者。”楚王大说而许之。群臣皆贺陈轸独吊之。楚王怒曰:“寡人不兴师兵得六百里地群臣皆贺子独吊何也?”陈轸对曰:“不然以臣观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齐秦合齐秦合则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说乎?”陈轸对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齐也。今闭关绝约於齐则楚孤。秦奚贪夫孤国而与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张仪至秦必负王是北绝齐交西生患於秦也而两国之兵必俱至。善为王计者不若阴合而阳绝於齐使人随张仪。苟与吾地绝齐未晚也;不与吾地阴合谋计也。”楚王曰:“原陈子闭口毋复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张仪厚赂之。於是遂闭关绝约於齐使一将军随张仪。
张仪至秦详失绥堕车不朝三月。楚王闻之曰:“仪以寡人绝齐未甚邪?”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骂齐王。齐王大怒折节而下秦。秦齐之交合张仪乃朝谓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原以献大王左右。”楚使者曰:“臣受令於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不闻六里。”还报楚王楚王大怒兵而攻秦。陈轸曰:“轸可口言乎?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赂秦与之并兵而攻齐是我出地於秦取偿於齐也王国尚可存。”楚王不听卒兵而使将军屈匄击秦。秦齐共攻楚斩八万杀屈匄遂取丹阳、汉中之地。楚又复益兵而袭秦至蓝田大战楚大败於是楚割两城以与秦平。
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关外易之。楚王曰:“不原易地原得张仪而献黔中地。”秦王欲遣之口弗忍言。张仪乃请行。惠王曰:“彼楚王怒子之负以商於之地是且甘心於子。”张仪曰:“秦彊楚弱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郑袖袖所言皆从。且臣奉王之节使楚楚何敢加诛。假令诛臣而为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原。”遂使楚。楚怀王至则囚张仪将杀之。靳尚谓郑袖曰:“子亦知子之贱於王乎?”郑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爱张仪而不欲出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美人聘楚以宫中善歌讴者为媵。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贵而夫人斥矣。不若为言而出之。”於是郑袖日夜言怀王曰:“人臣各为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张仪来至重王。王未有礼而杀张仪秦必大怒攻楚。妾请子母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也。”怀王後悔赦张仪厚礼之如故。
张仪既出未去闻苏秦死乃说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敌四国被险带河四塞以为固。虎贲之士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积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难乐死主明以严将智以武虽无出甲席卷常山之险必折天下之脊天下有後服者先亡。且夫为从者无以异於驱群羊而攻猛虎虎之与羊不格明矣。今王不与猛虎而与群羊臣窃以为大王之计过也。
“凡天下彊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交争其势不两立。大王不与秦秦下甲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下河东取成皋韩必入臣梁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梁攻其北社稷安得毋危?
“且夫从者聚群弱而攻至彊不料敌而轻战国贫而数举兵危亡之术也。臣闻之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夫从人饰辩虚辞高主之节言其利不言其害卒有秦祸无及为已。是故原大王之孰计之。
“秦西有巴蜀大船积粟起於汶山浮江已下至楚三千馀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馀里里数虽多然而不费牛马之力不至十日而距扞关。扞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举甲出武关南面而伐则北地绝。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弱国之救忘彊秦之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
“大王尝与吴人战五战而三胜阵卒尽矣;偏守新城存民苦矣。臣闻功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彊秦之心臣窃为大王危之。
“且夫秦之所以不出兵函谷十五年以攻齐、赵者阴谋有合天下之心。楚尝与秦构难战於汉中楚人不胜列侯执珪死者七十馀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兴兵袭秦战於蓝田。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韩魏以全制其後计无危於此者矣。原大王孰计之。
“秦下甲攻卫阳晋必大关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也。
“凡天下而以信约从亲相坚者苏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阴与燕王谋伐破齐而分其地;乃详有罪出走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於市。夫以一诈伪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
“今秦与楚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使秦太子入质於楚楚太子入质於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室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无相攻伐。臣以为计无便於此者。”
於是楚王已得张仪而重出黔中地与秦欲许之。屈原曰:“前大王见欺於张仪张仪至臣以为大王烹之;今纵弗忍杀之又听其邪说不可。”怀王曰:“许仪而得黔中美利也。後而倍之不可。”故卒许张仪与秦亲。
张仪去楚因遂之韩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麦民之食大抵菽藿羹。一岁不收收不餍糟?。地不过九百里无二岁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除守徼亭鄣塞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矣。秦带甲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虎贲之士跿簉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可胜计。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趹後蹄间三寻腾者不可胜数。山东之士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与山东之卒犹孟贲之与怯夫;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兒。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异垂千钧之重於鸟卵之上必无幸矣。
“夫群臣诸侯不料地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皆奋曰‘听吾计可以彊霸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臾之说诖误人主无过此者。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韩之上地东取成皋、荥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不事秦则危。夫造祸而求其福报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楚虽欲毋亡不可得也。
“故为大王计莫如为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如韩。非以韩能彊於楚也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以利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於此者。”
韩王听仪计。张仪归报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曰武信君。使张仪东说齐湣王曰:“天下彊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之说不顾百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西有彊赵南有韩与梁。齐负海之国也地广民众兵彊士勇虽有百秦将无柰齐何’。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後虽有战胜之名而有亡国之实。是何也?齐大而鲁小也。今秦之与齐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於河漳之上再战而赵再胜秦;战於番吾之下再战又胜秦。四战之後赵之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战胜之名而国已破矣。是何也?秦彊而赵弱。
“今秦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梁效河外;赵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关临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原大王孰计之也。”
齐王曰:“齐僻陋隐居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也。”乃许张仪。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敝邑秦王使使臣效愚计於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宾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大王之威行於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饰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
“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军於渑池原渡河逾漳据番吾会邯郸之下原以甲子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敬使使臣先闻左右。
“凡大王之所信为从者恃苏秦。苏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齐国而自令车裂於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籓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毋危岂可得乎?
“今秦三将军:其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於邯郸之东;一军军成皋驱韩梁军於河外;一军军於渑池。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於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於渑池面相见而口相结请案兵无攻。原大王之定计。”
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专权擅势蔽欺先王独擅绾事寡人居属师傅不与国谋计。先王弃群臣寡人年幼奉祀之日新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原变心易虑割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適闻使者之明诏。”赵王许张仪张仪乃去。
北之燕说燕昭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於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可以击人。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反斗以击之。’於是酒酣乐进热啜厨人进斟因反斗以击代王杀之王脑涂地。其姊闻之因摩笄以自刺故至今有摩笄之山。代王之亡天下莫不闻。
“夫赵王之很戾无亲大王之所明见且以赵王为可亲乎?赵兴兵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谢。今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
“且今时赵之於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是西有彊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原大王孰计之。”
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兒言不足以采正计。今上客幸教之请西面而事秦献恆山之尾五城。”燕王听仪。仪归报未至咸阳而秦惠王卒武王立。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谗张仪曰:“无信左右卖国以取容。秦必复用之恐为天下笑。”诸侯闻张仪有卻武王皆畔衡复合从。
秦武王元年群臣日夜恶张仪未已而齐让又至。张仪惧诛乃因谓秦武王曰:“仪有愚计原效之。”王曰:“柰何?”对曰:“为秦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今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原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而伐梁。梁齐之兵连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按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入仪之梁。齐果兴师伐之。梁哀王恐。张仪曰:“王勿患也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借使之齐谓齐王曰:“王甚憎张仪;虽然亦厚矣王之讬仪於秦也!”齐王曰:“寡人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何以讬仪?”对曰:“是乃王之讬仪也。夫仪之出也固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今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原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伐之。齐梁之兵连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故具革车三十乘而入之梁也。今仪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内罢国而外伐与国广邻敌以内自临而信仪於秦王也。此臣之所谓‘讬仪’也。”齐王曰:“善。”乃使解兵。
张仪相魏一岁卒於魏也。
陈轸者游说之士。与张仪俱事秦惠王皆贵重争宠。张仪恶陈轸於秦王曰:“轸重币轻使秦楚之间将为国交也。今楚不加善於秦而善轸者轸自为厚而为王薄也。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听乎?”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矣。”轸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士尽知之矣。昔子胥忠於其君而天下争以为臣曾参孝於其亲而天下原以为子。故卖仆妾不出闾巷而售者良仆妾也;出妇嫁於乡曲者良妇也。今轸不忠其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轸不之楚何归乎?”王以其言为然遂善待之。
居秦期年秦惠王终相张仪而陈轸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陈轸使於秦。过梁欲见犀。犀谢弗见。轸曰:“吾为事来公不见轸轸将行不得待异日。”犀见之。陈轸曰:“公何好饮也?”犀曰:“无事也。”曰:“吾请令公厌事可乎?”曰:“柰何?”曰:“田需约诸侯从亲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谓於王曰:‘臣与燕、赵之王有故数使人来曰:“无事何不相见”原谒行於王。’王虽许公公请毋多车以车三十乘可陈之於庭明言之燕、赵。”燕、赵客闻之驰车告其王使人迎犀。楚王闻之大怒曰:“田需与寡人约而犀之燕、赵是欺我也。”怒而不听其事。齐闻犀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遂行三国相事皆断於犀。轸遂至秦。
韩魏相攻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问於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为之决。陈轸適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陈轸对曰:“王闻夫越人庄舄乎?”王曰:“不闻。”曰:“越人庄舄仕楚执珪有顷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细人也今仕楚执珪贵富矣亦思越不?’中谢对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则越声不思越则楚声。’使人往听之犹尚越声也。今臣虽弃逐之楚岂能无秦声哉!”惠王曰:“善。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谓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原子为子主计之馀为寡人计之。”陈轸对曰:“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刺虎闻於王者乎?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犹庄子刺虎之类也。臣主与王何异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国果伤小国亡秦兴兵而伐大剋之。此陈轸之计也。
犀者魏之阴晋人也名衍姓公孙氏。与张仪不善。
张仪为秦之魏魏王相张仪。犀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张仪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阳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贵张子者欲得韩地也。且韩之南阳已举矣子何不少委焉以为衍功则秦魏之交可错矣。然则魏必图秦而弃仪收韩而相衍。”公叔以为便因委之犀以为功。果相魏。张仪去。
义渠君朝於魏。犀闻张仪复相秦害之。犀乃谓义渠君曰:“道远不得复过请谒事情。”曰:“中国无事秦得烧掇焚?于君之国;有事秦将轻使重币事君之国。”其後五国伐秦。会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也不如赂之以抚其志。”秦王曰:“善。”乃以文绣千纯妇女百人遗义渠君。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公孙衍所谓邪?”乃起兵袭秦大败秦人李伯之下。
张仪已卒之後犀入相秦。尝佩五国之相印为约长。
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彊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夫张仪之行事甚於苏秦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
仪未遭时频被困辱。及相秦惠先韩後蜀。连衡齐魏倾危诳惑。陈轸挟权犀骋欲。如何三晋继有斯德。
樗里子甘茂列传
樗里子者名疾秦惠王之弟也与惠王异母。母韩女也。樗里子滑稽多智秦人号曰“智囊”。
秦惠王八年爵樗里子右更使将而伐曲沃尽出其人取其城地入秦。秦惠王二十五年使樗里子为将伐赵虏赵将军庄豹拔蔺。明年助魏章攻楚败楚将屈丐取汉中地。秦封樗里子号为严君。
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逐张仪、魏章而以樗里子、甘茂为左右丞相。秦使甘茂攻韩拔宜阳。使樗里子以车百乘入周。周以卒迎之意甚敬。楚王怒让周以其重秦客。游腾为周说楚王曰:“知伯之伐仇犹遗之广车因随之以兵仇犹遂亡。何则?无备故也。齐桓公伐蔡号曰诛楚其实袭蔡。今秦虎狼之国使樗里子以车百乘入周周以仇犹、蔡观焉故使长戟居前彊弩在後名曰卫疾而实囚之。且夫周岂能无忧其社稷哉?恐一旦亡国以忧大王。”楚王乃悦。
秦武王卒昭王立樗里子又益尊重。
昭王元年樗里子将伐蒲。蒲守恐请胡衍。胡衍为蒲谓樗里子曰:“公之攻蒲为秦乎?为魏乎?为魏则善矣为秦则不为赖矣。夫卫之所以为卫者以蒲也。今伐蒲入於魏卫必折而从之。魏亡西河之外而无以取者兵弱也。今并卫於魏魏必彊。魏彊之日西河之外必危矣。且秦王将观公之事害秦而利魏王必罪公。”樗里子曰:“柰何?”胡衍曰:“公释蒲勿攻臣试为公入言之以德卫君。”樗里子曰:“善。”胡衍入蒲谓其守曰:“樗里子知蒲之病矣其言曰必拔蒲。衍能令释蒲勿攻。”蒲守恐因再拜曰:“原以请。”因效金三百斤曰:“秦兵苟退请必言子於卫君使子为南面。”故胡衍受金於蒲以自贵於卫。於是遂解蒲而去。还击皮氏皮氏未降又去。
昭王七年樗里子卒葬于渭南章台之东。曰:“後百岁是当有天子之宫夹我墓。”樗里子疾室在於昭王庙西渭南阴乡樗里故俗谓之樗里子。至汉兴长乐宫在其东未央宫在其西武库正直其墓。秦人谚曰:“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甘茂者下蔡人也。事下蔡史举先生学百家之术。因张仪、樗里子而求见秦惠王。王见而说之使将而佐魏章略定汉中地。
惠王卒武王立。张仪、魏章去东之魏。蜀侯煇、相壮反秦使甘茂定蜀。还而以甘茂为左丞相以樗里子为右丞相。
秦武王三年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甘茂曰:“请之魏约以伐韩而令向寿辅行。”甘茂至谓向寿曰:“子归言之於王曰‘魏听臣矣然原王勿伐’。事成尽以为子功。”向寿归以告王王迎甘茂於息壤。甘茂至王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上党、南阳积之久矣。名曰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千里攻之难。昔曾参之处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又一人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信之也三人疑之其母惧焉。今臣之贤不若曾参王之信臣又不如曾参之母信著参也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始张仪西并巴蜀之地北开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多张子而以贤先王。魏文侯令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乐羊返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今臣羁旅之臣也。樗里子、公孙奭二人者挟韩而议之王必听之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王曰:“寡人不听也请与子盟。”卒使丞相甘茂将兵伐宜阳。五月而不拔樗里子、公孙奭果争之。武王召甘茂欲罢兵。甘茂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大悉起兵使甘茂击之。斩六万遂拔宜阳。韩襄王使公仲侈入谢与秦平。
武王竟至周而卒於周。其弟立为昭王。王母宣太后楚女也。楚怀王怨前秦败楚於丹阳而韩不救乃以兵围韩雍氏。韩使公仲侈告急於秦。秦昭王新立太后楚人不肯救。公仲因甘茂茂为韩言於秦昭王曰:“公仲方有得秦救故敢扞楚也。今雍氏围秦师不下殽公仲且仰而不朝公叔且以国南合於楚。楚、韩为一魏氏不敢不听然则伐秦之形成矣。不识坐而待伐孰与伐人之利?”秦王曰:“善。”乃下师於殽以救韩。楚兵去。
秦使向寿平宜阳而使樗里子、甘茂伐魏皮氏。向寿者宣太后外族也而与昭王少相长故任用。向寿如楚楚闻秦之贵向寿而厚事向寿。向寿为秦守宜阳将以伐韩。韩公仲使苏代谓向寿曰:“禽困覆车。公破韩辱公仲公仲收国复事秦自以为必可以封。今公与楚解口地封小令尹以杜阳。秦楚合复攻韩韩必亡。韩亡公仲且躬率其私徒以阏於秦。原公孰虑之也。”向寿曰:“吾合秦楚非以当韩也子为寿谒之公仲曰秦韩之交可合也。”苏代对曰:“原有谒於公。人曰贵其所以贵者贵。王之爱习公也不如公孙奭;其智能公也不如甘茂。今二人者皆不得亲於秦事而公独与王主断於国者何?彼有以失之也。公孙奭党於韩而甘茂党於魏故王不信也。今秦楚争彊而公党於楚是与公孙奭、甘茂同道也公何以异之?人皆言楚之善变也而公必亡之是自为责也。公不如与王谋其变也善韩以备楚如此则无患矣。韩氏必先以国从公孙奭而後委国於甘茂。韩公之雠也。今公言善韩以备楚是外举不僻雠也。”向寿曰:“然吾甚欲韩合。”对曰:“甘茂许公仲以武遂反宜阳之民今公徒收之甚难。”向寿曰:“然则奈何?武遂终不可得也?”对曰:“公奚不以秦为韩求颍川於楚?此韩之寄地也。公求而得之是令行於楚而以其地德韩也。公求而不得是韩楚之怨不解而交走秦也。秦楚争彊而公徐过楚以收韩此利於秦。”向寿曰:“柰何?”对曰:“此善事也。甘茂欲以魏取齐公孙奭欲以韩取齐。今公取宜阳以为功收楚韩以安之而诛齐魏之罪是以公孙奭、甘茂无事也。”
甘茂竟言秦昭王以武遂复归之韩。向寿、公孙奭争之不能得。向寿、公孙奭由此怨谗甘茂。茂惧辍伐魏蒲阪亡去。樗里子与魏讲罢兵。
甘茂之亡秦奔齐逢苏代。代为齐使於秦。甘茂曰:“臣得罪於秦惧而遯逃无所容迹。臣闻贫人女与富人女会绩贫人女曰:‘我无以买烛而子之烛光幸有馀子可分我馀光无损子明而得一斯便焉。’今臣困而君方使秦而当路矣。茂之妻子在焉原君以馀光振之。”苏代许诺。遂致使於秦。已因说秦王曰:“甘茂非常士也。其居於秦累世重矣。自殽塞及至鬼谷其地形险易皆明知之。彼以齐约韩魏反以图秦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则柰何?”苏代曰:“王不若重其贽厚其禄以迎之使彼来则置之鬼谷终身勿出。”秦王曰:“善。”即赐之上卿以相印迎之於齐。甘茂不往。苏代谓齐湣王曰:“夫甘茂贤人也。今秦赐之上卿以相印迎之。甘茂德王之赐好为王臣故辞而不往。今王何以礼之?”齐王曰:“善。”即位之上卿而处之。秦因复甘茂之家以市於齐。
齐使甘茂於楚楚怀王新与秦合婚而驩。而秦闻甘茂在楚使人谓楚王曰:“原送甘茂於秦。”楚王问於范蜎曰:“寡人欲置相於秦孰可?”对曰:“臣不足以识之。”楚王曰:“寡人欲相甘茂可乎?”对曰:“不可。夫史举下蔡之监门也大不为事君小不为家室以苟贱不廉闻於世甘茂事之顺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张仪之辩而甘茂事之取十官而无罪。茂诚贤者也然不可相於秦。夫秦之有贤相非楚国之利也。且王前尝用召滑於越而内行章义之难越国乱故楚南塞厉门而郡江东。计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国乱而楚治也。今王知用诸越而忘用诸秦臣以王为钜过矣。然则王若欲置相於秦则莫若向寿者可。夫向寿之於秦王亲也少与之同衣长与之同车以听事。王必相向寿於秦则楚国之利也。”於是使使请秦相向寿於秦。秦卒相向寿。而甘茂竟不得复入秦卒於魏。
甘茂有孙曰甘罗。
甘罗者甘茂孙也。茂既死後甘罗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
秦始皇帝使刚成君蔡泽於燕三年而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质於秦。秦使张唐往相燕欲与燕共伐赵以广河间之地。张唐谓文信侯曰:“臣尝为秦昭王伐赵赵怨臣曰:‘得唐者与百里之地。’今之燕必经赵臣不可以行。”文信侯不快未有以彊也。甘罗曰:“君侯何不快之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燕太子丹已入质矣吾自请张卿相燕而不肯行。”甘罗曰:“臣请行之。”文信侯叱曰:“去!我身自请之而不肯女焉能行之?”甘罗曰:“大项橐生七岁为孔子师。今臣生十二岁於兹矣君其试臣何遽叱乎?”於是甘罗见张卿曰:“卿之功孰与武安君?”卿曰:“武安君南挫彊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也。”甘罗曰:“应侯之用於秦也孰与文信侯专?”张卿曰:“应侯不如文信侯专。”甘罗曰:“卿明知其不如文信侯专与?”曰:“知之。”甘罗曰:“应侯欲攻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而立死於杜邮。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处矣。”张唐曰:“请因孺子行。”令装治行。
行有日甘罗谓文信侯曰:“借臣车五乘请为张唐先报赵。”文信侯乃入言之於始皇曰:“昔甘茂之孙甘罗年少耳然名家之子孙诸侯皆闻之。今者张唐欲称疾不肯行甘罗说而行之。今原先报赵请许遣之。”始皇召见使甘罗於赵。赵襄王郊迎甘罗。甘罗说赵王曰:“王闻燕太子丹入质秦欤?”曰:“闻之。”曰:“闻张唐相燕欤?”曰:“闻之。”“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者伐赵危矣。燕、秦不相欺无异故欲攻赵而广河间。王不如赍臣五城以广河间请归燕太子与彊赵攻弱燕。”赵王立自割五城以广河间。秦归燕太子。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城令秦有十一。
甘罗还报秦乃封甘罗以为上卿复以始甘茂田宅赐之。
太史公曰:樗里子以骨肉重固其理而秦人称其智故颇采焉。甘茂起下蔡闾阎显名诸侯重彊齐楚。甘罗年少然出一奇计声称後世。虽非笃行之君子然亦战国之策士也。方秦之彊时天下尤趋谋诈哉
严君名疾厥号“智囊”。既亲且重称兵外攘。甘茂并相初佐魏章。始推向寿乃攻宜阳。甘罗妙岁卒起张唐。
穰侯列传
穰侯魏厓者秦昭王母宣太后弟也。其先楚人姓羋氏。
秦武王卒无子立其弟为昭王。昭王母故号为羋八子及昭王即位羋八子号为宣太后。宣太后非武王母。武王母号曰惠文后先武王死。宣太后二弟:其异父长弟曰穰侯姓魏氏名厓;同父弟曰羋戎为华阳君。而昭王同母弟曰高陵君、泾阳君。而魏厓最贤自惠王、武王时任职用事。武王卒诸弟争立唯魏厓力为能立昭王。昭王即位以厓为将军卫咸阳。诛季君之乱而逐武王后出之魏昭王诸兄弟不善者皆灭之威振秦国。昭王少宣太后自治任魏厓为政。
昭王七年樗里子死而使泾阳君质於齐。赵人楼缓来相秦赵不利乃使仇液之秦请以魏厓为秦相。仇液将行其客宋公谓液曰:“秦不听公楼缓必怨公。公不若谓楼缓曰‘请为公毋急秦’。秦王见赵请相魏厓之不急且不听公。公言而事不成以德楼子;事成魏厓故德公矣。”於是仇液从之。而秦果免楼缓而魏厓相秦。
欲诛吕礼礼出奔齐。昭王十四年魏厓举白起使代向寿将而攻韩、魏败之伊阙斩二十四万虏魏将公孙喜。明年又取楚之宛、叶。魏厓谢病免相以客卿寿烛为相。其明年烛免复相厓乃封魏厓於穰复益封陶号曰穰侯。
穰侯封四岁为秦将攻魏。魏献河东方四百里。拔魏之河内取城大小六十馀。昭王十九年秦称西帝齐称东帝。月馀吕礼来而齐、秦各复归帝为王。魏厓复相秦六岁而免。免二岁复相秦。四岁而使白起拔楚之郢秦置南郡。乃封白起为武安君。白起者穰侯之所任举也相善。於是穰侯之富富於王室。
昭王三十二年穰侯为相国将兵攻魏走芒卯入北宅遂围大梁。梁大夫须贾说穰侯曰:“臣闻魏之长吏谓魏王曰:‘昔梁惠王伐赵战胜三梁拔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齐人攻卫拔故国杀子良;卫人不割而故地复反。卫、赵之所以国全兵劲而地不并於诸侯者以其能忍难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数伐割地而国随以亡。臣以为卫、赵可法而宋、中山可为戒也。秦贪戾之国也而毋亲。蚕食魏氏又尽晋国战胜暴子割八县地未毕入兵复出矣。夫秦何厌之有哉!今又走芒卯入北宅此非敢攻梁也且劫王以求多割地。王必勿听也。今王背楚、赵而讲秦楚、赵怒而去王与王争事秦秦必受之。秦挟楚、赵之兵以复攻梁则国求无亡不可得也。原王之必无讲也。王若欲讲少割而有质;不然必见欺。’此臣之所闻於魏也原君之以是虑事也。周书曰‘惟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夫战胜暴子割八县此非兵力之精也又非计之工也天幸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宅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为常也。智者不然。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甲以上戍大梁臣以为不下三十万。以三十万之众守梁七仞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不易攻也。夫轻背楚、赵之兵陵七仞之城战三十万之众而志必举之臣以为自天地始分以至于今未尝有者也。攻而不拔秦兵必罢陶邑必亡则前功必弃矣。今魏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原君逮楚、赵之兵未至於梁亟以少割收魏。魏方疑而得以少割为利必欲之则君得所欲矣。楚、赵怒於魏之先己也必争事秦从以此散而君後择焉。且君之得地岂必以兵哉!割晋国秦兵不攻而魏必效绛安邑。又为陶开两道几尽故宋卫必效单父。秦兵可全而君制之何索而不得何为而不成!原君熟虑之而无行危。”穰侯曰:“善。”乃罢梁围。
明年魏背秦与齐从亲。秦使穰侯伐魏斩四万走魏将暴鸢得魏三县。穰侯益封。
明年穰侯与白起客卿胡阳复攻赵、韩、魏破芒卯於华阳下斩十万取魏之卷、蔡阳、长社赵氏观津。且与赵观津益赵以兵伐齐。齐襄王惧使苏代为齐阴遗穰侯书曰:“臣闻往来者言曰‘秦将益赵甲四万以伐齐’臣窃必之敝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於计穰侯智而习於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伐齐’。是何也?夫三晋之相与也秦之深雠也。百相背也百相欺也不为不信不为无行。今破齐以肥赵。赵秦之深雠不利於秦。此一也。秦之谋者必曰‘破齐弊晋、楚而後制晋、楚之胜’。夫齐罢国也以天下攻齐如以千钧之弩决溃筴也必死安能弊晋、楚?此二也。秦少出兵则晋、楚不信也;多出兵则晋、楚为制於秦。齐恐不走秦必走晋、楚。此三也。秦割齐以啖晋、楚晋、楚案之以兵秦反受敌。此四也。是晋、楚以秦谋齐以齐谋秦也何晋、楚之智而秦、齐之愚?此五也。故得安邑以善事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韩氏必无上党矣。取天下之肠胃与出兵而惧其不反也孰利?臣故曰秦王明而熟於计穰侯智而习於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代齐矣。”於是穰侯不行引兵而归。
昭王三十六年相国穰侯言客卿灶欲伐齐取刚、寿以广其陶邑。於是魏人范睢自谓张禄先生讥穰侯之伐齐乃越三晋以攻齐也以此时奸说秦昭王。昭王於是用范睢。范睢言宣太后专制穰侯擅权於诸侯泾阳君、高陵君之属太侈富於王室。於是秦昭王悟乃免相国令泾阳之属皆出关就封邑。穰侯出关辎车千乘有馀。
穰侯卒於陶而因葬焉。秦复收陶为郡。
太史公曰:穰侯昭王亲舅也。而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於天下天下皆西乡稽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贵极富溢一夫开说身折势夺而以忧死况於羁旅之臣乎!
穰侯智识应变无方。内倚太后外辅昭王。四登相位再列封疆。摧齐挠楚破魏围梁。一夫开说忧愤而亡。
白起王翦列传
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十三年而白起为左庶长将而击韩之新城。是岁穰侯相秦举任鄙以为汉中守。其明年白起为左更攻韩、魏於伊阙斩二十四万又虏其将公孙喜拔五城。起迁为国尉。涉河取韩安邑以东到乾河。明年白起为大良造。攻魏拔之取城小大六十一。明年起与客卿错攻垣城拔之。後五年白起攻赵拔光狼城。後七年白起攻楚拔鄢、邓五城。其明年攻楚拔郢烧夷陵遂东至竟陵。楚王亡去郢东走徙陈。秦以郢为南郡。白起迁为武安君。武安君因取楚定巫、黔中郡。昭王三十四年白起攻魏拔华阳走芒卯而虏三晋将斩十三万。与赵将贾偃战沈其卒二万人於河中。昭王四十三年白起攻韩陉城拔五城斩五万。四十四年白起攻南阳太行道绝之。
四十五年伐韩之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其守冯亭与民谋曰:“郑道已绝韩必不可得为民。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若受我秦怒必攻赵。赵被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因使人报赵。赵孝成王与平阳君、平原君计之。平阳君曰:“不如勿受。受之祸大於所得。”平原君曰:“无故得一郡受之便。”赵受之因封冯亭为华阳君。
四十六年秦攻韩缑氏、蔺拔之。
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四月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赵军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斩赵裨将茄。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赵王数以为让。而秦相应侯又使人行千金於赵为反间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既怒廉颇军多失亡军数败又反坚壁不敢战而又闻秦反间之言因使赵括代廉颇将以击秦。秦闻马服子将乃阴使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而王龁为尉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则出兵击秦军。秦军详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後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而秦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
至九月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来攻秦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其将军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计曰:“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阬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後斩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
四十八年十月秦复定上党郡。秦分军为二:王龁攻皮牢拔之;司马梗定太原。韩、赵恐使苏代厚币说秦相应侯曰:“武安君禽马服子乎?”曰:“然。”又曰:“即围邯郸乎?”曰:“然。”“赵亡则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武安君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馀城南定鄢、郢、汉中北禽赵括之军虽周、召、吕望之功不益於此矣。今赵亡秦王王则武安君必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尝攻韩围邢丘困上党上党之民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亡几何人。故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於是应侯言於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武安君闻之由是与应侯有隙。
其九月秦复兵使五大夫王陵攻赵邯郸。是时武安君病不任行。四十九年正月陵攻邯郸少利秦益兵佐陵。陵兵亡五校。武安君病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将。武安君言曰:“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今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不可。”秦王自命不行;乃使应侯请之武安君终辞不肯行遂称病。
秦王使王龁代陵将八九月围邯郸不能拔。楚使春申君及魏公子将兵数十万攻秦军秦军多失亡。武安君言曰:“秦不听臣计今如何矣!”秦王闻之怒彊起武安君武安君遂称病笃。应侯请之不起。於是免武安君为士伍迁之阴密。武安君病未能行。居三月诸侯攻秦军急秦军数卻使者日至。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阳中。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馀言。”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引剑将自刭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阬之是足以死。”遂自杀。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死而非其罪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
王翦者频阳东乡人也。少而好兵事秦始皇。始皇十一年翦将攻赵阏与破之拔九城十八年翦将攻赵。岁馀遂拔赵赵王降尽定赵地为郡。明年燕使荆轲为贼於秦秦王使王翦攻燕。燕王喜走辽东翦遂定燕蓟而还。秦使翦子王贲击荆荆兵败。还击魏魏王降遂定魏地。
秦始皇既灭三晋走燕王而数破荆师。秦将李信者年少壮勇尝以兵数千逐燕太子丹至於衍水中卒破得丹始皇以为贤勇。於是始皇问李信:“吾欲攻取荆於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李信曰:“不过用二十万人。”始皇问王翦王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曰:“王将军老矣何怯也!李将军果势壮勇其言是也。”遂使李信及蒙恬将二十万南伐荆。王翦言不用因谢病归老於频阳。李信攻平与蒙恬攻寝大破荆军。信又攻鄢郢破之於是引兵而西与蒙恬会城父。荆人因随之三日三夜不顿舍大破李信军入两壁杀七都尉秦军走。
始皇闻之大怒自驰如频阳见谢王翦曰:“寡人以不用将军计李信果辱秦军。今闻荆兵日进而西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王翦谢曰:“老臣罢病悖乱唯大王更择贤将。”始皇谢曰:“已矣将军勿复言!”王翦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曰:“为听将军计耳。”於是王翦将兵六十万人始皇自送至灞上。王翦行请美田宅园池甚众。始皇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王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乡臣臣亦及时以请园池为子孙业耳。”始皇大笑。王翦既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或曰:“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王翦曰:“不然。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於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
王翦果代李信击荆。荆闻王翦益军而来乃悉国中兵以拒秦。王翦至坚壁而守之不肯战。荆兵数出挑战终不出。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饮食抚循之亲与士卒同食。久之王翦使人问军中戏乎?对曰:“方投石距。”於是王翦曰:“士卒可用矣。”荆数挑战而秦不出乃引而东。翦因举兵追之令壮士击大破荆军。至蕲南杀其将军项燕荆兵遂败走。秦因乘胜略定荆地城邑。岁馀虏荆王负刍竟平荆地为郡县。因南征百越之君。而王翦子王贲与李信破定燕、齐地。
秦始皇二十六年尽并天下王氏、蒙氏功为多名施於後世。
秦二世之时王翦及其子贲皆已死而又灭蒙氏。陈胜之反秦秦使王翦之孙王离击赵围赵王及张耳钜鹿城。或曰:“王离秦之名将也。今将彊秦之兵攻新造之赵举之必矣。”客曰:“不然。夫为将三世者必败。必败者何也?必其所杀伐多矣其後受其不祥。今王离已三世将矣。”居无何项羽救赵击秦军果虏王离王离军遂降诸侯。
太史公曰:鄙语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於应侯。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德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筊身。及孙王离为项羽所虏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白起、王翦俱善用兵。递为秦将拔齐破荆。赵任马服长平遂阬。楚陷李信霸上卒行。贲、离继出三代无名。
孟子荀卿列传
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於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孟轲驺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於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彊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於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後有驺子之属。
齐有三驺子。其前驺忌以鼓琴干威王因及国政封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
其次驺衍後孟子。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馀万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於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禨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後不能行之。
是以驺子重於齐。適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適赵平原君侧行撇席。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作主运。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於齐梁同乎哉!故武王以仁义伐纣而王伯夷饿不食周粟;卫灵公问陈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大王去邠。此岂有意阿世俗苟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内圜凿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负鼎而勉汤以王百里奚饭牛车下而缪公用霸作先合然後引之大道。驺衍其言虽不轨傥亦有牛鼎之意乎?
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
淳于髡齐人也。博闻彊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而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髡於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邪?何故哉?”客以谓髡。髡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後复见王王志在音声: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嗟乎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淳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後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後淳于髡见壹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髡因谢去。於是送以安车驾驷束帛加璧黄金槽镒。终身不仕。
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因明序其指意。故慎到著十二论环渊著上下篇而田骈、接子皆有所论焉。
驺奭者齐诸驺子亦颇采驺衍之术以纪文。
於是齐王嘉之自如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览天下诸侯宾客言齐能致天下贤士也。
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於齐。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髡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髡。”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脩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於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庄周等又猾稽乱俗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
而赵亦有公孙龙为坚白同异之辩剧子之言;魏有李悝尽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长卢;阿之吁子焉。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故不论其传云。
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後。
六国之末战胜相雄。轲游齐、魏其说不通。退而著述称吾道穷。兰陵事楚驺衍谈空。康庄虽列莫见收功。
孟尝君列传
孟尝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婴。田婴者齐威王少子而齐宣王庶弟也。田婴自威王时任职用事与成侯邹忌及田忌将而救韩伐魏。成侯与田忌争宠成侯卖田忌。田忌惧袭齐之边邑不胜亡走。会威王卒宣王立知成侯卖田忌乃复召田忌以为将。宣王二年田忌与孙膑、田婴俱伐魏败之马陵虏魏太子申而杀魏将庞涓。宣王七年田婴使於韩、魏韩、魏服於齐。婴与韩昭侯、魏惠王会齐宣王东阿南盟而去。明年复与梁惠王会甄。是岁梁惠王卒。宣王九年田婴相齐。齐宣王与魏襄王会徐州而相王也。楚威王闻之怒田婴。明年楚伐败齐师於徐州而使人逐田婴。田婴使张丑说楚威王威王乃止。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婴於薛。
初田婴有子四十馀人。其贱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曰:“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於田婴。田婴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於天乎?将受命於户邪?”婴默然。文曰:“必受命於天君何忧焉。必受命於户则可高其户耳谁能至者!”婴曰:“子休矣。”
久之文承间问其父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後宫蹈绮縠而士不得褐仆妾馀粱肉而士不厌糟?。今君又尚厚积馀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於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日进名声闻於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婴卒谥为靖郭君。而文果代立於薛是为孟尝君。
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後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已使使存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
秦昭王闻其贤乃先使泾阳君为质於齐以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苏代谓曰:“今旦代从外来见木禺人与土禺人相与语。木禺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禺人曰:‘我生於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禺人所笑乎?”孟尝君乃止。
齐湣王二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後秦秦其危矣。”於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原得君狐白裘。”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孟尝君患之遍问客莫能对。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为狗以入秦宫臧中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王幸姬。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夜半至函谷关。秦昭王後悔出孟尝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齐鸣遂传出。出如食顷秦追果至关已後孟尝君出乃还。始孟尝君列此二人於宾客宾客尽羞之及孟尝君有秦难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後客皆服。
孟尝君过赵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孟尝君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尝君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
齐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尝君。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
孟尝君怨秦将以齐为韩、魏攻楚因与韩、魏攻秦而借兵食於西周。苏代为西周谓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取宛、叶以北以彊韩、魏今复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齐危矣。韩、魏必轻齐畏秦臣为君危之。君不如令敝邑深合於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敝邑以君之情谓秦昭王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彊韩、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而秦出楚怀王以为和’。君令敝邑以此惠秦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德齐。齐得东国益彊而薛世世无患矣。秦不大弱而处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魏贺秦使三国无攻而不借兵食於西周矣。是时楚怀王入秦秦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怀王。
孟尝君相齐其舍人魏子为孟尝君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尝君问之对曰:“有贤者窃假与之以故不致入。”孟尝君怒而退魏子。居数年人或毁孟尝君於齐湣王曰:“孟尝君将为乱。”及田甲劫湣王湣王意疑孟尝君孟尝君乃奔。魏子所与粟贤者闻之乃上书言孟尝君不作乱请以身为盟遂自刭宫门以明孟尝君。湣王乃惊而踪迹验问孟尝君果无反谋乃复召孟尝君。孟尝君因谢病归老於薛。湣王许之。
其後秦亡将吕礼相齐欲困苏代。代乃谓孟尝君曰:“周最於齐至厚也而齐王逐之而听亲弗相吕礼者欲取秦也。齐、秦合则亲弗与吕礼重矣。有用齐、秦必轻君。君不如急北兵趋赵以和秦、魏收周最以厚行且反齐王之信又禁天下之变。齐无秦则天下集齐亲弗必走则齐王孰与为其国也!”於是孟尝君从其计而吕礼嫉害於孟尝君。
孟尝君惧乃遗秦相穰侯魏厓书曰:“吾闻秦欲以吕礼收齐齐天下之彊国也子必轻矣。齐秦相取以临三晋吕礼必并相矣是子通齐以重吕礼也。若齐免於天下之兵其雠子必深矣。子不如劝秦王伐齐。齐破吾请以所得封子。齐破秦畏晋之彊秦必重子以取晋。晋国敝於齐而畏秦晋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齐以为功挟晋以为重;是子破齐定封秦、晋交重子。若齐不破吕礼复用子必大穷。”於是穰侯言於秦昭王伐齐而吕礼亡。
後齐湣王灭宋益骄欲去孟尝君。孟尝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为相西合於秦、赵与燕共伐破齐。齐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齐襄王立而孟尝君中立於诸侯无所属。齐襄王新立畏孟尝君与连和复亲薛公。文卒谥为孟尝君。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绝嗣无後也。
初冯驩闻孟尝君好客蹑蹻而见之。孟尝君曰;“先生远辱何以教文也?”冯驩曰:“闻君好士以贫身归於君。”孟尝君置传舍十日孟尝君问传舍长曰:“客何所为?”答曰:“冯先生甚贫犹有一剑耳又蒯缑。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孟尝君迁之幸舍食有鱼矣。五日又问传舍长。答曰:“客复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舆’。”孟尝君迁之代舍出入乘舆车矣。五日孟尝君复问传舍长。舍长答曰:“先生又尝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孟尝君不悦。
居期年冯驩无所言。孟尝君时相齐封万户於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使人出钱於薛。岁馀不入贷钱者多不能与其息客奉将不给。孟尝君忧之问左右:“何人可使收债於薛者?”传舍长曰:“代舍客冯公形容状貌甚辩长者无他伎能宜可令收债。”孟尝君乃进冯驩而请之曰:“宾客不知文不肖幸临文者三千馀人邑入不足以奉宾客故出息钱於薛。薛岁不入民颇不与其息。今客食恐不给原先生责之。”冯驩曰;“诺。”辞行至薛召取孟尝君钱者皆会得息钱十万。乃多酿酒买肥牛召诸取钱者能与息者皆来不能与息者亦来皆持取钱之券书合之。齐为会日杀牛置酒。酒酣乃持券如前合之能与息者与为期;贫不能与息者取其券而烧之。曰:“孟尝君所以贷钱者为民之无者以为本业也;所以求息者为无以奉客也。今富给者以要期贫穷者燔券书以捐之。诸君彊饮食。有君如此岂可负哉!”坐者皆起再拜。
孟尝君闻冯驩烧券书怒而使使召驩。驩至孟尝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贷钱於薛。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时与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请先生收责之。闻先生得钱即以多具牛酒而烧券书何?”冯驩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毕会无以知其有馀不足。有馀者为要期。不足者虽守而责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终无以偿上则为君好利不爱士民下则有离上抵负之名非所以厉士民彰君声也。焚无用虚债之券捐不可得之虚计令薛民亲君而彰君之善声也君有何疑焉!”孟尝君乃拊手而谢之。
齐王惑於秦、楚之毁以为孟尝君名高其主而擅齐国之权遂废孟尝君。诸客见孟尝君废皆去。冯驩曰:“借臣车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於国而奉邑益广可乎?”孟尝君乃约车币而遣之。冯驩乃西说秦王曰:“天下之游士冯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彊秦而弱齐;冯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彊齐而弱秦。此雄雌之国也势不两立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问之曰:“何以使秦无为雌而可?”冯驩曰:“王亦知齐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之。”冯驩曰:“使齐重於天下者孟尝君也。今齐王以毁废之其心怨必背齐;背齐入秦则齐国之情人事之诚尽委之秦齐地可得也岂直为雄也!君急使使载币阴迎孟尝君不可失时也。如有齐觉悟复用孟尝君则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悦乃遣车十乘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冯驩辞以先行至齐说齐王曰:“天下之游士冯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彊齐而弱秦者;冯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彊秦而弱齐者。夫秦齐雄雌之国秦彊则齐弱矣此势不两雄。今臣窃闻秦遣使车十乘载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孟尝君不西则已西入相秦则天下归之秦为雄而齐为雌雌则临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复孟尝君而益与之邑以谢之?孟尝君必喜而受之。秦虽彊国岂可以请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谋而绝其霸彊之略。”齐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车適入齐境使还驰告之王召孟尝君而复其相位而与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户。秦之使者闻孟尝君复相齐还车而去矣。
自齐王毁废孟尝君诸客皆去。後召而复之冯驩迎之。未到孟尝君太息叹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馀人先生所知也。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复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复见文乎?如复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冯驩结辔下拜。孟尝君下车接之曰:“先生为客谢乎?”冯驩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尝君曰:“愚不知所谓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趣市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後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原君遇客如故。”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太史公曰: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馀家矣。”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靖郭之子威王之孙。既彊其国实高其门。好客喜士见重平原。鸡鸣狗盗魏子、冯暖。如何承睫薛县徒存!
平原君虞卿列传
平原君赵胜者赵之诸公子也。诸子中胜最贤喜宾客宾客盖至者数千人。平原君相赵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复位封於东武城。
平原君家楼临民家。民家有躄者槃散行汲。平原君美人居楼上临见大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门请曰:“臣闻君之喜士士不远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贵士而贱妾也。臣不幸有罢癃之病而君之後宫临而笑臣臣原得笑臣者头。”平原君笑应曰:“诺。”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观此竖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终不杀。居岁馀宾客门下舍人稍稍引去者过半。平原君怪之曰:“胜所以待诸君者未尝敢失礼而去者何多也?”门下一人前对曰:“以君之不杀笑躄者以君为爱色而贱士士即去耳。”於是平原君乃斩笑躄者美人头自造门进躄者因谢焉。其後门下乃复稍稍来。是时齐有孟尝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倾以待士。
秦之围邯郸赵使平原君求救合从於楚约与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不能取胜则歃血於华屋之下必得定从而还。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门下足矣。”得十九人馀无可取者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赞於平原君曰:“遂闻君将合从於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原君即以遂备员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处胜之门下几年於此矣?”毛遂曰:“三年於此矣。”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竟与毛遂偕。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废也。
毛遂比至楚与十九人论议十九人皆服。平原君与楚合从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十九人谓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从日中不决何也?”楚王谓平原君曰:“客何为者也?”平原君曰:“是胜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县於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彊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知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而以从。”毛遂曰:“从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槃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於殿上。毛遂左手持槃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与歃此血於堂下。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
平原君已定从而归归至於赵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於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彊於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
平原君既返赵楚使春申君将兵赴救赵魏信陵君亦矫夺晋鄙军往救赵皆未至。秦急围邯郸邯郸急且降平原君甚患之。邯郸传舍吏子李同说平原君曰:“君不忧赵亡邪?”平原君曰:“赵亡则胜为虏何为不忧乎?”李同曰:“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谓急矣而君之後宫以百数婢妾被绮縠馀粱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民困兵尽或剡木为矛矢而君器物锺磬自若。使秦破赵君安得有此?使赵得全君何患无有?今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於士卒之间分功而作家之所有尽散以飨士士方其危苦之时易德耳。”於是平原君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遂与三千人赴秦军秦军为之卻三十里。亦会楚、魏救至秦兵遂罢邯郸复存。李同战死封其父为李侯。
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公孙龙闻之夜驾见平原君曰:“龙闻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君请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龙曰:“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赵者非以君之智能为赵国无有也。割东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勋乃以君为亲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城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右券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德君。君必勿听也。”平原君遂不听虞卿。
平原君以赵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孙代後竟与赵俱亡。
平原君厚待公孙龙。公孙龙善为坚白之辩及邹衍过赵言至道乃绌公孙龙。
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蹻檐簦说赵孝成王。一见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再见为赵上卿故号为虞卿。
秦赵战於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束甲而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重使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为不媾军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赵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馀力矣必且欲破赵军。”虞卿曰:“王听臣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内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从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郑硃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媾於秦秦已内郑硃矣卿之为奚如?”虞卿对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者皆在秦矣。郑硃贵人也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应侯果显郑硃以示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媾。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
秦既解邯郸围而赵王入朝使赵郝约事於秦割六县而媾。虞卿谓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馀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复攻王王无救矣。”王以虞卿之言赵郝。赵郝曰:“虞卿诚能尽秦力之所至乎?诚知秦力之所不能进此弹丸之地弗予令秦来年复攻王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请听子割子能必使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赵郝对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他日三晋之交於秦相善也。今秦善韩、魏而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韩、魏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开关通币齐交韩、魏至来年而王独取攻於秦此王之所以事秦必在韩、魏之後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
王以告虞卿。虞卿对曰:“郝言‘不媾来年秦复攻王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今媾郝又以不能必秦之不复攻也。今虽割六城何益!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此自尽之术也不如无媾。秦虽善攻不能取六县;赵虽不能守终不失六城。秦倦而归兵必罢。我以六城收天下以攻罢秦是我失之於天下而取偿於秦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彊秦哉?今郝曰‘秦善韩、魏而攻赵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韩、魏也’是使王岁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城尽。来年秦复求割地王将与之乎?弗与是弃前功而挑秦祸也;与之则无地而给之。语曰‘彊者善攻弱者不能守’。今坐而听秦秦兵不弊而多得地是彊秦而弱赵也。以益彊之秦而割愈弱之赵其计故不止矣。且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赵矣。”
赵王计未定楼缓从秦来赵王与楼缓计之曰:“予秦地如毋予孰吉?”缓辞让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楼缓对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仕於鲁病死女子为自杀於房中者二人。其母闻之弗哭也。其相室曰:‘焉有子死而弗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贤人也逐於鲁而是人不随也。今死而妇人为之自杀者二人若是者必其於长者薄而於妇人厚也。’故从母言之是为贤母;从妻言之是必不免为妒妻。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今臣新从秦来而言勿予则非计也;言予之恐王以臣为为秦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大王计不如予之。”王曰:“诺。”
虞卿闻之入见王曰:“此饰说也王蜰勿予!”楼缓闻之往见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楼缓。楼缓对曰:“不然。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夫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吾且因彊而乘弱矣’。今赵兵困於秦天下之贺战胜者则必尽在於秦矣。故不如亟割地为和以疑天下而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乘赵之弊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乎?故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原王以此决之勿复计也。”
虞卿闻之往见王曰:“危哉楼子之所以为秦者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独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於王而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雠也得王之六城并力西击秦齐之听王不待辞之毕也。则是王失之於齐而取偿於秦也。而齐、赵之深雠可以报矣而示天下有能为也。王以此声兵未窥於境臣见秦之重赂至赵而反媾於王也。从秦为媾韩、魏闻之必尽重王;重王必出重宝以先於王。则是王一举而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则使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亡去。赵於是封虞卿以一城。
居顷之而魏请为从。赵孝成王召虞卿谋。过平原君平原君曰:“原卿之论从也。”虞卿入见王。王曰:“魏请为从。”对曰:“魏过。”王曰:“寡人固未之许。”对曰:“王过。”王曰:“魏请从卿曰魏过寡人未之许又曰寡人过然则从终不可乎?”对曰:“臣闻小国之与大国从事也有利则大国受其福有败则小国受其祸。今魏以小国请其祸而王以大国辞其福臣故曰王过魏亦过。窃以为从便。”王曰:“善。”乃合魏为从。
虞卿既以魏齐之故不重万户侯卿相之印与魏齐间行卒去赵困於梁。魏齐已死不得意乃著书上采春秋下观近世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以刺讥国家得失世传之曰虞氏春秋。
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鄙语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贪冯亭邪说使赵陷长平兵四十馀万众邯郸几亡。虞卿料事揣情为赵画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齐卒困於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贤人乎?然虞卿非穷愁亦不能著书以自见於後世云。
翩翩公子天下奇器。笑姬从戮义士增气。兵解李同盟定毛遂。虞卿蹑蹻受赏料事。及困魏齐著书见意。
魏公子列传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子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是时范睢亡魏相秦以怨魏齐故秦兵围大梁破魏华阳下军走芒卯。魏王及公子患之。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馀年。
公子与魏王博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寇至且入界”。魏王释博欲召大臣谋。公子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寇也。”复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顷复从北方来传言曰:“赵王猎耳非为寇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深得赵王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辄以报臣臣以此知之。”是後魏王畏公子之贤能不敢任公子以国政。
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脩身絜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於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巿侯生下见其客硃亥俾倪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巿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於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巿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巿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於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
侯生谓公子曰:“臣所过屠者硃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往数请之硃亥故不复谢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於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鄴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於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於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馀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
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硃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於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晋鄙嚄唶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於是公子请硃亥。硃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公子遂行。
至鄴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於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无听。硃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负籣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
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卻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赵孝成王德公子之矫夺晋鄙兵而存赵乃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意骄矜而有自功之色。客有说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於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於人原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於赵则有功矣於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於是公子立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赵王埽除自迎执主人之礼引公子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自言罪过以负於魏无功於赵。赵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献五城以公子退让也。公子竟留赵。赵王以鄗为公子汤沐邑魏亦复以信陵奉公子。公子留赵。
公子闻赵有处士毛公藏於博徒薛公藏於卖浆家公子欲见两人两人自匿不肯见公子。公子闻所在乃间步往从此两人游甚欢。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始吾闻夫人弟公子天下无双今吾闻之乃妄从博徒卖浆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公子。公子乃谢夫人去曰:“始吾闻平原君贤故负魏王而救赵以称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以无忌从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为羞其不足从游。”乃装为去。夫人具以语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谢固留公子。平原君门下闻之半去平原君归公子天下士复往归公子公子倾平原君客。
公子留赵十年不归。秦闻公子在赵日夜出兵东伐魏。魏王患之使使往请公子。公子恐其怒之乃诫门下:“有敢为魏王使通者死。”宾客皆背魏之赵莫敢劝公子归。毛公、薛公两人往见公子曰:“公子所以重於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语未及卒公子立变色告车趣驾归救魏。
魏王见公子相与泣而以上将军印授公子公子遂将。魏安釐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诸侯。诸侯闻公子将各遣将将兵救魏。公子率五国之兵破秦军於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秦军至函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当是时公子威振天下诸侯之客进兵法公子皆名之故世俗称魏公子兵法。
秦王患之乃行金万斤於魏求晋鄙客令毁公子於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为魏将诸侯将皆属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定南面而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数使反间伪贺公子得立为魏王未也。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後果使人代公子将。公子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日夜为乐饮者四岁竟病酒而卒。其岁魏安釐王亦薨。
秦闻公子死使蒙骜攻魏拔二十城初置东郡。其後秦稍蚕食魏十八岁而虏魏王屠大梁。
高祖始微少时数闻公子贤。及即天子位每过大梁常祠公子。高祖十二年从击黥布还为公子置守冢五家世世岁以四时奉祠公子。
太史公曰: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所谓夷门。夷门者城之东门也。天下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岩穴隐者不耻下交有以也。名冠诸侯不虚耳。高祖每过之而令民奉祠不绝也。
信陵下士邻国相倾。以公子故不敢加兵。颇知硃亥尽礼侯嬴。遂卻晋鄙终辞赵城。毛、薛见重万古希声。
春申君列传
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黄氏。游学博闻事楚顷襄王。顷襄王以歇为辩使於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韩、魏败之於华阳禽魏将芒卯韩、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与韩、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黄歇適至於秦闻秦之计。当是之时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东至竟陵楚顷襄王东徙治於陈县。黄歇见楚怀王之为秦所诱而入朝遂见欺留死於秦。顷襄王其子也秦轻之恐壹举兵而灭楚。歇乃上书说秦昭王曰:
天下莫彊於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与斗。两虎相与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物至则反冬夏是也;致至则危累釭是也。今大国之地遍天下有其二垂此从生民已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庄王之身三世不妄接地於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使盛桥守事於韩盛桥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入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捄。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二年而後复之;又并蒲、衍、、垣以临仁、平丘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王又割濮■之北注齐秦之要绝楚赵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单矣。
王若能持功守威绌攻取之心而肥仁义之地使无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仗兵革之彊乘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没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於艾陵还为越王禽三渚之浦。智氏之信韩、魏也从而伐赵攻晋阳城胜有日矣韩、魏叛之杀智伯瑶於凿台之下。今王妒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彊韩、魏也臣为王虑而不取也。
诗曰“大武远宅而不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趯趯■免还犬获之。他人有心余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之信越也。臣闻之敌不可假时不可失。臣恐韩、魏卑辞除患而实欲欺大国也。何则?王无重世之德於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将十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毁。刳腹绝肠折颈摺颐身分离暴骸骨於草泽头颅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系脰束手为群虏者相及於路。鬼神孤伤无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仆妾者盈满海内矣。故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资之与攻楚不亦过乎!
且王攻楚将恶出兵?王将借路於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资於仇雠之韩、魏也。王若不借路於仇雠之韩、魏必攻随水右壤。随水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也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也。
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兵以应王。秦、楚之兵构而不离魏氏将出而攻留、方与、铚、湖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攻楚泗上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而使独攻。王破楚以肥韩、魏於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彊足以校於秦。齐南以泗水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後患天下之国莫彊於齐、魏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後为帝未能其於禁王之为帝有馀矣。
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彊壹举事而树怨於楚迟令韩、魏归帝重於齐是王失计也。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王施以东山之险带以曲河之利韩必为关内之侯。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而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亦关内侯矣。王壹善楚而关内两万乘之主注地於齐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约天下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後危动燕、赵直摇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昭王曰:“善。”於是乃止白起而谢韩、魏。使赂楚约为与国。
黄歇受约归楚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於秦秦留之数年。楚顷襄王病太子不得归。而楚太子与秦相应侯善於是黄歇乃说应侯曰:“相国诚善楚太子乎?”应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原相国孰虑之。”应侯以闻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问楚王之疾返而後图之。”黄歇为楚太子计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忧之甚。而阳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後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楚太子因变衣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谢病。度太子已远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当死原赐死。”昭王大怒欲听其自杀也。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秦因遣黄歇。
歇至楚三月楚顷襄王卒太子完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元年以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赐淮北地十二县。後十五岁黄歇言之楚王曰:“淮北地边齐其事急请以为郡便。”因并献淮北十二县。请封於江东。考烈王许之。春申君因城故吴墟以自为都邑。
春申君既相楚是时齐有孟尝君赵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争下士招致宾客以相倾夺辅国持权。
春申君为楚相四年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馀万。五年围邯郸。邯郸告急於楚楚使春申君将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归。春申君相楚八年为楚北伐灭鲁以荀卿为兰陵令。当是时楚复彊。
赵平原君使人於春申君春申君舍之於上舍。赵使欲夸楚为玳瑁簪刀剑室以珠玉饰之请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馀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赵使大惭。
春申君相十四年秦庄襄王立以吕不韦为相封为文信侯。取东周。
春申君相二十二年诸侯患秦攻伐无已时乃相与合从西伐秦而楚王为从长春申君用事。至函谷关秦出兵攻诸侯兵皆败走。楚考烈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
客有观津人硃英谓春申君曰:“人皆以楚为彊而君用之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时善秦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逾黾隘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於两周背韩、魏而攻楚不可。今则不然魏旦暮亡不能爱许、鄢陵其许魏割以与秦。秦兵去陈百六十里臣之所观者见秦、楚之日斗也。”楚於是去陈徙寿春;而秦徙卫野王作置东郡。春申君由此就封於吴行相事。
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赵人李园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闻其不宜子恐久毋宠。李园求事春申君为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还谒春申君问之状对曰:“齐王使使求臣之女弟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娉入乎?”对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见乎?”曰:“可。”於是李园乃进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其有身李园乃与其女弟谋。园女弟承间以说春申君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馀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後将更立兄弟则楚更立君後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於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於楚王王必幸妾;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园女弟谨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为王后。楚王贵李园园用事。
李园既入其女弟立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阴养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而国人颇有知之者。
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硃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毋望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人?”对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硃英知言不用恐祸及身乃亡去。
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卒李园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门之内。春申君入棘门园死士侠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於是遂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为楚幽王。
是岁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嫪毐亦为乱於秦觉夷其三族而吕不韦废。
太史公曰:吾適楚观春申君故城宫室盛矣哉!初春申君之说秦昭王及出身遣楚太子归何其智之明也!後制於李园旄矣。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春申君失硃英之谓邪?
黄歇辩智权略秦、楚。太子获归身作宰辅。珠炫赵客邑开吴土。烈王寡胤李园献女。无妄成灾硃英徒语。
范睢蔡泽列传
范睢者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
须贾为魏昭王使於齐范睢从。留数月未得报。齐襄王闻睢辩口乃使人赐睢金十斤及牛酒睢辞谢不敢受。须贾知之大怒以为睢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令睢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睢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睢折胁摺齿。睢详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睢故僇辱以惩後令无妄言者。睢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睢得出。後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睢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
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於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睢贤谓曰:“先生待我於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
王稽辞魏去过载范睢入秦。至湖望见车骑从西来。范睢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睢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睢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於是范睢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馀里果使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已。王稽遂与范睢入咸阳。
已报使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曰‘秦王之国危於累卵得臣则安。然不可以书传也’。臣故载来。”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岁馀。
当是时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怀王幽死於秦。秦东破齐。湣王尝称帝後去之。数困三晋。厌天下辩士无所信。
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於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范睢乃上书曰:
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原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为不可久留臣无为也。语曰:“庸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於有功而刑必断於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而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於王哉!虽以臣为贱人而轻辱独不重任臣者之无反复於王邪?
且臣闻周有砥砨宋有结绿梁有县藜楚有和朴此四宝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
臣闻善厚家者取之於国善厚国者取之於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而圣主明於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舜禹复生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於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概於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原得少赐游观之间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
於是秦昭王大说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范睢。
於是范睢乃得见於离宫详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缪为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谢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睢辞让。是日观范睢之见者群臣莫不洒然变色易容者。
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睢曰:“非敢然也。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於渭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吕尚而卒王天下。乡使文王疏吕尚而不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业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原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原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诛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厉被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且以五帝之圣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贤焉而死乌获、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於秦此臣之所大原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昼伏至於陵水无以餬其口■行蒲伏稽肉袒鼓腹吹篪乞食於吴市卒兴吴国阖闾为伯。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之说行也臣又何忧?箕子、接舆漆身为厉被为狂无益於主。假使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补於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有何耻?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後天下见臣之尽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於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无与昭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贤於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辟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柰何而言若是!事无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原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拜秦王亦
范睢曰:“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於私斗而勇於公战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以治诸侯譬若施韩卢而搏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也而群臣莫当其位。至今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於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原闻失计。”
然左右多窃听者范睢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於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亲也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其於计疏矣。且昔齐湣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弊君臣之不和也兴兵而伐齐大破之。士辱兵顿皆咎其王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大臣作乱文子出走。攻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借贼兵而赍盗粮者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国地方五百里赵独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彊则附赵赵彊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曰:“吾欲亲魏久矣而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柰何?”对曰:“王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范睢为客卿谋兵事。卒听范睢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後二岁拔邢丘。
客卿范睢复说昭王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也譬如木之有蠹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无变则已天下有变其为秦患者孰大於韩乎?王不如收韩。”昭王曰:“吾固欲收韩韩不听为之柰何?”对曰:“韩安得无听乎?王下兵而攻荥阳则巩、成皋之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师不下。王一兴兵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夫韩见必亡安得不听乎?若韩听而霸事因可虑矣。”王曰:“善。”且欲使於韩。
范睢日益亲复说用数年矣因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其有王也。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然则权安得不倾令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於诸侯剖符於天下政適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於陶国弊御於诸侯;战败则结怨於百姓而祸归於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县之於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於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闻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华阳、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纵酒驰骋弋猎不听政事。其所授者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於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後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昭王闻之大惧曰:“善。”於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於关外。秦王乃拜范睢为相。收穰侯之印使归陶因使县官给车牛以徙千乘有馀。到关关阅其宝器宝器珍怪多於王室。
秦封范睢以应号为应侯。当是时秦昭王四十一年也。
范睢既相秦秦号曰张禄而魏不知以为范睢已死久矣。魏闻秦且东伐韩、魏魏使须贾於秦。范睢闻之为微行敝衣间步之邸见须贾。须贾见之而惊曰:“范叔固无恙乎!”范睢曰:“然。”须贾笑曰:“范叔有说於秦邪?”曰:“不也。睢前日得过於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说乎!”须贾曰:“今叔何事?”范睢曰“臣为人庸赁。”须贾意哀之留与坐饮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綈袍以赐之。须贾因问曰:“秦相张君公知之乎?吾闻幸於王天下之事皆决於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孺子岂有客习於相君者哉?”范睢曰:“主人翁习知之。唯睢亦得谒睢请为见君於张君。”须贾曰:“吾马病车轴折非大车驷马吾固不出。”范睢曰:“原为君借大车驷马於主人翁。”
范睢归取大车驷马为须贾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见有识者皆避匿。须贾怪之。至相舍门谓须贾曰:“待我我为君先入通於相君。”须贾待门下持车良久问门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门下曰:“无范叔。”须贾曰:“乡者与我载而入者。”门下曰:“乃吾相张君也。”须贾大惊自知见卖乃肉袒■行因门下人谢罪。於是范睢盛帷帐待者甚众见之。须贾顿言死罪曰:“贾不意君能自致於青云之上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不敢复与天下之事。贾有汤镬之罪请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睢曰:“汝罪有几?”曰:“擢贾之以续贾之罪尚未足。”范睢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时而申包胥为楚卻吴军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包胥辞不受为丘墓之寄於荆也。今睢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睢为有外心於齐而恶睢於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我於厕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无死者以綈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故释公。”乃谢罢。入言之昭王罢归须贾。
须贾辞於范睢范睢大供具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而坐须贾於堂下置?豆其前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数曰:“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须贾归以告魏齐。魏齐恐亡走赵。匿平原君所。
范睢既相王稽谓范睢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柰何者亦三。宫车一日晏驾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馆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沟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宫车一日晏驾君虽恨於臣无可柰何。君卒然捐馆舍君虽恨於臣亦无可柰何。使臣卒然填沟壑君虽恨於臣亦无可柰何。”范睢不怿乃入言於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於函谷关;非大王之贤圣莫能贵臣。今臣官至於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於谒者非其内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为河东守三岁不上计。又任郑安平昭王以为将军。范睢於是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戹者。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范睢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
秦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欲为范睢必报其仇乃详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原与君为布衣之友君幸过寡人寡人原与君为十日之饮。”平原君畏秦且以为然而入秦见昭王。昭王与平原君饮数日昭王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原使人归取其头来;不然吾不出君於关。”平原君曰:“贵而为交者为贱也;富而为交者为贫也。夫魏齐者胜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头来;不然吾举兵而伐赵又不出王之弟於关。”赵孝成王乃卒围平原君家急魏齐夜亡出见赵相虞卿。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乃解其相印与魏齐亡间行念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复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闻之畏秦犹豫未肯见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蹑屩檐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当此之时天下争知之。夫魏齐穷困过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万户侯而间行。急士之穷而归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驾如野迎之。魏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怒而自刭。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
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韩汾陉拔之因城河上广武。
後五年昭王用应侯谋纵反间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於长平遂围邯郸。已而与武安君白起有隙言而杀之。任郑安平使击赵。郑安平为赵所围急以兵二万人降赵。应侯席?请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於是应侯罪当收三族。秦昭王恐伤应侯之意乃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赐相国应侯食物日益厚以顺適其意。後二岁王稽为河东守与诸侯通坐法诛。而应侯日益以不怿。
昭王临朝叹息应侯进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忧臣敢请其罪。”昭王曰:“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夫铁剑利则士勇倡优拙则思虑远。夫以远思虑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图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应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郑安平等畔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吾是以忧。”欲以激励应侯。应侯惧不知所出。蔡泽闻之往入秦也。
蔡泽者燕人也。游学干诸侯小大甚众不遇。而从唐举相曰:“吾闻先生相李兑曰‘百日之内持国秉’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举孰视而笑曰:“先生曷鼻巨肩魋颜蹙齃膝挛。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泽知唐举戏之乃曰:“富贵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也原闻之。”唐举曰:“先生之寿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岁。”蔡泽笑谢而去谓其御者曰:“吾持粱刺齿肥跃马疾驱怀黄金之印结紫绶於要揖让人主之前食肉富贵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赵见逐。之韩、魏遇夺釜鬲於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於秦应侯内惭蔡泽乃西入秦。
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辩吾皆摧之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尝宣言欲代我相秦宁有之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体坚彊手足便利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原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於天下天下怀乐敬爱而尊慕之皆原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绝与天地终始:岂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与?”应侯曰:“然。”
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原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己以说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极身无2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卬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辟难然为霸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绝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富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虽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
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後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於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於是应侯称善。
蔡泽少得间因曰:“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原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原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彊兵批患折难广地殖穀富国足家彊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於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於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於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於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绝。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於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於天下勇彊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噭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乘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於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已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彊赵北阬马服诛屠四十馀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彊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後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馀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於杜邮。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收杨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励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穀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句践之贤报夫差之雠卒擒劲吴。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句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於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然辟世长为陶硃公。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於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鉴於水者见面之容鉴於人者知吉与凶’。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自返者也。原君孰计之!”应侯曰:“善。吾闻‘欲而不知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睢敬受命。’於是乃延入坐为上客。
後数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辩士明於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之见人甚众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闻。”秦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彊起应侯应侯遂称病笃。范睢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画遂拜为秦相东收周室。
蔡泽相秦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纲成君。居秦十馀年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於秦。
太史公曰: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睢、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少也。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彊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戹恶能激乎?
应侯始困讬载而西说行计立贵平宠稽。倚秦市赵卒报魏齐。纲成辩智范睢招携。势利倾夺一言成蹊。
乐毅列传
乐毅者其先祖曰乐羊。乐羊为魏文侯将伐取中山魏文侯封乐羊以灵寿。乐羊死葬於灵寿其後子孙因家焉。中山复国至赵武灵王时复灭中山而乐氏後有乐毅。
乐毅贤好兵赵人举之。及武灵王有沙丘之乱乃去赵適魏。闻燕昭王以子之之乱而齐大败燕燕昭王怨齐未尝一日而忘报齐也。燕国小辟远力不能制於是屈身下士先礼郭隗以招贤者。乐毅於是为魏昭王使於燕燕王以客礼待之。乐毅辞让遂委质为臣燕昭王以为亚卿久之。
当是时齐湣王彊南败楚相唐眛於重丘西摧三晋於观津遂与三晋击秦助赵灭中山破宋广地千馀里。与秦昭王争重为帝已而复归之。诸侯皆欲背秦而服於齐。湣王自矜百姓弗堪。於是燕昭王问伐齐之事。乐毅对曰:“齐霸国之馀业也地大人众未易独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与赵及楚、魏。”於是使乐毅约赵惠文王别使连楚、魏令赵嚪说秦以伐齐之利。诸侯害齐湣王之骄暴皆争合从与燕伐齐。乐毅还报燕昭王悉起兵使乐毅为上将军赵惠文王以相国印授乐毅。乐毅於是并护赵、楚、韩、魏、燕之兵以伐齐破之济西。诸侯兵罢归而燕军乐毅独追至于临菑。齐湣王之败济西亡走保於莒。乐毅独留徇齐齐皆城守。乐毅攻入临菑尽取齐宝财物祭器输之燕。燕昭王大说亲至济上劳军行赏飨士封乐毅於昌国号为昌国君。於是燕昭王收齐卤获以归而使乐毅复以兵平齐城之不下者。
乐毅留徇齐五岁下齐七十馀城皆为郡县以属燕唯独莒、即墨未服。会燕昭王死子立为燕惠王。惠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於乐毅及即位齐之田单闻之乃纵反间於燕曰:“齐城不下者两城耳。然所以不早拔者闻乐毅与燕新王有隙欲连兵且留齐南面而王齐。齐之所患唯恐他将之来。”於是燕惠王固已疑乐毅得齐反间乃使骑劫代将而召乐毅。乐毅知燕惠王之不善代之畏诛遂西降赵。赵封乐毅於观津号曰望诸君。尊宠乐毅以警动於燕、齐。
齐田单後与骑劫战果设诈诳燕军遂破骑劫於即墨下而转战逐燕北至河上尽复得齐城而迎襄王於莒入于临菑。
燕惠王後悔使骑劫代乐毅以故破军亡将失齐;又怨乐毅之降赵恐赵用乐毅而乘燕之弊以伐燕。燕惠王乃使人让乐毅且谢之曰:“先王举国而委将军将军为燕破齐报先王之雠天下莫不震动寡人岂敢一日而忘将军之功哉!会先王弃群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误寡人。寡人之使骑劫代将军为将军久暴露於外故召将军且休计事。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归赵。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乐毅报遗燕惠王书曰: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遁逃走赵。今足下使人数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
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高世主之心故假节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先王过举厕之宾客之中立之群臣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故受令而不辞。
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於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国之馀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於兵甲习於战攻。王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於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符节南使臣於赵。顾反命起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轻卒锐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於宁台大吕陈於元英故鼎反乎■室蓟丘之植植於汶篁自五伯已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命承教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
臣闻贤圣之君功立而不废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於後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乘之彊国收八百岁之蓄积及至弃群臣之日馀教未衰执政任事之臣脩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隶皆可以教後世。
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说听於阖闾而吴王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
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
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絜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於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唯君王之留意焉。
於是燕王复以乐毅子乐间为昌国君;而乐毅往来复通燕燕、赵以为客卿。乐毅卒於赵。
乐间居燕三十馀年燕王喜用其相栗腹之计欲攻赵而问昌国君乐间。乐间曰:“赵四战之国也其民习兵伐之不可。”燕王不听遂伐赵。赵使廉颇击之大破栗腹之军於鄗禽栗腹、乐乘。乐乘者乐间之宗也。於是乐间奔赵赵遂围燕。燕重割地以与赵和赵乃解而去。
燕王恨不用乐间乐间既在赵乃遗乐间书曰:“纣之时箕子不用犯谏不怠以冀其听;商容不达身祇辱焉以冀其变。及民志不入狱囚自出然後二子退隐。故纣负桀暴之累二子不失忠圣之名。何者?其忧患之尽矣。今寡人虽愚不若纣之暴也;燕民虽乱不若殷民之甚也。室有语不相尽以告邻里。二者寡人不为君取也。”
乐间、乐乘怨燕不听其计二人卒留赵。赵封乐乘为武襄君。
其明年乐乘、廉颇为赵围燕燕重礼以和乃解。後五岁赵孝成王卒。襄王使乐乘代廉颇。廉颇攻乐乘乐乘走廉颇亡入魏。其後十六年而秦灭赵。
其後二十馀年高帝过赵问:“乐毅有後世乎?”对曰:“有乐叔。”高帝封之乐卿号曰华成君。华成君乐毅之孙也。而乐氏之族有乐瑕公、乐臣公赵且为秦所灭亡之齐高密。乐臣公善修黄帝、老子之言显闻於齐称贤师。
太史公曰:始齐之蒯通及主父偃读乐毅之报燕王书未尝不废书而泣也。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於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
昌国忠谠人臣所无。连兵五国济西为墟。燕王受间空闻报书。义士慷慨明君轼闾。间、乘继将芳规不渝。
廉颇蔺相如列传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於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原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原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彊而燕弱而君幸於赵王故燕王欲结於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於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彊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柰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原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卻立倚柱怒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彊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彊秦之驩不可。於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於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於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彊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广成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秦王斋五日後乃设九宾礼於廷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馀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於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彊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彊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驩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於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其後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於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鲊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於是相如前进鲊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鲊。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秦王不怿为一击鲊。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鲊”。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於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於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於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彊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後私雠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驩为刎颈之交。
是岁廉颇东攻齐破其一军。居二年廉颇复伐齐几拔之。後三年廉颇攻魏之防陵、安阳拔之。後四年蔺相如将而攻齐至平邑而罢。其明年赵奢破秦军阏与下。
赵奢者赵之田部吏也。收租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租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杀奢。奢因说曰:“君於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彊国彊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於天下邪?”平原君以为贤言之於王。王用之治国赋国赋大平民富而府库实。
秦伐韩军於阏与。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不?”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乐乘而问焉乐乘对如廉颇言。又召问赵奢奢对曰:“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於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救之。
兵去邯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军武安西秦军鼓譟勒兵武安屋瓦尽振。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秦间来入赵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秦间卷甲而趋之二日一夜至今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军士许历请以军事谏赵奢曰:“内之。”许历曰:“秦人不意赵师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集其阵以待之。不然必败。”赵奢曰:“请受令。”许历曰:“请就鈇质之诛。”赵奢曰:“胥後令邯郸。”许历复请谏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後至者败。”赵奢许诺即万人趋之。秦兵後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
赵惠文王赐奢号为马服君以许历为国尉。赵奢於是与廉颇、蔺相如同位。
後四年赵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於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原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
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详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馀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博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阬之。赵前後所亡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馀几不得脱。赖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
自邯郸围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谋曰“赵壮者尽於长平其孤未壮”举兵击赵。赵使廉颇将击大破燕军於鄗杀栗腹遂围燕。燕割五城请和乃听之。赵以尉文封廉颇为信平君为假相国。
廉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复至。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赵使廉颇伐魏之繁阳拔之。
赵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乐乘代廉颇。廉颇怒攻乐乘乐乘走。廉颇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赵乃以李牧为将而攻燕拔武遂、方城。
廉颇居梁久之魏不能信用。赵以数困於秦兵赵王思复得廉颇廉颇亦思复用於赵。赵王使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赵使者既见廉颇廉颇为之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赵使还报王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
楚闻廉颇在魏阴使人迎之。廉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廉颇卒死于寿春。
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李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
岁馀匈奴每来出战。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李牧。牧杜门不出固称疾。赵王乃复彊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
李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原一战。於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详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馀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後十馀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赵悼襄王元年廉颇既亡入魏赵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庞暖破燕军杀剧辛。後七年秦破杀赵将扈辄於武遂斩十万。赵乃以李牧为大将军击秦军於宜安大破秦军走秦将桓齮。封李牧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击破秦军南距韩、魏。
赵王迁七年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击赵大破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太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清梠凛凛壮气熊熊。各竭诚义递为雌雄。和璧聘返渑池好通。负荆知惧屈节推工。安边定策颇、牧之功。
田单列传
田单者齐诸田疏属也。湣王时单为临菑市掾不见知。及燕使乐毅伐破齐齐湣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师长驱平齐而田单走安平令其宗人尽断其车轴末而傅铁笼。已而燕军攻安平城坏齐人走争涂以轊折车败为燕所虏唯田单宗人以铁笼故得脱东保即墨。燕既尽降齐城唯独莒、即墨不下。燕军闻齐王在莒并兵攻之。淖齿既杀湣王於莒因坚守距燕军数年不下。燕引兵东围即墨即墨大夫出与战败死。城中相与推田单曰:“安平之战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全习兵。”立以为将军以即墨距燕。
顷之燕昭王卒惠王立与乐毅有隙。田单闻之乃纵反间於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乐毅。
乐毅因归赵燕人士卒忿。而田单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於庭飞鸟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神来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当有神人为我师。”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因反走。田单乃起引还东乡坐师事之。卒曰:“臣欺君诚无能也。”田单曰:“子勿言也!”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与我战即墨败矣。”燕人闻之如其言。城中人见齐诸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单又纵反间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可为寒心。”燕军尽掘垄墓烧死人。即墨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俱欲出战怒自十倍。
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插与士卒分功妻妾编於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於燕燕军皆呼万岁。田单又收民金得千溢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墨即降原无虏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由此益懈。
田单乃收城中得千馀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苇於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後。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燿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譟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齐人遂夷杀其将骑劫。燕军扰乱奔走齐人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卒至河上而齐七十馀城皆复为齐。乃迎襄王於莒入临菑而听政。
襄王封田单号曰安平君。
太史公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夫始如处*女適人开户;後如脱兔適不及距:其田单之谓邪!
初淖齿之杀湣王也莒人求湣王子法章得之太史嬓之家为人灌园。嬓女怜而善遇之。後法章私以情告女女遂与通。及莒人共立法章为齐王以莒距燕而太史氏女遂为后所谓“君王后”也。
燕之初入齐闻画邑人王蠋贤令军中曰“环画邑三十里无入”以王蠋之故。已而使人谓蠋曰:“齐人多高子之义吾以子为将封子万家。”蠋固谢。燕人曰:“子不听吾引三军而屠画邑。”王蠋曰:“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齐王不听吾谏故退而耕於野。国既破亡吾不能存;今又劫之以兵为君将是助桀为暴也。与其生而无义固不如烹!”遂经其颈於树枝自奋绝脰而死。齐亡大夫闻之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於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乃相聚如莒求诸子立为襄王。
军法以正实尚奇兵。断轴自免反间先行。群鸟或众五牛扬旌。卒破骑劫皆复齐城。襄王嗣位乃封安平。
鲁仲连邹阳列传
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游於赵。
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後四十馀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於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彊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预未有所决。
此时鲁仲连適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柰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於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於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於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原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
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於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
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柰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
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馀周烈王崩齐後往周怒赴於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籓之臣因齐後至则斮。’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
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於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鲁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於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筦籥摄衽抱机视膳於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於鲁将之薛假途於邹。当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於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固不敢入於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於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
於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卻军五十里。適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
於是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贵於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其後二十馀年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聊城岁馀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书曰:
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却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齐非勇也;功败名灭後世无称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说士不载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贵贱尊卑此时不再至原公详计而无与俗同。
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6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审处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断右壤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且夫齐之必决於聊城公勿再计。今楚魏交退於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且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於外以万乘之国被围於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笑。国敝而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外之心是孙膑之兵也。能见於天下。虽然为公计者不如全车甲以报於燕。车甲全而归燕燕王必喜;身全而归於国士民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於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弃世东游於齐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与齐久存又一计也。此两计者显名厚实也原公详计而审处一焉。
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於齐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况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縲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於诸侯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乡使曹子计不反顾议不还踵刎颈而死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与鲁君计。桓公朝天下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枝桓公之心於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以为杀身亡躯绝世灭後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弊也。原公择一而行之。
燕将见鲁连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於齐甚众恐已降而後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自刃。”乃自杀。聊城乱田单遂屠聊城。归而言鲁连欲爵之。鲁连逃隐於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於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邹阳者齐人也。游於梁与故吴人庄忌夫子、淮阴枚生之徒交。上书而介於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嫉邹阳恶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将欲杀之。邹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曰: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而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喻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原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悟也。原大王孰察之。
昔卞和献宝楚王刖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详狂接舆辟世恐遭此患也。原大王孰察卞和、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原大王孰察少加怜焉。
谚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昔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轲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卻齐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齐、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於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於天下而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燕人恶之於王王按剑而怒食以?夬騠;白圭显於中山中山人恶之魏文侯文侯投之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坼肝相信岂移於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者司马喜髌脚於宋卒相中山;范睢摺胁折齿於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位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自沈於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於世义不苟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於路缪公委之以政;甯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借宦於朝假誉於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心合於行亲於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於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者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於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蒙而彊威、宣。此二国岂拘於俗牵於世系阿偏之辞哉?公听并观垂名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由余、越人蒙是矣;不合则骨肉出逐不收硃、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义後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称三王易为也。
是以圣王觉寤捐子之之心而能不说於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後修孕妇之墓故功业复就於天下。何则?欲善无厌也。夫晋文公亲其雠彊霸诸侯;齐桓公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於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兵彊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霸中国而卒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泬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於士则桀之狗可使吠尧而蹠之客可使刺由;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之湛七族要离之烧妻子岂足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诡而为万乘器者。何则?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至前虽出随侯之珠夜光之璧犹结怨而不见德。故有人先谈则以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思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於陶钧之上而不牵於卑乱之语不夺於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荆轲之说而匕窃;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而归以王天下。故秦信左右而杀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於昭旷之道也。
今人主沈於谄谀之辞牵於帷裳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皁此鲍焦所以忿於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利汙义砥厉名号者不以欲伤行故县名胜母而曾子不入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摄於威重之权主於位势之贵故回面汙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於左右则士伏死堀穴岩之中耳安肯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书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为上客。
太史公曰: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诎於诸侯谈说於当世折卿相之权。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亦可谓抗直不桡矣吾是以附之列传焉。
鲁连达士高才远致。释难解纷辞禄肆志。齐将挫辩燕军沮气。邹子遇谗见诋狱吏。慷慨献说时王所器。
屈原贾生列传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彊志明於治乱嫺於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絜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絜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汙泥之中蝉蜕於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屈平既绌其後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详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原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兵击之大破楚师於丹、淅斩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於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原得地原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辩於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平既疏不复在位使於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其後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眛。
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柰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後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於秦而归葬。
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
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睠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柰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於郑袖外欺於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泄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
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
屈原至於江滨被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
乃作怀沙之赋。其辞曰:
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眴兮窈窈孔静幽墨。冤结纡轸兮离愍之长鞠;抚情效志兮俯诎以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易初本由兮君子所鄙。章画职墨兮前度未改;内直质重兮大人所盛。巧匠不斫兮孰察其揆正?玄文幽处兮矇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变白而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雉翔舞。同糅玉石兮一■而相量。夫党人之鄙妒兮羌不知吾所臧。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穷不得余所示。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诽骏疑桀兮固庸态也。文质疏内兮众不知吾之异采;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重华不可牾兮孰知余之从容!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故也?汤禹久远兮邈不可慕也。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彊;离湣而不迁兮原志之有象。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含忧虞哀兮限之以大故。
乱曰:浩浩沅、湘兮分流汨兮。脩路幽拂兮道远忽兮。曾唫恆悲兮永叹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怀情抱质兮独无匹兮。伯乐既殁兮骥将焉程兮?人生禀命兮各有所错兮。定心广志馀何畏惧兮?曾伤爰哀永叹喟兮。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兮原勿爱兮。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
於是怀石遂自汨罗以死。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後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
自屈原沈汨罗後百有馀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贾生名谊雒阳人也。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於郡中。吴廷尉为河南守闻其秀才召置门下甚幸爱。孝文皇帝初立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常学事焉乃徵为廷尉。廷尉乃言贾生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
是时贾生年二十馀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诸生於是乃以为能不及也。孝文帝说之迁一岁中至太中大夫。
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馀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也。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之。於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於是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
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適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其辞曰:
共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沈汨罗。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伯夷贪兮谓盗跖廉;莫邪为顿兮铅刀为銛。于嗟嚜嚜兮生之无故!斡弃周鼎兮宝康瓠腾驾罢牛兮骖蹇驴骥垂两耳兮服盐车。章甫荐屦兮渐不可久;嗟苦先生兮独离此咎!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独堙郁兮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遰兮夫固自缩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弥融爚以隐处兮夫岂从螘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辜也!瞝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览德?军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兮摇增翮逝而去之。彼寻常之汙渎兮岂能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鳣鲟兮固将制於蚁蝼。
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楚人命鸮曰“服”。贾生既以適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其辞曰: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舍止于坐隅貌甚间暇。异物来集兮私怪其故书占之兮筴言其度。曰“野鸟入处兮主人将去”。请问于服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菑。淹数之度兮语予其期。”服乃叹息举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意。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嬗。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彼吴彊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错缪相纷。大专槃物兮坱轧无垠。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知自私兮贱彼贵我;通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徇财兮烈士徇名;夸者死权兮品庶冯生。述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亿变齐同。拘士系俗兮羖如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或或兮好恶积意;真人淡漠兮独与道息。释知遗形兮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静氾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粦兮何足以疑!
後岁馀贾生徵见。孝文帝方受釐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文帝之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贾生傅之。
文帝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皆为列侯。贾生谏以为患之兴自此起矣。贾生数上疏言诸侯或连数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文帝不听。
居数年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後。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馀亦死。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与余通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乌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屈平行正以事怀王。瑾瑜比洁日月争光。忠而见放谗者益章。赋骚见志怀沙自伤。百年之後空悲吊湘。
吕不韦列传
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人也。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
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国君为太子。安国君有子二十馀人。安国君有所甚爱姬立以为正夫人号曰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安国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爱。子楚为秦质子於赵。秦数攻赵赵不甚礼子楚。
子楚秦诸庶孽孙质於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子楚说曰:“吾能大子之门。”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吕不韦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子楚心知所谓乃引与坐深语。吕不韦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得为太子。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能立適嗣者独华阳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馀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久质诸侯。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则子毋几得与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子楚曰:“然。为之柰何?”吕不韦曰:“子贫客於此非有以奉献於亲及结宾客也。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適嗣。”子楚乃顿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
吕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而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因言子楚贤智结诸侯宾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韦因使其姊说夫人曰:“吾闻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不以此时蚤自结於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適而子之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後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也。不以繁华时树本即色衰爱弛後虽欲开一语尚可得乎?今子楚贤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为適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诚以此时拔以为適夫人则竟世有宠於秦矣。”华阳夫人以为然承太子间从容言子楚质於赵者绝贤来往者皆称誉之。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後宫不幸无子原得子楚立以为適嗣以讬妾身。”安国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適嗣。安国君及夫人因厚餽遗子楚而请吕不韦傅之子楚以此名誉益盛於诸侯。
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秦昭王五十年使王齮围邯郸急赵欲杀子楚。子楚与吕不韦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脱亡赴秦军遂以得归。赵欲杀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秦昭王五十六年薨太子安国君立为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赵亦奉子楚夫人及子政归秦。
秦王立一年薨谥为孝文王。太子子楚代立是为庄襄王。庄襄王所母华阳后为华阳太后真母夏姬尊以为夏太后。庄襄王元年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雒阳十万户。
庄襄王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为王尊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王年少太后时时窃私通吕不韦。不韦家僮万人。
当是时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赵有平原君齐有孟尝君皆下士喜宾客以相倾。吕不韦以秦之彊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是时诸侯多辩士如荀卿之徒著书布天下。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馀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吕不韦恐觉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嫪毐以为舍人时纵倡乐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啗太后。太后闻果欲私得之。吕不韦乃进嫪毐诈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韦又阴谓太后曰:“可事诈腐则得给事中。”太后乃阴厚赐主腐者吏诈论之拔其须眉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与通绝爱之。有身太后恐人知之诈卜当避时徙宫居雍。嫪毐常从赏赐甚厚事皆决於嫪毐。嫪毐家僮数千人诸客求宦为嫪毐舍人千馀人。
始皇七年庄襄王母夏太后薨。孝文王后曰华阳太后与孝文王会葬寿陵。夏太后子庄襄王葬芷阳故夏太后独别葬杜东曰“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後百年旁当有万家邑”。
始皇九年有告嫪毐实非宦者常与太后私乱生子二人皆匿之。与太后谋曰“王即薨以子为後”。於是秦王下吏治具得情实事连相国吕不韦。九月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而遂迁太后於雍。诸嫪毐舍人皆没其家而迁之蜀。王欲诛相国为其奉先王功大及宾客辩士为游说者众王不忍致法。
秦王十年十月免相国吕不韦。及齐人茅焦说秦王秦王乃迎太后於雍归复咸阳而出文信侯就国河南。
岁馀诸侯宾客使者相望於道请文信侯。秦王恐其为变乃赐文信侯书曰:“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於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吕不韦自度稍侵恐诛乃饮酖而死。秦王所加怒吕不韦、嫪毐皆已死乃皆复归嫪毐舍人迁蜀者。
始皇十九年太后薨谥为帝太后与庄襄王会葬茝阳。
太史公曰:不韦及嫪毐贵封号文信侯。人之告嫪毐毐闻之。秦王验左右未。上之雍郊毐恐祸起乃与党谋矫太后玺卒以反蕲年宫。吏攻毐毐败亡走追斩之好畤遂灭其宗。而吕不韦由此绌矣。孔子之所谓“闻”者其吕子乎?
不韦钓奇委质子楚。华阳立嗣邯郸献女。及封河南乃号仲父。徙蜀惩谤悬金作语。筹策既成富贵斯取。
刺客列传
曹沫者鲁人也以勇力事鲁庄公。庄公好力。曹沫为鲁将与齐战三败北。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犹复以为将。
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桓公与庄公既盟於坛上曹沫执匕劫齐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动而问曰:“子将何欲?”曹沫曰:“齐强鲁弱而大国侵鲁亦甚矣。今鲁城坏即压齐境君其图之。”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既已言曹沫投其匕下坛北面就群臣之位颜色不变辞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约。管仲曰:“不可。夫贪小利以自快弃信於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与之。”於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沫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
其後百六十有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
专诸者吴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知专诸之能。伍子胥既见吴王僚说以伐楚之利。吴公子光曰:“彼伍员父兄皆死於楚而员言伐楚欲自为报私雠也非能为吴。”吴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僚乃曰:“彼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於公子光。
光之父曰吴王诸樊。诸樊弟三人:次曰馀祭次曰夷眛次曰季子札。诸樊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以次传三弟欲卒致国于季子札。诸樊既死传馀祭。馀祭死传夷眛。夷眛死当传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吴人乃立夷眛之子僚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適嗣当立。”故尝阴养谋臣以求立。
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春吴王僚欲因楚丧使其二弟公子盖馀、属庸将兵围楚之灊;使延陵季子於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兵绝吴将盖馀、属庸路吴兵不得还。於是公子光谓专诸曰:“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且光真王嗣当立季子虽来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绝其後。方今吴外困於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公子光顿曰:“光之身子之身也。”
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中而具酒请王僚。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夹立侍皆持长铍。酒既酣公子光详为足疾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鱼炙之腹中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因以匕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
其後七十馀年而晋有豫让之事。
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後而三分其地。赵襄子最怨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後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醳去之。
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於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後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於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於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而反委质臣於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於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原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其後四十馀年而轵有聂政之事。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
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卻。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於屠者之间。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後具酒自暢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溢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粗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驩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久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
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卫。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暴於市购问莫知谁子。於是韩县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
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於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柰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其後二百二十馀年秦有荆轲之事。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徙於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
荆卿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东郡徙卫元君之支属於野王。
荆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盖聂曰:“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使者还报盖聂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
荆轲游於邯郸鲁句践与荆轲博争道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
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於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於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荆轲虽游於酒人乎然其为人沈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居顷之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燕太子丹者故尝质於赵而秦王政生於赵其少时与丹驩。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其後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於燕燕君臣皆恐祸之至。太子丹患之问其傅鞠武。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殽之险民众而士厉兵革有馀。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柰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丹曰:“然则何由?”对曰:“请入图之。”
居有间秦将樊於期得罪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谏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於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之谋也。原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於单于其後乃可图也。”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恐不能须臾。且非独於此也夫樊将军穷困於天下归身於丹丹终不以迫於彊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原太傅更虑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後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所谓‘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於炉炭之上必无事矣。且以雕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沈可与谋。”太子曰:“原因太傅而得交於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诺。”出见田先生道“太子原图国事於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太子逢迎卻行为导跪而蔽席。田光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原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太子曰:“原因先生得结交於荆卿可乎?”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太子送至门戒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原先生勿泄也!”田光俯而笑曰:“诺。”偻行见荆卿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原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於太子也原足下过太子於宫。”荆轲曰:“谨奉教。”田光曰:“吾闻之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原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欲自杀以激荆卿曰:“原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
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鄴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於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闚以重利;秦王贪其势必得所原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於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原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固请毋让然後许诺。於是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適其意。
久之荆轲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入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惧乃请荆轲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荆轲曰:“微太子言臣原谒之。今行而毋信则秦未可亲也。夫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得樊将军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原足下更虑之!”
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金千斤邑万家将柰何?”於期仰天太息流涕曰:“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荆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於期乃前曰:“为之柰何?”荆轲曰:“原得将军之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搤捥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刭。太子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既已不可柰何乃遂盛樊於期函封之。
於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得赵人徐夫人匕取之百金使工以药焠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卿。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乃令秦舞阳为副。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治行。顷之未太子迟之疑其改悔乃复请曰:“日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丹请得先遣秦舞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竖子也!且提一匕入不测之彊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尽上指冠。於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嘉为先言於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原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於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柙以次进。至陛秦舞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舞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慴。原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於前。”秦王谓轲曰:“取舞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图图穷而匕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乃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秦王方环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以擿秦王不中中桐柱。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於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溢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
於是秦王大怒益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拔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於辽东。秦将李信追击燕王急代王嘉乃遗燕王喜书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後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秦复进兵攻之。後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
其明年秦并天下立号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皆亡。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傍徨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击筑一坐称善赐酒。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退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使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宋子传客之闻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曰:“高渐离也。”秦皇帝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矐其目。使击筑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朴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诛高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
鲁句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讲於刺剑之术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
太史公曰: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马生角”也太过。又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岂妄也哉!
曹沫盟柯返鲁侵地。专诸进炙定吴篡位。彰弟哭市报主涂厕。刎颈申冤操袖行事。暴秦夺魄懦夫增气。
李斯列传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於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於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故诟莫大於卑贱而悲莫甚於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讬於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至秦会庄襄王卒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侯吕不韦舍人;不韦贤之任以为郎。李斯因以得说说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几也。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终不东并六国者何也?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五伯迭兴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胜役诸侯盖六世矣。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夫以秦之彊大王之贤由灶上骚除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今怠而不急就诸侯复彊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後。秦王拜斯为客卿。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於秦耳请一切逐客。”李斯议亦在逐中。斯乃上书曰: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东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来丕豹、公孙支於晋。此五子者不产於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彊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废穰侯逐华阳彊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彊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後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後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後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於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於侧也。夫击甕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甕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適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彊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以资敌国卻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於秦可宝者多;士不产於秦而原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於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夷郡县城销其兵刃示不复用。使秦无尺土之封不立子弟为王功臣为诸侯者使後无战攻之患。
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始皇威德。齐人淳于越进谏曰:“臣闻之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无辅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等又面谀以重陛下过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议丞相。丞相谬其说绌其辞乃上书曰:“古者天下散乱莫能相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别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闻令下即各以其私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不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蠲除去之。令到满三十日弗去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者以吏为师。”始皇可其议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使天下无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起。同文书。治离宫别馆周遍天下。明年又巡狩外攘四夷斯皆有力焉。
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归咸阳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抵琅邪。丞相斯、中车府令赵高兼行符玺令事皆从。始皇有二十馀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蒙恬为将。少子胡亥爱请从上许之。馀子莫从。
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书及玺皆在赵高所独子胡亥、丞相李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馀群臣皆莫知也。李斯以为上在外崩无真太子故祕之。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辄从辒辌车中可诸奏事。
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而谓公子胡亥曰:“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柰何?”胡亥曰:“固也。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赵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原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於人制人与见制於人岂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不血食。”高曰:“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顾小而忘大後必有害;狐疑犹豫後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後有成功。原子遂之!”胡亥喟然叹曰:“今大行未丧礼未终岂宜以此事干丞相哉!”赵高曰:“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马唯恐後时!”
胡亥既然高之言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高乃谓丞相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於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固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馀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馀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明矣。高受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辩於心而诎於口尽礼敬士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诏听天之命何虑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贵圣?”斯曰:“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孝子不勤劳而见危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罪。”高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就变而从时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权命悬於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从下制上谓之贼。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摇动者万物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何见之晚?”斯曰:“吾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身死为戮;纣杀亲戚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血食。斯其犹人哉安足为谋!”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讬命哉!”於是斯乃听高。高乃报胡亥曰:“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
於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封其书以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於上郡。
使者至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後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属吏系於阳周。
使者还报胡亥、斯、高大喜。至咸阳丧太子立为二世皇帝。以赵高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
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昬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原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柰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於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於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於杜财物入於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於世臣请从死原葬郦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胡亥大说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於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起於山东杰俊相立自置为侯王叛秦兵至鸿门而卻。李斯数欲请间谏二世不许。而二世责问李斯曰:“吾有私议而有所闻於韩子也曰‘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斫茅茨不翦虽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粝之食藜藿之羹饭土匭啜土鉶虽监门之养不觳於此矣。禹凿龙门通大夏疏九河曲九防决渟水致之海而股无胈胫无毛手足胼胝面目黎黑遂以死于外葬於会稽臣虏之劳不烈於此矣’。然则夫所贵於有天下者岂欲苦形劳神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贤者之所务也。彼贤人之有天下也专用天下適己而已矣此所贵於有天下也。夫所谓贤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今身且不能利将恶能治天下哉!故吾原赐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柰何?”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过去弗能禁。章邯以破逐广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属诮让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
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独制於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焉!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於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人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为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肖者为其贱也。而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随而尊之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夫可谓大缪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
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於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是故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溢盗跖不搏”者非庸人之心重寻常之利深而盗跖之欲浅也;又不以盗跖之行为轻百镒之重也。搏必随手刑则盗跖不搏百镒;而罚不必行也则庸人不释寻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楼季不轻犯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牧其上。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岂跛?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堑之势异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而独擅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也能独断而审督责必深罚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於圣人之论矣。夫不能行圣人之术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邪!
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於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谏说论理之臣间於侧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於世则淫康之虞废矣。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势重也。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磨俗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後能灭仁义之涂掩驰说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聪揜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辩。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後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脩商君之法。法脩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闻也。故曰“王道约而易操”也。唯明主为能行之。若此则谓督责之诚则臣无邪臣无邪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主严尊主严尊则督责必督责必则所求得所求得则国家富国家富则君乐丰。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不能加也。
书奏二世悦。於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明吏。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积於市。杀人众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
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於春秋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於大臣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事皆决於赵高。
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有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赵高谓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上间语君。”於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间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赵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於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李斯闻之。
是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李斯不得见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爵列无敌於国私家之富与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於庭即弑简公於朝遂有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齐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为韩安相也。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絜行脩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不习治民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矣。朕非属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於理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臣故曰殆。”二世已前信赵高恐李斯杀之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於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属郎中令!”
赵高案治李斯。李斯拘执束缚居囹圄中仰天而叹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无道过於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谏也而不吾听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於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今行逆於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殃;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听。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於朝也。”
於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赵高治斯榜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心幸得上书自陈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馀年矣。逮秦地之陕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脩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彊。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脩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原陛下察之!”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
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後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则项梁已击杀之。使者来会丞相下吏赵高皆妄为反辞。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李斯已死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於高。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马也”。二世惊自以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庙鬼神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盛德而明斋戒。”於是乃入上林斋戒。日游弋猎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杀之。赵高教其女婿咸阳令阎乐劾不知何人贼杀人移上林。高乃谏二世曰:“天子无故贼杀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当远避宫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
留三日赵高诈诏卫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内乡入告二世曰:“山东群盗兵大至!”二世上观而见之恐惧高既因劫令自杀。引玺而佩之左右百官莫从;上殿殿欲坏者三。高自知天弗与群臣弗许乃召始皇弟授之玺。
子婴既位患之乃称疾不听事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谋杀高。高上谒请病因召入令韩谈刺杀之夷其三族。
子婴立三月沛公兵从武关入至咸阳群臣百官皆畔不適。子婴与妻子自系其颈以组降轵道旁。沛公因以属吏。项王至而斩之。遂以亡天下。
太史公曰:李斯以闾阎历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斯知六?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適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不然斯之功且与周、召列矣。
鼠在所居人固择地。斯效智力功立名遂。置酒咸阳人臣极位。一夫诳惑变易神器。国丧身诛本同末异。
蒙恬列传
蒙恬者其先齐人也。恬大父蒙骜自齐事秦昭王官至上卿。秦庄襄王元年蒙骜为秦将伐韩取成皋、荥阳作置三川郡。二年蒙骜攻赵取三十七城。始皇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五年蒙骜攻魏取二十城作置东郡。始皇七年蒙骜卒。骜子曰武武子曰恬。恬尝书狱典文学。始皇二十三年蒙武为秦裨将军与王翦攻楚大破之杀项燕。二十四年蒙武攻楚虏楚王。蒙恬弟毅。
始皇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为秦将攻齐大破之拜为内史。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馀里。於是渡河据阳山逶蛇而北。暴师於外十馀年居上郡。是时蒙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宠蒙氏信任贤之。而亲近蒙毅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恬任外事而毅常为内谋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焉。
赵高者诸赵疏远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贱。秦王闻高彊力通於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高既私事公子胡亥喻之决狱。高有大罪秦王令蒙毅法治之。毅不敢阿法当高罪死除其宦籍。帝以高之敦於事也赦之复其官爵。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巉山堙谷千八百里。道未就。
始皇三十七年冬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走琅邪。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反。
始皇至沙丘崩祕之群臣莫知。是时丞相李斯、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常从。高雅得幸於胡亥欲立之又怨蒙毅法治之而不为己也。因有贼心乃与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阴谋立胡亥为太子。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赐公子扶苏、蒙恬死。扶苏已死蒙恬疑而复请之。使者以蒙恬属吏更置。胡亥以李斯舍人为护军。使者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赵高恐蒙氏复贵而用事怨之。
毅还至赵高因为胡亥忠计欲以灭蒙氏乃言曰:“臣闻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谏曰‘不可’。若知贤而俞弗立则是不忠而惑主也。以臣愚意不若诛之。”胡亥听而系蒙毅於代。前已囚蒙恬於阳周。丧至咸阳已葬太子立为二世皇帝而赵高亲近日夜毁恶蒙氏求其罪过举劾之。
子婴进谏曰:“臣闻故赵王迁杀其良臣李牧而用颜聚燕王喜阴用荆轲之谋而倍秦之约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之议。此三君者皆各以变古者失其国而殃及其身。今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主欲一旦弃去之臣窃以为不可。臣闻轻虑者不可以治国独智者不可以存君。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是内使群臣不相信而外使斗士之意离也臣窃以为不可。”
胡亥不听。而遣御史曲宫乘传之代令蒙毅曰:“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难之。今丞相以卿为不忠罪及其宗。朕不忍乃赐卿死亦甚幸矣。卿其图之!”毅对曰:“以臣不能得先主之意则臣少宦顺幸没世。可谓知意矣。以臣不知太子之能则太子独从周旋天下去诸公子绝远臣无所疑矣。夫先主之举用太子数年之积也臣乃何言之敢谏何虑之敢谋!非敢饰辞以避死也为羞累先主之名原大夫为虑焉使臣得死情实。且夫顺成全者道之所贵也;刑杀者道之所卒也。昔者秦穆公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号曰‘缪’。昭襄王杀武安君白起。楚平王杀伍奢。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四君者皆为大失而天下非之以其君为不明以是籍於诸侯。故曰‘用道治者不杀无罪而罚不加於无辜’。唯大夫留心!”使者知胡亥之意不听蒙毅之言遂杀之。
二世又遣使者之阳周令蒙恬曰:“君之过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於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馀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昔周成王初立未离襁褓周公旦负王以朝卒定天下。及成王有病甚殆公旦自揃其爪以沈於河曰:‘王未有识是旦执事。有罪殃旦受其不祥。’乃书而藏之记府可谓信矣。及王能治国有贼臣言:‘周公旦欲为乱久矣王若不备必有大事。’王乃大怒周公旦走而奔於楚。成王观於记府得周公旦沈书乃流涕曰:‘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杀言之者而反周公旦。故周书曰‘必参而伍之’。今恬之宗世无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乱内陵之道也。夫成王失而复振则卒昌;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而不悔身死则国亡。臣故曰过可振而谏可觉也。察於参伍上圣之法也。凡臣之言非以求免於咎也将以谏而死原陛下为万民思从道也。”使者曰:“臣受诏行法於将军不敢以将军言闻於上也。”蒙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於天无过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当死矣。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巉万馀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此乃恬之罪也。”乃吞药自杀。
太史公曰:吾適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彊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
蒙氏秦将内史忠贤。长城筑万里安边。赵高矫制扶苏死焉。绝地何罪?劳人是?。呼天欲诉三代良然。
张耳陈馀列传
张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张耳尝亡命游外黄。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父客素知张耳乃谓女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女听乃卒为请决嫁之张耳。张耳是时脱身游女家厚奉给张耳张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为外黄令。名由此益贤。陈馀者亦大梁人也好儒术数游赵苦陉。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陈馀非庸人也。馀年少父事张耳两人相与为刎颈交。
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秦灭魏数岁已闻此两人魏之名士也购求有得张耳千金陈馀五百金。张耳、陈馀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两人相对。里吏尝有过笞陈馀陈馀欲起张耳蹑之使受笞。吏去张耳乃引陈馀之桑下而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陈馀然之。秦诏书购求两人两人亦反用门者以令里中。
陈涉起蕲至入陈兵数万。张耳、陈馀上谒陈涉。涉及左右生平数闻张耳、陈馀贤未尝见见即大喜。
陈中豪杰父老乃说陈涉曰:“将军身被坚执锐率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稷存亡继绝功德宜为王。且夫监临天下诸将不为王不可原将军立为楚王也。”陈涉问此两人两人对曰:“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後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除残也。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原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後自为树党为秦益敌也。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彊。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陈涉不听遂立为王。
陈馀乃复说陈王曰:“大王举梁、楚而西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臣尝游赵知其豪桀及地形原请奇兵北略赵地。”於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赵地。
武臣等从白马渡河至诸县说其豪桀曰:“秦为乱政虐刑以残贼天下数十年矣。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响应家自为怒人自为斗各报其怨而攻其雠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已张大楚王陈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於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诸君试相与计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业此士之一时也。”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臣为武信君。下赵十城馀皆城守莫肯下。
乃引兵东北击范阳。范阳人蒯通说范阳令曰:“窃闻公之将死故吊。虽然贺公得通而生。”范阳令曰:“何以吊之?”对曰:“秦法重足下为范阳令十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不可胜数。然而慈父孝子莫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乱秦法不施然则慈父孝子且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吊公也。今诸侯畔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坚守范阳少年皆争杀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见武信君可转祸为福在今矣。”
范阳令乃使蒯通见武信君曰:“足下必将战胜然後略地攻得然後下城臣窃以为过矣。诚听臣之计可不攻而降城不战而略地传檄而千里定可乎?”武信君曰:“何谓也?”蒯通曰:“今范阳令宜整顿其士卒以守战者也怯而畏死贪而重富贵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为秦所置吏诛杀如前十城也。然今范阳少年亦方杀其令自以城距君。君何不赍臣侯印拜范阳令范阳令则以城下君少年亦不敢杀其令。令范阳令乘硃轮华毂使驱驰燕、赵郊。燕、赵郊见之皆曰此范阳令先下者也即喜矣燕、赵城可毋战而降也。此臣之所谓传檄而千里定者也。”武信君从其计因使蒯通赐范阳令侯印。赵地闻之不战以城下者三十馀城。
至邯郸张耳、陈馀闻周章军入关至戏卻;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多以谗毁得罪诛怨陈王不用其筴不以为将而以为校尉。乃说武臣曰:“陈王起蕲至陈而王非必立六国後。将军今以三千人下赵数十城独介居河北不王无以填之。且陈王听谗还报恐不脱於祸。又不如立其兄弟;不即立赵後。将军毋失时时间不容息。”武臣乃听之遂立为赵王。以陈馀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
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武臣等家而兵击赵。陈王相国房君谏曰:“秦未亡而诛武臣等家此又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击秦。”陈王然之从其计徙系武臣等家宫中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
陈王使使者贺赵令趣兵西入关。张耳、陈馀说武臣曰:“王王赵非楚意特以计贺王。楚已灭秦必加兵於赵。原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
韩广至燕燕人因立广为燕王。赵王乃与张耳、陈馀北略地燕界。赵王间出为燕军所得。燕将囚之欲与分赵地半乃归王。使者往燕辄杀之以求地。张耳、陈馀患之。有厮养卒谢其舍中曰:“吾为公说燕与赵王载归。”舍中皆笑曰:“使者往十馀辈辄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将见之问燕将曰:“知臣何欲?”燕将曰:“若欲得赵王耳。”曰:“君知张耳、陈馀何如人也?”燕将曰:“贤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赵养卒乃笑曰:“君未知此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馀杖马箠下赵数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岂欲为卿相终己邪?夫臣与主岂可同日而道哉顾其势初定未敢参分而王且以少长先立武臣为王以持赵心。今赵地已服此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今君乃囚赵王。此两人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自立。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之罪灭燕易矣。”燕将以为然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
李良已定常山还报赵王复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陉未能前。秦将诈称二世使人遗李良书不封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良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良得书疑不信。乃还之邯郸益请兵。未至道逢赵王姊出饮从百馀骑。李良望见以为王伏谒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将使骑谢李良。李良素贵起惭其从官。从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赵王素出将军下今女兒乃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李良已得秦书固欲反赵未决因此怒遣人追杀王姊道中乃遂将其兵袭邯郸。邯郸不知竟杀武臣、邵骚。赵人多为张耳、陈馀耳目者以故得脱出。收其兵得数万人。客有说张耳曰:“两君羁旅而欲附赵难;独立赵後扶以义可就功。”乃求得赵歇立为赵王居信都。李良进兵击陈馀陈馀败李良李良走归章邯。
章邯引兵至邯郸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张耳与赵王歇走入钜鹿城王离围之。陈馀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钜鹿北。章邯军钜鹿南棘原筑甬道属河饷王离。王离兵食多急攻钜鹿。钜鹿城中食尽兵少张耳数使人召前陈馀陈馀自度兵少不敌秦不敢前。数月张耳大怒怨陈馀使张黡、陈泽往让陈馀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且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安在其相为死!苟必信胡不赴秦军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陈馀曰:“吾度前终不能救赵徒尽亡军。且馀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饿虎何益?”张黡、陈泽曰:“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後虑!”陈馀曰:“吾死顾以为无益。必如公言。”乃使五千人令张黡、陈泽先尝秦军至皆没。
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张敖亦北收代兵得万馀人来皆壁馀旁未敢击秦。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钜鹿秦军遂虏王离。涉间自杀。卒存钜鹿者楚力也。
於是赵王歇、张耳乃得出钜鹿谢诸侯。张耳与陈馀相见责让陈馀以不肯救赵及问张黡、陈泽所在。陈馀怒曰:“张黡、陈泽以必死责臣臣使将五千人先尝秦军皆没不出。”张耳不信以为杀之数问陈馀。陈馀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岂以臣为重去将哉?”乃脱解印绶推予张耳。张耳亦愕不受。陈馀起如厕。客有说张耳曰:“臣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陈将军与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张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陈馀还亦望张耳不让遂趋出。张耳遂收其兵。陈馀独与麾下所善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由此陈馀、张耳遂有卻。
赵王歇复居信都。张耳从项羽诸侯入关。汉元年二月项羽立诸侯王张耳雅游人多为之言项羽亦素数闻张耳贤乃分赵立张耳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国。
陈馀客多说项羽曰:“陈馀、张耳一体有功於赵。”项羽以陈馀不从入关闻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县以封之而徙赵王歇王代。
张耳之国陈馀愈益怒曰:“张耳与馀功等也今张耳王馀独侯此项羽不平。”及齐王田荣畔楚陈馀乃使夏说说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王恶地今赵王乃居代!原王假臣兵请以南皮为扞蔽。”田荣欲树党於赵以反楚乃遣兵从陈馀。陈馀因悉三县兵袭常山王张耳。张耳败走念诸侯无可归者曰:“汉王与我有旧故而项羽又彊立我我欲之楚。”甘公曰:“汉王之入关五星聚东井。东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楚虽彊後必属汉。”故耳走汉。汉王亦还定三秦方围章邯废丘。张耳谒汉王汉王厚遇之。
陈馀已败张耳皆复收赵地迎赵王於代复为赵王。赵王德陈馀立以为代王。陈馀为赵王弱国初定不之国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
汉二年东击楚使使告赵欲与俱。陈馀曰:“汉杀张耳乃从。”於是汉王求人类张耳者斩之持其头遗陈馀。陈馀乃遣兵助汉。汉之败於彭城西陈馀亦复觉张耳不死即背汉。
汉三年韩信已定魏地遣张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斩陈馀泜水上追杀赵王歇襄国。汉立张耳为赵王。汉五年张耳薨谥为景王。子敖嗣立为赵王。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赵王敖后。
汉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韝蔽自上食礼甚卑有子婿礼。高祖箕踞詈甚慢易之。赵相贯高、赵午等年六十馀故张耳客也。生平为气乃怒曰:“吾王孱王也!”说王曰:“夫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高祖甚恭而高祖无礼请为王杀之!”张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误!且先人亡国赖高祖得复国德流子孙秋豪皆高祖力也。原君无复出口。”贯高、赵午等十馀人皆相谓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倍德。且吾等义不辱今怨高祖辱我王故欲杀之何乃汙王为乎?令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汉八年上从东垣还过赵贯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厕。上过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
汉九年贯高怨家知其谋乃上变告之。於是上皆并逮捕赵王、贯高等。十馀人皆争自刭贯高独怒骂曰:“谁令公为之?今王实无谋而并捕王;公等皆死谁白王不反者!”乃轞车胶致与王诣长安。治张敖之罪。上乃诏赵群臣宾客有敢从王皆族。贯高与客孟舒等十馀人皆自髡钳为王家奴从来。贯高至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实不知。”吏治榜笞数千刺剟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吕后数言张王以鲁元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张敖据天下岂少而女乎!”不听。廷尉以贯高事辞闻上曰:“壮士!谁知者以私问之。”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赵国立名义不侵为然诺者也。”上使泄公持节问之箯舆前。仰视曰:“泄公邪?”泄公劳苦如生平驩与语问张王果有计谋不。高曰:“人情宁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论死岂以王易吾亲哉!顾为王实不反独吾等为之。”具道本指所以为者王不知状。於是泄公入具以报上乃赦赵王。
上贤贯高为人能立然诺使泄公具告之曰:“张王已出。”因赦贯高。贯高喜曰:“吾王审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贯高曰:“所以不死一身无馀者白张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责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杀之名何面目复事上哉!纵上不杀我我不愧於心乎?”乃仰绝肮遂死。当此之时名闻天下。
张敖已出以尚鲁元公主故封为宣平侯。於是上贤张王诸客以钳奴从张王入关无不为诸侯相、郡守者。及孝惠、高后、文帝、孝景时张王客子孙皆得为二千石。
张敖高后六年薨。子偃为鲁元王。以母吕后女故吕后封为鲁元王。元王弱兄弟少乃封张敖他姬子二人:寿为乐昌侯侈为信都侯。高后崩诸吕无道大臣诛之而废鲁元王及乐昌侯、信诸侯。孝文帝即位复封故鲁元王偃为南宫侯续张氏。
太史公曰:张耳、陈馀世传所称贤者;其宾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然张耳、陈馀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後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势利交哉?名誉虽高宾客虽盛所由殆与大伯、延陵季子异矣。
张耳、陈馀天下豪俊。忘年羁旅刎颈相信。耳围钜鹿馀兵不进。张既望深陈乃去印。势利倾夺隙末成衅。
魏豹彭越列传
魏豹者故魏诸公子也。其兄魏咎故魏时封为宁陵君。秦灭魏迁咎为家人。陈胜之起王也咎往从之。陈王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曰:“天下昬乱忠臣乃见。今天下共畔秦其义必立魏王後乃可。”齐、赵使车各五十乘立周市为魏王。市辞不受迎魏咎於陈。五反陈王乃遣立咎为魏王。
章邯已破陈王乃进兵击魏王於临济。魏王乃使周市出请救於齐、楚。齐、楚遣项它、田巴将兵随市救魏。章邯遂击破杀周市等军围临济。咎为其民约降。约定咎自烧杀。
魏豹亡走楚。楚怀王予魏豹数千人复徇魏地。项羽已破秦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馀城立豹为魏王。豹引精兵从项羽入关。汉元年项羽封诸侯欲有梁地乃徙魏王豹於河东都平阳为西魏王。
汉王还定三秦渡临晋魏王豹以国属焉遂从击楚於彭城。汉败还至荥阳豹请归视亲病至国即绝河津畔汉。汉王闻魏豹反方东忧楚未及击谓郦生曰:“缓颊往说魏豹能下之吾以万户封若。”郦生说豹。豹谢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耳。今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非有上下礼节也吾不忍复见也。”於是汉王遣韩信击虏豹於河东传诣荥阳以豹国为郡。汉王令豹守荥阳。楚围之急周苛遂杀魏豹。
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常渔钜野泽中为群盗。陈胜、项梁之起少年或谓越曰:“诸豪桀相立畔秦仲可以来亦效之。”彭越曰:“两龙方斗且待之。”
居岁馀泽间少年相聚百馀人往从彭越曰:“请仲为长。”越谢曰:“臣不原与诸君。”少年彊请乃许。与期旦日日出会後期者斩。旦日日出十馀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谢曰:“臣老诸君彊以为长。今期而多後不可尽诛诛最後者一人。”令校长斩之。皆笑曰:“何至是?请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斩之设坛祭乃令徒属。徒属皆大惊畏越莫敢仰视。乃行略地收诸侯散卒得千馀人。
沛公之从砀北击昌邑彭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彭越亦将其众居钜野中收魏散卒。项籍入关王诸侯还归彭越众万馀人毋所属。汉元年秋齐王田荣畔项王乃使人赐彭越将军印使下济阴以击楚。楚命萧公角将兵击越越大破楚军。汉王二年春与魏王豹及诸侯东击楚彭越将其兵三万馀人归汉於外黄。汉王曰:“彭将军收魏地得十馀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从弟也真魏後。”乃拜彭越为魏相国擅将其兵略定梁地。
汉王之败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复亡其所下城独将其兵北居河上。汉王三年彭越常往来为汉游兵击楚绝其後粮於梁地。汉四年冬项王与汉王相距荥阳彭越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项王闻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东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复为楚。越将其兵北走穀城。汉五年秋项王之南走阳夏彭越复下昌邑旁二十馀城得穀十馀万斛以给汉王食。
汉王败使使召彭越并力击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汉王追楚为项籍所败固陵。乃谓留侯曰:“诸侯兵不从为之柰何?”留侯曰:“齐王信之立非君王之意信亦不自坚。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彭越为魏相国。今豹死毋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与此两国约:即胜楚睢阳以北至穀城皆以王彭相国;从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齐王信家在楚此其意欲复得故邑。君王能出捐此地许二人二人今可致;即不能事未可知也。”於是汉王乃使使彭越如留侯策。使者至彭越乃悉引兵会垓下遂破楚。项籍已死。春立彭越为梁王都定陶。
六年朝陈。九年十年皆来朝长安。
十年秋陈豨反代地高帝自往击至邯郸徵兵梁王。梁王称病使将将兵诣邯郸。高帝怒使人让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谢。其将扈辄曰:“王始不往见让而往往则为禽矣。不如遂兵反。”梁王不听称病。梁王怒其太仆欲斩之。太仆亡走汉告梁王与扈辄谋反。於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觉捕梁王囚之雒阳。有司治反形己具请论如法。上赦以为庶人传处蜀青衣。西至郑逢吕后从长安来欲之雒阳道见彭王。彭王为吕后泣涕自言无罪原处故昌邑。吕后许诺与俱东至雒阳。吕后白上曰:“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於是吕后乃令其舍人彭越复谋反。廷尉王恬开奏请族之。上乃可遂夷越宗族国除。
太史公曰:魏豹、彭越虽故贱然已席卷千里南面称孤喋血乘胜日有闻矣。怀畔逆之意及败不死而虏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况王者乎!彼无异故智略绝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云。
魏咎兄弟因时而王。豹後属楚其国遂亡。仲起昌邑归汉外黄。往来声援再续军粮。徵兵不往菹醢何伤。
黥布列传
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秦时为布衣。少年有客相之曰:“当刑而王。”及壮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当刑而王几是乎?”人有闻者共俳笑之。布已论输丽山丽山之徒数十万人布皆与其徒长豪桀交通乃率其曹偶亡之江中为群盗。
陈胜之起也布乃见番君与其众叛秦聚兵数千人。番君以其女妻之。章邯之灭陈胜破吕臣军布乃引兵北击秦左右校破之清波引兵而东。闻项梁定江东会稽涉江而西。陈婴以项氏世为楚将乃以兵属项梁渡淮南英布、蒲将军亦以兵属项梁。
项梁涉淮而西击景驹、秦嘉等布常冠军。项梁至薛闻陈王定死乃立楚怀王。项梁号为武信君英布为当阳君。项梁败死定陶怀王徙都彭城诸将英布亦皆保聚彭城。当是时秦急围赵赵数使人请救。怀王使宋义为上将范曾为末将项籍为次将英在、蒲将军皆为将军悉属宋义北救赵。及项籍杀宋义於河上怀王因立籍为上将军诸将皆属项籍。项籍使布先渡河击秦布数有利籍乃悉引兵涉河从之遂破秦军降章邯等。楚兵常胜功冠诸侯。诸侯兵皆以服属楚者以布数以少败众也。
项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击阬章邯秦卒二十馀万人。至关不得入又使布等先从间道破关下军遂得入至咸阳。布常为军锋。项王封诸将立布为九江王都六。
汉元年四月诸侯皆罢戏下各就国。项氏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乃阴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之。其八月布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
汉二年齐王田荣畔楚项王往击齐徵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数千人行。汉之败楚彭城布又称病不佐楚。项王由此怨布数使使者诮让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项王方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又多布材欲亲用之以故未击。
汉三年汉王击楚大战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谓左右曰:“如彼等者无足与计天下事。”谒者随何进曰:“不审陛下所谓。”汉王曰:“孰能为我使淮南令之兵倍楚留项王於齐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随何曰:“臣请使之。”乃与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因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见。随何因说太宰曰:“王之不见何必以楚为彊以汉为弱此臣之所以为使。使何得见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闻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质淮南市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见之。随何曰:“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淮南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必以楚为彊可以讬国也。项王伐齐身负板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军前锋今乃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汉王战於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骚淮南之兵渡淮日夜会战彭城下大王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讬国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讬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彊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然而楚王恃战胜自彊汉王收诸侯还守成皋、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人还兵间以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皋汉坚守而不动进则不得攻退则不得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讬於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兵而倍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原大王之留意也。”淮南王曰:“请奉命。”阴许畔楚与汉未敢泄也。
楚使者在方急责英布兵舍传舍。随何直入坐楚使者上坐曰:“九江王已归汉楚何以得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说布曰:“事已搆可遂杀楚使者无使归而疾走汉并力。”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击之耳。”於是杀使者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项声、龙且攻淮南项王留而攻下邑。数月龙且击淮南破布军。布欲引兵走汉恐楚王杀之故间行与何俱归汉。
淮南王至上方踞床洗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出就舍帐御饮食从官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於是乃使人入九江。楚已使项伯收九江兵尽杀布妻子。布使者颇得故人幸臣将众数千人归汉。汉益分布兵而与俱北收兵至成皋。四年七月立布为淮南王与击项籍。
汉五年布使人入九江得数县。六年布与刘贾入九江诱大司马周殷周殷反楚遂举九江兵与汉击楚破之垓下。
项籍死天下定上置酒。上折随何之功谓何为腐儒为天下安用腐儒。随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齐也陛下步卒五万人骑五千能以取淮南乎?”上曰:“不能。”随何曰:“陛下使何与二十人使淮南至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贤於步卒五万人骑五千也。然而陛下谓何腐儒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图子之功。”乃以随何为护军中尉。布遂剖符为淮南王都六九江、庐江、衡山、豫章郡皆属布。
七年朝陈。八年朝雒阳。九年朝长安。
十一年高后诛淮阴侯布因心恐。夏汉诛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遍赐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猎见醢因大恐阴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
布所幸姬疾请就医医家与中大夫贲赫对门姬数如医家贲赫自以为侍中乃厚餽遗从姬饮医家。姬侍王从容语次誉赫长者也。王怒曰:“汝安从知之?”具说状。王疑其与乱。赫恐称病。王愈怒欲捕赫。赫言变事乘传诣长安。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变言布谋反有端可先未诛也。上读其书语萧相国。相国曰:“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诬之。请击赫使人微验淮南王。”淮南王布见赫以罪亡上变固已疑其言国阴事;汉使又来颇有所验遂族赫家兵反。反书闻上乃赦贲赫以为将军。
上召诸将问曰:“布反为之柰何?”皆曰;“兵击之阬竖子耳。何能为乎!”汝阴侯滕公召故楚令尹问之。令尹曰:“是故当反。”滕公曰:“上裂地而王之疏爵而贵之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反何也?”令尹曰:“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身故反耳。”滕公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者其人有筹筴之计可问。”上乃召见问薛公。薛公对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於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於中计胜败之数未可知也;出於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谓上计?”令尹对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何谓中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庾之粟塞成皋之口胜败之数未可知也。”“何谓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於越身归长沙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上曰:“是计将安出?”令尹对曰:“出下计。”上曰:“何谓废上中计而出下计?”令尹曰:“布故丽山之徒也自致万乘之主此皆为身不顾後为百姓万世虑者也故曰出下计。”上曰:“善。”封薛公千户。乃立皇子长为淮南王。上遂兵自将东击布。
布之初反谓其将曰:“上老矣厌兵必不能来。使诸将诸将独患淮阴、彭越今皆已死馀不足畏也。”故遂反。果如薛公筹之东击荆荆王刘贾走死富陵。尽劫其兵渡淮击楚。楚兵与战徐、僮间为三军欲以相救为奇。或说楚将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诸侯战其地为散地。今别为三彼败吾一军馀皆走安能相救!”不听。布果破其一军其二军散走。
遂西与上兵遇蕲西会甀。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望布军置陈如项籍军上恶之。与布相望见遥谓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为帝耳。”上怒骂之遂大战。布军败走渡淮数止战不利与百馀人走江南。布故与番君婚以故长沙哀王使人绐布伪与亡诱走越故信而随之番阳。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遂灭黥布。
立皇子长为淮南王封贲赫为期思侯诸将率多以功封者。
太史公曰:英布者其先岂春秋所见楚灭英、六皋陶之後哉?身被刑法何其拔兴之暴也!项氏之所阬杀人以千万数而布常为虐。功冠诸侯用此得王亦不免於身为世大僇。祸之兴自爱姬殖妒媢生患竟以灭国!
九江初筮当刑而王。既免徒中聚盗江上。再雄楚卒频破秦将。病为羽疑归受汉杖。贲赫见毁卒致无妄。
淮阴侯列传
淮阴侯韩信者淮阴人也。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常数从其下乡南昌亭长寄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绝去。
信钓於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於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戏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適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於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郑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於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信拜礼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邪?”汉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噁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有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诸侯之见项王迁逐义帝置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项王所过无不残灭者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劫於威彊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彊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阬秦降卒二十馀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彊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豪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於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
八月汉王举兵东出陈仓定三秦。汉二年出关收魏、河南韩、殷王皆降。合齐、赵共击楚。四月至彭城汉兵败散而还。信复收兵与汉王会荥阳复击破楚京、索之间以故楚兵卒不能西。
汉之败卻彭城塞王欣、翟王翳亡汉降楚齐、赵亦反汉与楚和。六月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国即绝河关反汉与楚约和。汉王使郦生说豹不下。其八月以信为左丞相击魏。魏王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度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鲊渡军袭安邑。魏王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定魏为河东郡。汉王遣张耳与信俱引兵东北击赵、代。後九月破代兵禽夏说阏与。信之下魏破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
信与张耳以兵数万欲东下井陉击赵。赵王、成安君陈馀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闻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新喋血阏与今乃辅以张耳议欲下赵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餽粮士有饥色樵苏後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後。原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後使野无所掠不至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於戏下。原君留意臣之计。否必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曰:“吾闻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而袭我亦已罢极。今如此避而不击後有大者何以加之!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不听广武君策广武君策不用。
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夜半传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传飧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详应曰:“诺。”谓军吏曰:“赵已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於是信、张耳详弃鼓旗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已不胜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而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矣兵遂乱遁走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於是汉兵夹击大破虏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禽赵王歇。
信乃令军中毋杀广武君有能生得者购千金。於是有缚广武君而致戏下者信乃解其缚东乡对西乡对师事之。
诸将效虏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
於是信问广武君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而有功?”广武君辞谢曰:“臣闻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今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已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因固问曰:“仆委心归计原足下勿辞。”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顾恐臣计未必足用原效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而失之军败鄗下身死泜上。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阏与一举而下井陉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褕衣甘食倾耳以待命者。若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罢其实难用。今将军欲举倦弊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欲战恐久力不能拔情见势屈旷日粮竭而弱燕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彊也。燕齐相持而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将军所短也。臣愚窃以为亦过矣。故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韩信曰:“然则何由?”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案甲休兵镇赵抚其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醳兵北燕路而後遣辩士奉咫尺之书暴其所长於燕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使諠言者东告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後实者此之谓也。”韩信曰:“善。”从其策使使燕燕从风而靡。乃遣使报汉因请立张耳为赵王以镇抚其国。汉王许之乃立张耳为赵王。
楚数使奇兵渡河击赵赵王耳、韩信往来救赵因行定赵城邑兵诣汉。楚方急围汉王於荥阳汉王南出之宛、叶间得黥布走入成皋楚又复急围之。六月汉王出成皋东渡河独与滕公俱从张耳军脩武。至宿传舍。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夺其印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汉王来大惊。汉王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者击齐。
信引兵东未渡平原闻汉王使郦食其已说下齐韩信欲止。范阳辩士蒯通说信曰:“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间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馀城将军将数万众岁馀乃下赵五十馀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於是信然之从其计遂渡河。齐已听郦生即留纵酒罢备汉守御信因袭齐历下军遂至临菑。齐王田广以郦生卖己乃亨之而走高密使使之楚请救。韩信已定临菑遂东追广至高密西。楚亦使龙且将号称二十万救齐。
齐王广、龙且并军与信战未合。人或说龙且曰:“汉兵远斗穷战其锋不可当。齐、楚自居其地战兵易败散。不如深壁令齐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闻其王在楚来救必反汉。汉兵二千里客居齐城皆反之其势无所得食可无战而降也。”龙且曰:“吾平生知韩信为人易与耳。且夫救齐不战而降之吾何功?今战而胜之齐之半可得何为止!”遂战与信夹濰水陈。韩信乃夜令人为万馀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详不胜还走。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阳皆虏楚卒。
汉四年遂皆降平齐。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原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於荥阳韩信使者至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徵其兵击楚。
楚已亡龙且项王恐使盱眙人武涉往说齐王信曰:“天下共苦秦久矣相与戮力击秦。秦已破计功割地分土而王之以休士卒。今汉王复兴兵而东侵人之分夺人之地已破三秦引兵出关收诸侯之兵以东击楚其意非尽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厌足如是甚也。且汉王不可必身居项王掌握中数矣项王怜而活之然得脱辄倍约复击项王其不可亲信如此。今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厚交为之尽力用兵终为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今释此时而自必於汉以击楚且为智者固若此乎!”韩信谢曰:“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倍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於此。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幸为信谢项王!”
武涉已去齐人蒯通知天下权在韩信欲为奇策而感动之以相人说韩信曰:“仆尝受相人之术。”韩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对曰:“贵贱在於骨法忧喜在於容色成败在於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韩信曰:“善。先生相寡人何如?”对曰:“原少间。”信曰:“左右去矣。”通曰:“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曰:“何谓也?”蒯通曰:“天下初难也俊雄豪桀建号壹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櫜鹓熛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今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於中野不可胜数。楚人起彭城转斗逐北至於荥阳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间迫西山而不能进者三年於此矣。汉王将数十万之众距巩、雒阻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不救败荥阳伤成皋遂走宛、叶之间此所谓智勇俱困者也。夫锐气挫於险塞而粮食竭於内府百姓罢极怨望容容无所倚。以臣料之其势非天下之贤圣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两主之命县於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臣原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参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夫以足下之贤圣有甲兵之众据彊齐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後因民之欲西乡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矣孰敢不听!割大弱彊以立诸侯诸侯已立天下服听而归德於齐。案齐之故有胶、泗之地怀诸侯以德深拱揖让则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齐矣。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原足下孰虑之。”
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蒯生曰:“足下自以为善汉王欲建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常山王、成安君为布衣时相与为刎颈之交後争张黡、陈泽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背项王奉项婴头而窜逃归於汉王。汉王借兵而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天下至驩也。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难测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汉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与也而事多大於张黡、陈泽。故臣以为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己亦误矣。大夫种、范蠡存亡越霸句践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兽已尽而猎狗亨。夫以交友言之则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则不过大夫种、范蠡之於句践也。此二人者足以观矣。原足下深虑之。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略:足下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於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吾将念之。”
後数日蒯通复说曰:“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氂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原足下详察之。”韩信犹豫不忍倍汉又自以为功多汉终不夺我齐遂谢蒯通。蒯通说不听已详狂为巫。
汉王之困固陵用张良计召齐王信遂将兵会垓下。项羽已破高祖袭夺齐王军。汉五年正月徙齐王信为楚王都下邳。
信至国召所从食漂母赐千金。及下乡南昌亭长赐百钱曰:“公小人也为德不卒。”召辱己之少年令出胯下者以为楚中尉。告诸将相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於此。”
项王亡将锺离眛家在伊庐素与信善。项王死後亡归信。汉王怨眛闻其在楚诏楚捕眛。信初之国行县邑陈兵出入。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高帝以陈平计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使告诸侯会陈:“吾将游云梦。”实欲袭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兵反自度无罪欲谒上恐见禽。人或说信曰:“斩眛谒上上必喜无患。”信见?未计事。眛曰:“汉所以不击取楚以眛在公所。若欲捕我以自媚於汉吾今日死公亦随手亡矣。”乃骂信曰:“公非长者!”卒自刭。信持其谒高祖於陈。上令武士缚信载後车。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系信。至雒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
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朝从。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上常从容与信言诸将能不各有差。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言之所以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陈豨拜为钜鹿守辞於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於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汉十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往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弟举兵吾从此助公。”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於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於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彊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锺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兒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高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於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亨之。”通曰:“嗟乎冤哉亨也!”上曰:“若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亨之邪?”高帝曰:“置之。”乃释通之罪。
太史公曰: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於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君臣一体自古所难。相国深荐策拜登坛。沈沙决水拔帜传餐。与汉汉重归楚楚安。三分不议伪游可叹。
韩信卢绾列传
韩王信者故韩襄王孽孙也长八尺五寸。及项梁之立楚後怀王也燕、齐、赵、魏皆已前王唯韩无有後故立韩诸公子横阳君成为韩王欲以抚定韩故地。项梁败死定陶成饹怀王。沛公引兵击阳城使张良以韩司徒降下韩故地得信以为韩将将其兵从沛公入武关。
沛公立为汉王韩信从入汉中乃说汉王曰:“项王王诸将近地而王独远居此此左迁也。士卒皆山东人跂而望归及其锋东乡可以争天下。”汉王还定三秦乃许信为韩王先拜信为韩太尉将兵略韩地。
项籍之封诸王皆就国韩王成以不从无功不遣就国更以为列侯。及闻汉遣韩信略韩地乃令故项籍游吴时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汉二年韩信略定韩十馀城。汉王至河南韩信急击韩王昌阳城。昌降汉王乃立韩信为韩王常将韩兵从。三年汉王出荥阳韩王信、周苛等守荥阳。及楚败荥阳信降楚已而得亡复归汉汉复立以为韩王竟从击破项籍天下定。五年春遂与剖符为韩王王颍川。
明年春上以韩信材武所王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劲兵处乃诏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备御胡都晋阳。信上书曰:“国被边匈奴数入晋阳去塞远请治马邑。”上许之信乃徙治马邑。秋匈奴冒顿大围信信数使使胡求和解。汉兵救之疑信数间使有二心使人责让信。信恐诛因与匈奴约共攻汉反以马邑降胡击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击破信军铜鞮斩其将王喜。信亡走匈奴。其与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立赵苗裔赵利为王复收信败散兵而与信及冒顿谋攻汉。匈奴仗左右贤王将万馀骑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至晋阳与汉兵战汉大破之追至于离石破之。匈奴复聚兵楼烦西北汉令车骑击破匈奴。匈奴常败走汉乘胜追北闻冒顿居代谷高皇帝居晋阳使人视冒顿还报曰“可击”。上遂至平城。上出白登匈奴骑围上上乃使人厚遗阏氏。阏氏乃说冒顿曰:“今得汉地犹不能居;且两主不相戹。”居七日胡骑稍引去。时天大雾汉使人往来胡不觉。护军中尉陈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请令彊弩傅两矢外乡徐行出围。”入平城汉救兵亦到胡骑遂解去。汉亦罢兵归。韩信为匈奴将兵往来击边。
汉十年信令王黄等说误陈豨。十一年春故韩王信复与胡骑入居参合距汉。汉使柴将军击之遗信书曰:“陛下宽仁诸侯虽有畔亡而复归辄复故位号不诛也。大王所知。今王以败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归!”韩王信报曰:“陛下擢仆起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荥阳之事仆不能死囚於项籍此一罪也。及寇攻马邑仆不能坚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反为寇将兵与将军争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种、蠡无一罪身死亡;今仆有三罪於陛下而欲求活於世此伍子胥所以偾於吴也。今仆亡匿山谷间旦暮乞贷蛮夷仆之思归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也势不可耳。”遂战。柴将军屠参合斩韩王信。
信之入匈奴与太子俱;及至穨当城生子因名曰穨当。韩太子亦生子命曰婴。至孝文十四年穨当及婴率其众降汉。汉封穨当为弓高侯婴为襄城侯。吴楚军时弓高侯功冠诸将。传子至孙孙无子失侯。婴孙以不敬失侯。穨当孽孙韩嫣贵幸名富显於当世。其弟说再封数称将军卒为案道侯。子代岁馀坐法死。後岁馀说孙曾拜为龙嵒侯续说後。
卢绾者丰人也与高祖同里。卢绾亲与高祖太上皇相爱及生男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又相爱也。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高祖为布衣时有吏事辟匿卢绾常随出入上下。及高祖初起沛卢绾以客从入汉中为将军常侍中。从东击项籍以太尉常从出入卧内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望虽萧曹等特以事见礼至其亲幸莫及卢绾。绾封为长安侯。长安故咸阳也。
汉五年冬以破项籍乃使卢绾别将与刘贾击临江王共尉破之。七月还从击燕王臧荼臧荼降。高祖已定天下诸侯非刘氏而王者七人。欲王卢绾为群臣觖望。及虏臧荼乃下诏诸将相列侯择群臣有功者以为燕王。群臣知上欲王卢绾皆言曰:“太尉长安侯卢绾常从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燕。”诏许之。汉五年八月乃立虏绾为燕王。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
汉十一年秋陈豨反代地高祖如邯郸击豨兵燕王绾亦击其东北。当是时陈豨使王黄求救匈奴。燕王绾亦使其臣张胜於匈奴言豨等军破。张胜至胡故燕王臧茶子衍出亡在胡见张胜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习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诸侯数反兵连不决也。今公为燕欲急灭豨等豨等已尽次亦至燕公等亦且为虏矣。公何不令燕且缓陈豨而与胡和?事宽得长王燕;即有汉急可以安国。”张胜以为然乃私令匈奴助豨等击燕。燕王绾疑张胜与胡反上书请族张胜。胜还具道所以为者。燕王寤乃诈论它人脱胜家属使得为匈奴间而阴使范齐之陈豨所欲令久亡连兵勿决。
汉十二年东击黥布豨常将兵居代汉使樊哙击斩豨。其裨将降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於豨所。高祖使使召卢绾绾称病。上又使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往迎燕王因验问左右。绾愈恐闭匿谓其幸臣曰:“非刘氏而王独我与长沙耳。往年春汉族淮阴夏诛彭越皆吕后计。今上病属任吕后。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乃遂称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语颇泄辟阳侯闻之归具报上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降者言张胜亡在匈奴为燕使。於是上曰:“卢绾果反矣!”使樊哙击燕。燕王绾悉将其宫人家属骑数千居长城下侯伺幸上病愈自入谢。四月高祖崩卢绾遂将其众亡入匈奴匈奴以为东胡卢王。绾为蛮夷所侵夺常思复归。居岁馀死胡中。
高后时卢绾妻子亡降汉会高后病不能见舍燕邸为欲置酒见之。高祖竟崩不得见。卢绾妻亦病死。
孝景中六年卢绾孙他之以东胡王降封为亚谷侯。
陈豨者宛朐人也不知始所以得从。及高祖七年冬韩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还乃封豨为列侯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兵边兵皆属焉。
豨常告归过赵赵相周昌见豨宾客随之者千馀乘邯郸官舍皆满。豨所以待宾客布衣交皆出客下。豨还之代周昌乃求入见。见上具言豨宾客盛甚擅兵於外数岁恐有变。上乃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财物诸不法事多连引豨。豨恐阴令客通使王黄、曼丘臣所。及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称病甚。九月遂与王黄等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
上闻乃赦赵、代吏人为豨所诖误劫略者皆赦之。上自往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漳水北守邯郸知其无能为也。”赵相奏斩常山守、尉曰:“常山二十五城豨反亡其二十城。”上问曰:“守、尉反乎?”对曰:“不反。”上曰:“是力不足也。”赦之复以为常山守、尉。上问周昌曰:“赵亦有壮士可令将者乎?”对曰:“有四人。”四人谒上谩骂曰:“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惭伏。上封之各千户以为将。左右谏曰:“从入蜀、汉伐楚功未遍行今此何功而封?”上曰:“非若所知!陈豨反邯郸以北皆豨有吾以羽檄徵天下兵未有至者今唯独邯郸中兵耳。吾胡爱四千户封四人不以慰赵子弟!”皆曰:“善。”於是上曰:“陈豨将谁?”曰:“王黄、曼丘臣皆故贾人。”上曰:“吾知之矣。”乃各以千金购黄、臣等。
十一年冬汉兵击斩陈豨将侯敞、王黄於曲逆下破豨将张春於聊城斩万馀。太尉勃入定太原、代地。十二月上自击东垣东垣不下卒骂上;东垣降卒骂者斩之不骂者黥之。更命东垣为真定。王黄、曼丘臣其麾下受购赏之皆生得以故陈豨军遂败。
上还至洛阳。上曰:“代居常山北赵乃从山南有之远。”乃立子恆为代王都中都代、雁门皆属代。
高祖十二年冬樊哙军卒追斩豨於灵丘。
太史公曰:韩信、卢绾非素积德累善之世徼一时权变以诈力成功遭汉初定故得列地南面称孤。内见疑彊大外倚蛮貊以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穷智困卒赴匈奴岂不哀哉!陈豨梁人其少时数称慕魏公子;及将军守边招致宾客而下士名声过实。周昌疑之疵瑕颇起惧祸及身邪人进说遂陷无道。於戏悲夫!夫计之生孰成败於人也深矣!
韩襄遗孽始从汉中。剖符南面徙邑北通。穨当归国龙雒有功。卢绾亲爱群臣莫同。旧燕是王东胡计穷。
田儋列传
田儋者狄人也故齐王田氏族也。儋从弟田荣荣弟田横皆豪宗彊能得人。
陈涉之初起王楚也使周市略定魏地北至狄狄城守。田儋详为缚其奴从少年之廷欲谒杀奴。见狄令因击杀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诸侯皆反秦自立齐古之建国儋田氏当王。”遂自立为齐王兵以击周市。周市军还去田儋因率兵东略定齐地。
秦将章邯围魏王咎於临济急。魏王请救於齐齐王田儋将兵救魏。章邯夜衔枚击大破齐、魏军杀田儋於临济下。儋弟田荣收儋馀兵东走东阿。
齐人闻王田儋死乃立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齐王田角为相田间为将以距诸侯。
田荣之走东阿章邯追围之。项梁闻田荣之急乃引兵击破章邯军东阿下。章邯走而西项梁因追之。而田荣怒齐之立假乃引兵归击逐齐王假。假亡走楚。齐相角亡走赵;角弟田间前求救赵因留不敢归。田荣乃立田儋子市为齐王。荣相之田横为将平齐地。
项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项梁使使告赵、齐兵共击章邯。田荣曰:“使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肯出兵。”楚怀王曰:“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於齐。齐曰:“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何者?为害於身也。今田假、田角、田间於楚、赵非直手足戚也何故不杀?且秦复得志於天下则齮龁用事者坟墓矣。”楚、赵不听齐亦怒终不肯出兵。章邯果败杀项梁破楚兵楚兵东走而章邯渡河围赵於钜鹿。项羽往救赵由此怨田荣。
项羽既存赵降章邯等西屠咸阳灭秦而立侯王也乃徙齐王田市更王胶东治即墨。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入关故立都为齐王治临淄。故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兵降项羽项羽立田安为济北王治博阳。田荣以负项梁不肯出兵助楚、赵攻秦故不得王;赵将陈馀亦失职不得王:二人俱怨项王。
顼王既归诸侯各就国田荣使人将兵助陈馀令反赵地而荣亦兵以距击田都田都亡走楚。田荣留齐王市无令之胶东。市之左右曰:“项王彊暴而王当之胶东不就国必危。”市惧乃亡就国。田荣怒追击杀齐王市於即墨还攻杀济北王安。於是田荣乃自立为齐王尽并三齐之地。
项王闻之大怒乃北伐齐。齐王田荣兵败走平原平原人杀荣。项王遂烧夷齐城郭所过者尽屠之。齐人相聚畔之。荣弟横收齐散兵得数万人反击项羽於城阳。而汉王率诸侯败楚入彭城。项羽闻之乃醳齐而归击汉於彭城因连与汉战相距荥阳。以故田横复得收齐城邑立田荣子广为齐王而横相之专国政政无巨细皆断於相。
横定齐三年汉王使郦生往说下齐王广及其相国横。横以为然解其历下军。汉将韩信引兵且东击齐。齐初使华无伤、田解军於历下以距汉汉使至乃罢守战备纵酒且遣使与汉平。汉将韩信已平赵、燕用蒯通计度平原袭破齐历下军因入临淄。齐王广、相横怒以郦生卖己而亨郦生。齐王广东走高密相横走博守相田光走城阳将军田既军於胶东。楚使龙且救齐齐王与合军高密。汉将韩信与曹参破杀龙且虏齐王广。汉将灌婴追得齐守相田光。至博而横闻齐王死自立为齐王还击婴婴败横之军於嬴下。田横亡走梁归彭越。彭越是时居梁地中立且为汉且为楚。韩信已杀龙且因令曹参进兵破杀田既於胶东使灌婴破杀齐将田吸於千乘。韩信遂平齐乞自立为齐假王汉因而立之。
後岁馀汉灭项籍汉王立为皇帝以彭越为梁王。田横惧诛而与其徒属五百馀人入海居岛中。高帝闻之以为田横兄弟本定齐齐人贤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收後恐为乱乃使使赦田横罪而召之。田横因谢曰:“臣亨陛下之使郦生今闻其弟郦商为汉将而贤臣恐惧不敢奉诏请为庶人守海岛中。”使还报高皇帝乃诏卫尉郦商曰:“齐王田横即至人马从者敢动摇者致族夷!”乃复使使持节具告以诏商状曰:“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雒阳。
未至三十里至尸乡厩置横谢使者曰:“人臣见天子当洗沐。”止留。谓其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已甚矣。且吾亨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事其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我我独不愧於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见我者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今陛下在洛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间形容尚未能败犹可观也。”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高帝。高帝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岂不贤乎哉!”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为都尉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
既葬二客穿其冢旁孔皆自刭下从之。高帝闻之乃大惊大田横之客皆贤。吾闻其馀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於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太史公曰:甚矣蒯通之谋乱齐骄淮阴其卒亡此两人!蒯通者善为长短说论战国之权变为八十一。通善齐人安期生安期生尝干项羽项羽不能用其筴。已而项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余因而列焉。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
秦项之际天下交兵。六国树党自置豪英。田儋殒寇立市相荣。楚封王假齐破郦生。兄弟更王海岛传声。
樊郦滕灌列传
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
初从高祖起丰攻下沛。高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从攻胡陵、方与还守丰击泗水监丰下破之。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与司马枿战砀东卻敌斩十五级赐爵国大夫。常从沛公击章邯军濮阳攻城先登斩二十三级赐爵列大夫。复常从从攻城阳先登。下户牖破李由军斩十六级赐上间爵。从攻围东郡守尉於成武卻敌斩十四级捕虏十一人赐爵五大夫。从击秦军出亳南。河间守军於杠里破之。击破赵贲军开封北以卻敌先登斩候一人六十八级捕虏二十七人赐爵卿。从攻破杨熊军於曲遇。攻宛陵先登斩八级捕虏四十四人赐爵封号贤成君。从攻长社、轘辕绝河津东攻秦军於尸南攻秦军於犨。破南阳守齮於阳城。东攻宛城先登。西至郦以卻敌斩二十四级捕虏四十人赐重封。攻武关至霸上斩都尉一人十级捕虏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项羽在戏下欲攻沛公。沛公从百馀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无有闭关事。项羽既飨军士中酒亚父谋欲杀沛公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蔽之。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项羽目之问为谁。张良曰:“沛公参乘樊哙。”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彘肩。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尽之。项羽曰:“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辞岂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项羽默然。沛公如厕麾樊哙去。既出沛公留车骑独骑一马与樊哙等四人步从从间道山下归走霸上军而使张良谢项羽。项羽亦因遂已无诛沛公之心矣。是日微樊哙饹入营谯让项羽沛公事几殆。
明日项羽入屠咸阳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迁为郎中从入汉中。
还定三秦别击西丞白水北雍轻车骑於雍南破之。从攻雍、斄城先登击章平军好畤攻城先登陷阵斩县令丞各一人十一级虏二十人迁郎中骑将。从击秦车骑壤东卻敌迁为将军。攻赵贲下郿、槐里、柳中、咸阳;灌废丘最。至栎阳赐食邑杜之樊乡。从攻项籍屠煮枣。击破王武、程处军於外黄。攻邹、鲁、瑕丘、薛。项羽败汉王於彭城尽复取鲁、梁地。哙还至荥阳益食平阴二千户以将军守广武。一岁项羽引而东。从高祖击项籍下阳夏虏楚周将军卒四千人。围项籍於陈大破之。屠胡陵。
项籍既死汉王为帝以哙坚守战有功益食八百户。从高帝攻反燕王臧荼虏荼定燕地。楚王韩信反哙从至陈取信定楚。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舞阳号为舞阳侯除前所食。以将军从高祖攻反韩王信於代。自霍人以往至云中与绛侯等共定之益食千五百户。因击陈豨与曼丘臣军战襄国破柏人先登降定清河、常山凡二十七县残东垣迁为左丞相。破得綦毋卬、尹潘军於无终、广昌。破豨别将胡人王黄军於代南因击韩信军於参合。军所将卒斩韩信破豨胡骑横谷斩将军赵既虏代丞相冯梁、守孙奋、大将王黄、将军、太仆解福等十人。与诸将共定代乡邑七十三。其後燕王卢绾反哙以相国击卢绾破其丞相抵蓟南定燕地凡县十八乡邑五十一。益食邑千三百户定食舞阳五千四百户。从斩百七十六级虏二百八十八人。别破军七下城五定郡六县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将军十二人二千石已下至三百石十一人。
哙以吕后女弟吕须为妇生子伉故其比诸将最亲。
先黥布反时高祖尝病甚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十馀日哙乃排闼直入大臣随之。上独枕一宦者卧。哙等见上流涕曰:“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见臣等计事顾独与一宦者绝乎?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高帝笑而起。
其後卢绾反高帝使哙以相国击燕。是时高帝病甚人有恶哙党於吕氏即上一日宫车晏驾则哙欲以兵尽诛灭戚氏、赵王如意之属。高帝闻之大怒乃使陈平载绛侯代将而即军中斩哙。陈平畏吕后执哙诣长安。至则高祖已崩吕后释哙使复爵邑。
孝惠六年樊哙卒谥为武侯。子伉代侯。而伉母吕须亦为临光侯高后时用事专权大臣尽畏之。伉代侯九岁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吕须婘属因诛伉。舞阳侯中绝数月。孝文帝既立乃复封哙他庶子市人为舞阳侯复故爵邑。市人立二十九岁卒谥为荒侯。子他广代侯。六岁侯家舍人得罪他广怨之乃上书曰:“荒侯市人病不能为人令其夫人与其弟乱而生他广他广实非荒侯子不当代後。”诏下吏。孝景中六年他广夺侯为庶人国除。
曲周侯郦商者高阳人。陈胜起时商聚少年东西略人得数千。沛公略地至陈留六月馀商以将卒四千人属沛公於岐。从攻长社先登赐爵封信成君。从沛公攻缑氏绝河津破秦军洛阳东。从攻下宛、穰定十七县。别将攻旬关定汉中。
项羽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别将定北地、上郡。破雍将军焉氏周类军栒邑苏駔军於泥阳。赐食邑武成六千户。以陇西都尉从击项籍军五月出钜野与锺离眛战疾斗受梁相国印益食邑四千户。以梁相国将从击项羽二岁三月攻胡陵。
项羽既已死汉王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商以将军从击荼战龙脱先登陷阵破荼军易下卻敌迁为右丞相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邑涿五千户号曰涿侯。以右丞相别定上谷因攻代受赵相国印。以右丞相赵相国别与绛侯等定代、雁门得代丞相程纵、守相郭同、将军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还以将军为太上皇卫一岁七月。以右丞相击陈豨残东垣。又以右丞相从高帝击黥布攻其前拒陷两陈得以破布军更食曲周五千一百户除前所食凡别破军三降定郡六县七十三得丞相、守相、大将各一人小将二人二千石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
商事孝惠、高后时商病不治。其子寄字况与吕禄善。及高后崩大臣欲诛诸吕吕禄为将军军於北军太尉勃不得入北军於是乃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况绐吕禄吕禄信之故与出游而太尉勃乃得入据北军遂诛诸吕。是岁商卒谥为景侯。子寄代侯。天下称郦况卖交也。
孝景前三年吴、楚、齐、赵反上以寄为将军围赵城十月不能下。得俞侯栾布自平齐来乃下赵城灭赵王自杀除国。孝景中二年寄欲取平原君为夫人景帝怒下寄吏有罪夺侯。景帝乃以商他子坚封为缪侯续郦氏後。缪靖侯卒子康侯遂成立。遂成卒子怀侯世宗立。世宗卒子侯终根立为太常坐法国除。
汝阴侯夏侯婴沛人也。为沛厩司御。每送使客还过沛泗上亭与高祖语未尝不移日也。婴已而试补县吏与高祖相爱。高祖戏而伤婴人有告高祖。高祖时为亭长重坐伤人告故不伤婴婴证之。後狱覆婴坐高祖系岁馀掠笞数百终以是脱高祖。
高祖之初与徒属欲攻沛也婴时以县令史为高祖使。上降沛一日高祖为沛公赐婴爵七大夫以为太仆。从攻胡陵婴与萧何降泗水监平平以胡陵降赐婴爵五大夫。从击秦军砀东攻济阳下户牖破李由军雍丘下以兵车趣攻战疾赐爵执帛。常以太仆奉车从击章邯军东阿、濮阳下以兵车趣攻战疾破之赐爵执珪。复常奉车从击赵贲军开封杨熊军曲遇。婴从捕虏六十八人降卒八百五十人得印一匮。因复常奉车从击秦军雒阳东以兵车趣攻战疾赐爵封转为滕公。因复奉车从攻南阳战於蓝田、芷阳以兵车趣攻战疾至霸上。项羽至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婴爵列侯号昭平侯复为太仆从入蜀、汉。
还定三秦从击项籍。至彭城项羽大破汉军。汉王败不利驰去。见孝惠、鲁元载之。汉王急马罢虏在後常蹶两兒欲弃之婴常收竟载之徐行面雍树乃驰。汉王怒行欲斩婴者十馀卒得脱而致孝惠、鲁元於丰。
汉王既至荥阳收散兵复振赐婴食祈阳。复常奉车从击项籍追至陈卒定楚至鲁益食兹氏。
汉王立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婴以太仆从击荼。明年从至陈取楚王信。更食汝阴剖符世世勿绝。以太仆从击代至武泉、云中益食千户。因从击韩信军胡骑晋阳旁大破之。追北至平城为胡所围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遗阏氏冒顿开围一角。高帝出欲驰婴固徐行弩皆持满外向卒得脱。益食婴细阳千户。复以太仆从击胡骑句注北大破之。以太仆击胡骑平城南三陷陈功为多赐所夺邑五百户。以太仆击陈豨、黥布军陷陈卻敌益食千户定食汝阴六千九百户除前所食。
婴自上初起沛常为太仆竟高祖崩。以太仆事孝惠。孝惠帝及高后德婴之脱孝惠、鲁元於下邑之间也乃赐婴县北第第一曰“近我”以尊异之。孝惠帝崩以太仆事高后。高后崩代王之来婴以太仆与东牟侯入清宫废少帝以天子法驾迎代王代邸与大臣共立为孝文皇帝复为太仆。八岁卒谥为文侯。子夷侯灶立七年卒。子共侯赐立三十一年卒。子侯颇尚平阳公主。立十九岁元鼎二年坐与父御婢奸罪自杀国除。
颍阴侯灌婴者睢阳贩缯者也。高祖之为沛公略地至雍丘下章邯败杀项梁而沛公还军於砀婴初以中涓从击破东郡尉於成武及秦军於扛里疾斗赐爵七大夫。从攻秦军亳南、开封、曲遇战疾力赐爵执帛号宣陵君。从攻阳武以西至雒阳破秦军尸北北绝河津南破南阳守齮阳城东遂定南阳郡。西入武关战於蓝田疾力至霸上赐爵执珪号昌文君。
沛公立为汉王拜婴为郎中从入汉中十月拜为中谒者。从还定三秦下栎阳降塞王。还围章邯於废丘未拔。从东出临晋关击降殷王定其地。击项羽将龙且、魏相项他军定陶南疾战破之。赐婴爵列侯号昌文侯食杜平乡。
复以中谒者从降下砀以至彭城。项羽击大破汉王。汉王遁而西婴从还军於雍丘。王武、魏公申徒反从击破之。攻下黄西收兵军於荥阳。楚骑来众汉王乃择军中可为骑将者皆推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习骑兵今为校尉可为骑将。汉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军不信臣臣原得大王左右善骑者傅之。”灌婴虽少然数力战乃拜灌婴为中大夫令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将郎中骑兵击楚骑於荥阳东大破之。受诏别击楚军後绝其饷道起阳武至襄邑。击项羽之将项冠於鲁下破之所将卒斩右司马、骑将各一人。击破柘公王武军於燕西所将卒斩楼烦将五人连尹一人。击王武别将桓婴白马下破之所将卒斩都尉一人。以骑渡河南送汉王到雒阳使北迎相国韩信军於邯郸。还至敖仓婴迁为御史大夫。
三年以列侯食邑杜平乡。以御史大夫受诏将郎中骑兵东属相国韩信击破齐军於历下所将卒虏车骑将军华毋伤及将吏四十六人。降下临菑得齐守相田光。追齐相田横至嬴、博破其骑所将卒斩骑将一人生得骑将四人。攻下嬴、博破齐将军田吸於千乘所将卒斩吸。东从韩信攻龙且、留公旋於高密卒斩龙且生得右司马、连尹各一人楼烦将十人身生得亚将周兰。
齐地已定韩信自立为齐王使婴别将击楚将公杲於鲁北破之。转南破薛郡长身虏骑将一人。攻阳前至下相以东南僮、取虑、徐。度淮尽降其城邑至广陵。项羽使项声、薛公、郯公复定淮北。婴度淮北击破项声、郯公下邳斩薛公下下邳击破楚骑於平阳遂降彭城虏柱国项佗降留、薛、沛、酂、萧、相。攻苦、谯复得亚将周兰。与汉王会颐乡。从击项籍军於陈下破之所将卒斩楼烦将二人虏骑将八人。赐益食邑二千五百户。
项籍败垓下去也婴以御史大夫受诏将车骑别追项籍至东城之。所将卒五人共斩项籍皆赐爵列侯。降左右司马各一人卒万二千人尽得其军将吏。下东城、历阳。渡江破吴郡长吴下得吴守遂定吴、豫章、会稽郡。还定淮北凡五十二县。
汉王立为皇帝赐益婴邑三千户。其秋以车骑将军从击破燕王臧荼。明年从至陈取楚王信。还剖符世世勿绝食颍阴二千五百户号曰颍阴侯。
以车骑将军从击反韩王信於代至马邑受诏别降楼烦以北六县斩代左相破胡骑於武泉北。复从击韩信胡骑晋阳下所将卒斩胡白题将一人。受诏并将燕、赵、齐、梁、楚车骑击破胡骑於硰石。至平城为胡所围从还军东垣。
从击陈豨受诏别攻豨丞相侯敞军曲逆下破之卒斩敞及特将五人。降曲逆、卢奴、上曲阳、安国、安平。攻下东垣。
黥布反以车骑将军先出攻布别将於相破之斩亚将楼烦将三人。又进击破布上柱国军及大司马军。又进破布别将肥诛。婴身生得左司马一人所将卒斩其小将十人追北至淮上。益食二千五百户。布已破高帝归定令婴食颖阴五千户除前所食邑。凡从得二千石二人别破军十六降城四十六定国一郡二县五十二得将军二人柱国、相国各一人二千石十人。
婴自破布归高帝崩婴以列侯事孝惠帝及吕太后。太后崩吕禄等以赵王自置为将军军长安为乱。齐哀王闻之举兵西且入诛不当为王者。上将军吕禄等闻之乃遣婴为大将将军往击之。婴行至荥阳乃与绛侯等谋因屯兵荥阳风齐王以诛吕氏事齐兵止不前。绛侯等既诛诸吕齐王罢兵归婴亦罢兵自荥阳归与绛侯、陈平共立代王为孝文皇帝。孝文皇帝於是益封婴三千户赐黄金千斤拜为太尉。
三岁绛侯勃免相就国婴为丞相罢太尉官。是岁匈奴大入北地、上郡令丞相婴将骑八万五千往击匈奴。匈奴去济北王反诏乃罢婴之兵。後岁馀婴以丞相卒谥曰懿侯。子平侯阿代侯。二十八年卒子彊代侯。十三年彊有罪绝二岁。元光三年天子封灌婴孙贤为临汝侯续灌氏後八岁坐行赇有罪国除。
太史公曰:吾適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及其素异哉所闻!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德流子孙哉?余与他广通为言高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
圣贤影响云蒸龙变。屠狗贩缯攻城野战。扶义西上受封南面。郦况卖交舞阳内援。滕灌更王奕叶繁衍。
张丞相列传
张丞相苍者阳武人也。好书律历。秦时为御史主柱下方书。有罪亡归。及沛公略地过阳武苍以客从攻南阳。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遂从西入武关至咸阳。沛公立为汉王入汉中还定三秦。陈馀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从淮阴侯击赵苍得陈馀。赵地已平汉王以苍为代相备边寇。已而徙为赵相相赵王耳。耳卒相赵王敖。复徙相代王。燕王臧荼反高祖往击之。苍以代相从攻臧荼有功以六年中封为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户。
迁为计相一月更以列侯为主计四岁。是时萧何为相国而张苍乃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苍又善用算律历故令苍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黥布反亡汉立皇子长为淮南王而张苍相之。十四年迁为御史大夫。
周昌者沛人也。其从兄曰周苛秦时皆为泗水卒史。及高祖起沛击破泗水守监於是周昌、周苛自卒史从沛公沛公以周昌为职志周苛为客。从入关破秦。沛公立为汉王以周苛为御史大夫周昌为中尉。
汉王四年楚围汉王荥阳急汉王遁出去而使周苛守荥阳城。楚破荥阳城欲令周苛将。苛骂曰:“若趣降汉王!不然今为虏矣!”项羽怒亨周苛。於是乃拜周昌为御史大夫。常从击破项籍。以六年中与萧、曹等俱封:封周昌为汾阴侯;周苛子周成以父死事封为高景侯。
昌为人彊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於是上笑之然尤惮周昌。及帝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大臣固争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止。而周昌廷争之彊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既罢吕后侧耳於东箱听见周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
是後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年十岁高祖忧即万岁之後不全也。赵尧年少为符玺御史。赵人方与公谓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赵尧年虽少然奇才也君必异之是且代君之位。”周昌笑曰;“尧年少刀笔吏耳何能至是乎!”居顷之赵尧侍高祖。高祖独心不乐悲歌群臣不知上之所以然。赵尧进请问曰:“陛下所为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戚夫人与吕后有卻邪?备万岁之後而赵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然。吾私忧之不知所出。”尧曰:“陛下独宜为赵王置贵彊相及吕后、太子、群臣素所敬惮乃可。”高祖曰:“然。吾念之欲如是而群臣谁可者?”尧曰:“御史大夫周昌其人坚忍质直且自吕后、太子及大臣皆素敬惮之。独昌可。”高祖曰:“善。”於是乃召周昌谓曰:“吾欲固烦公公彊为我相赵王。”周昌泣曰:“臣初起从陛下陛下独柰何中道而弃之於诸侯乎?”高祖曰:“吾极知其左迁然吾私忧赵王念非公无可者。公不得已彊行!”於是徙御史大夫周昌为赵相。
既行久之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谁可以为御史大夫者?”孰视赵尧曰:“无以易尧。”遂拜赵尧为御史大夫。尧亦前有军功食邑及以御史大夫从击陈豨有功封为江邑侯。
高祖崩吕太后使使召赵王其相周昌令王称疾不行。使者三反周昌固为不遣赵王。於是高后患之乃使使召周昌。周昌至谒高后高后怒而骂周昌曰:“尔不知我之怨戚氏乎?而不遣赵王何?”昌既徵高后使使召赵王赵王果来。至长安月馀饮药而死。周昌因谢病不朝见三岁而死。
後五岁高后闻御史大夫江邑侯赵尧高祖时定赵王如意之画乃抵尧罪以广阿侯任敖为御史大夫。
任敖者故沛狱吏。高祖尝辟吏吏系吕后遇之不谨。任敖素善高祖怒击伤主吕后吏。及高祖初起敖以客从为御史守丰二岁高祖立为汉王东击项籍敖迁为上党守。陈豨反时敖坚守封为广阿侯食千八百户。高后时为御史大夫。三岁免以平阳侯曹窋为御史大夫。高后崩与大臣共诛吕禄等。免以淮南相张苍为御史大夫。
苍与绛侯等尊立代王为孝文皇帝。四年丞相灌婴卒张苍为丞相。
自汉兴至孝文二十馀年会天下初定将相公卿皆军吏。张苍为计相时绪正律历。以高祖十月始至霸上因故秦时本以十月为岁弗革。推五德之运以为汉当水德之时尚黑如故。吹律调乐入之音声及以比定律令。若百工天下作程品。至於为丞相卒就之故汉家言律历者本之张苍。苍本好书无所不观无所不通而尤善律历。
张苍德王陵。王陵者安国侯也。及苍贵常父事王陵。陵死後苍为丞相洗沐常先朝陵夫人上食然后敢归家。
苍为丞相十馀年鲁人公孙臣上书言汉土德时其符有黄龙当见。诏下其议张苍张苍以为非是罢之。其後黄龙见成纪於是文帝召公孙臣以为博士草土德之历制度更元年。张丞相由此自绌谢病称老。苍任人为中候大为奸利上以让苍苍遂病免。苍为丞相十五岁而免。孝景前五年苍卒谥为文侯。子康侯代八年卒。子类代为侯八年坐临诸侯丧後就位不敬国除。
初张苍父长不满五尺及生苍苍长八尺馀为侯、丞相。苍子复长。及孙类长六尺馀坐法失侯。苍之免相後老口中无齿食乳女子为乳母。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苍年百有馀岁而卒。
申屠丞相嘉者梁人以材官蹶张从高帝击项籍迁为队率。从击黥布军为都尉。孝惠时为淮阳守。孝文帝元年举故吏士二千石从高皇帝者悉以为关内侯食邑二十四人而申屠嘉食邑五百户。张苍已为丞相嘉迁为御史大夫。张苍免相孝文帝欲用皇后弟窦广国为丞相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广国贤有行故欲相之念久之不可而高帝时大臣又皆多死馀见无可者乃以御史大夫嘉为丞相因故邑封为故安侯。
嘉为人廉直门不受私谒。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礼。丞相奏事毕因言曰:“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至於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邓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文帝。文帝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通至丞相府免冠徒跣顿谢。嘉坐自如故不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今行斩之!”通顿尽出血不解。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者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邓通既至为文帝泣曰:“丞相几杀臣。”
嘉为丞相五岁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二年晁错为内史贵幸用事诸法令多所请变更议以谪罚侵削诸侯。而丞相嘉自绌所言不用疾错。错为内史门东出不便更穿一门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庙堧垣。嘉闻之欲因此以法错擅穿宗庙垣为门奏请诛错。错客有语错错恐夜入宫上谒自归景帝。至朝丞相奏请诛内史错。景帝曰:“错所穿非真庙垣乃外堧垣故他官居其中且又我使为之错无罪。”罢朝嘉谓长史曰:“吾悔不先斩错乃先请之为错所卖。”至舍因欧血而死。谥为节侯。子共侯蔑代三年卒。子侯去病代三十一年卒。子侯臾代六岁坐为九江太守受故官送有罪国除。
自申屠嘉死之後景帝时开封侯陶青、桃侯刘舍为丞相。及今上时柏至侯许昌、平棘侯薛泽、武彊侯庄青翟、高陵侯赵周等为丞相。皆以列侯继嗣娖娖廉谨为丞相备员而已无所能明功名有著於当世者。
太史公曰:“张苍文学律历为汉名相而绌贾生、公孙臣等言正朔服色事而不遵明用秦之颛顼历何哉?周昌木彊人也。任敖以旧德用。申屠嘉可谓刚毅守节矣然无术学殆与萧、曹、陈平异矣。
孝武时丞相多甚不记莫录其行起居状略且纪征和以来。
有车丞相长陵人也。卒而有韦丞相代。韦丞相贤者鲁人也。以读书术为吏至大鸿胪。有相工相之当至丞相。有男四人使相工相之至第二子其名玄成。相工曰:“此子贵当封。”韦丞相言曰:“我即为丞相有长子是安从得之?”後竟为丞相病死而长子有罪论不得嗣而立玄成。玄成时佯狂不肯立竟立之有让国之名。後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为关内侯失列侯得食其故国邑。韦丞相卒有魏丞相代。
魏丞相相者济阴人也。以文吏至丞相。其人好武皆令诸吏带剑带剑前奏事。或有不带剑者当入奏事至乃借剑而敢入奏事。其时京兆尹赵君丞相奏以免罪使人执魏丞相欲求脱罪而不听。复使人胁恐魏丞相以夫人贼杀待婢事而私独奏请验之吏卒至丞相舍捕奴婢笞击问之实不以兵刃杀也。而丞相司直繁君奏京兆尹赵君迫胁丞相诬以夫人贼杀婢吏卒围捕丞相舍不道;又得擅屏骑士事赵京兆坐要斩。又有使掾陈平等劾中尚书疑以独擅劫事而坐之大不敬长史以下皆坐死或下蚕室。而魏丞相竟以丞相病死。子嗣。後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为关内侯失列侯得食其故国邑。魏丞相卒以御史大夫邴吉代。
邴丞相吉者鲁国人也。以读书好法令至御史大夫。孝宣帝时以有旧故封为列侯而因为丞相。明於事有大智後世称之。以丞相病死。子显嗣。後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失列侯得食故国邑。显为吏至太仆坐官?毛乱身及子男有奸赃免为庶人。
邴丞相卒黄丞相代。长安中有善相工田文者与韦丞相、魏丞相、邴丞相微贱时会於客家田文言曰:“今此三君者皆丞相也。”其後三人竟更相代为丞相何见之明也。
黄丞相霸者淮阳人也。以读书为吏至颍川太守。治颍川以礼义条教喻告化之。犯法者风晓令自杀。化大行名声闻。孝宣帝下制曰:“颍川太守霸以宣布诏令治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狱中无重囚。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徵为京兆尹而至丞相复以礼义为治。以丞相病死。子嗣後为列侯。黄丞相卒以御史大夫于定国代。于丞相已有廷尉传在张廷尉语中。于丞相去御史大夫韦玄成代。
韦丞相玄成者即前韦丞相子也。代父後失列侯。其人少时好读书明於诗、论语。为吏至卫尉徙为太子太傅。御史大夫薛君免为御史大夫。于丞相乞骸骨免而为丞相因封故邑为扶阳侯。数年病死。孝元帝亲临丧赐赏甚厚。子嗣後。其治容容随世俗浮沈而见谓谄巧。而相工本谓之当为侯代父而後失之;复自游宦而起至丞相。父子俱为丞相世间美之岂不命哉!相工其先知之。韦丞相卒御史大夫匡衡代。
丞相匡衡者东海人也。好读书从博士受诗。家贫衡佣作以给食饮。才下数射策不中至九乃中丙科。其经以不中科故明习。补平原文学卒史。数年郡不尊敬。御史徵之以补百石属荐为郎而补博士拜为太子少傅而事孝元帝。孝元好诗而迁为光禄勋居殿中为师授教左右而县官坐其旁听甚善之日以尊贵。御史大夫郑弘坐事免而匡君为御史大夫。岁馀韦丞相死匡君代为丞相封乐安侯。以十年之间不出长安城门而至丞相岂非遇时而命也哉!
太史公曰:深惟士之游宦所以至封侯者微甚。然多至御史大夫即去者。诸为大夫而丞相次也其心冀幸丞相物故也。或乃阴私相毁害欲代之。然守之日久不得或为之日少而得之至於封侯真命也夫!御史大夫郑君守之数年不得匡君居之未满岁而韦丞相死即代之矣岂可以智巧得哉!多有贤圣之才困戹不得者众甚也。
张苍主计天下作程。孙臣始绌秦历尚行。御史亚相相国阿衡。申屠面折周子廷争。其他娖々无所明。
郦生陆贾列传
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郦生闻其将皆握齱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郦生乃深自藏匿。後闻沛公将兵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適郦生里中子也沛公时时问邑中贤士豪俊。骑士归郦生见谓之曰:“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原从游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馀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生’。”骑士曰:“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郦生曰:“弟言之。”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郦生。郦生至入谒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郦生入则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於是沛公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计将安出?”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旻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於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郦食其为广野君。
郦生言其弟郦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洛。楚人闻淮阴侯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淮阴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洛以拒楚。郦生因曰:“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方今楚易取而汉反郤自夺其便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工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原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於历城诸田宗彊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籓。”上曰:“善。”
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郦生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王曰:“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即齐国未可得保也。”齐王曰:“天下何所归?”曰:“归汉。”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汉王先入咸阳项王负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闻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後。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即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项王有倍约之名杀义帝之负;於人之功无所记於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於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大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乃听郦生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郦生日纵酒。
淮阴侯闻郦生伏轼下齐七十馀城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郦生卖己乃曰:“汝能止汉军我活汝;不然我将亨汝!”郦生曰:“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而公不为若更言!”齐王遂亨郦生引兵东走。
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列侯功臣思郦食其。郦食其子疥数将兵功未当侯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後更食武遂嗣三世。元狩元年中武遂侯平坐诈诏衡山王取百斤金当弃市病死国除也。
6贾者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
及高祖时中国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6贾赐尉他印为南越王。6生至尉他魋结箕倨见6生。6生因进说他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项羽倍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彊。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诸侯遂诛项羽灭之。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闻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彊於此。汉诚闻之掘烧王先人冢夷灭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则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
於是尉他乃蹶然起坐谢6生曰:“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因问6生曰:“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6生曰:“王似贤。”复曰:“我孰与皇帝贤?”6生曰:“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彊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轝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未始有也。今王众不过数十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譬若汉一郡王何乃比於汉!”尉他大笑曰:“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渠不若汉?”乃大说6生留与饮数月。曰:“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令我日闻所不闻。”赐6生橐中装直千金他送亦千金。6生卒拜尉他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归报高祖大悦拜贾为太中大夫。
6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6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6生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6生乃粗述存亡之徵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
孝惠帝时吕太后用事欲王诸吕畏大臣有口者6生自度不能争之乃病免家居。以好畤田地善可以家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得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为生产。6生常安车驷马从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宝剑直百金谓其子曰:“与汝约:过汝汝给吾人马酒食极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往来过他客率不过再三过数见不鲜无久慁公为也。”
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患之力不能争恐祸及己常燕居深念。6生往请直入坐而陈丞相方深念不时见6生。6生曰:“何念之深也?”陈平曰:“生揣我何念?”6生曰:“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柰何?”6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务附;士务附天下虽有变即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绛侯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陈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亦报如之。此两人深相结则吕氏谋益衰。陈平乃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遗6生为饮食费。6生以此游汉廷公卿间名声藉甚。
及诛诸吕立孝文帝6生颇有力焉。孝文帝即位欲使人之南越。陈丞相等乃言6生为太中大夫往使尉他令尉他去黄屋称制令比诸侯皆如意旨。语在南越语中。6生竟以寿终。
平原君硃建者楚人也。故尝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後复事黥布。布欲反时问平原君平原君非之布不听而听梁父侯遂反。汉已诛布闻平原君谏不与谋得不诛。语在黥布语中。平原君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家於长安。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辟阳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时辟阳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见。及平原君母死6生素与平原君善过之。平原君家贫未有以丧方假贷服具6生令平原君丧。6生往见辟阳侯贺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乎?”6贾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往税。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往税凡五百金。
辟阳侯幸吕太后人或毁辟阳侯於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吕太后惭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辟阳侯急因使人欲见平原君。平原君辞曰:“狱急不敢见君。”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说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闻。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谗欲杀之。今日辟阳侯诛旦日太后含怒亦诛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於帝?帝听君出辟阳侯太后大驩。两主共幸君君贵富益倍矣。”於是闳籍孺大恐从其计言帝果出辟阳侯。辟阳侯之囚欲见平原君平原君不见辟阳侯辟阳侯以为倍己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惊。
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辟阳侯於诸吕至深而卒不诛。计画所以全者皆6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帝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诸吕故。文帝闻其客平原君为计策使吏捕欲治。闻吏至门平原君欲自杀。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早自杀为?”平原君曰:“我死祸绝不及而身矣。”遂自刭。孝文帝闻而惜之曰:“吾无意杀之。”乃召其子拜为中大夫。使匈奴单于无礼乃骂单于遂死匈奴中。
初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窃闻沛公暴露将兵助楚讨不义敬劳从者原得望见口画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方洗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对曰:“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沛公曰:“为我谢之言我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使者出谢曰:“沛公敬谢先生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使者惧而失谒跪拾谒还走复入报曰:“客天下壮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谒。曰‘走!复入言而公高阳酒徒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
郦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暴衣露冠将兵助楚讨不义足不何不自喜也?臣原以事见而曰‘吾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夫足下欲兴天下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能士。且吾度足下之智不如吾勇又不如吾。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见窃为足下失之。”沛公谢曰:“乡者闻先生之容今见先生之意矣。”乃延而坐之问所以取天下者。郦生曰:“夫足下欲成大功不如止陈留。陈留者天下之据旻也兵之会地也积粟数千万石城守甚坚。臣素善其令原为足下说之。不听臣臣请为足下杀之而下陈留。足下将陈留之众据陈留之城而食其积粟招天下之从兵;从兵已成足下横行天下莫能有害足下者矣。”沛公曰:“敬闻命矣。”
於是郦生乃夜见陈留令说之曰:“夫秦为无道而天下畔之今足下与天下从则可以成大功。今独为亡秦婴城而坚守臣窃为足下危之。”陈留令曰:“秦法至重也不可以妄言妄言者无类吾不可以应。先生所以教臣者非臣之意也原勿复道。”郦生留宿卧夜半时斩陈留令逾城而下报沛公。沛公引兵攻城县令於长竿以示城上人曰:“趣下而令头已断矣!今後下者必先斩之!”於是陈留人见令已死遂相率而下沛公。沛公舍陈留南城门上因其库兵食积粟留出入三月从兵以万数遂入破秦。
太史公曰:世之传郦生书多曰汉王已拔三秦东击项籍而引军於巩洛之间郦生被儒衣往说汉王。乃非也。自沛公未入关与项羽别而至高阳得郦生兄弟。余读6生新语书十二篇固当世之辩士。至平原君子与余善是以得具论之。
广野大度始冠侧注。踵门长揖深器重遇。说齐历下趣鼎何惧。6贾使越尉佗慑怖相说国安书成主悟。
傅靳蒯成列传
阳陵侯傅宽以魏五大夫骑将从为舍人起横阳。从攻安阳、杠里击赵贲军於开封及击杨熊曲遇、阳武斩十二级赐爵卿。从至霸上。沛公立为汉王汉王赐宽封号共德君。从入汉中迁为右骑将。从定三秦赐食邑雕阴。从击项籍待怀赐爵通德侯。从击项冠、周兰、龙且所将卒斩骑将一人敖下益食邑。
属淮阴击破齐历下军击田解。属相国参残博益食邑。因定齐地剖符世世勿绝封为阳陵侯二千六百户除前所食。为齐右丞相备齐。五岁为齐相国。
四月击陈豨属太尉勃以相国代丞相哙击豨。一月徙为代相国将屯。二岁为代丞相将屯。
孝惠五年卒谥为景侯。子顷侯精立二十四年卒。子共侯则立十二年卒。子侯偃立三十一年坐与淮南王谋反死国除。
信武侯靳歙以中涓从起宛朐。攻济阳。破李由军。击秦军亳南、开封东北斩骑千人将一人五十七级捕虏七十三人赐爵封号临平君。又战蓝田北斩车司马二人骑长一人二十八级捕虏五十七人。至霸上。沛公立为汉王赐歙爵建武侯迁为骑都尉。
从定三秦。别西击章平军於陇西破之定陇西六县所将卒斩车司马、候各四人骑长十二人。从东击楚至彭城。汉军败还保雍丘去击反者王武等。略梁地别将击邢说军菑南破之身得说都尉二人司马、候十二人降吏卒四千一百八十人。破楚军荥阳东。三年赐食邑四千二百户。
别之河内击赵将贲郝军朝歌破之所将卒得骑将二人车马二百五十匹。从攻安阳以东至棘蒲下七县。别攻破赵军得其将司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从攻下邯郸。别下平阳身斩守相所将卒斩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鄴。从攻朝歌、邯郸及别击破赵军降邯郸郡六县。还军敖仓破项籍军成皋南击绝楚饟道起荥阳至襄邑。破项冠军鲁下。略地东至缯、郯、下邳南至蕲、竹邑。击项悍济阳下。还击项籍陈下破之。别定江陵降江陵柱国、大司马以下八人身得江陵王生致之雒阳因定南郡。从至陈取楚王信剖符世世勿绝定食四千六百户号信武侯。
以骑都尉从击代攻韩信平城下还军东垣。有功迁为车骑将军并将梁、赵、齐、燕、楚车骑别击陈豨丞相敞破之因降曲逆。从击黥布有功益封定食五千三百户。凡斩九十级虏百三十二人;别破军十四降城五十九定郡、国各一县二十三;得王、柱国各一人二千石以下至五百石三十九人。
高后五年歙卒谥为肃侯。子亭代侯。二十一年坐事国人过律孝文後三年夺侯国除。
蒯成侯緤者沛人也姓周氏。常为高祖参乘以舍人从起沛。至霸上西入蜀、汉还定三秦食邑池阳。东绝甬道从出度平阴遇淮阴侯兵襄国军乍利乍不利终无离上心。以緤为信武侯食邑三千三百户。高祖十二年以緤为蒯成侯除前所食邑。
上欲自击陈豨蒯成侯泣曰:“始秦攻破天下未尝自行。今上常自行是为无人可使者乎?”上以为“爱我”赐入殿门不趋杀人不死。
至孝文五年緤以寿终谥为贞侯。子昌代侯有罪国除。至孝景中二年封緤子居代侯。至元鼎三年居为太常有罪国除。
太史公曰:阳陵侯傅宽、信武侯靳歙皆高爵从高祖起山东攻项籍诛杀名将破军降城以十数未尝困辱此亦天授也。蒯成侯周緤操心坚正身不见疑上欲有所之未尝不垂涕此有伤心者然可谓笃厚君子矣。
阳陵、信武结从汉。动叶人谋功实天赞。定齐破项我军常冠蒯成委质夷险不乱。主上称忠人臣鸧腕。
刘敬叔孙通列传
刘敬者齐人也。汉五年戍陇西过洛阳高帝在焉。娄敬脱輓辂衣其羊裘见齐人虞将军曰:“臣原见上言便事。”虞将军欲与之鲜衣娄敬曰:“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终不敢易衣。”於是虞将军入言上。上召入见赐食。
已而问娄敬娄敬说曰:“陛下都洛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娄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室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德累善十有馀世。公刘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箠居岐国人争随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之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之上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洛邑以此为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周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险令後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盛时天下和洽四夷乡风慕义怀德附离而并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战一士八夷大国之民莫不宾服效其贡职。及周之衰也分而为两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非其德薄也而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而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羽战荥阳争成皋之口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也。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今陛下入关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高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决。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车驾西都关中。
於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乃‘刘’也。”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为奉春君。
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之。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共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可击。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已逾句注二十馀万兵已业行。上怒骂刘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军。”械系敬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斩前使十辈言可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为建信侯。
高帝罢平城归韩王信亡入胡。当是时冒顿为单于兵彊控弦三十万数苦北边。上患之问刘敬。刘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顾为柰何?”刘敬对曰:“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知汉適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馀彼所鲜数问遗因使辩士风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兵可无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後宫诈称公主彼亦知不肯贵近无益也。”高帝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柰何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妻单于。使刘敬往结和亲约。
刘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饶可益实。夫诸侯初起时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能兴。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北近胡寇东有六国之族宗彊一日有变陛下亦未得高枕而卧也。臣原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後及豪桀名家居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彊本弱末之术也”。上曰:“善。”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馀万口。
叔孙通者薛人也。秦时以文学徵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山东使者以闻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於公如何?”博士诸生三十馀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即反罪死无赦。原陛下急兵击之。”二世怒作色。叔孙通前曰:“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示天下不复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於下使人人奉职四方辐輳安敢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郡守尉今捕论何足忧。”二世喜曰:“善。”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於是二世令御史案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言盗者皆罢之。乃赐叔孙通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叔孙通已出宫反舍诸生曰:“先生何言之谀也?”通曰:“公不知也我几不脱於虎口!”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及项梁之薛叔孙通从之。败於定陶从怀王。怀王为义帝徙长沙叔孙通留事项王。汉二年汉王从五诸侯入彭城叔孙通降汉王。汉王败而西因竟从汉。
叔孙通儒服汉王憎之;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汉王喜。
叔孙通之降汉从儒生弟子百馀人然通无所言进专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弟子皆窃骂曰:“事先生数岁幸得从降汉今不能进臣等专言大猾何也?”叔孙通闻之乃谓曰:“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汉王拜叔孙通为博士号稷嗣君。
汉五年已并天下诸侯共尊汉王为皇帝於定陶叔孙通就其仪号。高帝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高帝患之。叔孙通知上益厌之也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原徵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高帝曰:“得无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礼所因损益可知者谓不相复也。臣原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
於是叔孙通使徵鲁诸生三十馀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後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汙我!”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
遂与所徵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馀人为绵蕞野外。习之月馀叔孙通曰:“上可试观。”上既观使行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会十月。
汉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皆朝十月。仪:先平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步卒卫宫设兵张旗志。传言“趋”。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乡。大行设九宾胪传。於是皇帝辇出房百官执职传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肃敬。至礼毕复置法酒。诸侍坐殿上皆伏抑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竟朝置酒无敢讙譁失礼者。於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乃拜叔孙通为太常赐金五百斤。
叔孙通因进曰:“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臣共为仪原陛下官之。”高帝悉以为郎。叔孙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赐诸生。诸生乃皆喜曰:“叔孙生诚圣人也知当世之要务。”
汉九年高帝徙叔孙通为太子太傅。汉十二年高祖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叔孙通谏上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適而立少臣原先伏诛以颈血汙地。”高帝曰:“公罢矣吾直戏耳。”叔孙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柰何以天下为戏!”高帝曰:“吾听公言。”及上置酒见留侯所招客从太子入见上乃遂无易太子志矣。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谓叔孙生曰:“先帝园陵寝庙群臣莫习。”徙为太常定宗庙仪法。及稍定汉诸仪法皆叔孙生为太常所论箸也。
孝惠帝为东朝长乐宫及间往数跸烦人乃作衤复道方筑武库南。叔孙生奏事因请间曰:“陛下何自筑衤复道高寝衣冠月出游高庙?高庙汉太祖柰何令後世子孙乘宗庙道上行哉?”孝惠帝大惧曰:“急坏之。”叔孙生曰:“人主无过举。今已作百姓皆知之今坏此则示有过举。原陛下原庙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广多宗庙大孝之本也。”上乃诏有司立原庙。原庙起以衤复道故。
孝惠帝曾春出游离宫叔孙生曰:“古者有春尝果方今樱桃孰可献原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乃许之。诸果献由此兴。
太史公曰:语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信哉!夫高祖起微细定海内谋计用兵可谓尽之矣。然而刘敬脱輓辂一说建万世之安智岂可专邪!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大直若诎道固委蛇”盖谓是乎?
厦藉众幹裘非一狐。委辂献说釂蕝陈书。皇帝始贵车驾西都。既安太子又和匈奴。奉春、稷嗣其功可图。
季布、栾布列传—袁盎晁错列传
季布者楚人也。为气任侠有名於楚。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及项羽灭高祖购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季布匿濮阳周氏。周氏曰:“汉购将军急迹且至臣家将军能听臣臣敢献计;即不能原先自刭。”季布许之。乃髡钳季布衣褐衣置广柳车中并与其家僮数十人之鲁硃家所卖之。硃家心知是季布乃买而置之田。诫其子曰:“田事听此奴必与同食。”硃家乃乘轺车之洛阳见汝阴侯滕公。滕公留硃家饮数日。因谓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数为项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硃家曰:“君视季布何如人也?”曰:“贤者也。”硃家曰:“臣各为其主用季布为项籍用职耳。项氏臣可尽诛邪?今上始得天下独以己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广也!且以季布之贤而汉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墓也。君何不从容为上言邪?”汝阴侯滕公心知硃家大侠意季布匿其所乃许曰:“诺。”待间果言如硃家指。上乃赦季布。当是时诸公皆多季布能摧刚为柔硃家亦以此名闻当世。季布召见谢上拜为郎中。
孝惠时为中郎将。单于尝为书嫚吕后不逊吕后大怒召诸将议之。上将军樊哙曰:“臣原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诸将皆阿吕后意曰“然”。季布曰:“樊哙可斩也!夫高帝将兵四十馀万众困於平城今哙柰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於胡陈胜等起。于今创痍未瘳哙又面谀欲摇动天下。”是时殿上皆恐太后罢朝遂不复议击匈奴事。
季布为河东守孝文时人有言其贤者孝文召欲以为御史大夫。复有言其勇使酒难近。至留邸一月见罢。季布因进曰:“臣无功窃宠待罪河东。陛下无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无所受事罢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誉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闚陛下也。”上默然惭良久曰:“河东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布辞之官。
楚人曹丘生辩士数招权顾金钱。事贵人赵同等与窦长君善。季布闻之寄书谏窦长君曰:“吾闻曹丘生非长者勿与通。”及曹丘生归欲得书请季布。窦长君曰:“季将军不说足下足下无往。”固请书遂行。使人先书季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谚曰‘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足下何以得此声於梁楚间哉?且仆楚人足下亦楚人也。仆游扬足下之名於天下顾不重邪?何足下距仆之深也!”季布乃大说引入留数月为上客厚送之。季布名所以益闻者曹丘扬之也。
季布弟季心气盖关中遇人恭谨为任侠方数千里士皆争为之死。尝杀人亡之吴从袁丝匿。长事袁丝弟畜灌夫、籍福之属。尝为中司马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礼。少年多时时窃籍其名以行。当是时季心以勇布以诺著闻关中。
季布母弟丁公为楚将。丁公为项羽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高祖急顾丁公曰:“两贤岂相戹哉!”於是丁公引兵而还汉王遂解去。及项王灭丁公谒见高祖。高祖以丁公徇军中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斩丁公曰:“使後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
栾布者梁人也。始梁王彭越为家人时尝与布游。穷困赁佣於齐为酒人保。数岁彭越去之巨野中为盗而布为人所略卖为奴於燕。为其家主报仇燕将臧荼举以为都尉。臧荼後为燕王以布为将。及臧荼反汉击燕虏布。梁王彭越闻之乃言上请赎布以为梁大夫。
使於齐未还汉召彭越责以谋反夷三族。已而枭彭越头於雒阳下诏曰:“有敢收视者辄捕之。”布从齐还奏事彭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闻。上召布骂曰:“若与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独祠而哭之与越反明矣。趣亨之。”方提趣汤布顾曰:“原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於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所以不能西徒以彭王居梁地与汉合从苦楚也。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为反反形未见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亨。”於是上乃释布罪拜为都尉。
孝文时为燕相至将军。布乃称曰:“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於是尝有德者厚报之有怨者必以法灭之。吴反时以军功封俞侯复为燕相。燕齐之间皆为栾布立社号曰栾公社。
景帝中五年薨。子贲嗣为太常牺牲不如令国除。
太史公曰:以项羽之气而季布以勇显於楚身屦军搴旗者数矣可谓壮士。然至被刑戮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负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终为汉名将。贤者诚重其死。夫婢妾贱人感慨而自杀者非能勇也其计画无复之耳。栾布哭彭越趣汤如归者彼诚知所处不自重其死。虽往古烈士何以加哉!
季布、季心有声梁、楚。百金然诺十万致距。出守河东股肱是与。栾布哭越犯禁见虏。赴鼎非冤诚知所处。
袁盎晁错列传
袁盎者楚人也字丝。父故为群盗徙处安陵。高后时盎尝为吕禄舍人。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哙任盎为中郎。
绛侯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自送之。袁盎进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与在主亡与亡。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刘氏不绝如带。是时绛侯为太尉主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与共畔诸吕太尉主兵適会其成功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不取也。”後朝上益庄丞相益畏。已而绛侯望袁盎曰:“吾与而兄善今兒廷毁我!”盎遂不谢。
及绛侯免相之国国人上书告以为反徵系清室宗室诸公莫敢为言唯袁盎明绛侯无罪。绛侯得释盎颇有力。绛侯乃大与盎结交。
淮南厉王朝杀辟阳侯居处骄甚。袁盎谏曰:“诸侯大骄必生患可適削地。”上弗用。淮南王益横。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谋反事觉治连淮南王淮南王徵上因迁之蜀轞车传送。袁盎时为中郎将乃谏曰:“陛下素骄淮南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为人刚如有遇雾露行道死陛下竟为以天下之大弗能容有杀弟之名柰何?”上弗听遂行之。
淮南王至雍病死闻上辍食哭甚哀。盎入顿请罪。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宽此往事岂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之行者三此不足以毁名。”上曰:“吾高世行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时太后尝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汤药非陛下口所尝弗进。夫曾参以布衣犹难之今陛下亲以王者脩之过曾参孝远矣。夫诸吕用事大臣专制然陛下从代乘六传驰不测之渊虽贲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向让天子位者再南面让天子位者三。夫许由一让而陛下五以天下让过许由四矣。且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卫不谨故病死。”於是上乃解曰:“将柰何?”盎曰:“淮南王有三子唯在陛下耳。”於是文帝立其三子皆为王。盎由此名重朝廷。
袁盎常引大体慷慨。宦者赵同以数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盎兄子种为常侍骑持节夹乘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孝文帝出赵同参乘袁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馀人载!”於是上笑下赵同。赵同泣下车。
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袁盎骑并车揽辔。上曰:“将军怯邪?”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陛下骋六騑驰下峻山如有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柰高庙、太后何?”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长布席袁盎引卻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適所以失尊卑矣。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適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彘’乎?”於是上乃说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然袁盎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调为陇西都尉。仁爱士卒士卒皆争为死。迁为齐相。徙为吴相辞行种谓盎曰:“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苟欲劾治彼不上书告君即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君能日饮毋何时说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盎用种之计吴王厚遇盎。
盎告归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车拜谒丞相从车上谢袁盎。袁盎还愧其吏乃之丞相舍上谒求见丞相。丞相良久而见之。盎因跪曰:“原请间。”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与长史掾议吾且奏之;即私邪吾不受私语。”袁盎即跪说曰:“君为丞相自度孰与陈平、绛侯?”丞相曰:“吾不如。”袁盎曰:“善君即自谓不如。夫陈平、绛侯辅翼高帝定天下为将相而诛诸吕存刘氏;君乃为材官蹶张迁为队率积功至淮阳守非有奇计攻城野战之功。且陛下从代来每朝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之未尝不称善。何也?则欲以致天下贤士大夫。上日闻所不闻明所不知日益圣智;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圣主责愚相君受祸不久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野人乃不知将军幸教。”引入与坐为上客。
盎素不好晁错晁错所居坐盎去;盎坐错亦去:两人未尝同堂语。及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晁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为庶人。
吴楚反闻晁错谓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丞史曰:“事未治之有绝。今兵西乡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晁错犹与未决。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者原至上前口对状。窦婴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见。晁错在前及盎请辟人赐间错去固恨甚。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兵乃可罢。其语具在吴事中。使袁盎为太常窦婴为大将军。两人素相与善。逮吴反。诸陵长者长安中贤大夫争附两人车随者日数百乘。
及晁错已诛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将不肯。欲杀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围守盎军中。袁盎自其为吴相时有从史尝盗爱盎侍兒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从史言“君知尔与侍者通”乃亡归。袁盎驱自追之遂以侍者赐之复为从史。及袁盎使吴见守从史適为守盎校尉司马乃悉以其装赍置二石醇醪会天寒士卒饥渴饮酒醉西南陬卒皆卧司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盎弗信曰:“公何为者?”司马曰:“臣故为从史盗君侍兒者。”盎乃惊谢曰;“公幸有亲吾不足以累公。”司马曰:“君弟去臣亦且亡辟吾亲君何患!”乃以刀决张道从醉卒隧出。司马与分背袁盎解节毛怀之杖步行七八里明见梁骑骑驰去遂归报。
吴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6侯礼为楚王袁盎为楚相。尝上书有所言不用。袁盎病免居家与闾里浮沈相随行斗鸡走狗。雒阳剧孟尝过袁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谓盎曰:“吾闻剧孟博徒将军何自通之?”盎曰:“剧孟虽博徒然母死客送葬车千馀乘此亦有过人者。且缓急人所有。夫一旦有急叩门不以亲为解不以存亡为辞天下所望者独季心、剧孟耳。今公常从数骑一旦有缓急宁足恃乎!”骂富人弗与通。诸公闻之皆多袁盎。
袁盎虽家居景帝时时使人问筹策。梁王欲求为嗣袁盎进说其後语塞。梁王以此怨盎曾使人刺盎。刺者至关中问袁盎诸君誉之皆不容口。乃见袁盎曰:“臣受梁王金来刺君君长者不忍刺君。然後刺君者十馀曹备之!”袁盎心不乐家又多怪乃之棓生所问占。还梁刺客後曹辈果遮刺杀盎安陵郭门外。
晁错者颍川人也。学申商刑名於轵张恢先所与雒阳宋孟及刘礼同师。以文学为太常掌故。
错为人穞直刻深。孝文帝时天下无治尚书者独闻济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书年九十馀老不可徵乃诏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还因上便宜事以书称说。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以其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数上书孝文时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数十上孝文不听然奇其材迁为中大夫。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袁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错常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伤。内史府居太上庙壖中门东出不便错乃穿两门南出凿庙壖垣。丞相嘉闻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错闻之即夜请间具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上曰:“此非庙垣乃壖中垣不致於法。”丞相谢。罢朝怒谓长史曰:“吾当先斩以闻乃先请为兒所卖固误。”丞相遂病死。错以此愈贵。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卻。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諠譁疾晁错。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别疏人骨肉人口议多怨公者何也?”晁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错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及吾身。”死十馀日吴楚七国果反以诛错为名。及窦婴、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军为将。还上书言军事谒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王为反数十年矣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非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不敢复言也!”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彊大不可制故请削地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於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
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公时邓公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其子章以脩黄老言显於诸公间。
太史公曰:袁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为质引义慷慨。遭孝文初立资適逢世。时以变易及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好声矜贤竟以名败。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後擅权多所变更。诸侯难不急匡救欲报私雠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
袁丝公直亦多附会。揽辔见重卻席翳赖。朝错建策屡陈利害。尊主卑臣家危国泰。悲彼二子名立身败!
张释之冯唐列传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於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馀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斅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靡争为口辩而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於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於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兒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是时慎夫人从上指示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斫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其後拜释之为廷尉。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穚下走出乘舆马惊。於是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廷尉秦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
其後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久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
後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恐称病。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谢则未知何如。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
王生者善为黄老言处士也。尝召居廷中三公九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穇解”顾谓张廷尉:“为我结穇!”释之跪而结之。既已人或谓王生曰:“独柰何廷辱张廷尉使跪结穇?”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无益於张廷尉。张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结穇欲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张廷尉。
张廷尉事景帝岁馀为淮南王相犹尚以前过也。久之释之卒。其子曰张挚字长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著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文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唐具以实对。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袪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於钜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上既闻廉颇、李牧为人良说而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柰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当是之时匈奴新大入朝?杀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於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於外不从中扰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遣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彊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其後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其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死罪!”文帝说。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
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时年九十馀不能复为官乃以唐子冯遂为郎。遂字王孙亦奇士与余善。
太史公曰:张季之言长者守法不阿意;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二君之所称诵可著廊庙。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党不偏王道便便”。张季、冯公近之矣。
张季未偶见识袁盎。太子惧法啬夫无状。惊马罚金盗环悟上。冯公白味哉论将。因对李齐收功魏尚。
万石张叔列传
万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赵亡徙居温。高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高祖。高祖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家贫。有姊能鼓琴。”高祖曰:“若能从我乎?”曰:“原尽力。”於是高祖召其姊为美人以奋为中涓受书谒徙其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时积功劳至大中大夫。无文学恭谨无与比。
文帝时东阳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免。选可为傅者皆推奋奋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迫近惮之徙奋为诸侯相。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
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如也唯谨。上时赐食於家必稽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建老白万石君尚无恙。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稖厕窬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尊礼之。
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
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馀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於万石君。
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
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於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群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为太子太傅七岁迁为御史大夫。
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罢。制诏御史:“万石君先帝尊之子孙孝其以御史大夫庆为丞相封为牧丘侯。”是时汉方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天子巡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禅兴礼乐。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兒宽等推文学至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於丞相丞相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匡言。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罪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
元封四年中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於边以適之。上以为丞相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丞相惭不任职乃上书曰:“庆幸得待罪丞相罢驽无以辅治城郭仓库空虚民多流亡罪当伏斧质上不忍致法。原归丞相侯印乞骸骨归避贤者路。”天子曰:“仓廪既空民贫流亡而君欲请徙之摇荡不安动危之而辞位君欲安归难乎?”以书让庆庆甚惭遂复视事。
庆文深审谨然无他大略为百姓言。後三岁馀太初二年中丞相庆卒谥为恬侯。庆中子德庆爱用之上以德为嗣代侯。後为太常坐法当死赎免为庶人。庆方为丞相诸子孙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庆死後稍以罪去孝谨益衰矣。
建陵侯卫绾者代大陵人也。绾以戏车为郎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孝景为太子时召上左右饮而绾称病不行。文帝且崩时属孝景曰:“绾长者善遇之。”及文帝崩景帝立岁馀不噍呵绾绾日以谨力。
景帝幸上林诏中郎将参乘还而问曰:“君知所以得参乘乎?”绾曰:“臣从车士幸得以功次迁为中郎将不自知也。”上问曰:“吾为太子时召君君不肯来何也?”对曰:“死罪实病!”上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剑不敢奉诏。”上曰:“剑人之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吴楚反诏绾为将将河间兵击吴楚有功拜为中尉。三岁以军功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
其明年上废太子诛栗卿之属。上以为绾长者不忍乃赐绾告归而使郅都治捕栗氏。既已上立胶东王为太子召绾拜为太子太傅。久之迁为御史大夫。五岁代桃侯舍为丞相朝奏事如职所奏。然自初官以至丞相终无可言。天子以为敦厚可相少主尊宠之赏赐甚多。
为丞相三岁景帝崩武帝立。建元年中丞相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职免之。其後绾卒子信代。坐酎金失侯。
塞侯直不疑者南阳人也。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归误持同舍郎金去已而金主觉妄意不疑不疑谢有之买金偿。而告归者来而归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惭以此称为长者。文帝称举稍迁至太中大夫。朝廷见人或毁曰:“不疑状貌甚美然独无柰其善盗嫂何也!”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
吴楚反时不疑以二千石将兵击之。景帝後元年拜为御史大夫。天子修吴楚时功乃封不疑为塞侯。武帝建元年中与丞相绾俱以过免。
不疑学老子言。其所临为官如故唯恐人知其为吏迹也。不好立名称称为长者。不疑卒子相如代。孙望坐酎金失侯。
郎中令周文者名仁其先故任城人也。以医见。景帝为太子时拜为舍人积功稍迁孝文帝时至太中大夫。景帝初即位拜仁为郎中令。
仁为人阴重不泄常衣敝补衣溺袴期为不絜清以是得幸。景帝入卧内於後宫祕戏仁常在旁。至景帝崩仁尚为郎中令终无所言。上时问人仁曰:“上自察之。”然亦无所毁。以此景帝再自幸其家。家徙阳陵。上所赐甚多然常让不敢受也。诸侯群臣赂遗终无所受。
武帝立以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以二千石禄归老子孙咸至大官矣。
御史大夫张叔者名欧安丘侯说之庶子也。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欧虽治刑名家其人长者。景帝时尊重常为九卿。至武帝元朔四年韩安国免诏拜欧为御史大夫。自欧为吏未尝言案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以为长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狱事有可卻卻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涕泣面对而封之。其爱人如此。
老病笃请免。於是天子亦策罢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家於阳陵。子孙咸至大官矣。
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讷於言而敏於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塞侯微巧而周文处讇君子讥之为其近於佞也。然斯可谓笃行君子矣!
万石孝谨自家形国。郎中数马内史匍匐。绾无他肠塞有阴德。刑名张欧垂涕恤狱。敏行讷言俱嗣芳躅
田叔列传
田叔者赵陉城人也。其先齐田氏苗裔也。叔喜剑学黄老术於乐巨公所。叔为人刻廉自喜喜游诸公。赵人举之赵相赵午午言之赵王张敖所赵王以为郎中。数岁切直廉平赵王贤之未及迁。
会陈豨反代汉七年高祖往诛之过赵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礼恭甚高祖箕踞骂之。是时赵相赵午等数十人皆怒谓张王曰:“王事上礼备矣今遇王如是臣等请为乱。”赵王齧指出血曰:“先人失国微陛下臣等当蟲出。公等柰何言若是!毋复出口矣!”於是贯高等曰:“王长者不倍德。”卒私相与谋弑上。会事觉汉下诏捕赵王及群臣反者。於是赵午等皆自杀唯贯高就系。是时汉下诏书:“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唯孟舒、田叔等十馀人赭衣自髡钳称王家奴随赵王敖至长安。贯高事明白赵王敖得出废为宣平侯乃进言田叔等十馀人。上尽召见与语汉廷臣毋能出其右者上说尽拜为郡守、诸侯相。叔为汉中守十馀年会高后崩诸吕作乱大臣诛之立孝文帝。
孝文帝既立召田叔问之曰:“公知天下长者乎?”对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长者也宜知之。”叔顿曰:“故云中守孟舒长者也。”是时孟舒坐虏大入塞盗劫云中尤甚免。上曰:“先帝置孟舒云中十馀年矣虏曾一人孟舒不能坚守毋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长者固杀人乎?公何以言孟舒为长者也?”叔叩头对曰:“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夫贯高等谋反上下明诏赵有敢随张王罪三族。然孟舒自髡钳随张王敖之所在欲以身死之岂自知为云中守哉!汉与楚相距士卒罢敝。匈奴冒顿新服北夷来为边害孟舒知士卒罢敝不忍出言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弟为兄以故死者数百人。孟舒岂故驱战之哉!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於是上曰:“贤哉孟舒!”复召孟舒以为云中守。
後数岁叔坐法失官。梁孝王使人杀故吴相袁盎景帝召田叔案梁具得其事还报。景帝曰:“梁有之乎?”叔对曰:“死罪!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为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景帝大贤之以为鲁相。
鲁相初到民自言相讼王取其财物百馀人。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馀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鲁王闻之大惭中府钱使相偿之。相曰:“王自夺之使相偿之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相毋与偿之。”於是王乃尽偿之。
鲁王好猎相常从入苑中王辄休相就馆舍相出常暴坐待王苑外。王数使人请相休终不休曰:“我王暴露苑中我独何为就舍!”鲁王以故不大出游。
数年叔以官卒鲁以百金祠少子仁不受也曰:“不以百金伤先人名。”
仁以壮健为卫将军舍人数从击匈奴。卫将军进言仁仁为郎中。数岁为二千石丞相长史失官。其後使刺举三河。上东巡仁奏事有辞上说拜为京辅都尉。月馀上迁拜为司直。数岁坐太子事。时左相自将兵令司直田仁主闭守城门坐纵太子下吏诛死。仁兵长陵令车千秋上变仁仁族死。陉城今在中山国。
太史公曰:孔子称曰“居是国必闻其政”田叔之谓乎!义不忘贤明主之美以救过。仁与余善余故并论之。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闻之曰田仁故与任安相善。任安荥阳人也。少孤贫困为人将车之长安留求事为小吏未有因缘也因占著名数。武功扶风西界小邑也谷口蜀刬道近山。安以为武功小邑无豪易高也安留代人为求盗亭父。後为亭长。邑中人民俱出猎任安常为人分麋鹿雉兔部署老小当壮剧易处众人皆喜曰:“无怂也任少卿分别平有智略。”明日复合会会者数百人。任少卿曰:“某子甲何为不来乎?”诸人皆怪其见之疾也。其後除为三老举为亲民出为三百石长治民。坐上行出游共帐不办斥免。
乃为卫将军舍人与田仁会俱为舍人居门下同心相爱。此二人家贫无钱用以事将军家监家监使养恶齧马。两人同床卧仁窃言曰:“不知人哉家监也!”任安曰:“将军尚不知人何乃家监也!”卫将军从此两人过平阳主主家令两人与骑奴同席而食此二子拔刀列断席别坐。主家皆怪而恶之莫敢呵。
其後有诏募择卫将军舍人以为郎将军取舍人中富给者令具鞍马绛衣玉具剑欲入奏之。会贤大夫少府赵禹来过卫将军将军呼所举舍人以示赵禹。赵禹以次问之十馀人无一人习事有智略者。赵禹曰:“吾闻之将门之下必有将类。传曰‘不知其君视其所使不知其子视其所友’。今有诏举将军舍人者欲以观将军而能得贤者文武之士也。今徒取富人子上之又无智略如木偶人衣之绮绣耳将柰之何?”於是赵禹悉召卫将军舍人百馀人以次问之得田仁、任安曰:“独此两人可耳馀无可用者。”卫将军见此两人贫意不平。赵禹去谓两人曰:“各自具鞍马新绛衣。”两人对曰:“家贫无用具也。”将军怒曰:“今两君家自为贫何为出此言?鞅鞅如有移德於我者何也?”将军不得已上籍以闻。有诏召见卫将军舍人此二人前见诏问能略相推第也。田仁对曰;“提桴鼓立军门使士大夫乐死战斗仁不及任安。”任安对曰:“夫决嫌疑.定是非辩治官使百姓无怨心安不及仁也。”武帝大笑曰:“善。”使任安护北军使田仁护边田穀於河上。此两人立名天下。
其後用任安为益州刺史以田仁为丞相长史。
田仁上书言:“天下郡太守多为奸利三河尤甚臣请先刺举三河。三河太守皆内倚中贵人与三公有亲属无所畏惮宜先正三河以警天下奸吏。”是时河南、河内太守皆御史大夫杜父兄子弟也河东太守石丞相子孙也。是时石氏九人为二千石方盛贵。田仁数上书言之。杜大夫及石氏使人谢谓田少卿曰:“吾非敢有语言也原少卿无相诬汙也。”仁已刺三河三河太守皆下吏诛死。仁还奏事武帝说以仁为能不畏彊御拜仁为丞相司直威振天下。
其後逢太子有兵事丞相自将兵使司直主城门。司直以为太子骨肉之亲父子之间不甚欲近去之诸陵过。是时武帝在甘泉使御史大夫暴君下责丞相“何为纵太子”丞相对言“使司直部守城门而开太子”。上书以闻请捕系司直。司直下吏诛死。
是时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任安与节令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武帝闻之以为任安为详邪不傅事何也?任安笞辱北军钱官小吏小吏上书言之以为受太子节言“幸与我其鲜好者”。书上闻武帝曰:“是老吏也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欲合从之有两心。安有当死之罪甚众吾常活之今怀诈有不忠之心。”下安吏诛死。
夫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知进而不知退久乘富贵祸积为祟。故范蠡之去越辞不受官位名传後世万岁不忘岂可及哉!後进者慎戒之。
田叔长者重义轻生。张王既雪汉中是荣。孟舒见废抗说相明。按梁以礼相鲁得情。子仁坐事刺举有声。
扁鹊仓公列传
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馀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为医或在齐或在赵。在赵者名扁鹊。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彊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於是召扁鹊。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適有所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後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於是出。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於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於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兒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其後扁鹊过虢。虢太子死扁鹊至虢宫门下问中庶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国中治穰过於众事?”中庶子曰:“太子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於外则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蹶而死。”扁鹊曰:“其死何如时?”曰:“鸡鸣至今。”曰:“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言臣齐勃海秦越人也家在於郑未尝得望精光侍谒於前也。闻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中庶子曰:“先生得无诞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鑱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兒。”终日扁鹊仰天叹曰:“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郄视文。越人之为方也不待切脉望色听声写形言病之所在。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病应见於大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也。子以吾言为不诚试入诊太子当闻其耳鸣而鼻张循其两股以至於阴当尚温也。”
中庶子闻扁鹊言目眩然而不瞚舌挢然而不下乃以扁鹊言入报虢君。虢君闻之大惊出见扁鹊於中阙曰:“窃闻高义之日久矣然未尝得拜谒於前也。先生过小国幸而举之偏国寡臣幸甚。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弃捐填沟壑长终而不得反。”言末卒因嘘唏服臆魂精泄横流涕长潸忽忽承镴悲不能自止容貌变更。扁鹊曰:“若太子病所谓“尸蹶”者也。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繵缘中经维络别下於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会气闭而不通阴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绝而不为使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绝阳色废脉乱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凡此数事皆五藏蹙中之时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
扁鹊乃使弟子子阳厉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有间太子苏。乃使子豹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齐和煮之以更熨两胁下。太子起坐。更適阴阳但服汤二旬而复故。故天下尽以扁鹊为能生死人。扁鹊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
扁鹊过齐齐桓侯客之。入朝见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谓左右曰:“医之好利也欲以不疾者为功。”後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血脉不治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不悦。後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肠胃间不治将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不悦。後五日扁鹊复见望见桓侯而退走。桓侯使人问其故。扁鹊曰:“疾之居腠理也汤熨之所及也;在血脉针石之所及也;其在肠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虽司命无柰之何。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後五日桓侯体病使人召扁鹊扁鹊已逃去。桓侯遂死。
使圣人预知微能使良医得蚤从事则疾可已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於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兒即为小兒医:随俗为变。秦太医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太仓公者齐太仓长临菑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少而喜医方术。高后八年更受师同郡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馀无子使意尽去其故方更悉以禁方予之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甚精。受之三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然左右行游诸侯不以家为家或不为人治病病家多怨之者。
文帝四年中人上书言意以刑罪当传西之长安。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於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原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除肉刑法。
意家居诏召问所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也主名为谁。
诏问故太仓长臣意:“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者?有其书无有?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尝有所验何县里人也?何病?医药已其病之状皆何如?具悉而对。”臣意对曰:
自意少时喜医药医药方试之多不验者。至高后八年得见师临菑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馀意得见事之。谓意曰:“尽去而方书非是也。庆有古先道遗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生死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书甚精。我家给富心爱公欲尽以我禁方书悉教公。”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也。”臣意即避席再拜谒受其脉书上下经、五色诊、奇咳术、揆度阴阳外变、药论、石神、接阴阳禁书受读解验之可一年所。明岁即验之有验然尚未精也。要事之三年所即尝已为人治诊病决死生有验精良。今庆已死十年所臣意年尽三年年三十九岁也。
齐侍御史成自言病头痛臣意诊其脉告曰:“君之病恶不可言也。”即出独告成弟昌曰:“此病疽也内於肠胃之间後五日当鍮肿後八日呕脓死。”成之病得之饮酒且内。成即如期死。所以知成之病者臣意切其脉得肝气。肝气浊而静此内关之病也。脉法曰“脉长而弦不得代四时者其病主在於肝。和即经主病也代则络脉有过”。经主病和者其病得之筋髓里。其代绝而脉贲者病得之酒且内。所以知其後五日而鍮肿八日呕脓死者切其脉时少阳初代。代者经病病去过人人则去。络脉主病当其时少阳初关一分故中热而脓未也及五分则至少阳之界及八日则呕脓死故上二分而脓至界而鍮肿尽泄而死。热上则熏阳明烂流络流络动则脉结脉结则烂解故络交。热气已上行至头而动故头痛。
齐王中子诸婴兒小子病召臣意诊切其脉告曰:“气鬲病。病使人烦懑食不下时呕沫。病得之忧数忔食饮。”臣意即为之作下气汤以饮之一日气下二日能食三日即病愈。所以知小子之病者诊其脉心气也浊躁而经也此络阳病也。脉法曰“脉来数疾去难而不一者病主在心”。周身热脉盛者为重阳。重阳者逿心主。故烦懑食不下则络脉有过络脉有过则血上出血上出者死。此悲心所生也病得之忧也。
齐郎中令循病众医皆以为蹙入中而刺之。臣意诊之曰:“涌疝也令人不得前後溲。”循曰:“不得前後溲三日矣。”臣意饮以火齐汤一饮得前溲再饮大溲三饮而疾愈。病得之内。所以知循病者切其脉时右口气急脉无五藏气右口脉大而数。数者中下热而涌左为下右为上皆无五藏应故曰涌疝。中热故溺赤也。
齐中御府长信病臣意入诊其脉告曰:“热病气也。然暑汗脉少衰不死。”曰:“此病得之当浴流水而寒甚已则热。”信曰:“唯然!往冬时为王使於楚至莒县阳周水而莒桥梁颇坏信则揽车辕未欲渡也马惊即堕信身入水中几死吏即来救信出之水中衣尽濡有间而身寒已热如火至今不可以见寒。”臣意即为之液汤火齐逐热一饮汗尽再饮热去三饮病已。即使服药出入二十日身无病者。所以知信之病者切其脉时并阴。脉法曰“热病阴阳交者死”。切之不交并阴。并阴者脉顺清而愈其热虽未尽犹活也。肾气有时间浊在太阴脉口而希是水气也。肾固主水故以此知之。失治一时即转为寒热。
齐王太后病召臣意入诊脉曰:“风瘅客脬难於大小溲溺赤。”臣意饮以火齐汤一饮即前後溲再饮病已溺如故。病得之流汗出氵循。氵循者去衣而汗晞也。所以知齐王太后病者臣意诊其脉切其太阴之口湿然风气也。脉法曰“沈之而大坚浮之而大紧者病主在肾”。肾切之而相反也脉大而躁。大者膀胱气也;躁者中有热而溺赤。
齐章武里曹山跗病臣意诊其脉曰:“肺消瘅也加以寒热。”即告其人曰:“死不治。適其共养此不当医治。”法曰“後三日而当狂妄起行欲走;後五日死”。即如期死。山跗病得之盛怒而以接内。所以知山跗之病者臣意切其脉肺气热也。脉法曰“不平不鼓形弊”。此五藏高之远数以经病也故切之时不平而代。不平者血不居其处;代者时参击并至乍躁乍大也。此两络脉绝故死不治。所以加寒热者言其人尸夺。尸夺者形弊;形弊者不当关灸鑱石及饮毒药也。臣意未往诊时齐太医先诊山跗病灸其足少阳脉口而饮之半夏丸病者即泄注腹中虚;又灸其少阴脉是坏肝刚绝深如是重损病者气以故加寒热。所以後三日而当狂者肝一络连属结绝乳下阳明故络绝开阳明脉阳明脉伤即当狂走。後五日死者肝与心相去五分故曰五日尽尽即死矣。
齐中尉潘满如病少腹痛臣意诊其脉曰:“遗积瘕也。”臣意即谓齐太仆臣饶、内史臣繇曰:“中尉不复自止於内则三十日死。”後二十馀日溲血死。病得之酒且内。所以知潘满如病者臣意切其脉深小弱其卒然合合也是脾气也。右脉口气至紧小见瘕气也。以次相乘故三十日死。三阴俱抟者如法;痘俱抟者决在急期;一抟一代者近也。故其三阴抟溲血如前止。
阳虚侯相赵章病召臣意。众医皆以为寒中臣意诊其脉曰:“迵风。”迵风者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法曰“五日死”而後十日乃死。病得之酒。所以知赵章之病者臣意切其脉脉来滑是内风气也。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者法五日死皆为前分界法。後十日乃死所以过期者其人嗜粥故中藏实中藏实故过期。师言曰“安穀者过期不安穀者不及期”。
济北王病召臣意诊其脉曰:“风蹶胸满。”即为药酒尽三石病已。得之汗出伏地。所以知济北王病者臣意切其脉时风气也心脉浊。病法“过入其阳阳气尽而阴气入”。阴气入张则寒气上而热气下故胸满。汗出伏地者切其脉气阴。阴气者病必入中出及瀺水也。
齐北宫司空命妇出於病众医皆以为风入中病主在肺刺其足少阳脉。臣意诊其脉曰:“病气疝客於膀胱难於前後溲而溺赤。病见寒气则遗溺使人腹肿。”出於病得之欲溺不得因以接内。所以知出於病者切其脉大而实其来难是蹶阴之动也。脉来难者疝气之客於膀胱也。腹之所以肿者言蹶阴之络结小腹也。蹶阴有过则脉结动动则腹肿。臣意即灸其足蹶阴之脉左右各一所即不遗溺而溲清小腹痛止。即更为火齐汤以饮之三日而疝气散即愈。
故济北王阿母自言足热而懑臣意告曰:“热蹶也。”则刺其足心各三所案之无出血病旋已。病得之饮酒大醉。
济北王召臣意诊脉诸女子侍者至女子竖竖无病。臣意告永巷长曰:“竖伤脾不可劳法当春呕血死。”臣意言王曰:“才人女子竖何能?”王曰:“是好为方多伎能为所是案法新往年市之民所四百七十万曹偶四人。”王曰:“得毋有病乎?”臣意对曰:“竖病重在死法中。”王召视之其颜色不变以为不然不卖诸侯所。至春竖奉剑从王之厕王去竖後王令人召之即仆於厕呕血死。病得之流汗。流汗者法病内重毛而色泽脉不衰此亦内之病也。
齐中大夫病齲齿臣意灸其左大阳明脉即为苦参汤日嗽三升出入五六日病已。得之风及卧开口食而不嗽。
菑川王美人怀子而不乳来召臣意。臣意往饮以莨锽药一撮以酒饮之旋乳。臣意复诊其脉而脉躁。躁者有馀病即饮以消石一齐出血血如豆比五六枚。
齐丞相舍人奴从朝入宫臣意见之食闺门外望其色有病气。臣意即告宦者平。平好为脉学臣意所臣意即示之舍人奴病告之曰:“此伤脾气也当至春鬲塞不通不能食饮法至夏泄血死。”宦者平即往告相曰:“君之舍人奴有病病重死期有日。”相君曰:“卿何以知之?”曰:“君朝时入宫君之舍人奴尽食闺门外平与仓公立即示平曰病如是者死。”相即召舍人而谓之曰:“公奴有病不?”舍人曰:“奴无病身无痛者。”至春果病至四月泄血死。所以知奴病者脾气周乘五藏伤部而交故伤脾之色也望之杀然黄察之如死青之兹。众医不知以为大蟲不知伤脾。所以至春死病者胃气黄黄者土气也土不胜木故至春死。所以至夏死者脉法曰“病重而脉顺清者曰内关”内关之病人不知其所痛心急然无苦。若加以一病死中春;一愈顺及一时。其所以四月死者诊其人时愈顺。愈顺者人尚肥也。奴之病得之流汗数出於火而以出见大风也。
菑川王病召臣意诊脉曰:“蹶上为重头痛身热使人烦懑。”臣意即以寒水拊其头刺足阳明脉左右各三所病旋已。病得之沐未乾而卧。诊如前所以蹶头热至肩。
齐王黄姬兄黄长卿家有酒召客召臣意。诸客坐未上食。臣意望见王后弟宋建告曰:“君有病往四五日君要胁痛不可俯仰又不得小溲。不亟治病即入濡肾。及其未舍五藏急治之。病方今客肾濡此所谓“肾痺”也。”宋建曰:“然建故有要脊痛。往四五日天雨黄氏诸倩见建家京下方石即弄之建亦欲效之效之不能起即复置之。暮要脊痛不得溺至今不愈。”建病得之好持重。所以知建病者臣意见其色太阳色乾肾部上及界要以下者枯四分所故以往四五日知其也。臣意即为柔汤使服之十八日所而病愈。
济北王侍者韩女病要背痛寒热众医皆以为寒热也。臣意诊脉曰:“内寒月事不下也。”即窜以药旋下病已。病得之欲男子而不可得也。所以知韩女之病者诊其脉时切之肾脉也啬而不属。啬而不属者其来难坚故曰月不下。肝脉弦出左口故曰欲男子不可得也。
临菑氾里女子薄吾病甚众医皆以为寒热笃当死不治。臣意诊其脉曰:“蛲瘕。”蛲瘕为病腹大上肤黄粗循之戚戚然。臣意饮以芫华一撮即出蛲可数升病已三十日如故。病蛲得之於寒湿寒湿气宛笃不化为蟲。臣意所以知薄吾病者切其脉循其尺其尺索刺粗而毛美奉是蟲气也。其色泽者中藏无邪气及重病。
齐淳于司马病臣意切其脉告曰:“当病迵风。迵风之状饮食下嗌辄後之。病得之饱食而疾走。”淳于司马曰:“我之王家食马肝食饱甚见酒来即走去驱疾至舍即泄数十出。”臣意告曰:“为火齐米汁饮之七八日而当愈。”时医秦信在旁臣意去信谓左右阁都尉曰:“意以淳于司马病为何?”曰:“以为迵风可治。”信即笑曰:“是不知也。淳于司马病法当後九日死。”即後九日不死其家复召臣意。臣意往问之尽如意诊。臣即为一火齐米汁使服之七八日病已。所以知之者诊其脉时切之尽如法。其病顺故不死。
齐中郎破石病臣意诊其脉告曰:“肺伤不治当後十日丁亥溲血死。”即後十一日溲血而死。破石之病得之堕马僵石上。所以知破石之病者切其脉得肺阴气其来散数道至而不一也。色又乘之。所以知其堕马者切之得番阴脉。番阴脉入虚里乘肺脉。肺脉散者固色变也乘也。所以不中期死者师言曰:“病者安穀即过期不安穀则不及期”。其人嗜黍黍主肺故过期。所以溲血者诊脉法曰“病养喜阴处者顺死养喜阳处者逆死”。其人喜自静不躁又久安坐伏几而寐故血下泄。
齐王侍医遂病自练五石服之。臣意往过之遂谓意曰:“不肖有病幸诊遂也。”臣意即诊之告曰:“公病中热。论曰“中热不溲者不可服五石”。石之为药精悍公服之不得数溲亟勿服。色将臃。”遂曰:“扁鹊曰“阴石以治阴病阳石以治阳病”。夫药石者有阴阳水火之齐故中热即为阴石柔齐治之;中寒即为阳石刚齐治之。”臣意曰:“公所论远矣。扁鹊虽言若是然必审诊起度量立规矩称权衡合色脉表里有馀不足顺逆之法参其人动静与息相应乃可以论。论曰“阳疾处内阴形应外者不加悍药及鑱石”。夫悍药入中则邪气辟矣而宛气愈深。诊法曰“二阴应外一阳接内者不可以刚药”。刚药入则动阳阴病益衰阳病益箸邪气流行为重困於俞忿为疽。”意告之後百馀日果为疽乳上入缺盆死。此谓论之大体也必有经纪。拙工有一不习文理阴阳失矣。
齐王故为阳虚侯时病甚众医皆以为蹶。臣意诊脉以为痺根在右胁下大如覆杯令人喘逆气不能食。臣意即以火齐粥且饮六日气下;即令更服丸药出入六日病已。病得之内。诊之时不能识其经解大识其病所在。
臣意尝诊安阳武都里成开方开方自言以为不病臣意谓之病苦沓风三岁四支不能自用使人瘖瘖即死。今闻其四支不能用瘖而未死也。病得之数饮酒以见大风气。所以知成开方病者诊之其脉法奇咳言曰“藏气相反者死”。切之得肾反肺法曰“三岁死”也。
安陵阪里公乘项处病臣意诊脉曰:“牡疝。”牡疝在鬲下上连肺。病得之内。臣意谓之:“慎毋为劳力事为劳力事则必呕血死。”处後蹴踘要蹶寒汗出多即呕血。臣意复诊之曰:“当旦日日夕死。”即死。病得之内。所以知项处病者切其脉得番阳。番阳入虚里处旦日死。一番一络者牡疝也。
臣意曰:他所诊期决死生及所治已病众多久颇忘之不能尽识不敢以对。
问臣意:“所诊治病病名多同而诊异或死或不死何也?”对曰:“病名多相类不可知故古圣人为之脉法以起度量立规矩县权衡案绳墨调阴阳别人之脉各名之与天地相应参合於人故乃别百病以异之有数者能异之无数者同之。然脉法不可胜验诊疾人以度异之乃可别同名命病主在所居。今臣意所诊者皆有诊籍。所以别之者臣意所受师方適成师死以故表籍所诊期决死生观所失所得者合脉法以故至今知之。”
问臣意曰:“所期病决死生或不应期何故?”对曰:“此皆饮食喜怒不节或不当饮药或不当针灸以故不中期死也。”
问臣意:“意方能知病死生论药用所宜诸侯王大臣有尝问意者不?及文王病时不求意诊治何故?”对曰:“赵王、胶西王、济南王、吴王皆使人来召臣意臣意不敢往。文王病时臣意家贫欲为人治病诚恐吏以除拘臣意也故移名数左右不脩家生出行游国中问善为方数者事之久矣见事数师悉受其要事尽其方书意及解论之。身居阳虚侯国因事侯。侯入朝臣意从之长安以故得诊安陵项处等病也。”
问臣意:“知文王所以得病不起之状?”臣意对曰:“不见文王病然窃闻文王病喘头痛目不明。臣意心论之以为非病也。以为肥而蓄精身体不得摇骨肉不相任故喘不当医治。脉法曰“年二十脉气当趋年三十当疾步年四十当安坐年五十当安卧年六十已上气当大董”。文王年未满二十方脉气之趋也而徐之不应天道四时。後闻医灸之即笃此论病之过也。臣意论之以为神气争而邪气入非年少所能复之也以故死。所谓气者当调饮食择晏日车步广志以適筋骨肉血脉以泻气。故年二十是谓“易■”。法不当砭灸砭灸至气逐。”
问臣意:“师庆安受之?闻於齐诸侯不?”对曰:“不知庆所师受。庆家富善为医不肯为人治病当以此故不闻。庆又告臣意曰:“慎毋令我子孙知若学我方也。””
问臣意:“师庆何见於意而爱意欲悉教意方?”对曰:“臣意不闻师庆为方善也。意所以知庆者意少时好诸方事臣意试其方皆多验精良。臣意闻菑川唐里公孙光善为古传方臣意即往谒之。得见事之受方化阴阳及传语法臣意悉受书之。臣意欲尽受他精方公孙光曰:“吾方尽矣不为爱公所。吾身已衰无所复事之。是吾年少所受妙方也悉与公毋以教人。”臣意曰:“得见事侍公前悉得禁方幸甚。意死不敢妄传人。”居有间公孙光间处臣意深论方见言百世为之精也。师光喜曰:“公必为国工。吾有所善者皆疏同产处临菑善为方吾不若其方甚奇非世之所闻也。吾年中时尝欲受其方杨中倩不肯曰“若非其人也”。胥与公往见之当知公喜方也。其人亦老矣其家给富。”时者未往会庆子男殷来献马因师光奏马王所意以故得与殷善。光又属意於殷曰:“意好数公必谨遇之其人圣儒。”即为书以意属阳庆以故知庆。臣意事庆谨以故爱意也。”
问臣意曰:“吏民尝有事学意方及毕尽得意方不?何县里人?”对曰:“临菑人宋邑。邑学臣意教以五诊岁馀。济北王遣太医高期、王禹学臣意教以经脉高下及奇络结当论俞所居及气当上下出入邪逆顺以宜鑱石定砭灸处岁馀。菑川王时遣太仓马长冯信正方臣意教以案法逆顺论药法定五味及和齐汤法。高永侯家丞杜信喜脉来学臣意教以上下经脉五诊二岁馀。临菑召里唐安来学臣意教以五诊上下经脉奇咳四时应阴阳重未成除为齐王侍医。”
问臣意:“诊病决死生能全无失乎?”臣意对曰:“意治病人必先切其脉乃治之。败逆者不可治其顺者乃治之。心不精脉所期死生视可治时时失之臣意不能全也。”
太史公曰: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故扁鹊以其伎见殃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缇萦通尺牍父得以後宁。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岂谓扁鹊等邪?若仓公者可谓近之矣。
上池祕术长桑所传。始候赵简知梦钧天。言占虢嗣尸蹶起焉。仓公赎罪阳庆推贤。效验多状式具于篇。正义胃大一尺五寸径五寸长二尺六寸横尺受水穀三斗五升其中常留穀二斗水一斗五升。小肠大二寸半径八分分之少半长三丈二尺受穀二斗四升水六升三合合之大半。回肠大四寸径一寸半长二丈二尺受穀一斗水七升半。广肠大八寸径二寸半长二尺八寸受穀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故肠胃凡长五账八尺四寸合受水穀八斗七升六合八分合之一此肠胃长短受水穀之数也。肝重四斤四两左三叶右四叶凡七叶主藏魂。心重十二两中有七孔三毛盛精汁三合主藏神。脾重二斤三两扁广三寸长五寸有散膏半斤主血温五藏主藏意#肺重三斤三两六叶两耳凡八叶主藏魂魄。肾有两枚重一斤一两主藏志。胆在肝之短叶间重三两三铢盛精汁三合。胃重二斤十四两纡曲屈申长二尺六寸大一尺五寸径五寸盛穀二斗水一斗五升。小肠重二斤十四两长三丈二尺广二寸半径八分分之少半回积十六曲盛穀二斗四升水六升三合合之大半。大肠重三斤十二两长二丈一尺广四寸径一寸半当齐右回十六曲盛穀一斗水七升半。膀胱重九两二铢纵广九寸盛溺九升九合。口广二寸半。脣至齿长九分。齿已後至会厌深三寸半大容五合也。舌重十两长七寸广二寸半。咽门重十两广二寸半至胃长一尺六寸。喉咙重十二两广二寸长一尺二寸九节。肛门重十二两大八寸径二寸太半长二尺八寸受穀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
手三阳之脉从手至头长五尺五六合三丈。手三阴之脉从手至胸中长三尺五寸三六一丈八尺五六三尺合二丈一尺。足三阳之脉从足至头长八尺六八合四丈八尺。足三阴之脉从足至胸长六尺五寸六六三丈六尺五六三尺合三丈九尺。人两足蹻脉从足至目长七尺五寸二七一丈四尺二五一尺合一丈五尺。督任脉各长四尺五寸二四八尺二五一尺合九尺。凡脉长一十六丈二尺也此所谓十二经脉长短之数也。寸口脉之大会手太阴之动也。人一呼脉行三寸一吸脉行三寸呼吸定息脉行六寸。人一日一夜凡一万三千五百息。脉行五十周於身漏水下百刻。营卫行阳二十五度行阴二十五度。度为一周也故五十度复会於手太阴。寸口者五藏六府之所终始故法於寸口也。
肺气通於鼻鼻和则知臭香矣。肝气通於目目和则知白黑矣。脾气通於口口和则知穀味矣。心气通於舌舌和则知五味矣。肾气通於耳耳和则闻五音矣。五藏不和则九窍不通;六府不和则留为痈也。
吴王濞列传
吴王濞者高帝兄刘仲之子也。高帝已定天下七年立刘仲为代王。而匈奴攻代刘仲不能坚守弃国亡间行走雒阳自归天子。天子为骨肉故不忍致法废以为郃阳侯。高帝十一年秋淮南王英布反东并荆地劫其国兵西度淮击楚高帝自将往诛之。刘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气力以骑将从破布军蕲西会甀布走。荆王刘贾为布所杀无後。上患吴、会稽轻悍无壮王以填之诸子少乃立濞於沛为吴王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高帝召濞相之谓曰:“若状有反相。”心独悔业已拜因拊其背告曰:“汉後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邪?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濞顿曰:“不敢。”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郡国诸侯各务自拊循其民。吴有豫章郡铜山濞则招致天下亡命者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
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吴太子师傅皆楚人轻悍又素骄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杀之。於是遣其丧归葬。至吴吴王愠曰:“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复遣丧之长安葬。吴王由此稍失籓臣之礼称病不朝。京师知其以子故称病不朝验问实不病诸吴使来辄系责治之。吴王恐为谋滋甚。及後使人为秋请上复责问吴使者使者对曰:“王实不病汉系治使者数辈以故遂称病。且夫‘察见渊中鱼不祥’。今王始诈病及觉见责急愈益闭恐上诛之计乃无聊。唯上弃之而与更始。”於是天子乃赦吴使者归之而赐吴王几杖老不朝。吴得释其罪谋亦益解。然其居国以铜盐故百姓无赋。卒践更辄与平贾。岁时存问茂材赏赐闾里。佗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讼共禁弗予。如此者四十馀年以故能使其众。
晁错为太子家令得幸太子数从容言吴过可削。数上书说孝文帝文帝宽不忍罚以此吴日益横。及孝景帝即位错为御史大夫说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齐七十馀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馀城兄子濞王吴五十馀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郄诈称病不朝於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因赐几杖。德至厚当改过自新。乃益骄溢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三年冬楚王朝晁错因言楚王戊往年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请诛之。诏赦罚削东海郡。因削吴之豫章郡、会稽郡。及前二年赵王有罪削其河间郡。胶西王卬以卖爵有奸削其六县。
汉廷臣方议削吴。吴王濞恐削地无已因以此谋欲举事。念诸侯无足与计谋者闻胶西王勇好气喜兵诸齐皆惮畏於是乃使中大夫应高誂胶西王。无文书口报曰:“吴王不肖有宿夕之忧不敢自外使喻其驩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兴於奸饰於邪臣好小善听谗贼擅变更律令侵夺诸侯之地徵求滋多诛罚良善日以益甚。里语有之‘舐?及米’。吴与胶西知名诸侯也一时见察恐不得安肆矣。吴王身有内病不能朝请二十馀年尝患见疑无以自白今胁肩累足犹惧不见释。窃闻大王以爵事有適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将柰何?”高曰:“同恶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今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原因时循理弃躯以除患害於天下亿亦可乎?”王瞿然骇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上虽急固有死耳安得不戴?”高曰:“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忠塞贤朝廷疾怨诸侯皆有倍畔之意人事极矣。彗星出蝗蟲数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之所以起也。故吴王欲内以晁错为讨外随大王後车彷徉天下所乡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率楚王略函谷关守荥阳敖仓之粟距汉兵。治次舍须大王。大王有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高归报吴王吴王犹恐其不与乃身自为使使於胶西面结之。
胶西群臣或闻王谋谏曰:“承一帝至乐也。今大王与吴西乡弟令事成两主分争患乃始结。诸侯之地不足为汉郡什二而为畔逆以忧太后非长策也。”王弗听。遂使约齐、菑川、胶东、济南、济北皆许诺而曰“城阳景王有义攻诸吕勿与事定分之耳”。
诸侯既新削罚振恐多怨晁错。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则吴王先起兵胶西正月丙午诛汉吏二千石以下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亦然遂兵西。齐王後悔饮药自杀畔约。济北王城坏未完其郎中令劫守其王不得兵。胶西为渠率胶东、菑川、济南共攻围临菑。赵王遂亦反阴使匈奴与连兵。
七国之也吴王悉其士卒下令国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诸年上与寡人比下与少子等者皆。”二十馀万人。南使闽越、东越东越亦兵从。
孝景帝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於广陵。西涉淮因并楚兵。使遗诸侯书曰:“吴王刘濞敬问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故长沙王子:幸教寡人!以汉有贼臣无功天下侵夺诸侯地使吏劾系讯治以僇辱之为故不以诸侯人君礼遇刘氏骨肉绝先帝功臣进任奸宄诖乱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举兵诛之谨闻教。敝国虽狭地方三千里;人虽少精兵可具五十万。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馀年其王君皆不辞分其卒以随寡人又可得三十馀万。寡人虽不肖原以身从诸王。越直长沙者因王子定长沙以北西走蜀、汉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与寡人西面;齐诸王与赵王定河间、河内或入临晋关或与寡人会雒阳;燕王、赵王固与胡王有约燕王北定代、云中抟胡众入萧关走长安匡正天子以安高庙。原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馀年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诸王之意未敢听。今诸王苟能存亡继绝振弱伐暴以安刘氏社稷之所原也。敝国虽贫寡人节衣食之用积金钱脩兵革聚穀食夜以继日三十馀年矣。凡为此原诸王勉用之。能斩捕大将者赐金五千斤封万户;列将三千斤封五千户;裨将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千斤封千户;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户:皆为列侯。其以军若城邑降者卒万人邑万户如得大将;人户五千如得列将;人户三千如得裨将;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佗封赐皆倍军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原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吴诸王日夜用之弗能尽。有当赐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遗之。敬以闻。”
七国反书闻天子天子乃遣太尉条侯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大将军窦婴屯荥阳监齐赵兵。
吴楚反书闻兵未窦婴未行言故吴相袁盎。盎时家居诏召入见。上方与晁错调兵笇军食上问袁盎曰:“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於公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今破矣。”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豪桀白头举事。若此其计不百全岂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袁盎对曰:“吴有铜盐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王为义不反矣。吴所诱皆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率以反。”晁错曰:“袁盎策之善。”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原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乃屏错。错趋避东厢恨甚。上卒问盎盎对曰:“吴楚相遗书曰‘高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过诸侯削夺之地’。故以反为名西共诛晁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斩晁错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削地则兵可无血刃而俱罢。”於是上嘿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臣愚计无出此原上孰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吴王弟子德侯为宗正。盎装治行。後十馀日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东市。错衣朝衣斩东市。则遣袁盎奉宗庙宗正辅亲戚使告吴如盎策。至吴吴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亲故先入见谕吴王使拜受诏。吴王闻袁盎来亦知其欲说己笑而应曰:“我已为东帝尚何谁拜?”不肯见盎而留之军中欲劫使将。盎不肯使人围守且杀之盎得夜出步亡去走梁军遂归报。
条侯将乘六乘传会兵荥阳。至雒阳见剧孟喜曰:“七国反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又以为诸侯已得剧孟剧孟今无动。吾据荥阳以东无足忧者。”至淮阳问父绛侯故客邓都尉曰:“策安出?”客曰:“吴兵锐甚难与争锋。楚兵轻不能久。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吴必尽锐攻之。将军深沟高垒使轻兵绝淮泗口塞吴饟道。彼吴梁相敝而粮食竭乃以全彊制其罢极破吴必矣。”条侯曰:“善。”从其策遂坚壁昌邑南轻兵绝吴饟道。
吴王之初也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无佗奇道难以就功。臣原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吴王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此兵难以藉人藉人亦且反王柰何?且擅兵而别多佗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损耳。”吴王即不许田禄伯。
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吴多步兵步兵利险;汉多车骑车骑利平地。原大王所过城邑不下直弃去疾西据雒阳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虽毋入关天下固已定矣。即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汉军车骑至驰入梁楚之郊事败矣。”吴王问诸老将老将曰:“此少年推锋之计可耳安知大虑乎!”於是王不用桓将军计。
吴王专并将其兵未度淮诸宾客皆得为将、校尉、候、司马独周丘不得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吴酤酒无行吴王濞薄之弗任。周丘上谒说王曰:“臣以无能不得待罪行间。臣非敢求有所将原得王一汉节必有以报王。”王乃予之。周丘得节夜驰入下邳。下邳时闻吴反皆城守。至传舍召令。令入户使从者以罪斩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吴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过食顷。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万人使人报吴王遂将其兵北略城邑。比至城阳兵十馀万破城阳中尉军。闻吴王败走自度无与共成功即引兵归下邳。未至疽背死。
二月中吴王兵既破败走於是天子制诏将军曰:“盖闻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非者天报之以殃。高皇帝亲表功德建立诸侯幽王、悼惠王绝无後孝文皇帝哀怜加惠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庙为汉籓国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吴王濞倍德反义诱受天下亡命罪人乱天下币称病不朝二十馀年有司数请濞罪孝文皇帝宽之欲其改行为善。今乃与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约从反为逆无道起兵以危宗庙贼杀大臣及汉使者迫劫万民夭杀无罪烧残民家掘其丘冢甚为暴虐。今卬等又重逆无道烧宗庙卤御物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将军其劝士大夫击反虏。击反虏者深入多杀为功斩捕虏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杀之无有所置。敢有议诏及不如诏者皆要斩。”
初吴王之度淮与楚王遂西败棘壁乘胜前锐甚。梁孝王恐遣六将军击吴又败梁两将士卒皆还走梁。梁数使使报条侯求救条侯不许。又使使恶条侯於上上使人告条侯救梁复守便宜不行。梁使韩安国及楚死事相弟张羽为将军乃得颇败吴兵。吴兵欲西梁城守坚不敢西即走条侯军会下邑。欲战条侯壁不肯战。吴粮绝卒饥数挑战遂夜饹条侯壁惊东南。条侯使备西北果从西北入。吴大败士卒多饥死乃畔散。於是吴王乃与其麾下壮士数千人夜亡去度江走丹徒保东越。东越兵可万馀人乃使人收聚亡卒。汉使人以利啗东越东越即绐吴王吴王出劳军即使人鏦杀吴王盛其头驰传以闻。吴王子子华、子驹亡走闽越。吴王之弃其军亡也军遂溃往往稍降太尉、梁军。楚王戊军败自杀。
三王之围齐临菑也三月不能下。汉兵至胶西、胶东、菑川王各引兵归。胶西王乃袒跣席?饮水谢太后。王太子德曰:“汉兵远臣观之已罢可袭原收大王馀兵击之击之不胜乃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坏不可用。”弗听。汉将弓高侯穨当遗王书曰:“奉诏诛不义降者赦其罪复故;不降者灭之。王何处须以从事。”王肉袒叩头汉军壁谒曰:“臣卬奉法不谨惊骇百姓乃苦将军远道至于穷国敢请菹醢之罪。”弓高侯执金鼓见之曰:“王苦军事原闻王兵状。”王顿膝行对曰:“今者晁错天子用事臣变更高皇帝法令侵夺诸侯地。卬等以为不义恐其败乱天下七国兵且以诛错。今闻错已诛卬等谨以罢兵归。”将军曰:“王苟以错不善何不以闻?未有诏虎符擅兵击义国。以此观之意非欲诛错也。”乃出诏书为王读之。读之讫曰:“王其自图。”王曰:“如卬等死有馀罪。”遂自杀。太后、太子皆死。胶东、菑川、济南王皆死国除纳于汉。郦将军围赵十月而下之赵王自杀。济北王以劫故得不诛徙王菑川。
初吴王反并将楚兵连齐赵。正月起兵三月皆破独赵後下。复置元王少子平6侯礼为楚王续元王後。徙汝南王非王吴故地为江都王。
太史公曰:吴王之王由父省也。能薄赋敛使其众以擅山海利。逆乱之萌自其子兴。争技难卒亡其本;亲越谋宗竟以夷陨。晁错为国远虑祸反近身。袁盎权说初宠後辱。故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毋亲夷狄以疏其属”盖谓吴邪?“毋为权反受其咎”岂盎、错邪?
吴楚轻悍王濞倍德。富因采山衅成提局。憍矜2志连结七国。婴命始监错诛未塞。天之悔祸卒取奔北。
魏其武安侯列传
魏其侯窦婴者孝文后从兄子也。父世观津人。喜宾客。孝文时婴为吴相病免。孝景初即位为詹事。
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窦太后爱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饮。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从容言曰:“千秋之後传梁王。”太后驩。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上何以得擅传梁王!”太后由此憎窦婴。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
孝景三年吴楚反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乃召婴。婴入见固辞谢病不足任。太后亦惭。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宁可以让邪?”乃拜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婴乃言袁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所赐金陈之廊庑下军吏过辄令财取为用金无入家者。窦婴守荥阳监齐赵兵。七国兵已尽破封婴为魏其侯。诸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孝景时每朝议大事条侯、魏其侯诸列侯莫敢与亢礼。
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魏其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数月诸宾客辩士说之莫能来。梁人高遂乃说魏其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间处而不朝。相提而论是自明扬主上之过。有如两宫螫将军则妻子毋类矣。”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请如故。
桃侯免相窦太后数言魏其侯。孝景帝曰:“太后岂以为臣有爱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难以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卫绾为丞相。
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长陵。魏其已为大将军後方盛蚡为诸郎未贵往来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姓。及孝景晚节蚡益贵幸为太中大夫。蚡辩有口学槃盂诸书王太后贤之。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称制所镇抚多有田蚡宾客计筴蚡弟田胜皆以太后弟孝景後三年封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
武安侯新欲用事为相卑下宾客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欲以倾魏其诸将相。建元元年丞相绾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籍福说武安侯曰:“魏其贵久矣天下士素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魏其即上以将军为丞相必让魏其。魏其为丞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武安侯乃微言太后风上於是乃以魏其侯为丞相武安侯为太尉。籍福贺魏其侯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魏其不听。
魏其、武安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以礼为服制以兴太平。举適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时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国以故毁日至窦太后。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是以窦太后滋不说魏其等。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无奏事东宫。窦太后大怒乃罢逐赵绾、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武彊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魏其、武安由此以侯家居。
武安侯虽不任职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趋势利者皆去魏其归武安武安日益横。建元六年窦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丧事不办免。以武安侯蚡为丞相以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诸侯愈益附武安。
武安者貌侵生贵甚。又以为诸侯王多长上初即位富於春秋蚡以肺腑为京师相非痛折节以礼诎之天下不肃。当是时丞相入奏事坐语移日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库!”是後乃退。尝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南乡自坐东乡以为汉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桡。武安由此滋骄治宅甲诸第。田园极膏腴而市买郡县器物相属於道。前堂罗锺鼓立曲旃;後房妇女以百数。诸侯奉金玉狗马玩好不可胜数。
魏其失窦太后益疏不用无势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将军独不失故。魏其日默默不得志而独厚遇灌将军。
灌将军夫者颍阴人也。夫父张孟尝为颍阴侯婴舍人得幸因进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为灌孟。吴楚反时颍阴侯灌何为将军属太尉请灌孟为校尉。夫以千人与父俱。灌孟年老颍阴侯彊请之郁郁不得意故战常陷坚遂死吴军中。军法父子俱从军有死事得与丧归。灌夫不肯随丧归奋曰:“原取吴王若将军头以报父之仇。”於是灌夫被甲持戟募军中壮士所善原从者数十人。及出壁门莫敢前。独二人及从奴十数骑驰入吴军至吴将麾下所杀伤数十人。不得前复驰还走入汉壁皆亡其奴独与一骑归。夫身中大创十馀適有万金良药故得无死。夫创少瘳又复请将军曰:“吾益知吴壁中曲折请复往。”将军壮义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乃固止之。吴已破灌夫以此名闻天下。
颍阴侯言之上上以夫为中郎将。数月坐法去。後家居长安长安中诸公莫弗称之。孝景时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以为淮阳天下交劲兵处故徙夫为淮阳太守。建元元年入为太仆。二年夫与长乐卫尉窦甫饮轻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窦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诛夫徙为燕相。数岁坐法去官家居长安。
灌夫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贵戚诸有势在己之右不欲加礼必陵之;诸士在己之左愈贫贱尤益敬与钧。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士亦以此多之。
夫不喜文学好任侠已然诺。诸所与交通无非豪桀大猾。家累数千万食客日数十百人。陂池田园宗族宾客为权利横於颍川。颍川兒乃歌之曰:“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
灌夫家居虽富然失势卿相侍中宾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势亦欲倚灌夫引绳批根生平慕之後弃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为名高。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无厌恨相知晚也。
灌夫有服过丞相。丞相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会仲孺有服。”灌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夫安敢以服为解!请语魏其侯帐具将军旦日蚤临。”武安许诺。灌夫具语魏其侯如所谓武安侯。魏其与其夫人益市牛酒夜洒埽早帐具至旦。平明令门下候伺。至日中丞相不来。魏其谓灌夫曰:“丞相岂忘之哉?”灌夫不怿曰:“夫以服请宜往。”乃驾自往迎丞相。丞相特前戏许灌夫殊无意往。及夫至门丞相尚卧。於是夫入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尝食。”武安鄂谢曰:“吾昨日醉忽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丞相丞相不起夫从坐上语侵之。魏其乃扶灌夫去谢丞相。丞相卒饮至夜极驩而去。
丞相尝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宁可以势夺乎!”不许。灌夫闻怒骂籍福。籍福恶两人有郄乃谩自好谢丞相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武安闻魏其、灌夫实怒不予田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可何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吾不敢复求田。”武安由此大怨灌夫、魏其。
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颍川横甚民苦之。请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请。”灌夫亦持丞相阴事为奸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宾客居间遂止俱解。
夏丞相取燕王女为夫人有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往贺。魏其侯过灌夫欲与俱。夫谢曰:“夫数以酒失得过丞相丞相今者又与夫有郄。”魏其曰:“事已解。”彊与俱。饮酒酣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为寿独故人避席耳馀半膝席。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满觞。”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属之!”时武安不肯。行酒次至临汝侯临汝侯方与程不识耳语又不避席。夫无所怒乃骂临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兒呫嗫耳语!”武安谓灌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今众辱程将军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灌夫曰:“今日斩头陷匈何知程李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魏其侯去麾灌夫出。武安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乃令骑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为谢案灌夫项令谢。夫愈怒不肯谢。武安乃麾骑缚夫置传舍召长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诏。”劾灌夫骂坐不敬系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皆得弃市罪。魏其侯大媿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武安吏皆为耳目诸灌氏皆亡匿夫系遂不得告言武安阴事。
魏其锐身为救灌夫。夫人谏魏其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宁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饱事不足诛。上然之赐魏其食曰:“东朝廷辩之。”
魏其之东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武安又盛毁灌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可柰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於是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入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足引他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颍川凌轹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谓‘枝大於本胫大於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後不敢坚对。馀皆莫敢对。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後皆鱼肉之矣。且帝宁能为石人邪!此特帝在即录录设百岁後是属宁有可信者乎?”上谢曰:“俱宗室外家故廷辩之。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是时郎中令石建为上别言两人事。
武安已罢朝出止车门召韩御史大夫载怒曰:“与长孺共一老秃翁何为鼠两端?”韩御史良久谓丞相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绶归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让不废君。魏其必内愧杜门齰舌自杀。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贾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武安谢罪曰:“争时急不知出此。”
於是上使御史簿责魏其所言灌夫颇不雠欺谩。劾系都司空。孝景时魏其常受遗诏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及系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诸公莫敢复明言於上。魏其乃使昆弟子上书言之幸得复召见。书奏上而案尚书大行无遗诏。诏书独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矫先帝诏罪当弃市。五年十月悉论灌夫及家属。魏其良久乃闻闻即恚病痱不食欲死。或闻上无意杀魏其魏其复食治病议定不死矣。乃有蜚语为恶言闻上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
其春武安侯病专呼服谢罪。使巫视鬼者视之见魏其、灌夫共守欲杀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襜褕入宫不敬。
淮南王安谋反觉治。王前朝武安侯为太尉时迎王至霸上谓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当谁哉!”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上自魏其时不直武安特为太后故耳。及闻淮南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太史公曰: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筴而名显。魏其之举以吴楚武安之贵在日月之际。然魏其诚不知时变灌夫无术而不逊两人相翼乃成祸乱。武安负贵而好权杯酒责望陷彼两贤。呜呼哀哉!迁怒及人命亦不延。众庶不载竟被恶言。呜呼哀哉!祸所从来矣!
窦婴、田蚡势利相雄。咸倚外戚或恃军功。灌夫自喜引重其中。意气杯酒?辟睨两宫。事竟不直冤哉二公!
韩长孺列传
御史大夫韩安国者梁成安人也後徙睢阳。尝受韩子、杂家说於驺田生所。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吴楚反时孝王使安国及张羽为将扞吴兵於东界。张羽力战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吴楚已破安国、张羽名由此显。
梁孝王景帝母弟窦太后爱之令得自请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戏僭於天子。天子闻之心弗善也。太后知帝不善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王所为。韩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曰:“何梁王为人子之孝为人臣之忠太后曾弗省也?夫前日吴、楚、齐、赵七国反时自关以东皆合从西乡惟梁最亲为艰难。梁王念太后、帝在中而诸侯扰乱一言泣数行下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卻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王之力也。今太后以小节苛礼责望梁王。梁王父兄皆帝王所见者大故出称跸入言警车旗皆帝所赐也即欲以侘鄙县驱驰国中以夸诸侯令天下尽知太后、帝爱之也。今梁使来辄案责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为。何梁王之为子孝为臣忠而太后弗恤也?”大长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为言之帝。”言之帝心乃解而免冠谢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为太后遗忧。”悉见梁使厚赐之。其後梁王益亲驩。太后、长公主更赐安国可直千馀金。名由此显结於汉。
其後安国坐法抵罪蒙狱吏田甲辱安国。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田甲曰:“然即溺之。”居无何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走。安国曰:“甲不就官我灭而宗。”甲因肉袒谢。安国笑曰:“可溺矣!公等足与治乎?”卒善遇之。
梁内史之缺也孝王新得齐人公孙诡说之欲请以为内史。窦太后闻乃诏王以安国为内史。
公孙诡、羊胜说孝王求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汉大臣不听乃阴使人刺汉用事谋臣。及杀故吴相袁盎景帝遂闻诡、胜等计画乃遣使捕诡、胜必得。汉使十辈至梁相以下举国大索月馀不得。内史安国闻诡、胜匿孝王所安国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臣死。大王无良臣故事纷纷至此。今诡、胜不得请辞赐死。”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与太上皇之与高皇帝及皇帝之与临江王亲?”孝王曰:“弗如也。”安国曰:“夫太上、临江亲父子之间然而高帝曰‘提三尺剑取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皇终不得制事居于栎阳。临江王適长太子也以一言过废王临江;用宫垣事卒自杀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终不以私乱公。语曰:‘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其不为狼?’今大王列在诸侯悦一邪臣浮说犯上禁桡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而大王终不觉寤。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孝王泣数行下谢安国曰:“吾今出诡、胜。”诡、胜自杀。汉使还报梁事皆得释安国之力也。於是景帝、太后益重安国。孝王卒共王即位安国坐法失官居家。
建元中武安侯田蚡为汉太尉亲贵用事安国以五百金物遗蚡。蚡言安国太后天子亦素闻其贤即召以为北地都尉迁为大司农。闽越、东越相攻安国及大行王恢将。未至越越杀其王降汉兵亦罢。建元六年武安侯为丞相安国为御史大夫。
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议。大行王恢燕人也数为边吏习知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不如勿许兴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之足怀禽兽之心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得其地不足以为广有其众不足以为彊自上古不属为人。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敝。且彊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非初不劲末力衰也。击之不便不如和亲。”群臣议者多附安国於是上许和亲。
其明年则元光元年雁门马邑豪聂翁壹因大行王恢言上曰:“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阴使聂翁壹为间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吏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爱信之以为然许聂翁壹。聂翁壹乃还诈斩死罪囚县其头马邑城示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於是单于穿塞将十馀万骑入武州塞。
当是时汉伏兵车骑材官二十馀万匿马邑旁谷中。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诸将皆属护军。约单于入马邑而汉兵纵。王恢、李息、李广别从代主击其辎重。於是单于入汉长城武州塞。未至马邑百馀里行掠卤徒见畜牧於野不见一人。单于怪之攻烽燧得武州尉史。欲刺问尉史。尉史曰:“汉兵数十万伏马邑下。”单于顾谓左右曰:“几为汉所卖!”乃引兵还。出塞曰:“吾得尉史乃天也。”命尉史为“天王”。塞下传言单于已引去。汉兵追至塞度弗及即罢。王恢等兵三万闻单于不与汉合度往击辎重必与单于精兵战汉兵势必败则以便宜罢兵皆无功。
天子怒王恢不出击单于辎重擅引兵罢也。恢曰:“始约虏入马邑城兵与单于接而臣击其辎重可得利。今单于闻不至而还臣以三万人众不敌礻是取辱耳。臣固知还而斩然得完陛下士三万人。”於是下恢廷尉。廷尉当恢逗桡当斩。恢私行千金丞相蚡。蚡不敢言上而言於太后曰:“王恢造马邑事今不成而诛恢是为匈奴报仇也。”上朝太后太后以丞相言告上。上曰:“为马邑事者恢也故天下兵数十万从其言为此。且纵单于不可得恢所部击其辎重犹颇可得以慰士大夫心。今不诛恢无以谢天下。”於是恢闻之乃自杀。
安国为人多大略智足以当世取合而出於忠厚焉。贪嗜於财。所推举皆廉士贤於己者也。於梁举壶遂、臧固、郅他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称慕之唯天子以为国器。安国为御史大夫四岁馀丞相田蚡死安国行丞相事奉引堕车蹇。天子议置相欲用安国使使视之蹇甚乃更以平棘侯薛泽为丞相。安国病免数月蹇愈上复以安国为中尉。岁馀徙为卫尉。
车骑将军卫青击匈奴出上谷破胡茏城。将军李广为匈奴所得复失之;公孙敖大亡卒:皆当斩赎为庶人。明年匈奴大入边杀辽西太守及入雁门所杀略数千人。车骑将军卫青击之出雁门。卫尉安国为材官将军屯於渔阳。安国捕生虏言匈奴远去。即上书言方田作时请且罢军屯。罢军屯月馀匈奴大入上谷、渔阳。安国壁乃有七百馀人出与战不胜复入壁。匈奴虏略千馀人及畜产而去。天子闻之怒使使责让安国。徒安国益东屯右北平。是时匈奴虏言当入东方。
安国始为御史大夫及护军後稍斥疏下迁;而新幸壮将军卫青等有功益贵。安国既疏远默默也;将屯又为匈奴所欺失亡多甚自愧。幸得罢归乃益东徙屯意忽忽不乐。数月病欧血死。安国以元朔二年中卒。
太史公曰:余与壶遂定律历观韩长孺之义壶遂之深中隐厚。世之言梁多长者不虚哉!壶遂官至詹事天子方倚以为汉相会遂卒。不然壶遂之内廉行脩斯鞠躬君子也。
安国忠厚初为梁将。因事坐法免徒起相。死灰更然生虏失防。推贤见重贿金贻谤。雪泣悟主臣节可亮。
李将军列传
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时为将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故槐里徙成纪。广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虏多为汉中郎。广从弟李蔡亦为郎皆为武骑常侍秩八百石。尝从行有所旻陷折关及格猛兽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及孝景初立广为陇西都尉徙为骑郎将。吴楚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以梁王授广将军印还赏不行。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於是乃徙为上郡太守。後广转为边郡太守徙上郡。尝为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战为名。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中贵人将骑数十纵见匈奴三人与战。三人还射伤中贵人杀其骑且尽。中贵人走广。广曰:“是必射雕者也。”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三人亡马步行行数十里。广令其骑张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已缚之上马望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诱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柰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於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馀骑饹射杀胡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大军不知广所之故弗从。
居久之孝景崩武帝立左右以为广名将也於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央卫尉而程不识亦为长乐卫尉。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刀斗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刀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不识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是时汉边郡李广、程不识皆为名将然匈奴畏李广之略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程不识孝景时以数直谏为太中大夫。为人廉谨於文法。
後汉以马邑城诱单于使大军伏马邑旁谷而广为骁骑将军领属护军将军。是时单于觉之去汉军皆无功。其後四岁广以卫尉为将军出雁门击匈奴。匈奴兵多破败广军生得广。单于素闻广贤令曰:“得李广必生致之。”胡骑得广广时伤病置广两马间络而盛卧广。行十馀里广详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兒马因推堕兒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复得其馀军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骑数百追之广行取胡兒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於是至汉汉下广吏。吏当广所失亡多为虏所生得当斩赎为庶人。
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居无何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後韩将军徙右北平。於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
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广所居郡闻有虎尝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腾伤广广亦竟射杀之。
广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终广之身为二千石四十馀年家无馀财终不言家产事。广为人长猿臂其善射亦天性也虽其子孙他人学者莫能及广。广讷口少言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陈射阔狭以饮。专以射为戏竟死。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射猛兽亦为所伤云。
居顷之石建卒於是上召广代建为郎中令。元朔六年广复为後将军从大将军军出定襄击匈奴。诸将多中虏率以功为侯者而广军无功。後二岁广以郎中令将四千骑出右北平博望侯张骞将万骑与广俱异道。行可数百里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往驰之。敢独与数十骑驰直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广为圜陈外乡胡急击之矢下如雨。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满毋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杀数人胡虏益解。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汉军罢弗能追。是时广军几没罢归。汉法博望侯留迟後期当死赎为庶人。广军功自如无赏。
初广之从弟李蔡与广俱事孝文帝。景帝时蔡积功劳至二千石。孝武帝时至代相。以元朔五年为轻车将车从大将军击右贤王有功中率封为乐安侯。元狩二年中代公孙弘为丞相。蔡为人在下中名声出广下甚远然广不得爵邑官不过九卿而蔡为列侯位至三公。诸广之军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广尝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後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岂吾相不当侯邪?且固命也?”朔曰:“将军自念岂尝有所恨乎?”广曰:“吾尝为陇西守羌尝反吾诱而降降者八百馀人吾诈而同日杀之。至今大恨独此耳。”朔曰:“祸莫大於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
後二岁大将军、骠骑将军大出击匈奴广数自请行。天子以为老弗许;良久乃许之以为前将军。是岁元狩四年也。
广既从大将军青击匈奴既出塞青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广并於右将军军出东道。东道少回远而大军行水草少其势不屯行。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原居前先死单于。”大将军青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时公孙敖新失侯为中将军从大将军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广时知之固自辞於大将军。大将军不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急诣部如书。”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意甚愠怒而就部引兵与右将军食其合军出东道。军亡导或失道後大将军。大将军与单于接战单于遁走弗能得而还。南绝幕遇前将军、右将军。广已见大将军还入军。大将军使长史持Я醪遗广因问广、食其失道状青欲上书报天子军曲折。广未对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
至莫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与匈奴大小七十馀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馀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而右将军独下吏当死赎为庶人。
广子三人曰当户、椒、敢为郎。天子与韩嫣戏嫣少不逊当户击嫣嫣走。於是天子以为勇。当户早死拜椒为代郡太守皆先广死。当户有遗腹子名陵。广死军时敢从骠骑将军。广死明年李蔡以丞相坐侵孝景园壖地当下吏治蔡亦自杀不对狱国除。李敢以校尉从骠骑将军击胡左贤王力战夺左贤王鼓旗斩多赐爵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代广为郎中令。顷之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居无何敢从上雍至甘泉宫猎。骠骑将军去病与青有亲射杀敢。去病时方贵幸上讳云鹿触杀之。居岁馀去病死。而敢有女为太子中人爱幸敢男禹有宠於太子然好利李氏陵迟衰微矣。
李陵既壮选为建章监监诸骑。善射爱士卒。天子以为李氏世将而使将八百骑。尝深入匈奴二千馀里过居延视地形无所见虏而还。拜为骑都尉将丹阳楚人五千人教射酒泉、张掖以屯卫胡。
数岁天汉二年秋2师将军李广利将三万骑击匈奴右贤王於祁连天山而使陵将其射士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可千馀里欲以分匈奴兵毋令专走2师也。陵既至期还而单于以兵八万围击陵军。陵军五千人兵矢既尽士死者过半而所杀伤匈奴亦万馀人。且引且战连斗八日还未到居延百馀里匈奴遮狭绝道陵食乏而救兵不到虏急击招降陵。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匈奴。其兵尽没馀亡散得归汉者四百馀人。
单于既得陵素闻其家声及战又壮乃以其女妻陵而贵之。汉闻族陵母妻子。自是之後李氏名败而陇西之士居门下者皆用为耻焉。
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於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
猿臂善射实负其能。解鞍卻敌圆阵摧锋。边郡屡守大军再从。失道见斥数奇不封。惜哉名将天下无双!
匈奴列传
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扆、驴、□、□駃騠、□騊駼、驒騱。逐水草迁徙毋城郭常处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兒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力能毌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
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其後三百有馀岁戎狄攻大王亶父亶父亡走岐下而豳人悉从亶父而邑焉作周。其後百有馀岁周西伯昌伐畎夷氏。後十有馀年武王伐纣而营雒邑复居于酆鄗放逐戎夷泾、洛之北以时入贡命曰“荒服”。其後二百有馀年周道衰而穆王伐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之後荒服不至。於是周遂作甫刑之辟。穆王之後二百有馀年周幽王用宠姬襃姒之故与申侯有卻。申侯怒而与犬戎共攻杀周幽王于骊山之下遂取周之焦穫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秦襄公救周於是周平王去酆鄗而东徙雒邑。当是之时秦襄公伐戎至岐始列为诸侯。是後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齐齐釐公与战于齐郊。其後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齐齐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其後二十有馀年而戎狄至洛邑伐周襄王襄王奔于郑之氾邑。初周襄王欲伐郑故娶戎狄女为后与戎狄兵共伐郑。已而黜狄后狄后怨而襄王後母曰惠后有子子带欲立之於是惠后与狄后、子带为内应开戎狄戎狄以故得入破逐周襄王而立子带为天子。於是戎狄或居于6浑东至於卫侵盗暴虐中国。中国疾之故诗人歌之曰“戎狄是应”“薄伐獫狁至於大原”“出舆彭彭城彼朔方”。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晋。晋文公初立欲修霸业乃兴师伐逐戎翟诛子带迎内周襄王居于雒邑。
当是之时秦晋为彊国。晋文公攘戎翟居于河西■、洛之间号曰赤翟、白翟。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於秦故自陇以西有绵诸、绲戎、翟、镕之戎岐、梁山、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各分散居谿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馀戎然莫能相一。
自是之後百有馀年晋悼公使魏绛和戎翟戎翟朝晋。後百有馀年赵襄子逾句注而破并代以临胡貉。其後既与韩魏共灭智伯分晋地而有之则赵有代、句注之北魏有河西、上郡以与戎界边。其後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至於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惠王击魏魏尽入西河及上郡于秦。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於甘泉遂起兵伐残义渠。於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其後燕有贤将秦开为质於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走东胡东胡卻千馀里。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开之孙也。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当是之时冠带战国七而三国边於匈奴。其後赵将李牧时匈奴不敢入赵边。後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適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阳因边山险巉谿谷可缮者治之起临洮至辽东万馀里。又度河据阳山北假中。
当是之时东胡彊而月氏盛。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秦北徙。十馀年而蒙恬死诸侯畔秦中国扰乱诸秦所徙適戍边者皆复去於是匈奴得宽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於故塞。
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後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於月氏。冒顿既质於月氏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之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冒顿乃作为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辄斩之。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其善马左右或不敢射者冒顿立斩不射善马者。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冒顿又复斩之。居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於是冒顿知其左右皆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杀单于头曼遂尽诛其後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既立是时东胡彊盛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欲得头曼时有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千里马匈奴宝马也勿与。”冒顿曰:“柰何与人邻国而爱一马乎?”遂与之千里马。居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乃使使谓冒顿欲得单于一阏氏。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冒顿曰:“柰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东胡王愈益骄西侵。与匈奴间中有弃地莫居千馀里各居其边为瓯脱。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顿问群臣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亦可勿予亦可。”於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柰何予之!”诸言予之者皆斩之。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後者斩遂东袭击东胡。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及冒顿以兵至击大破灭东胡王而虏其民人及畜产。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肤施遂侵燕、代。是时汉兵与项羽相距中国罢於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彊控弦之士三十馀万。
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馀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云。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彊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中国为敌国其世传国官号乃可得而记云。
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如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诸大臣皆世官。呼衍氏兰氏其後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诸左方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往者东接秽貉、朝鲜;右方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而单于之庭直代、云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最为大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茏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狱久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长左而北乡。日上戊己。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裘而无封树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千百人。举事而候星月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为趣利善为诱兵以冒敌。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後北服浑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之国。於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单于为贤。
是时汉初定中国徙韩王信於代都马邑。匈奴大攻围马邑韩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於是冒顿详败走诱汉兵。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於是汉悉兵多步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於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匈奴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又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於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汉亦引兵而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是後韩王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倍约侵盗代、云中。居无几何陈豨反又与韩信合谋击代。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拔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是时匈奴以汉将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於是汉患之高帝乃使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後燕王卢绾反率其党数千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
高祖崩孝惠、吕太后时汉初定故匈奴以骄。冒顿乃为书遗高后妄言。高后欲击之诸将曰:“以高帝贤武然尚困於平城。”於是高后乃止复与匈奴和亲。
至孝文帝初立复修和亲之事。其三年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葆塞蛮夷杀略人民。於是孝文帝诏丞相灌婴车骑八万五千诣高奴击右贤王。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後义卢侯难氏等计与汉吏相距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皇帝让书再至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小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彊力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之。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已定原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始古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未得皇帝之志也故使郎中系雩浅奉书请献橐他一匹骑马二匹驾二驷。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使者至即遣之。”以六月中来至薪望之地。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汉许之。
孝文皇帝前六年汉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郎中系雩浅遗朕书曰:‘右贤王不请听後义卢侯难氏等计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汉以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小吏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西击月氏尽定之。原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圣主之意也。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倍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单于勿深诛。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使者言单于自将伐国有功甚苦兵事。服绣袷绮衣、绣袷长襦、锦袷袍各一比余一黄金饰具带一黄金胥纰一绣十匹锦三十匹赤綈、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
後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初立孝文皇帝复遣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公主。说不欲行汉彊使之。说曰:“必我行也为汉患者。”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甚亲幸之。
初匈奴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彊者以衣食异无仰於汉也。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於汉矣。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於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课其人众畜物。
汉遗单于书牍以尺一寸辞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遗物及言语云云。中行说令单于遗汉书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大长倨傲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所以遗物言语亦云云。
汉使或言曰:“匈奴俗贱老。”中行说穷汉使曰:“而汉俗屯戍从军当者其老亲岂有不自脱温厚肥美以赍送饮食行戍乎?”汉使曰:“然。”中行说曰:“匈奴明以战攻为事其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者盖以自为守卫如此父子各得久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汉使曰:“匈奴父子乃同穹庐而卧。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尽取其妻妻之。无冠带之饰阙庭之礼。”中行说曰:“匈奴之俗人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宽则人乐无事其约束轻易行也。君臣简易一国之政犹一身也。父子兄弟死取其妻妻之恶种姓之失也。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今中国虽详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乃易姓皆从此类。且礼义之敝上下交怨望而室屋之极生力必屈。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功缓则罢於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多辞令喋喋而佔々冠固何当?”
自是之後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辄曰:“汉使无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糵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己矣何以为言乎?且所给备善则已;不备苦恶则候秋孰以骑驰蹂而稼穑耳。”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汉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奇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於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车千乘骑十万军长安旁以备胡寇。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前将军大车骑往击胡。单于留塞内月馀乃去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匈奴日已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畜产甚多云中、辽东最甚至代郡万馀人。汉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
孝文帝後二年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当户且居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已至敬受。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无离臣主相安俱无暴逆。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进取之利倍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驩然其事已在前矣。书曰:‘二国已和亲两主驩说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闟然更始。’朕甚嘉之。圣人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领而终其天年。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汉与匈奴邻国之敌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糵金帛丝絮佗物岁有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朕与单于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兄弟之驩。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朕与单于皆捐往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而辟危殆。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无言章尼等。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无食言。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後汉过不先。单于其察之。”
单于既约和亲於是制诏御史曰:“匈奴大单于遗朕书言和亲已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犯约者杀之可以久亲後无咎俱便。朕已许之。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後四岁老上稽粥单于死子军臣立为单于。既立孝文皇帝复与匈奴和亲。而中行说复事之。
军臣单于立四岁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而去。於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赵屯飞狐口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又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於甘泉、长安。数月汉兵至边匈奴亦去远塞汉兵亦罢。後岁馀孝文帝崩孝景帝立而赵王遂乃阴使人於匈奴。吴楚反欲与赵合谋入边。汉围破赵匈奴亦止。自是之後孝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匈奴遣公主如故约。终孝景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今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通关市饶给之。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
汉使马邑下人聂翁壹奸兰出物与匈奴交详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汉伏兵三十馀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护四将军以伏单于。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馀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是时雁门尉史行徼见寇葆此亭知汉兵谋单于得欲杀之尉史乃告单于汉兵所居。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天使若言。”以尉史为“天王”。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单于不至以故汉兵无所得。汉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汉以恢本造兵谋而不进斩恢。自是之後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於汉边不可胜数。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尚关市不绝以中之。
自马邑军後五年之秋汉使四将军各万骑击胡关市下。将军卫青出上谷至茏城得胡虏七百人。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馀人。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而匈奴生得广广後得亡归。汉囚敖、广敖、广赎为庶人。其冬匈奴数入盗边渔阳尤甚。汉使将军韩安国屯渔阳备胡。其明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馀人。胡又入败渔阳太守军千馀人围汉将军安国安国时千馀骑亦且尽会燕救至匈奴乃去。匈奴又入雁门杀略千馀人。於是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虏数千人。其明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於河南得胡虏数千牛羊百馀万。於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汉亦弃上谷之什辟县造阳地以予胡。是岁汉之元朔二年也。
其後冬匈奴军臣单于死。军臣单于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破军臣单于太子於单。於单亡降汉汉封於单为涉安侯数月而死。
伊稚斜单于既立其夏匈奴数万骑入杀代郡太守恭友略千馀人。其秋匈奴又入雁门杀略千馀人。其明年匈奴又复复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匈奴右贤王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为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其众。
其明年春汉以卫青为大将军将六将军十馀万人出朔方、高阙击胡。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诸精骑往往随後去。汉得右贤王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馀人。其秋匈奴万骑入杀代郡都尉硃英略千馀人。
其明年春汉复遣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兵十馀万骑乃再出定襄数百里击匈奴得虏前後凡万九千馀级而汉亦亡两将军军三千馀骑。右将军建得以身脱而前将军翕侯赵信兵不利降匈奴。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侯以前将军与右将军并军分行独遇单于兵故尽没。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汉兵徼极而取之无近塞。单于从其计。其明年胡骑万人入上谷杀数百人。
其明年春汉使骠骑将军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支山千馀里击匈奴得胡虏万八千馀级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骠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击匈奴。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虏三万馀人裨小王以下七十馀人。是时匈奴亦来入代郡、雁门杀略数百人。汉使博望侯及李将军广出右北平击匈奴左贤王。左贤王围李将军卒可四千人且尽杀虏亦过当。会博望侯军救至李将军得脱。汉失亡数千人合骑侯後骠骑将军期及与博望侯皆当死赎为庶人。
其秋单于怒浑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浑邪王与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骠骑将军往迎之。浑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馀人号十万。於是汉已得浑邪王则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新秦中以实之而减北地以西戍卒半。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馀人而去。
其明年春汉谋曰“翕侯信为单于计居幕北以为汉兵不能至”。乃粟马十万骑私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中分军大将军出定襄骠骑将军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於幕北。与汉大将军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单于自度战不能如汉兵单于遂独身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汉兵夜追不得。行斩捕匈奴虏万九千级北至阗颜山赵信城而还。
单于之遁走其兵往往与汉兵相乱而随单于。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其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真单于复得其众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单于号复为右谷蠡王。
汉骠骑将军之出代二千馀里与左贤王接战汉兵得胡虏凡七万馀级左贤王将皆遁走。骠骑封於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是後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
初汉两将军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卒物故亦数万汉马死者十馀万。匈奴虽病远去而汉亦马少无以复往。匈奴用赵信之计遣使於汉好辞请和亲。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破困宜可使为外臣朝请於边。”汉使任敞於单于。单于闻敞计大怒留之不遣。先是汉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单于亦辄留汉使相当。汉方复收士马会骠骑将军去病死於是汉久不北击胡。
数岁伊稚斜单于立十三年死子乌维立为单于。是岁汉元鼎三年也。乌维单于立而汉天子始出巡郡县。其後汉方南诛两越不击匈奴匈奴亦不侵入边。
乌维单于立三年汉已灭南越遣故太仆贺将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馀里至浮苴井而还不见匈奴一人。汉又遣故从骠侯赵破奴万馀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河水而还亦不见匈奴一人。
是时天子巡边至朔方勒兵十八万骑以见武节而使郭吉风告单于。郭吉既至匈奴匈奴主客问所使郭吉礼卑言好曰:“吾见单于而口言。”单于见吉吉曰:“南越王头已悬於汉北阙。今单于即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单于即不能即南面而臣於汉。何徒远走亡匿於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毋为也。”语卒而单于大怒立斩主客见者而留郭吉不归迁之北海上。而单于终不肯为寇於汉边休养息士马习射猎数使使於汉好辞甘言求请和亲。
汉使王乌等窥匈奴。匈奴法汉使非去节而以墨黥其面者不得入穹庐。王乌北地人习胡俗去其节黥面得入穹庐。单于爱之详许甘言为遣其太子入汉为质以求和亲。
汉使杨信於匈奴。是时汉东拔秽貉、朝鲜以为郡而西置酒泉郡以鬲绝胡与羌通之路。汉又西通月氏、大夏又以公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国。又北益广田至胘雷为塞而匈奴终不敢以为言。是岁翕侯信死汉用事者以匈奴为已弱可臣从也。杨信为人刚直屈彊素非贵臣单于不亲。单于欲召入不肯去节单于乃坐穹庐外见杨信。杨信既见单于说曰:“即欲和亲以单于太子为质於汉。”单于曰:“非故约。故约汉常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扰边。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匈奴俗见汉使非中贵人其儒先以为欲说折其辩;其少年以为欲刺折其气。每汉使入匈奴匈奴辄报偿。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必得当乃肯止。
杨信既归汉使王乌而单于复?以甘言欲多得汉财物绐谓王乌曰:“吾欲入汉见天子面相约为兄弟。”王乌归报汉汉为单于筑邸于长安。匈奴曰:“非得汉贵人使吾不与诚语。”匈奴使其贵人至汉病汉予药欲愈之不幸而死。而汉使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往使因送其丧厚葬直数千金曰“此汉贵人也”。单于以为汉杀吾贵使者乃留路充国不归。诸所言者单于特空绐王乌殊无意入汉及遣太子来质。於是匈奴数使奇兵侵犯边。汉乃拜郭昌为拔胡将军及浞野侯屯朔方以东备胡。路充国留匈奴三岁单于死。
乌维单于立十岁而死子乌师庐立为单于。年少号为兒单于。是岁元封六年也。自此之後单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直酒泉、燉煌郡。
兒单于立汉使两使者一吊单于一吊右贤王欲以乖其国。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将致单于。单于怒而尽留汉使。汉使留匈奴者前後十馀辈而匈奴使来汉亦辄留相当。
是岁汉使2师将军广利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将军敖筑受降城。其冬匈奴大雨雪畜多饥寒死。兒单于年少好杀伐国人多不安。左大都尉欲杀单于使人间告汉曰:“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即兵来迎我我即。”初汉闻此言故筑受降城犹以为远。
其明年春汉使浞野侯破奴将二万馀骑出朔方西北二千馀里期至浚稽山而还。浞野侯既至期而还左大都尉欲而觉单于诛之左方兵击浞野。浞野侯行捕虏得数千人。还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兵八万骑围之。浞野侯夜自出求水匈奴间捕生得浞野侯因急击其军。军中郭纵为护维王为渠相与谋曰:“及诸校尉畏亡将军而诛之莫相劝归。”军遂没於匈奴。匈奴兒单于大喜遂遣奇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寇入边而去。其明年单于欲自攻受降城未至病死。
兒单于立三岁而死。子年少匈奴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呴犁湖为单于。是岁太初三年也。
呴犁湖单于立汉使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馀里筑城鄣列亭至庐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使彊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
其秋匈奴大入定襄、云中杀略数千人败数二千石而去行破坏光禄所筑城列亭鄣。又使右贤王入酒泉、张掖略数千人。会任文击救尽复失所得而去。是岁2师将军破大宛斩其王而还。匈奴欲遮之不能至。其冬欲攻受降城会单于病死。
呴犁湖单于立一岁死。匈奴乃立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为单于。
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是岁太初四年也。
且鞮侯单于既立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得归。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自谓“我兒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也”。汉遣中郎将苏武厚币赂遗单于。单于益骄礼甚倨非汉所望也。其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归汉。
其明年汉使2师将军广利以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於天山得胡虏万馀级而还。匈奴大围2师将军几不脱。汉兵物故什六七。汉复使因杅将军敖出西河与彊弩都尉会涿涂山毋所得。又使骑都尉李陵将步骑五千人出居延北千馀里与单于会合战陵所杀伤万馀人兵及食尽欲解归匈奴围陵陵降匈奴其兵遂没得还者四百人。单于乃贵陵以其女妻之。
後二岁复使2师将军将六万骑步兵十万出朔方。彊弩都尉路博德将万馀人与2师会。游击将军说将步骑三万人出五原。因杅将军敖将万骑步兵三万人出雁门。匈奴闻悉远其累重於余吾水北而单于以十万骑待水南与2师将军接战。2师乃解而引归与单于连战十馀日。2师闻其家以巫蛊族灭因并众降匈奴得来还千人一两人耳。游击说无所得。因杅敖与左贤王战不利引归。是岁汉兵之出击匈奴者不得言功多少功不得御。有诏捕太医令随但言2师将军家室族灭使广利得降匈奴。
太史公曰:孔氏著春秋隐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为其切当世之文而罔襃忌讳之辞也。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时之权而务?纳其说以便偏指不参彼己;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因以决策是以建功不深。尧虽贤兴事业不成得禹而九州宁。且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唯在择任将相哉!
獫狁、薰粥居于北边。既称夏裔式憬周篇。颇随畜牧屡扰尘烟。爰自冒顿尤聚控弦。虽空帑藏未尽中权。
卫将军骠骑列传
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生青。青同母兄卫长子而姊卫子夫自平阳公主家得幸天子故冒姓为卫氏。字仲卿。长子更字长君。长君母号为卫媪。媪长女卫孺次女少兒次女卫子夫。後子夫男弟步、广皆冒卫氏。
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青尝从入至甘泉居室有一钳徒相青曰:“贵人也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毋笞骂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
青壮为侯家骑从平阳主。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皇后堂邑大长公主女也无子妒。大长公主闻卫子夫幸有身妒之乃使人捕青。青时给事建章未知名。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往篡取之以故得不死。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及同母昆弟贵赏赐数日间累千金。孺为太仆公孙贺妻。少兒故与陈掌通上召贵掌。公孙敖由此益贵。子夫为夫人。青为大中大夫。
元光五年青为车骑将军击匈奴出上谷;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大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军各万骑。青至茏城斩虏数百。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皆当斩赎为庶人。贺亦无功。
元朔元年春卫夫人有男立为皇后。其秋青为车骑将军出雁门三万骑击匈奴斩虏数千人。明年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虏略渔阳二千馀人败韩将军军。汉令将军李息击之出代;令车骑将军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阙。遂略河南地至于陇西捕虏数千畜数十万走白羊、楼烦王。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以三千八百户封青为长平侯。青校尉苏建有功以千一百户封建为平陵侯。使建筑朔方城。青校尉张次公有功封为岸头侯。天子曰:“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诗不云乎“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今车骑将军青度西河至高阙获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谿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其明年匈奴入杀代郡太守友入略雁门千馀人。其明年匈奴大入代、定襄、上郡杀略汉数千人。
其明年元朔之五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彊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咸击匈奴。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以为汉兵不能至此饮醉。汉兵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其爱妾一人壮骑数百驰溃围北去。汉轻骑校尉郭成等逐数百里不及得右贤裨王十馀人众男女万五千馀人畜数千百万於是引兵而还。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大将军立号而归。天子曰:“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馀人益封青六千户。”而封青子伉为宜春侯青子不疑为阴安侯青子登为干侯。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唡褓中未有勤劳上幸列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天子曰:“我非忘诸校尉功也今固且图之。”乃诏御史曰:“护军都尉公孙敖三从大将军击匈奴常护军傅校获王以千五百户封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从大将军出窳浑至匈奴右贤王庭为麾下搏战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说为龙嵒侯。骑将军公孙贺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贺为南窌侯。轻车将军李蔡再从大将军获王以千六百户封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赐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其秋匈奴入代杀都尉硃英。
其明年春大将军青出定襄合骑侯敖为中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後将军右内史李沮为彊弩将军咸属大将军斩数千级而还。月馀悉复出定襄击匈奴斩虏万馀人。右将军建、前将军信并军三千馀骑独逢单于兵与战一日馀汉兵且尽。前将军故胡人降为翕侯见急匈奴诱之遂将其馀骑可八百饹降单于。右将军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去自归大将军。大将军问其罪正闳、长史安、议郎周霸等:“建当云何?”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闳、安曰:“不然。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禽也”。今建以数千当单于数万力战一日馀士尽不敢有二心自归。自归而斩之是示後无反意也。不当斩。”大将军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於境外而具归天子天子自裁之於是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军吏皆曰“善”。遂囚建诣行在所。入塞罢兵。
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为天子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虏过当。於是天子曰:“剽姚校尉去病斩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上谷太守郝贤四从大将军捕斩虏二千馀人以千一百户封贤为众利侯。”是岁失两将军军亡翕侯军功不多故大将军不益封。右将军建至天子不诛赦其罪赎为庶人。
大将军既还赐千金。是时王夫人方幸於上甯乘说大将军曰:“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户三子皆为侯者徒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贵原将军奉所赐千金为王夫人亲寿。”大将军乃以五百金为寿。天子闻之问大将军大将军以实言上乃拜甯乘为东海都尉。
张骞从大将军以尝使大夏留匈奴中久导军知善水草处军得以无饥渴因前使绝国功封骞博望侯。
冠军侯去病既侯三岁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天子曰:“骠骑将军率戎士逾乌盭讨?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慑慴者弗取冀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馀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虏八千馀级收休屠祭天金人益封去病二千户。”
其夏骠骑将军与合骑侯敖俱出北地异道;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异道:皆击匈奴。郎中令将四千骑先至博望侯将万骑在後至。匈奴左贤王将数万骑围郎中令郎中令与战二日死者过半所杀亦过当。博望侯至匈奴兵引去。博望侯坐行留当斩赎为庶人。而骠骑将军出北地已遂深入与合骑侯失道不相得骠骑将军逾居延至祁连山捕虏甚多。天子曰:“骠骑将军逾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益封去病五千户。赐校尉从至小月氏爵左庶长。鹰击司马破奴再从骠骑将军斩?濮王捕稽沮王千骑将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虏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虏千四百人以千五百户封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从骠骑将军捕呼于屠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虏千七百六十八人以千一百户封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功封为煇渠侯。”合骑侯敖坐行留不与骠骑会当斩赎为庶人。诸宿将所将士马兵亦不如骠骑骠骑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军亦有天幸未尝困绝也。然而诸宿将常坐留落不遇。由此骠骑日以亲贵比大将军。
其秋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以骠骑之兵也。单于怒欲召诛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使人先要边。是时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浑邪王使即驰传以闻。天子闻之於是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骠骑既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王裨将见汉军而多欲不降者颇遁去。骠骑乃驰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者数十巨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封其裨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煇渠侯禽犁为河綦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於是天子嘉骠骑之功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相饹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馀人诛獟駻获虏八千馀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人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咸怀集服仍与之劳爰及河塞庶几无患幸既永绥矣。以千七百户益封骠骑将军。”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
居顷之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杀略汉千馀人。
其明年天子与诸将议曰:“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士卒其势必得所欲。”是岁元狩四年也。
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骠骑始为出定襄当单于。捕虏言单于东乃更令骠骑出代郡令大将军出定襄。郎中令为前将军太仆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襄为後将军皆属大将军。兵即度幕人马凡五万骑与骠骑等咸击匈奴单于。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適值大将军军出塞千馀里见单于兵陈而待於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沙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彊战而匈奴不利薄莫单于遂乘六■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挐杀伤大当。汉军左校捕虏言单于未昏而去汉军因轻骑夜追之大将军军因随其後。匈奴兵亦散走。迟明行二百馀里不得单于颇捕斩虏万馀级遂至窴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军留一日而还悉烧其城馀粟以归。
大将军之与单于会也而前将军广、右将军食其军别从东道或失道後击单于。大将军引还过幕南乃得前将军、右将军。大将军欲使使归报令长史簿责前将军广广自杀。右将军至下吏赎为庶人。大将军军入塞凡斩捕虏万九千级。
是时匈奴众失单于十馀日右谷蠡王闻之自立为单于。单于後得其众右王乃去单于之号。
骠骑将军亦将五万骑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无裨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裨将出代、右北平千馀里直左方兵所斩捕功已多大将军。军既还天子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粥之士约轻赍绝大幕涉获章渠以诛比车耆转击左大将斩获旗鼓历涉离侯。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翰海。执卤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三取食於敌逴行殊远而粮不绝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骠骑将军。”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属骠骑将军会与城不失期从至檮余山斩捕虏二千七百级以千六百户封博德为符离侯。北地都尉邢山从骠骑将军获王以千二百户封山为义阳侯。故归义因淳王复6支、楼专王伊即靬皆从骠骑将军有功以千三百户封复6支为壮侯以千八百户封伊即靬为众利侯。从骠侯破奴、昌武侯安稽从骠骑有功益封各三百户。校尉敢得旗鼓为关内侯食邑二百户。校尉自为爵大庶长。军吏卒为官赏赐甚多。而大将军不得益封军吏卒皆无封侯者。
两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乃益置大司马位大将军、骠骑将军皆为大司马。定令令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之後大将军青日退而骠骑日益贵。举大将军故人门下多去事骠骑辄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骠骑将军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天子为治第令骠骑视之对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由此上益重爱之。然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馀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骠骑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大将军为人仁善退让以和柔自媚於上然天下未有称也。
骠骑将军自四年军後三年元狩六年而卒。天子悼之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象祁连山。谥之并武与广地曰景桓侯。子嬗代侯。嬗少字子侯上爱之幸其壮而将之。居六岁元封元年嬗卒谥哀侯。无子绝国除。
自骠骑将军死後大将军长子宜春侯伉坐法失侯。後五岁伉弟二人阴安侯不疑及干侯登皆坐酎金失侯。失侯後二岁冠军侯国除。其後四年大将军青卒谥为烈侯。子伉代为长平侯。
自大将军围单于之後十四年而卒。竟不复击匈奴者以汉马少而方南诛两越东伐朝鲜击羌、西南夷以故久不伐胡。
大将军以其得尚平阳长公主故长平侯伉代侯。六岁坐法失侯。
左方两大将军及诸裨将名:
最大将军青凡七出击匈奴斩捕虏五万馀级。一与单于战收河南地遂置朔方郡再益封凡万一千八百户。封三子为侯侯千三百户。并之万五千七百户。其校尉裨将以从大将军侯者九人。其裨将及校尉已为将者十四人。为裨将者曰李广自有传。无传者曰:
将军公孙贺。贺义渠人其先胡种。贺父浑邪景帝时为平曲侯坐法失侯。贺武帝为太子时舍人。武帝立八岁以太仆为轻车将军军马邑。後四岁以轻车将军出云中。後五岁以骑将军从大将军有功封为南窌侯。後一岁以左将军再从大将军出定襄无功。後四岁以坐酎金失侯。後八岁以浮沮将军出五原二千馀里无功。後八岁以太仆为丞相封葛绎侯。贺七为将军出击匈奴无大功而再侯为丞相。坐子敬声与阳石公主奸为巫蛊族灭无後。
将军李息郁郅人。事景帝。至武帝立八岁为材官将军军马邑;後六岁为将军出代;後三岁为将军从大将军出朔方:皆无功。凡三为将军其後常为大行。
将军公孙敖义渠人。以郎事武帝。武帝立十二岁为骑将军出代亡卒七千人当斩赎为庶人。後五岁以校尉从大将军有功封为合骑侯。後一岁以中将军从大将军再出定襄无功。後二岁以将军出北地後骠骑期当斩赎为庶人。後二岁以校尉从大将军无功。後十四岁以因杅将军筑受降城。七岁复以因杅将军再出击匈奴至余吾亡士卒多下吏当斩诈死亡居民间五六岁。後觉复系。坐妻为巫蛊族。凡四为将军出击匈奴一侯。
将军李沮云中人。事景帝。武帝立十七岁以左内史为彊弩将军。後一岁复为彊弩将军。
将军李蔡成纪人也。事孝文帝、景帝、武帝。以轻车将军从大将军有功封为乐安侯。已为丞相坐法死。
将军张次公河东人。以校尉从卫将军青有功封为岸头侯。其後太后崩为将军军北军。後一岁为将军从大将军再为将军坐法失侯。次公父隆轻车武射也。以善射景帝幸近之也。
将军苏建杜陵人。以校尉从卫将军青有功为平陵侯以将军筑朔方。後四岁为游击将军从大将军出朔方。後一岁以右将军再从大将军出定襄亡翕侯失军当斩赎为庶人。其後为代郡太守卒冢在大犹乡。
将军赵信以匈奴相国降为翕侯。武帝立十七岁为前将军与单于战败降匈奴。
将军张骞以使通大夏还为校尉。从大将军有功封为博望侯。後三岁为将军出右北平失期当斩赎为庶人。其後使通乌孙为大行而卒冢在汉中。
将军赵食其祋祤人也。武帝立二十二岁以主爵为右将军从大将军出定襄迷失道当斩赎为庶人。
将军曹襄以平阳侯为後将军从大将军出定襄。襄曹参孙也。
将军韩说弓高侯庶孙也。以校尉从大将军有功为龙嵒侯坐酎金失侯。元鼎六年以待诏为横海将军击东越有功为按道侯。以太初三年为游击将军屯於五原外列城。为光禄勋掘蛊太子宫卫太子杀之。
将军郭昌云中人也。以校尉从大将军。元封四年以太中大夫为拔胡将军屯朔方。还击昆明毋功夺印。
将军荀彘太原广武人。以御见侍中为校尉数从大将军。以元封三年为左将军击朝鲜毋功。以捕楼船将军坐法死。
最骠骑将军去病凡六出击匈奴其四出以将军斩捕虏十一万馀级。及浑邪王以众降数万遂开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四益封凡万五千一百户。其校吏有功为侯者凡六人而後为将军二人。
将军路博德平州人。以右北平太守从骠骑将军有功为符离侯。骠骑死後博德以卫尉为伏波将军伐破南越益封。其後坐法失侯。为彊弩都尉屯居延卒。
将军赵破奴故九原人。尝亡入匈奴已而归汉为骠骑将军司马。出北地时有功封为从骠侯。坐酎金失侯。後一岁为匈河将军攻胡至匈河水无功。後二岁击虏楼兰王复封为浞野侯。後六岁为浚稽将军将二万骑击匈奴左贤王左贤王与战兵八万骑围破奴破奴生为虏所得遂没其军。居匈奴中十岁复与其太子安国亡入汉。後坐巫蛊族。
自卫氏兴大将军青封其後枝属为五侯。凡二十四岁而五侯尽夺卫氏无为侯者。
太史公曰:苏建语余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毋称焉原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择贤者勉之哉。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骠骑亦放此意其为将如此。
君子豹变贵贱何常。青本奴虏忽升戎行。姊配皇极身尚平阳。宠荣斯僭取乱彝章。嫖姚继踵再静边方。
平津侯主父列传
丞相公孙弘者齐菑川国薛县人也字季。少时为薛狱吏有罪免家贫牧豕海上。年四十馀乃学春秋杂说。养後母孝谨。
建元元年天子初即位招贤良文学之士。是时弘年六十徵以贤良为博士。使匈奴还报不合上意上怒以为不能弘乃病免归。
元光五年有诏徵文学菑川国复推上公孙弘。弘让谢国人曰:“臣已尝西应命以不能罢归原更推选。”国人固推弘弘至太常。太常令所徵儒士各对策百馀人弘第居下。策奏天子擢弘对为第一。召入见状貌甚丽拜为博士。是时通西南夷道置郡巴蜀民苦之诏使弘视之。还奏事盛毁西南夷无所用上不听。
弘为人恢奇多闻常称以为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俭节。弘为布被食不重肉。後母死服丧三年。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令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庭争。於是天子察其行敦厚辩论有馀习文法吏事而又缘饰以儒术上大说之。二岁中至左内史。弘奏事有不可不庭辩之。尝与主爵都尉汲黯请间汲黯先之弘推其後天子常说所言皆听以此日益亲贵。尝与公卿约议至上前皆倍其约以顺上旨。汲黯庭诘弘曰:“齐人多诈而无情实始与臣等建此议今皆倍之不忠。”上问弘。弘谢曰:“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上然弘言。左右幸臣每毁弘上益厚遇之。
元朔三年张欧免以弘为御史大夫。是时通西南夷东置沧海北筑朔方之郡。弘数谏以为罢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原罢之。於是天子乃使硃买臣等难弘置朔方之便。十策弘不得一。弘乃谢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原罢西南夷、沧海而专奉朔方。”上乃许之。
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禄甚多。然为布被此诈也。”上问弘。弘谢曰:“有之。夫九卿与臣善者无过黯然今日庭诘弘诚中弘之病。夫以三公为布被诚饰诈欲以钓名。且臣闻管仲相齐有三归侈拟於君桓公以霸亦上僭於君。晏婴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丝齐国亦治此下比於民。今臣弘位为御史大夫而为布被自九卿以下至於小吏无差诚如汲黯言。且无汲黯忠陛下安得闻此言。”天子以为谦让愈益厚之。卒以弘为丞相封平津侯。
弘为人意忌外宽内深。诸尝与弘有卻者虽详与善阴报其祸。杀主父偃徙董仲舒於胶西皆弘之力也。食一肉脱粟之饭。故人所善宾客仰衣食弘奉禄皆以给之家无所馀。士亦以此贤之。
淮南、衡山谋反治党与方急。弘病甚自以为无功而封位至丞相宜佐明主填抚国家使人由臣子之道。今诸侯有畔逆之计此皆宰相奉职不称恐窃病死无以塞责。乃上书曰:“臣闻天下之通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序此五者天下之通道也。智仁勇此三者天下之通德所以行之者也。故曰‘力行近乎仁好问近乎智知耻近乎勇’。知此三者则知所以自治;知所以自治然後知所以治人。天下未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此百世不易之道也。今陛下躬行大孝鉴三王建周道兼文武厉贤予禄量能授官。今臣弘罢驽之质无汗马之劳陛下过意擢臣弘卒伍之中封为列侯致位三公。臣弘行能不足以称素有负薪之病恐先狗马填沟壑终无以报德塞责。原归侯印乞骸骨避贤者路。”天子报曰:“古者赏有功褎有德守成尚文遭遇右武未有易此者也。朕宿昔庶几获承尊位惧不能宁惟所与共为治者君宜知之。盖君子善善恶恶君若谨行常在朕躬。君不幸罹霜露之病何恙不已乃上书归侯乞骸骨是章朕之不德也。今事少间君其省思虑一精神辅以医药。”因赐告牛酒杂帛。居数月病有瘳视事。
元狩二年弘病竟以丞相终。子度嗣为平津侯。度为山阳太守十馀岁坐法失侯。
主父偃者齐临菑人也。学长短纵横之术晚乃学易、春秋、百家言。游齐诸生间莫能厚遇也。齐诸儒生相与排摈不容於齐。家贫假贷无所得乃北游燕、赵、中山皆莫能厚遇为客甚困。孝武元光元年中以为诸侯莫足游者乃西入关见卫将军。卫将军数言上上不召。资用乏留久诸公宾客多厌之乃上书阙下。朝奏暮召入见。所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其辞曰:
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敢避重诛以直谏是故事无遗策而功流万世。今臣不敢隐忠避死以效愚计原陛下幸赦而少察之。
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凯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且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夫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踵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也遇其民不可役而守也。胜必杀之非民父母也。靡弊中国快心匈奴非长策也。”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攻胡辟地千里以河为境。地固泽卤不生五穀。然後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馀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不足兵革不备哉?其势不可也。又使天下蜚刍輓粟起於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锺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於粮饟女子纺绩不足於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路死者相望盖天下始畔秦也。
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於边闻匈奴聚於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进谏曰:“不可。夫匈奴之性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影。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窃危之。”高帝不听遂北至於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皇帝盖悔之甚乃使刘敬往结和亲之约然後天下忘干戈之事。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夫秦常积众暴兵数十万人虽有覆军杀将系虏单于之功亦適足以结怨深雠不足以偿天下之费。夫上虚府库下敝百姓甘心於外国非完事也。夫匈奴难得而制非一世也。行盗侵驱所以为业也天性固然。上及虞夏殷周固弗程督禽兽畜之不属为人。夫上不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近世之失此臣之所大忧百姓之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乃使边境之民弊靡愁苦而有离心将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以成其私也。夫秦政之所以不行者权分乎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原陛下详察之少加意而熟虑焉。
是时赵人徐乐、齐人严安俱上书言世务各一事。徐乐曰:
臣闻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於瓦解古今一也。何谓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陈涉无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後无乡曲之誉非有孔、墨、曾子之贤陶硃、猗顿之富也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而天下从风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脩此三者陈涉之所以为资也。是之谓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何谓瓦解?吴、楚、齐、赵之兵是也。七国谋为大逆号皆称万乘之君带甲数十万威足以严其境内财足以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为禽於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权轻於匹夫而兵弱於陈涉也当是之时先帝之德泽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故诸侯无境外之助。此之谓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由是观之天下诚有土崩之势虽布衣穷处之士或恶而危海内陈涉是也。况三晋之君或存乎!天下虽未有大治也诚能无土崩之势虽有彊国劲兵不得旋踵而身为禽矣吴、楚、齐、赵是也。况群臣百姓能为乱乎哉!此二体者安危之明要也贤主所留意而深察也。
间者关东五穀不登年岁未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推数循理而观之则民且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明於安危之机脩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其要期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矣。故虽有彊国劲兵陛下逐走兽射蜚鸟弘游燕之囿淫纵恣之观极驰骋之乐自若也。金石丝竹之声不绝於耳帷帐之私俳优侏儒之笑不乏於前而天下无宿忧。名何必汤武俗何必成康!虽然臣窃以为陛下天然之圣宽仁之资而诚以天下为务则汤武之名不难侔而成康之俗可复兴也。此二体者立然後处尊安之实扬名广誉於当世亲天下而服四夷馀恩遗德为数世隆南面负扆摄袂而揖王公此陛下之所服也。臣闻图王不成其敝足以安。安则陛下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何征而不服乎哉!严安上书曰:
臣闻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馀岁成康其隆也刑错四十馀年而不用。及其衰也亦三百馀岁故五伯更起。五伯者常佐天子兴利除害诛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五伯既没贤圣莫续天子孤弱号令不行。诸侯恣行彊陵弱众暴寡田常篡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此民之始苦也。於是彊国务攻弱国备守合从连横驰车击毂介胄生虮虱民无所告愬。
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吞战国称号曰皇帝主海内之政坏诸侯之城销其兵铸以为锺虡示不复用。元元黎民得免於战国逢明天子人人自以为更生。乡使秦缓其刑罚薄赋敛省繇役贵仁义贱权利上笃厚下智巧变风易俗化於海内则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风而其故俗为智巧权利者进笃厚忠信者退;法严政峻谄谀者众日闻其美意广心轶。欲肆威海外乃使蒙恬将兵以北攻胡辟地进境戍於北河蜚刍輓粟以随其後。又使尉屠睢将楼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越人遁逃。旷日持久粮食绝乏越人击之秦兵大败。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当是时秦祸北构於胡南挂於越宿兵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馀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於道树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叛。陈胜、吴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项梁举吴田儋举齐景驹举郢周市举魏韩广举燕穷山通谷豪士并起不可胜载也。然皆非公侯之後非长官之吏也。无尺寸之势起闾巷杖棘矜应时而皆动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壤长地进至于霸王时教使然也。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世绝祀者穷兵之祸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彊不变之患也。
今欲招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濊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茏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也非天下之长策也。今中国无狗吠之惊而外累於远方之备靡敝国家非所以子民也。行无穷之欲甘心快意结怨於匈奴非所以安边也。祸结而不解兵休而复起近者愁苦远者惊骇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锻甲砥剑桥箭累弦转输运粮未见休时此天下之所共忧也。夫兵久而变起事烦而虑生。今外郡之地或几千里列城数十形束壤制旁胁诸侯非公室之利也。上观齐晋之所以亡者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观秦之所以灭者严法刻深欲大无穷也。今郡守之权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几千里非特闾巷之资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遭万世之变则不可称讳也。
书奏天子天子召见三人谓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於是上乃拜主父偃、徐乐、严安为郎中。数见上疏言事诏拜偃为谒者迁为中大夫。一岁中四迁偃。
偃说上曰:“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彊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彊而合从以逆京师。今以法割削之则逆节萌起前日晁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適嗣代立馀虽骨肉无尺寸地封则仁孝之道不宣。原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原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於是上从其计。又说上曰:“茂陵初立天下豪桀并兼之家乱众之民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奸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上又从其计。
尊立卫皇后及燕王定国阴事盖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赂遗累千金。人或说偃曰:“太横矣。”主父曰:“臣结游学四十馀年身不得遂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戹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
偃盛言朔方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上览其说下公卿议皆言不便。公孙弘曰:“秦时常三十万众筑北河终不可就已而弃之。”主父偃盛言其便上竟用主父计立朔方郡。
元朔二年主父言齐王内淫佚行僻上拜主父为齐相。至齐遍召昆弟宾客散五百金予之数之曰:“始吾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今吾相齐诸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毋复入偃之门!”乃使人以王与姊奸事动王王以为终不得脱罪恐效燕王论死乃自杀。有司以闻。
主父始为布衣时尝游燕、赵及其贵燕事。赵王恐其为国患欲上书言其阴事为偃居中不敢。及为齐相出关即使人上书告言主父偃受诸侯金以故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及齐王自杀上闻大怒以为主父劫其王令自杀乃徵下吏治。主父服受诸侯金实不劫王令自杀。上欲勿诛是时公孙弘为御史大夫乃言曰:“齐王自杀无後国除为郡入汉主父偃本恶陛下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乃遂族主父偃。
主父方贵幸时宾客以千数及其族死无一人收者唯独洨孔车收葬之。天子後闻之以为孔车长者也。
太史公曰:公孙弘行义虽脩然亦遇时。汉兴八十馀年矣上方乡文学招俊乂以广儒墨弘为举。主父偃当路诸公皆誉之及名败身诛士争言其恶。悲夫!
太皇太后诏大司徒大司空:“盖闻治国之道富民为始;富民之要在於节俭。孝经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礼’。‘礼与奢也宁俭’。昔者管仲相齐桓霸诸侯有九合一匡之功而仲尼谓之不知礼以其奢泰侈拟於君故也。夏禹卑宫室恶衣服後圣不循。由此言之治之盛也德优矣莫高於俭。俭化俗民则尊卑之序得而骨肉之恩亲争讼之原息。斯乃家给人足刑错之本也欤?可不务哉!夫三公者百寮之率万民之表也。未有树直表而得曲影者也。孔子不云乎‘子率而正孰敢不正’。‘举善而教不能则劝’。维汉兴以来股肱宰臣身行俭约轻财重义较然著明未有若故丞相平津侯公孙弘者也。位在丞相而为布被脱粟之饭不过一肉。故人所善宾客皆分奉禄以给之无有所馀。诚内自克约而外从制。汲黯诘之乃闻于朝此可谓减於制度而可施行者也。德优则行否则止与内奢泰而外为诡服以钓虚誉者殊科。以病乞骸骨孝武皇帝即制曰‘赏有功襃有德善善恶恶君宜知之。其省思虑存精神辅以医药’。赐告治病牛酒杂帛。居数月有瘳视事。至元狩二年竟以善终于相位。夫知臣莫若君此其效也。弘子度嗣爵後为山阳太守坐法失侯。夫表德章义所以率俗厉化圣王之制不易之道也。其赐弘後子孙之次当为後者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徵诣公车上名尚书朕亲临拜焉。”
班固称曰:公孙弘、卜式、兒宽皆以鸿渐之翼困於燕雀远迹羊豕之间非遇其时焉能致此位乎?是时汉兴六十馀载海内乂安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阙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群臣慕乡异人并出。卜式试於刍牧弘羊擢於贾竖卫青奋於奴仆日磾出於降虏斯亦曩时版筑饭牛之朋矣。汉之得人於兹为盛。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兒宽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硃买臣历数则唐都、落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将帅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磾。其馀不可胜纪。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後世莫及。孝宣承统纂脩洪业亦讲论六?招选茂异而萧望之、梁丘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以儒术进刘向、王襃以文章显。将相则张安世、赵充国、魏相、邴吉、于定国、杜延年治民则黄霸、王成、龚遂、郑弘、邵信臣、韩延寿、尹翁归、赵广汉之属皆有功迹见述於後。累其名臣亦其次也。
平津巨儒晚年始遇。外示宽俭内怀嫉妒。宠备荣爵身受肺腑。主父推恩观时设度。生食五鼎死非时蠹。
南越列传
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赵氏。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佗秦时用为南海龙川令。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谿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以其党为假守。秦已破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弗诛。汉十一年遣6贾因立佗为南越王与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为南边患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也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於是佗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往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岭。岁馀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馀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及孝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喻盛德焉。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诏丞相陈平等举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6贾先帝时习使南越。乃召贾以为太中大夫往使。因让佗自立为帝曾无一介之使报者。6贾至南越王甚恐为书谢称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老臣妄窃帝号聊以自娱岂敢以闻天王哉!”乃顿谢原长为籓臣奉贡职。於是乃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皇帝贤天子也。自今以後去帝制黄屋左纛。”6贾还报孝文帝大说。遂至孝景时称臣使人朝请。然南越其居国窃如故号名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至建元四年卒。
佗孙胡为南越王。此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胡使人上书曰:“两越俱为籓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於是天子多南越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越。兵未逾岭闽越王弟馀善杀郢以降於是罢兵。
天子使庄助往谕意南越王胡顿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去後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可以说好语入见。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於是胡称病竟不入见。後十馀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胡薨谥为文王。
婴齐代立即藏其先武帝玺。婴齐其入宿卫在长安时取邯郸樛氏女生子兴。及即位上书请立樛氏女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婴齐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婴齐薨谥为明王。
太子兴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姬时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及婴齐薨後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往谕王、王太后以入朝比内诸侯;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缺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尝与安国少季通其使复私焉。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数劝王及群臣求内属。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於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馀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比内诸侯。使者皆留填抚之。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赍为入朝具。
其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仕为长吏者七十馀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兄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其居国中甚重越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於王。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弗听。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使者皆注意嘉势未能诛。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乃置酒介汉使者权谋诛嘉等。使者皆东乡太后南乡王北乡相嘉、大臣皆西乡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曰:“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莫敢。嘉见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分其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乃阴与大臣作乱。王素无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太后有淫行国人不附欲独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嘉不听王王、王太后弱孤不能制使者怯无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使。参曰:“以好往数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无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也。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之越又有王、太后应独相吕嘉为害原得勇士二百人必斩嘉以报。”於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越境。吕嘉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器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仆。取自脱一时之利无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计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王、太后及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越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而韩千秋兵入破数小邑。其後越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击千秋等遂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兵守要害处。於是天子曰:“韩千秋虽无成功亦军锋之冠。”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樛乐其姊为王太后原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亢侯。乃下赦曰:“天子微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今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汇水;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越侯二人为戈船、下厉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柢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陕破石门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锋以数万人待伏波。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会期後与楼船会乃有千馀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越人纵火烧城。越素闻伏波名日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遣使者招降者赐印复纵令相招。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犁旦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德已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伏波又因问所得降者贵人以知吕嘉所之遣人追之。以其故校尉司马苏弘得建德封为海常侯;越郎都稽得嘉封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者越王同姓闻汉兵至及越揭阳令定自定属汉;越桂林监居翁谕瓯骆属汉:皆得为侯。戈船、下厉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为九郡。伏波将军益封。楼船将军兵以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初王後五世九十三岁而国亡焉。
太史公曰:尉佗之王本由任嚣。遭汉初定列为诸侯。隆虑离湿疫佗得以益骄。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其後亡国徵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无後。楼船从欲怠傲失惑;伏波困穷智虑愈殖因祸为福。成败之转譬若纠墨。
中原鹿走群雄莫制。汉事西驱越权南裔。6贾骋说尉他去帝。嫪后内朝吕嘉狼戾。君臣不协卒从剿弃。
东越列传
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後也姓驺氏。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越归鄱阳令吴芮所谓鄱君者也从诸侯灭秦。当是之时项籍主命弗王以故不附楚。汉击项籍无诸、摇率越人佐汉。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越王王闽中故地都东冶。孝惠三年举高帝时越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俗号为东瓯王。
後数世至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越闽越未肯行独东瓯从吴。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皆得不诛归国。
吴王子子驹亡走闽越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越击东瓯。至建元三年闽越兵围东瓯。东瓯食尽困且降乃使人告急天子。天子问太尉田蚡蚡对曰:“越人相攻击固其常又数反覆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自秦时弃弗属。”於是中大夫庄助诘蚡曰:“特患力弗能救德弗能覆;诚能何故弃之?且秦举咸阳而弃之何乃越也!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天子弗振彼当安所告愬?又何以子万国乎?”上曰:“太尉未足与计。吾初即位不欲出虎符兵郡国。”乃遣庄助以节兵会稽。会稽太守欲距不为兵助乃斩一司马谕意指遂兵浮海救东瓯。未至闽越引兵而去。东瓯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举众来处江淮之间。
至建元六年闽越击南越。南越守天子约不敢擅兵击而以闻。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兵未逾岭闽越王郢兵距险。其弟馀善乃与相、宗族谋曰:“王以擅兵击南越不请故天子兵来诛。今汉兵众彊今即幸胜之後来益多终灭国而止。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听罢兵固一国完;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今王头至谢罪不战而耘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诏罢两将兵曰:“郢等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焉。”乃使郎中将立丑为越繇王奉闽越先祭祀。
馀善已杀郢威行於国国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矫其众持正。天子闻之为馀善不足复兴师曰:“馀善数与郢谋乱而後诛郢师得不劳。”因立馀善为东越王与繇王并处。
至元鼎五年南越反东越王馀善上书请以卒八千人从楼船将军击吕嘉等。兵至揭扬以海风波为解不行持两端阴使南越。及汉破番禺不至。是时楼船将军杨仆使使上书原便引兵击东越。上曰士卒劳倦不许罢兵令诸校屯豫章梅领待命。
元鼎六年秋馀善闻楼船请诛之汉兵临境且往乃遂反兵距汉道。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入白沙、武林、梅岭杀汉三校尉。是时汉使大农张成、故山州侯齿将屯弗敢击卻就便处皆坐畏懦诛。
馀善刻“武帝”玺自立诈其民为妄言。天子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从东方往;楼船将军杨仆出武林;中尉王温舒出梅岭;越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若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东越。东越素兵距险使徇北将军守武林败楼船军数校尉杀长吏。楼船将军率钱唐辕终古斩徇北将军为御兒侯。自兵未往。
故越衍侯吴阳前在汉汉使归谕馀善馀善弗听。及横海将军先至越衍侯吴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越军於汉阳。从建成侯敖与其率从繇王居股谋曰:“馀善恶劫守吾属。今汉兵至众彊计杀馀善自归诸将傥幸得脱。”乃遂俱杀馀善以其众降横海将军故封繇王居股为东成侯万户;封建成侯敖为开陵侯;封越衍侯吴阳为北石侯;封横海将军说为案道侯;封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福者成阳共王子故为海常侯坐法失侯。旧从军无功以宗室故侯。诸将皆无成功莫封。东越将多军汉兵至弃其军降封为无锡侯。
於是天子曰东越狭多阻闽越悍数反覆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间。东越地遂虚。
太史公曰:越虽蛮夷其先岂尝有大功德於民哉何其久也!历数代常为君王句践一称伯。然馀善至大逆灭国迁众其先苗裔繇王居股等犹尚封为万户侯由此知越世世为公侯矣。盖禹之馀烈也。
句践之裔是曰无诸。既席汉宠实因秦馀。驺、骆为姓闽中是居。王摇之立爰处东隅。後嗣不道自相诛锄。
朝鲜列传
朝鲜王满者故燕人也。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鄣塞。秦灭燕属辽东外徼。汉兴为其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属燕。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馀人魋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稍役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命者王之都王险。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无使盗边;诸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真番旁众国欲上书见天子又拥阏不通。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终不肯奉诏。何去至界上临浿水使御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上为其名美即不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朝鲜怨何兵袭攻杀何。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兵五万人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讨右渠。右渠兵距险。左将军卒正多率辽东兵先纵败散多还走坐法斩。楼船将军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城击楼船楼船军败散走。将军杨仆失其众遁山中十馀日稍求收散卒复聚。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自前。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右渠见使者顿谢:“原降恐两将诈杀臣;今见信节请服降。”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人众万馀持兵方渡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命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杀之遂不渡浿水复引归。山还报天子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楼船亦往会居城南。右渠遂坚守城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楼船将齐卒入海固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因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急就其约不会;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郤降下朝鲜朝鲜不肯心附楼船:以故两将不相能。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私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使卫山谕降右渠右渠遣太子山使不能剸决与左将军计相误卒沮约。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使济南太守公孙遂往之有便宜得以从事。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有状。”言楼船数期不会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营计事即命左将军麾下执捕楼船将军并其军以报天子。天子诛遂。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朝鲜相路人、相韩阴、尼谿相参、将军王?夹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王又不肯降。”阴、唊、路人皆亡降汉。路人道死。元封三年夏尼谿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巳又反复攻吏。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相路人之子最告谕其民诛成巳以故遂定朝鲜为四郡。封参为澅清侯阴为荻苴侯唊为平州侯长为几侯。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温阳侯。
左将军徵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楼船将军亦坐兵至洌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太史公曰:右渠负固国以绝祀。涉何诬功为兵。楼船将狭及难离咎。悔失番禺乃反见疑。荀彘争劳与遂皆诛。两军俱辱将率莫侯矣。
卫满燕人朝鲜是王。王险置都路人作相。右渠差涉何?上。兆祸自斯狐疑二将。山、遂伏法纷纭无状。
西南夷列传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楪榆名为巂、昆明皆编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巂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筰都最大;自筰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厓駹最大。其俗或士箸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厓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庄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还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十馀岁秦灭。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开蜀故徼。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筰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越东越杀王郢以报。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指晓南越。南越食蒙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牂柯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贾人曰:“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馀步足以行船。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同师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书说上曰:“南越王黄屋左纛地东西万馀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也。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馀万浮船牂柯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诚以汉之彊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易甚。”上许之。乃拜蒙为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馀人从巴蜀筰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蒙厚赐喻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还报乃以为犍为郡。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筰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将往喻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馀县属蜀。
当是时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戍转相饟。数岁道不通士罢饿离湿死者甚众;西南夷又数反兵兴击秏费无功。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还对言其不便。及弘为御史大夫是时方筑朔方以据河逐胡弘因数言西南夷害可且罢专力事匈奴。上罢西夷独置南夷夜郎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葆就。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使大夏来言居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使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有利无害。於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使间出西夷西指求身毒国。至滇滇王尝羌乃留为求道西十馀辈。岁馀皆闭昆明莫能通身毒国。
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自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天子注意焉。
及至南越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南夷兵。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乃巴蜀罪人尝击南越者八校尉击破之。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即引兵还行诛头兰。头兰常隔滇道者也。已平头兰遂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已灭会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
南越破後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筰侯厓駹皆振恐请臣置吏。乃以邛都为越巂郡筰都为沈犁郡厓駹为汶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诛南夷兵威风喻滇王入朝。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有劳洸、靡莫皆同姓相扶未肯听。劳洸、靡莫数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巴蜀兵击灭劳洸、靡莫以兵临滇。滇王始善以故弗诛。滇王离难西南夷举国降请置吏入朝。於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
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最宠焉。
太史公曰:楚之先岂有天禄哉?在周为文王师封楚。及周之衰地称五千里。秦灭诸候唯楚苗裔尚有滇王。汉诛西南夷国多灭矣唯滇复为宠王。然南夷之端见枸酱番禺大夏杖、邛竹。西夷後揃剽分二方卒为七郡。
西南外徼庄蹻通。汉因大夏乃命唐蒙。劳洸、靡莫异俗殊风。夜郎最大邛、筰称雄。及置郡县万代推功。
司马相如列传
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於是相如往舍都亭。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後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临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程郑亦数百人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彊往一坐尽倾。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原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间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如临邛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炉。相如身自著犊鼻裈与保庸杂作涤器於市中。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於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柰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
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上许令尚书给笔札。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故空藉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於节俭因以风谏。奏之天子天子大说。其辞曰:
楚使子虚使於齐齐王悉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田罢子虚过詑乌有先生而无是公在焉。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於海滨。列卒满泽罘罔弥山揜兔辚鹿射麋脚麟。鹜於盐浦割鲜染轮。射中获多矜而自功。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何与寡人?’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馀年时从出游游於後园览於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仆对曰:‘唯唯。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馀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岩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纮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附锡碧金银众色炫燿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渼琨珸瑊玏玄厉萩石武夫。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射干穹穷昌蒲江离麋芜诸蔗猼且。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纮靡案衍坛曼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葴蓇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藕菰芦菴{艹闾}轩芋物居之不可胜图。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玳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巨树楩棻豫章桂椒木兰?离硃杨楂梸?甹栗橘柚芬芳。其上则有赤猿蠷蝚鹓雏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兕象野犀穷奇獌狿。
“‘於是乃使专诸之伦手格此兽。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嗥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辚邛邛槅距虚轶野马而湜騊駼乘遗风而射游骐;儵眒凄浰雷动熛至星流霆击弓不虚中必决眦洞胸达腋绝乎心系获若雨兽揜草蔽地。於是楚王乃弭节裴回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受诎殚睹■物之变态。
“‘於是郑女曼姬被阿锡揄纻缟櫜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纡徐委曲郁桡谿谷;衯衯裶裶扬袘恤削蜚纤垂髾;扶与猗靡吸呷萃蔡下摩兰蕙上拂羽盖错翡翠之威蕤缪绕玉绥;缥乎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於是乃相与獠於蕙圃媻珊勃窣上金隄揜翡翠射鵕璘微矰出纤缴施弋白鹄连驾鹅双鸧下玄鹤加。怠而後游於清池;浮文鹢扬桂枻张翠帷建羽盖罔玳瑁钓紫贝;摐金鼓吹鸣籁榜人歌声流喝水蟲骇波鸿沸涌泉起奔扬会礧石相击硠硠潏潏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之外。
“‘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车案行骑就队纚乎淫淫班乎裔裔。於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泊乎无为澹乎自持勺药之和具而後御之。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脟割轮淬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於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况齐国王悉境内之士而备车骑之众以出田乃欲戮力致获以娱左右也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原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馀论也。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恶而伤私义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於齐而累於楚矣。且齐东陼巨海南有琅邪观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游孟诸邪与肃慎为邻右以汤谷为界秋田乎青丘傍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其於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傥瑰伟异方殊类珍怪鸟兽万端鳞萃充仞其中者不可胜记禹不能名契不能计。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是以王辞而不复何为无用应哉!”
无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籓而外私肃慎捐国逾限越海而田其於义故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徒事争游猎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誉而適足以贬君自损也。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
“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霸浐出入泾渭;酆鄗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兮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莽之野。汨乎浑流顺阿而下赴隘陕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滂晞滭浡滵汩湢测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洌澎濞沆瀣穹隆云挠蜿■胶戾逾波趋浥莅莅下濑批壧旻壅饹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坠湛湛隐隐砰磅訇潏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驰波跳沫汩槃漂疾悠远长怀寂漻无声肆乎永归。然後灝溔潢漾安翔徐徊翯乎滈々东注大湖衍溢陂池。於是乎蛟龙赤螭靧亸螹离鰅騄鰬魠禺禺鱋魶揵鳍擢尾振鳞奋翼潜处于深岩;鱼鳖讙声万物众夥明月珠子玓瓅江靡蜀石黄鶗水玉磊砢磷磷烂烂采色霅旰丛积乎其中。鸿鹄鹔鸨磻蟏鸀???鴂目烦鹜鷛醁澥昉?鸕群浮乎其上。汎淫泛滥随风澹淡与波摇荡掩薄草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於是乎崇山巃嵸崔巍嵯峨深林钜木崭岩嵾嵯九嵏、嶻■南山峨峨■■岩纮甗锜嶊崣崛崎振谿通谷蹇产沟渎谽呀豁閜轗陵别岛崴磈岧瘣丘虚崛嶮隐辚郁鹍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涣夷6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掩以绿蕙被以江离糅以蘼芜杂以流夷。尃结缕欑戾莎揭车衡兰?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若荪鲜枝黄砾蒋芧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丽靡广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郁郁斐斐众香越肸蚃布写餔?苾勃。“於是乎周览泛观瞋盼轧沕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崖。日出东沼入於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踊水跃波;兽则偁旄敠犛沈牛麈麋赤圜题穷奇象犀。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兽则麒麟角湲騊駼橐扆蛩蛩驒騱駃騠驴骡。
“於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朓周流长途中宿。夷颙筑堂累台增成岩穾洞房俯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奔星更於闺闼宛虹拖於楯轩。青虬蚴蟉於东箱象舆婉蝉於西清灵圉燕於间观偓佺之伦暴於南荣醴泉涌於清室通川过乎中庭。槃石裖崖嵚岩倚倾嵯峨磼酺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珊瑚丛生渼玉旁唐瑸斒文鳞赤瑕驳荦杂臿其间垂绥琬琰和氏出焉。
“於是乎卢橘夏孰黄甘橙楱枇杷橪柿楟柰厚朴?甹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郁棣榙濛荔枝罗乎後宫列乎北园。崒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杌紫茎红华秀硃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沙棠栎櫧华氾弇栌留落胥馀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暢实叶葰茂攒立丛倚连卷累佹崔错■骫阬衡閜砢垂条扶於落英幡纚纷容萧蔘旖旎从风浏莅■吸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柴池茈虒旋环後宫杂遝累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於是玄猿素雌蜼玃飞鸓蛭蜩蠗蝚螹胡■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於是乎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踔稀间牢落6离烂曼远迁。
“若此辈者数千百处。嬉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後宫不移百官备具。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後道游;孙叔奉辔卫公骖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严簿纵獠者江河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隐天动地先後6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
“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野羊蒙鹖苏绔白虎被豳文跨野马。陵三颙之危下碛历之坻;俓鷟赴险越壑厉水。推蜚廉弄解豸格瑕蛤鋋猛氏罥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应声而倒。於是乎乘舆弥节裴回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率之变态。然後浸潭促节儵夐远去流离轻禽槅履狡兽轊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燿追怪物出宇宙弯繁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虡择肉後先中命处弦矢分艺殪仆。
“然後扬节而上浮陵惊风历骇梠乘虚无与神俱辚玄鹤乱昆鸡。遒孔鸾促鵕璘拂鹥鸟捎凤皇捷鸳雏掩焦明。
“道尽涂殚回车而还。招摇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闇乎反乡。“道尽涂殚回车而还。招摇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闇乎反乡。蹶石历封峦过乂鹊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濯鹢牛登龙台掩细柳观士大夫之勤略钧獠者之所得获。徒车之所辚轹乘骑之所蹂若人民之所蹈騃与其穷极倦惊惮慴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佗佗籍籍填阬满谷揜平弥泽。
“於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俞宋蔡淮南于遮文成颠歌族举递奏金鼓迭起铿鎗铛剸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丽靡烂漫於前靡曼美色於後。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姣冶嫺都靓庄刻饬便嬛绰约柔桡嬛嬛妩媚佺?弱;抴独茧之褕袘眇阎易以戌削编姺徶蘋与世殊服;芬香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旳皪;长眉连娟微睇釂藐;色授魂与心愉於侧。
“於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览听馀“於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览听馀间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於此恐後世靡丽遂往而不反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於是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民得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观而勿仞。仓廪以振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更正朔与天下为始。’
“於是历吉日以齐戒袭朝衣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乎六艺之囿骛乎仁义之涂览观春秋之林射貍兼驺虞弋玄鹤建干戚载云鶒揜群雅悲伐檀乐乐胥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於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喟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乎三皇功羡於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
“若夫终日暴露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而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民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所侈仆恐百姓之被其尤也。”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闻命矣。”
赋奏天子以为郎。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乃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
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转漕万馀人用兴法诛其渠帅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辑安中国。然後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诎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请朝稽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争归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军兴制
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後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雠。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为通侯居列东第终则遗显号於後世传土地於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於无穷功烈著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谿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相如还报。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费以巨万计。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时邛筰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多欲原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曰:“邛、筰、厓、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於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於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驩。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邛、筰、厓、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除边关关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柯为徼通零关道桥孙水以通邛都。还报天子天子大说。
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唯大臣亦以为然。相如欲谏业已建之不敢乃著书籍以蜀父老为辞而己诘难之以风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辞曰:
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群生澍濡洋溢乎方外。於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厓从駹定筰存邛略斯榆举苞满结轶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因进曰:“盖闻天子之於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涂三年於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邛、筰、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德来彊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
使者曰:“乌谓此邪?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余尚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
“昔者鸿水浡出氾滥衍溢民人登降移徙陭麕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鸿水决江疏河漉沈赡菑东归之於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唯民哉。心烦於虑而身亲其劳躬胝无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
“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麀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2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浔衍溢怀生之物有不浸润於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地舟舆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犯义侵礼於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弑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为奴系累号泣内乡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己’。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恶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彊胡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德二方之君鳞集仰流原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关沬、若徼牂柯镂零山梁孙原。创道德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使疏逖不闭阻深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诛伐於彼。遐迩一体中外提福不亦康乎?夫拯民於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绝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於忧勤而终於佚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於此矣。方将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睹指听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
於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所怀来而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此鄙人之所原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因迁延而辞避。
其後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失官。居岁馀复召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与卓氏婚饶於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称病间居不慕官爵。常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其辞曰: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伎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是胡越起於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而况涉乎蓬蒿驰乎丘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祸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於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盖明者远见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无形祸固多藏於隐微而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原陛下之留意幸察。
上善之。还过宜春宫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其辞曰:
登陂阤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々兮通谷魌兮谽■。汩淢噏习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观众树之塕?兮览之榛榛。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弥节容与兮历吊二世。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埶。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脩兮魂无归而不食。夐邈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鬐。精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呜呼哀哉!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形容甚癯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其辞曰:
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垂绛幡之素蜺兮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总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为幓兮抴彗星而为髾。掉指桥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摇。揽欃枪以为旌兮靡屈虹而为绸。红杳渺以眩湣兮猋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虬之鞮蟉蜿蜒。低卬夭蟜据以骄骜兮诎折隆穷蠼以连卷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骧以孱颜。跮踱輵辖容以委丽兮绸缪偃蹇怵鞨以梁倚。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踊跃腾而狂趡。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焕然雾除霍然云消。
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与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悉徵灵圉而选之兮部乘众神於瑶光。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从陵阳。左玄冥而右含雷兮前6离而後潏湟。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属岐伯使尚方。祝融惊而跸御兮清雰气而後行。屯余车其万乘兮綷云盖而树华旗。使句芒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嬉。
历唐尧於崇山兮过虞舜於九疑。纷湛湛其差错兮杂遝胶葛以方驰。骚扰冲苁其相纷挐兮滂濞泱轧洒以林离。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衍曼流烂坛以6离。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嚬礨嵬靺。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而涉流沙。奄息总极氾滥水嬉兮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时若?々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西望昆仑之轧沕洸忽兮直径驰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归。舒阆风而摇集兮亢乌腾而一止。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鱇然白。载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
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会食幽都。呼吸沆瀣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叽琼华。嬐侵浔而高纵兮纷鸿涌而上厉。贯列缺之倒景兮涉丰隆之滂沛。驰游道而脩降兮骛遗雾而远逝。迫区中之隘陕兮舒节出乎北垠。遗屯骑於玄阙兮轶先驱於寒门。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视眩眠而无见兮听惝恍而无闻。乘虚无而上假兮无友而独存。
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後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其书曰: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历撰列辟以迄于秦。率迩者踵武逖听者风声。纷纶葳蕤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续昭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
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也。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见可观也。书曰“元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谈君莫盛於唐尧臣莫贤於后稷。后稷创业於唐公刘迹於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後陵夷衰微千载无声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於前谨遗教於後耳。故轨迹夷易易遵也;湛恩濛涌易丰也;宪度著明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是以业隆於繦褓而崇冠于二后。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然犹蹑梁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云尃雾散上暢九垓下溯八埏。怀生之类霑濡浸润协气横流武节飘逝迩陕游原迥阔泳沫恶湮没闇昧昭晢昆蟲凯泽回面内。然後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鳒一茎六穗於庖牺双?共抵之兽获周馀珍收龟于岐招翠黄乘龙於沼。鬼神接灵圉宾於间馆。奇物谲诡俶傥穷变。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让之道其何爽与?
於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诸夏乐贡百蛮执贽德侔往初功无与二休烈浃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意者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上帝垂恩储祉将以荐成陛下谦让而弗也。挈三神之驩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闇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是泰山靡记而梁父靡几也。亦各并时而荣咸济世而屈说者尚何称於後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故圣王弗替而修礼地祇谒款天神勒功中岳以彰至尊舒盛德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不可贬也。原陛下全之。而後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使获燿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犹兼正列其义校饬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乃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穀六穗我穑曷蓄。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
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旼々睦睦君子之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旼々睦睦君子之
能。盖闻其声今观其来。厥涂靡踪天瑞之徵。兹亦於舜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游彼灵畤。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濯濯之麟游彼灵畤。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
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燿熿炳煇煌。正阳显见於传载之云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讬寓谕以封峦。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讬寓谕以封峦。
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允答。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舜在假典顾省厥遗:此之谓也。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封于太山至梁父禅肃然。
相如他所著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著公卿者云。
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杨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
相如纵诞窃赀卓氏。其学无方其才足倚。子虚过吒上林非侈。四马还邛百金献伎。惜哉封禅遗文卓尔。
淮南衡山列传
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之美人。厉王母得幸焉有身。赵王敖弗敢内宫为筑外宫而舍之。及贯高等谋反柏人事觉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厉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彊争。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真定厉王母之家在焉父世县也。
高祖十一年月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长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上自将兵击灭布厉王遂即位。厉王蚤失母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无患害而常心怨辟阳侯弗敢。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上以亲故常宽赦之。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囿猎与上同车常谓上“大兄”。厉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请辟阳侯。辟阳侯出见之即自袖铁椎椎辟阳侯令从者魏敬刭之。厉王乃驰走阙下肉袒谢曰:“臣母不当坐赵事其时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弗争罪一也。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辟阳侯弗争罪二也。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弗争罪三也。臣谨为天下诛贼臣辟阳侯报母之仇谨伏阙下请罪。”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赦厉王。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於天子。
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輂车四十乘反谷口令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
“丞相臣张仓、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入拟於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聚收汉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千石所不当得欲以有为。大夫但、士五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欲以危宗庙社稷。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其兵。开章之淮南见长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使使报但等。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长匿不予与故中尉蕑忌谋杀以闭口。为棺椁衣衾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又详聚土树表其上曰‘开章死埋此下’。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为亡命弃市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擅罪人罪人无告劾系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赐人爵关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长病陛下忧苦之使使者赐书、枣脯。长不欲受赐不肯见拜使者。南海民处庐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击之。陛下以淮南民贫苦遣使者赐长帛五千匹以赐吏卒劳苦者。长不欲受赐谩言曰‘无劳苦者’。南海民王织上书献璧皇帝忌擅燔其书不以闻。吏请召治忌长不遣谩言曰‘忌病’。春又请长原入见长怒曰‘女欲离我自附汉’。长当弃市臣请论如法。”
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
“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臣谨与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四十三人议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臣等议论如法。”
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
“臣仓等昧死言: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
制曰:“计食长给肉日五斤酒二斗。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从居。他可。”
尽诛所与谋者。於是乃遣淮南王载以辎车令县以次传。是时袁盎谏上曰:“上素骄淮南王弗为置严傅相以故至此。且淮南王为人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雾露病死。陛下为有杀弟之名柰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复之。”县传淮南王者皆不敢车封。淮南王乃谓侍者曰:“谁谓乃公勇者?吾安能勇!吾以骄故不闻吾过至此。人生一世间安能邑邑如此!”乃不食死。至雍雍令封以死闻。上哭甚悲谓袁盎曰:“吾不听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不可柰何原陛下自宽。”上曰:“为之柰何?”盎曰:“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诸县传送淮南王不封餽侍者皆弃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於雍守冢三十户。
孝文八年上怜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岁乃封子安为阜陵侯子勃为安阳侯子赐为阳周侯子良为东成侯。
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厉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上闻之乃叹曰:“尧舜放逐骨肉周公杀管蔡天下称圣。何者?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我为贪淮南王地邪?”乃徙城阳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谥淮南王为厉王置园复如诸侯仪。
孝文十六年徙淮南王喜复故城阳。上怜淮南厉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蚤死乃立其三子:阜陵侯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勃为衡山王阳周侯赐为庐江王皆复得厉王时地参分之。东城侯良前薨无後也。
孝景三年吴楚七国反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兵应之。其相曰:“大王必欲兵应吴臣原为将。”王乃属相兵。淮南相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为汉;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淮南以故得完。吴使者至庐江庐江王弗应而往来使越。吴使者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为贞信乃劳苦之曰:“南方卑湿。”徙衡山王王济北所以襃之。及薨遂赐谥为贞王。庐江王边越数使使相交故徙为衡山王王江北。淮南王如故。
淮南王安为人好读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亦欲以行阴德拊循百姓流誉天下。时时怨望厉王死时欲畔逆未有因也。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素善武安侯武安侯时为太尉乃逆王霸上与王语曰:“方今上无太子大王亲高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即宫车一日晏驾非大王当谁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畔逆事。建元六年彗星见淮南王心怪之。或说王曰:“先吴军起时彗星出长数尺然尚流血千里。今彗星长竟天天下兵当大起。”王心以为上无太子天下有变诸侯并争愈益治器械攻战具积金钱赂遗郡国诸侯游士奇材。诸辨士为方略者妄作妖言谄谀王王喜多赐金钱而谋反滋甚。
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辩。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约结上左右。元朔三年上赐淮南王几杖不朝。淮南王王后荼王爱幸之。王后生太子迁迁取王皇太后外孙修成君女为妃。王谋为反具畏太子妃知而内泄事乃与太子谋令诈弗爱三月不同席。王乃详为怒太子闭太子使与妃同内三月太子终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书谢归去之。王后荼、太子迁及女陵得爱幸王擅国权侵夺民田宅妄致系人。
元朔五年太子学用剑自以为人莫及闻郎中雷被巧乃召与戏。被一再辞让误中太子。太子怒被恐。此时有欲从军者辄诣京师被即原奋击匈奴。太子迁数恶被於王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後被遂亡至长安上书自明。诏下其事廷尉、河南。河南治逮淮南太子王、王后计欲无遣太子遂兵反计犹豫十馀日未定。会有诏即讯太子。当是时淮南相怒寿春丞留太子逮不遣劾不敬。王以请相相弗听。王使人上书告相事下廷尉治。踪迹连王王使人候伺汉公卿公卿请逮捕治王。王恐事太子迁谋曰:“汉使即逮王王令人衣卫士衣持戟居庭中王旁有非是则刺杀之臣亦使人刺杀淮南中尉乃举兵未晚。”是时上不许公卿请而遣汉中尉宏即讯验王。王闻汉使来即如太子谋计。汉中尉至王视其颜色和讯王以斥雷被事耳王自度无何不。中尉还以闻。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拥阏奋击匈奴者雷被等废格明诏当弃市。”诏弗许。公卿请废勿王诏弗许。公卿请削五县诏削二县。使中尉宏赦淮南王罪罚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闻汉公卿请诛之未知得削地闻汉使来恐其捕之乃与太子谋刺之如前计。及中尉至即贺王王以故不。其後自伤曰:“吾行仁义见削甚耻之。”然淮南王削地之後其为反谋益甚。诸使道从长安来为妄妖言言上无男汉不治即喜;即言汉廷治有男王怒以为妄言非也。
王日夜与伍被、左吴等案舆地图部署兵所从入。王曰:“上无太子宫车即晏驾廷臣必徵胶东王不即常山王诸侯并争吾可以无备乎!且吾高祖孙亲行仁义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万世之後吾宁能北面臣事竖子乎!”
王坐东宫召伍被与谋曰:“将军上。”被怅然曰:“上宽赦大王王复安得此亡国之语乎!臣闻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今臣亦见宫中生荆棘露霑衣也。”王怒系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复召曰:“将军许寡人乎?”被曰:“不直来为大王画耳。臣闻聪者听於无声明者见於未形故圣人万举万全。昔文王一动而功显于千世列为三代此所谓因天心以动作者也故海内不期而随。此千岁之可见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吴楚亦足以喻国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诛原大王毋为吴王之听。昔秦绝圣人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转负海之粟致之西河。当是之时男子疾耕不足於糟?女子纺绩不足於盖形。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暴兵露师常数十万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百姓力竭欲为乱者十家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神异物还为伪辞曰:‘臣见海中大神言曰:“汝西皇之使邪?”臣答曰:“然。”“汝何求?”曰:“原请延年益寿药。”神曰:“汝秦王之礼薄得观而不得取。”即从臣东南至蓬莱山见芝成宫阙有使者铜色而龙形光上照天。於是臣再拜问曰:“宜何资以献?”海神曰:“以令名男子若振女与百工之事即得之矣。”’秦皇帝大说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穀种种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於是百姓悲痛相思欲为乱者十家而六。又使尉佗逾五岭攻百越。尉佗知中国劳极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於是百姓离心瓦解欲为乱者十家而七。客谓高皇帝曰:‘时可矣。’高皇帝曰:‘待之圣人当起东南间。’不一年陈胜吴广矣。高皇始於丰沛一倡天下不期而响应者不可胜数也。此所谓蹈瑕候间因秦之亡而动者也。百姓原之若旱之望雨故起於行陈之中而立为天子功高三王德传无穷。今大王见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独不观近世之吴楚乎?夫吴王赐号为刘氏祭酒复不朝王四郡之众地方数千里内铸消铜以为钱东煮海水以为盐上取江陵木以为船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两车国富民众。行珠玉金帛赂诸侯宗室大臣独窦氏不与。计定谋成举兵而西。破於大梁败於狐父奔走而东至於丹徒越人禽之身死绝祀为天下笑。夫以吴越之众不能成功者何?诚逆天道而不知时也。方今大王之兵众不能十分吴楚之一天下安宁有万倍於秦之时原大王从臣之计。大王不从臣之计今见大王事必不成而语先泄也。臣闻微子过故国而悲於是作麦秀之歌是痛纣之不用王子比干也。故孟子曰‘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纣先自绝於天下久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今臣亦窃悲大王弃千乘之君必且赐绝命之书为群臣先死於东宫也。”於是气怨结而不扬涕满匡而横流即起历阶而去。
王有孽子不害最长王弗爱王、王后、太子皆不以为子兄数。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气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又怨时诸侯皆得分子弟为侯而淮南独二子一为太子建父独不得为侯。建阴结交欲告败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数捕系而榜笞建。建具知太子之谋欲杀汉中尉即使所善寿春庄芷以元朔六年上书於天子曰:“毒药苦於口利於病忠言逆於耳利於行。今淮南王孙建材能高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迁常疾害建。建父不害无罪擅数捕系欲杀之。今建在可徵问具知淮南阴事。”书闻上以其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是时故辟阳侯孙审卿善丞相公孙弘怨淮南厉王杀其大父乃深购淮南事於弘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计谋深穷治其狱。河南治建辞引淮南太子及党与。淮南王患之欲问伍被曰:“汉廷治乱?”伍被曰:“天下治。”王意不说谓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曰:“被窃观朝廷之政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长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举错遵古之道风俗纪纲未有所缺也。重装富贾周流天下道无不通故交易之道行。南越宾服羌僰入献东瓯入降广长榆开朔方匈奴折翅伤翼失援不振。虽未及古太平之时然犹为治也。”王怒被谢死罪。王又谓被曰:“山东即有兵汉必使大将军将而制山东公以为大将军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黄义从大将军击匈奴还告被曰:‘大将军遇士大夫有礼於士卒有恩众皆乐为之用。骑上下山若蜚材幹绝人。’被以为材能如此数将习兵未易当也。及谒者曹梁使长安来言大将军号令明当敌勇敢常为士卒先。休舍穿井未通须士卒尽得水乃敢饮。军罢卒尽已度河乃度。皇太后所赐金帛尽以赐军吏。虽古名将弗过也。”王默然。
淮南王见建已徵治恐国阴事且觉欲被又以为难乃复问被曰:“公以为吴兴兵是邪非也?”被曰:“以为非也。吴王至富贵也举事不当身死丹徒头足异处子孙无遗类。臣闻吴王悔之甚。原王孰虑之无为吴王之所悔。”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且吴何知反汉将一日过成皋者四十馀人。今我令楼缓先要成皋之口周被下颍川兵塞轘辕、伊阙之道陈定南阳兵守武关。河南太守独有雒阳耳何足忧。然此北尚有临晋关、河东、上党与河内、赵国。人言曰‘绝成皋之口天下不通’。据三川之险招山东之兵举事如此公以为何如?”被曰:“臣见其祸未见其福也。”王曰:“左吴、赵贤、硃骄如皆以为有福什事九成公独以为有祸无福何也?”被曰:“大王之群臣近幸素能使众者皆前系诏狱馀无可用者。”王曰:“陈胜、吴广无立锥之地千人之聚起於大泽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西至於戏而兵百二十万。今吾国虽小然而胜兵者可得十馀万非直適戍之众釠凿棘矜也公何以言有祸无福?”被曰:“往者秦为无道残贼天下。兴万乘之驾作阿房之宫收太半之赋闾左之戍父不宁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民皆引领而望倾耳而听悲号仰天叩心而怨上故陈胜大呼天下响应。当今陛下临制天下一齐海内汎爱蒸庶布德施惠。口虽未言声疾雷霆令虽未出化驰如神心有所怀威动万里下之应上犹影响也。而大将军材能不特章邯、杨熊也。大王以陈胜、吴广谕之被以为过矣。”王曰:“苟如公言不可徼幸邪?”被曰:“被有愚计。”王曰:“柰何?”被曰:“当今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朔方之郡田地广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实其地。臣之愚计可伪为丞相御史请书徙郡国豪桀任侠及有耐罪以上赦令除其罪产五十万以上者皆徙其家属朔方之郡益甲卒急其会日。又伪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诏狱书诸侯太子幸臣。如此则民怨诸侯惧即使辩武随而说之傥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虽然吾以为不至若此。”於是王乃令官奴入宫作皇帝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汉使节法冠欲如伍被计。使人伪得罪而西事大将军、丞相;一日兵使人即刺杀大将军青而说丞相下之如蒙耳。
王欲国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听。王乃与伍被谋先杀相、二千石;伪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杀之。计未决又欲令人衣求盗衣持羽檄从东方来呼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兵。乃使人至庐江、会稽为求盗未。王问伍被曰:“吾举兵西乡诸侯必有应我者;即无应柰何?”被曰:“南收衡山以击庐江有寻阳之船守下雉之城结九江之浦绝豫章之口彊弩临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东收江都、会稽南通劲越屈彊江淮间犹可得延岁月之寿。”王曰:“善无以易此。急则走越耳。”
於是廷尉以王孙建辞连淮南王太子迁闻。上遣廷尉监因拜淮南中尉逮捕太子。至淮南淮南王闻与太子谋召相、二千石欲杀而兵。召相相至;内史以出为解。中尉曰:“臣受诏使不得见王。”王念独杀相而内史中尉不来无益也即罢相。王犹豫计未决。太子念所坐者谋刺汉中尉所与谋者已死以为口绝乃谓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系今无足与举事者。王以非时恐无功臣原会逮。”王亦偷欲休即许太子。太子即自刭不殊。伍被自诣吏因告与淮南王谋反反踪迹具如此。
吏因捕太子、王后围王宫尽求捕王所与谋反宾客在国中者索得反具以闻。上下公卿治所连引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二千石豪杰数千人皆以罪轻重受诛。衡山王赐淮南王弟也当坐收有司请逮捕衡山王。天子曰:“诸侯各以其国为本不当相坐。与诸侯王列侯会肄丞相诸侯议。”赵王彭祖、列侯臣让等四十三人议皆曰:“淮南王安甚大逆无道谋反明白当伏诛。”胶西王臣端议曰:“淮南王安废法行邪怀诈伪心以乱天下荧惑百姓倍畔宗庙妄作妖言。春秋曰‘臣无将将而诛’。安罪重於将谋反形已定。臣端所见其书节印图及他逆无道事验明白甚大逆无道当伏其法。而论国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宗室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当皆免官削爵为士伍毋得宦为吏。其非吏他赎死金二斤八两。以章臣安之罪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复有邪僻倍畔之意。”丞相弘、廷尉汤等以闻天子使宗正以符节治王。未至淮南王安自刭杀。王后荼、太子迁诸所与谋反者皆族。天子以伍被雅辞多引汉之美欲勿诛。廷尉汤曰:“被为王画反谋被罪无赦。”遂诛被。国除为九江郡。
衡山王赐王后乘舒生子三人长男爽为太子次男孝次女无采。又姬徐来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衡山王、淮南王兄弟相责望礼节间不相能。衡山王闻淮南王作为畔逆反具亦心结宾客以应之恐为所并。
元光六年衡山王入朝其谒者卫庆有方术欲上书事天子王怒故劾庆死罪彊榜服之。衡山内史以为非是卻其狱。王使人上书告内史内史治言王不直。王又数侵夺人田坏人冢以为田。有司请逮治衡山王。天子不许为置吏二百石以上。衡山王以此恚与奚慈、张广昌谋求能为兵法候星气者日夜从容王密谋反事。
王后乘舒死立徐来为王后。厥姬俱幸。两人相妒厥姬乃恶王后徐来於太子曰:“徐来使婢蛊道杀太子母。”太子心怨徐来。徐来兄至衡山太子与饮以刃刺伤王后兄。王后怨怒数毁恶太子於王。太子女弟无采嫁弃归与奴奸又与客奸。太子数让无采无采怒不与太子通。王后闻之即善遇无采。无采及中兄孝少失母附王后王后以计爱之与共毁太子王以故数击笞太子。元朔四年中人有贼伤王后假母者王疑太子使人伤之笞太子。後王病太子时称病不侍。孝、王后、无采恶太子:“太子实不病自言病有喜色。”王大怒欲废太子立其弟孝。王后知王决废太子又欲并废孝。王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王后欲令侍者与孝乱以汙之欲并废兄弟而立其子广代太子。太子爽知之念后数恶己无已时欲与乱以止其口。王后饮太子前为寿因据王后股求与王后卧。王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缚而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废己立其弟孝乃谓王曰:“孝与王御者奸无采与奴奸王彊食请上书。”即倍王去。王使人止之莫能禁乃自驾追捕太子。太子妄恶言王械系太子宫中。孝日益亲幸。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号曰将军令居外宅多给金钱招致宾客。宾客来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计日夜从容劝之。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救赫、陈喜作輣车镞矢刻天子玺将相军吏印。王日夜求壮士如周丘等数称引吴楚反时计画以约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国以为淮南已西兵定江淮之间而有之望如是。
元朔五年秋衡山王当朝过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语除前卻约束反具。衡山王即上书谢病上赐书不朝。
元朔六年中衡山王使人上书请废太子爽立孝为太子。爽闻即使所善白嬴之长安上书言孝作輣车镞矢与王御者奸欲以败孝。白嬴至长安未及上书吏捕嬴以淮南事系。王闻爽使白嬴上书恐言国阴事即上书反告太子爽所为不道弃市罪事。事下沛郡治。元年冬有司公卿下沛郡求捕所与淮南谋反者未得得陈喜於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匿喜。孝以为陈喜雅数与王计谋反恐其之闻律先自告除其罪又疑太子使白嬴上书其事即先自告告所与谋反者救赫、陈喜等。廷尉治验公卿请逮捕衡山王治之。天子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问王王具以情实对。吏皆围王宫而守之。中尉大行还以闻公卿请遣宗正、大行与沛郡杂治王。王闻即自刭杀。孝先自告反除其罪;坐与王御婢奸弃市。王后徐来亦坐蛊杀前王后乘舒及太子爽坐王告不孝皆弃市。诸与衡山王谋反者皆族。国除为衡山郡。
太史公曰: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
淮南多横举事非正。天子宽仁其过不更。轞车致祸斗粟成咏。王安好学女陵作诇。兄弟不和倾国殒命。
循吏列传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官未曾乱也。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
孙叔敖者楚之处士也。虞丘相进之於楚庄王以自代也。三月为楚相施教导民上下和合世俗盛美政缓禁止吏无奸邪盗贼不起。秋冬则劝民山采春夏以水各得其所便民皆乐其生。
庄王以为币轻更以小为大百姓不便皆去其业。市令言之相曰:“市乱民莫安其处次行不定。”相曰:“如此几何顷乎?”市令曰:“三月顷。”相曰:“罢吾今令之复矣。”後五日朝相言之王曰:“前日更币以为轻。今市令来言曰“市乱民莫安其处次行之不定”。臣请遂令复如故。”王许之下令三日而市复如故。
楚民俗好庳车王以为庳车不便马欲下令使高之。相曰:“令数下民不知所从不可。王必欲高车臣请教闾里使高其?困。乘车者皆君子君子不能数下车。”王许之。居半岁民悉自高其车。
此不教而民从其化近者视而效之远者四面望而法之。故三得相而不喜知其材自得之也;三去相而不悔知非己之罪也。
子产者郑之列大夫也。郑昭君之时以所爱徐挚为相国乱上下不亲父子不和。大宫子期言之君以子产为相。为相一年竖子不戏狎斑白不提挈僮子不犁畔。二年市不豫贾。三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四年田器不归。五年士无尺籍丧期不令而治。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兒啼曰:“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公仪休者鲁博士也。以高弟为鲁相。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客有遗相鱼者相不受。客曰:“闻君嗜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
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石奢者楚昭王相也。坚直廉正无所阿避。行县道有杀人者相追之乃其父也。纵其父而还自系焉。使人言之王曰:“杀人者臣之父也。夫以父立政不孝也;废法纵罪非忠也;臣罪当死。”王曰:“追而不及不当伏罪子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诛而死臣职也。”遂不受令自刎而死。
李离者晋文公之理也。过听杀人自拘当死。文公曰:“官有贵贱罚有轻重。下吏有过非子之罪也。”李离曰:“臣居官为长不与吏让位;受禄为多不与下分利。今过听杀人傅其罪下吏非所闻也。”辞不受令。文公曰:“子则自以为有罪寡人亦有罪邪?”李离曰:“理有法失刑则刑失死则死。公以臣能听微决疑故使为理。今过听杀人罪当死。”遂不受令伏剑而死。
太史公曰:孙叔敖出一言郢市复。子产病死郑民号哭。公仪子见好布而家妇逐。石奢纵父而死楚昭名立。李离过杀而伏剑晋文以正国法。
奉职循理为政之先。恤人体国良史述焉。叔孙、郑产自昔称贤。拔葵一利赦父非?。李离伏剑为法而然。
汲郑列传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其先有宠於古之卫君。至黯七世世为卿大夫。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东越相攻上使黯往视之。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千馀家上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河南仓粟以振贫民。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黯耻为令病归田里。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黯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闺閤内不出。岁馀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弘大体不拘文法。
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脩絜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
当是时太后弟武安侯蚡为丞相中二千石来拜谒蚡不为礼。然黯见蚡未尝拜常揖之。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於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柰辱朝廷何!”
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愈。最後病庄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责汤於上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襃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无一焉。非苦就行放析就功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忿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
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黯务少事乘上间常言与胡和亲无起兵。上方向儒术尊公孙弘。及事益多吏民巧弄。上分别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人於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上愈益贵弘、汤弘、汤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说也欲诛之以事。弘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
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益贵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过於平生。
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至如说丞相弘如蒙振落耳。”
天子既数征匈奴有功黯之言益不用。
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及弘、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弘、汤等。已而弘至丞相封为侯;汤至御史大夫;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黯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前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後来者居上。”上默然。有间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
居无何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汉车二万乘。县官无钱从民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馀人。黯请间见高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馀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矣。”後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於是黯隐於田园。
居数年会更五铢钱民多盗铸钱楚地尤甚。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诏数彊予然後奉诏。诏召见黯黯为上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收用之。臣常有狗马病力不能任郡事臣原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原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既辞行过大行李息曰:“黯弃居郡不得与朝廷议也。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与之俱受其僇矣。”息畏汤终不敢言。黯居郡如故治淮阳政清。後张汤果败上闻黯与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七岁而卒。
卒後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黯姑姊子司马安亦少与黯为太子洗马。安文深巧善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时至二千石者十人。濮阳段宏始事盖侯信信任宏宏亦再至九卿。然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
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籍死已而属汉。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郑君死孝文时。
郑庄以任侠自喜脱张羽於戹声闻梁楚之间。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马安诸郊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庄好黄老之言其慕长者如恐不见。年少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庄稍迁为鲁中尉、济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为右内史。以武安侯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迁为大农令。
庄为太史诫门下:“客至无贵贱无留门者。”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庄廉又不治其产业仰奉赐以给诸公。然其餽遗人不过算器食。每朝候上之间说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於己。未尝名吏与官属言若恐伤之。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後。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
郑庄使视决河自请治行五日。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请治行者何也?”然郑庄在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及晚节汉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费多财用益匮。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多逋负。司马安为淮阳太守其事庄以此陷罪赎为庶人。顷之守长史。上以为老以庄为汝南太守。数岁以官卒。
郑庄、汲黯始列为九卿廉内行脩絜。此两人中废家贫宾客益落。及居郡卒後家无馀赀财。庄兄弟子孙以庄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
太史公曰: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人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汲、郑亦云悲夫!
河南矫制自古称贤。淮南卧理天子伏焉。积薪兴叹伉直愈坚。郑庄推士天下翕然。交道势利翟公怆旃。
儒林列传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於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夫周室衰而关雎作幽厉微而礼乐坏诸侯恣行政由彊国。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於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適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自卫返鲁然後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馀君无所遇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法其辞微而指博後世学者多录焉。
自孔子卒後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於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於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後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於战国懦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独不废也。於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於当世。
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阬术士六?从此缺焉。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於是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適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愤于陈王也。
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夫齐鲁之间於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故汉兴然後诸儒始得脩其经?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於是喟然叹兴於学。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时颇徵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
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於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自是之後言诗於鲁则申培公於齐则辕固生於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於齐鲁自胡毋生於赵自董仲舒。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
公孙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婚姻者居屋之大伦也。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咸登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议与博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广贤材焉’。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脩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辄试能通一?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弟可以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辄罢之而请诸不称者罚。臣谨案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治礼次治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以上补左右内史、大行卒史;比百石已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若不足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请著功令。佗如律令。”制曰:“可。”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
申公者鲁人也。高祖过鲁申公以弟子从师入见高祖于鲁南宫。吕太后时申公游学长安与刘郢同师。已而郢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戊不好学疾申公。及王郢卒戊立为楚王胥靡申公。申公耻之归鲁退居家教终身不出门复谢绝宾客独王命召之乃往。弟子自远方至受业者百馀人。申公独以诗经为训以教无传疑者则阙不传。
兰陵王臧既受诗以事孝景帝为太子少傅免去。今上初即位臧乃上书宿卫上累迁一岁中为郎中令。及代赵绾亦尝受诗申公绾为御史大夫。绾、臧请天子欲立明堂以朝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於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迎申公弟子二人乘轺传从。至见天子。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馀老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词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则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事。太皇窦太后好老子言不说儒术得赵绾、王臧之过以让上上因废明堂事尽下赵绾、王臧吏後皆自杀。申公亦疾免以归数年卒。
弟子为博士者十馀人:孔安国至临淮太守周霸至胶西内史夏宽至城阳内史砀鲁赐至东海太守兰陵缪生至长沙内史徐偃为胶西中尉邹人阙门庆忌为胶东内史。其治官民皆有廉节称其好学。学官弟子行虽不备而至於大夫、郎中、掌故以百数。言诗虽殊多本於申公。
清河王太傅辕固生者齐人也。以治诗孝景时为博士。与黄生争论景帝前。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辕固生曰:“不然。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黄生曰:“冠虽敝必加於;履虽新必关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辕固生曰:“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於是景帝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遂罢。是後学者莫敢明受命放杀者。
窦太后好老子书召辕固生问老子书。固曰:“此是家人言耳。”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书乎?”乃使固入圈刺豕。景帝知太后怒而固直言无罪乃假固利兵下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应手而倒。太后默然无以复罪罢之。居顷之景帝以固为廉直拜为清河王太傅。久之病免。
今上初即位复以贤良徵固。诸谀儒多疾毁固曰“固老”罢归之。时固已九十馀矣。固之徵也薛人公孙弘亦徵侧目而视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自是之後齐言诗皆本辕固生也。诸齐人以诗显贵皆固之弟子也。
韩生者燕人也。孝文帝时为博士景帝时为常山王太傅。韩生推诗之意而为内外传数万言其语颇与齐鲁间殊然其归一也。淮南贲生受之。自是之後而燕赵间言诗者由韩生。韩生孙商为今上博士。
伏生者济南人也。故为秦博士。孝文帝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乃闻伏生能治欲召之。是时伏生年九十馀老不能行於是乃诏太常使掌故朝错往受之。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其後兵大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学者由是颇能言尚书诸山东大师无不涉尚书以教矣。
伏生教济南张生及欧阳生欧阳生教千乘兒宽。兒宽既通尚书以文学应郡举诣博士受业受业孔安国。兒宽贫无资用常为弟子都养及时时间行佣赁以给衣食。行常带经止息则诵习之。以试第次补廷尉史。是时张汤方乡学以为奏谳掾以古法议决疑大狱而爱幸宽。宽为人温良有廉智自持而善著书、书奏敏於文口不能明也。汤以为长者数称誉之。及汤为御史大夫以兒宽为掾荐之天子。天子见问说之。张汤死後六年兒宽位至御史大夫。九年而以官卒。宽在三公位以和良承意从容得久然无有所匡谏;於官官属易之不为尽力。张生亦为博士。而伏生孙以治尚书徵不能明也。
自此之後鲁周霸、孔安国雒阳贾嘉颇能言尚书事。孔氏有古文尚书而安国以今文读之因以起其家。逸书得十馀篇盖尚书滋多於是矣。
诸学者多言礼而鲁高堂生最本。礼固自孔子时而其经不具及至秦焚书书散亡益多於今独有士礼高堂生能言之。
而鲁徐生善为容。孝文帝时徐生以容为礼官大夫。传子至孙延、徐襄。襄其天姿善为容不能通礼经;延颇能未善也。襄以容为汉礼官大夫至广陵内史。延及徐氏弟子公户满意、桓生、单次皆尝为汉礼官大夫。而瑕丘萧奋以礼为淮阳太守。是後能言礼为容者由徐氏焉。
自鲁商瞿受易孔子孔子卒商瞿传易六世至齐人田何字子庄而汉兴。田何传东武人王同子仲子仲传菑川人杨何。何以易元光元年徵官至中大夫。齐人即墨成以易至城阳相。广川人孟但以易为太子门大夫。鲁人周霸莒人衡胡临菑人主父偃皆以易至二千石。然要言易者本於杨何之家。
董仲舒广川人也。以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董仲舒不观於舍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今上即位为江都相。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居舍著灾异之记。是时辽东高庙灾主父偃疾之取其书奏之天子。天子召诸生示其书有刺讥。董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下愚。於是下董仲舒吏当死诏赦之。於是董仲舒竟不敢复言灾异。
董仲舒为人廉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董仲舒以弘为从谀。弘疾之乃言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缪西王。”胶西王素闻董仲舒有行亦善待之。董仲舒恐久获罪疾免居家。至卒终不治产业以脩学著书为事。故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於春秋其传公羊氏也。
胡毋生齐人也。孝景时为博士以老归教授。齐之言春秋者多受胡毋生公孙弘亦颇受焉。
瑕丘江生为穀梁春秋。自公孙弘得用尝集比其义卒用董仲舒。
仲舒弟子遂者:兰陵褚大广川殷忠温吕步舒。褚大至梁相。步舒至长史持节使决淮南狱於诸侯擅专断不报以春秋之义正之天子皆以为是。弟子通者至於命大夫;为郎、谒者、掌故者以百数。而董仲舒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
孔氏之衰经书绪乱。言诸六学始自炎汉。著令立官四方鸧腕。曲台坏壁书礼之冠。传易言诗云蒸雾散。兴化致理鸿猷克赞。
酷吏列传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於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於奸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侯封之家。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怒於错错卒以被戮。其後有郅都、宁成之属。
郅都者杨人也。以郎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於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於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瞷氏恶馀皆股栗。居岁馀郡中不拾遗。旁十馀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徵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於是遂斩郅都。
宁成者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滑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皆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於是善遇与结驩。久之郅都死後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於是上召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是时九卿罪死即死少被刑而成极刑自以为不复收於是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馀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金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於郡守。
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故因姓周阳氏。由以宗家任为郎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诛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与汲黯俱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
由後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宁成、周阳由之後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者斄人。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与张汤论定诸律令作见知吏传得相监司。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兒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馀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後汤为长安吏久之。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尝系长安汤倾身为之。及出为侯大与汤交遍见汤贵人。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为丞相徵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於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驩而兄事禹。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毋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谳决法廷尉絜令扬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於此。”罪常释。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於是往往释汤所言。汤至於大吏内行脩也。通宾客饮食。於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於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後不可治。”於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於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於是丞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鉏豪彊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於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於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鄣。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後群臣震慴。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卻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卻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
始长史硃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床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边通学长短刚暴彊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於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於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汙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出田信。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
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及禹为少府比九卿。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後起治酷於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乱悖有罪免归。後汤十馀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敢行少蕴藉县无逋事举为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脩成君子仲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
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馀关东吏隶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宁成家居南阳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案宁氏尽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饹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而平氏硃彊、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任用迁为廷史。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於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馀人。纵一捕鞠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其後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後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廉其治放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多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後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已而试补县亭长数废。为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任吏十馀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馀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内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杨赣、成信等。义纵为内史惮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後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内都尉声甚於宁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尹齐木彊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为荀彘所缚。居久之病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廷惛惛不辩至於中尉则心开。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置伯格长以牧司奸盗贼。温舒为人?善事有埶者;即无埶者视之如奴。有埶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埶者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诋下户之猾以焄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穷治大抵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治数岁其吏多以权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时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上说拜为少府。徙为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事。如故操。
岁馀会宛军诏徵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温舒死家直累千金。後数岁尹齐亦以淮阳都尉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尸亡去归葬。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其治大抵尽放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胜数也。於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犹弗能禁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兵以兴击斩大部或至万馀级及以法诛通饮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柰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觉觉而捕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
减宣者杨人也。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徵为大厩丞。官事辨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中废。为右扶风坐怨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杀信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宣下吏诋罪以为大逆当族自杀。而杜周任用。
杜周者南阳杜衍人。义纵为南阳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事张汤汤数言其无害至御史。使案边失亡所论杀甚众。奏事中上意任用与减宣相编更为中丞十馀岁。
其治与宣相放然重迟外宽内深次骨。宣为左内史周为廷尉其治大放张汤而善候伺。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客有让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後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馀人。郡吏大府举之廷尉一岁至千馀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近者数百里。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於是闻有逮皆亡匿。狱久者至更数赦十有馀岁而相告言大抵尽诋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万馀人。
周中废後为执金吾逐盗捕治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家两子夹河为守。其治暴酷皆甚於王温舒等矣。杜周初徵为廷史有一马且不全;及身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累数巨万矣。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後网密多诋严官事浸以秏废。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方略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虽惨酷斯称其位矣。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水骆璧推咸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水衡阎奉朴击卖请何足数哉!何足数哉!
太上失德法令滋起。破觚为圆禁暴不止。奸伪斯炽惨酷爰始。乳兽扬威苍鹰侧视。舞文巧诋怀生何恃!
大宛列传
大宛之迹见自张骞。张骞汉中人。建元中为郎。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胡奴甘父俱出陇西。经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单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馀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居匈奴中益宽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曰:“若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大宛以为然遣骞为导绎抵康居康居传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太子为王。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
留岁馀还并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馀单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汉拜骞为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
骞为人彊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穷急射禽兽给食。初骞行时百馀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有城郭屋室。其属邑大小七十馀城众可数十万。其兵弓矛骑射。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乌孙东则扜鰛、于窴。于窴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
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随畜与匈奴同俗。控弦者数万敢战。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羁属不肯往朝会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万人。与大宛邻国。国小南羁事月氏东羁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馀万。临大泽无崖盖乃北海云。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其南则大夏西则安息北则康居。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万。故时彊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其馀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临妫水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画革旁行以为书记。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
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甕。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国善眩。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馀里妫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无大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馀万。其都曰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其东南有身毒国。
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寇。”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彊可以赂遗设利朝也。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间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厓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筰南方闭巂、昆明。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馀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於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道不通罢之。及张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是岁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骞为卫尉与李将军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後期当斩赎为庶人。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数万人至祁连山。其明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後二年汉击走单于於幕北。
是後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匈奴攻杀其父而昆莫生弃於野。乌嗛肉蜚其上狼往乳之。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於西。昆莫收养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数万习攻战。单于死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匈奴遣奇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因羁属之不大攻。今单于新困於汉而故浑邪地空无人。蛮夷俗贪汉财物今诚以此时而厚币赂乌孙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其势宜听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遗之他旁国。
骞既至乌孙乌孙王昆莫见汉使如单于礼骞大惭知蛮夷贪乃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昆莫起拜赐其他如故。骞谕使指曰:“乌孙能东居浑邪地则汉遣翁主为昆莫夫人。”乌孙国分王老而远汉未知其大小素服属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专制。骞不得其要领。昆莫有十馀子其中子曰大禄彊善将众将众别居万馀骑。大禄兄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临死谓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为太子无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许之卒以岑娶为太子。大禄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诸昆弟将其众畔谋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禄杀岑娶予岑娶万馀骑别居而昆莫有万馀骑自备国众分为三而其大总取羁属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专约於骞。
骞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鰛及诸旁国。乌孙导译送骞还骞与乌孙遣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令窥汉知其广大。
骞还到拜为大行列於九卿。岁馀卒。
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其後岁馀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於是西北国始通於汉矣。然张骞凿空其後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於外国外国由此信之。
自博望侯骞死後匈奴闻汉通乌孙怒欲击之。及汉使乌孙若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属乌孙乃恐使使献马原得尚汉女翁主为昆弟。天子问群臣议计皆曰“必先纳聘然後乃遣女”。初天子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而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因益使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於道。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馀人人所赍操大放博望侯时。其後益习而衰少焉。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馀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反。
是时汉既灭越而蜀、西南夷皆震请吏入朝。於是置益州、越巂、牂柯、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乃遣使柏始昌、吕越人等岁十馀辈出此初郡抵大夏皆复闭昆明为所杀夺币财终莫能通至大夏焉。於是汉三辅罪人因巴蜀士数万人遣两将军郭昌、卫广等往击昆明之遮汉使者斩虏数万人而去。其後遣使昆明复为寇竟莫能得通。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国益厌汉币不贵其物。
自博望侯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後从吏卒皆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天子为其绝远非人所乐往听其言予节募吏民毋问所从来为具备人众遣之以广其道。来还不能毋侵盗币物及使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覆案致重罪以激怒令赎复求使。使端无穷而轻犯法。其吏卒亦辄复盛推外国所有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效之。其使皆贫人子私县官赍物欲贱市以私其利外国。外国亦厌汉使人人有言轻重度汉兵远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汉使乏绝积怨至相攻击。而楼兰、姑师小国耳当空道攻劫汉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使者争遍言外国灾害皆有城邑兵弱易击。於是天子以故遣从骠侯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至匈河水欲以击胡胡皆去。其明年击姑师破奴与轻骑七百馀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还封破奴为浞野侯。王恢数使为楼兰所苦言天子天子兵令恢佐破奴击破之封恢为浩侯。於是酒泉列亭鄣至玉门矣。
乌孙以千匹马聘汉女汉遣宗室女江都翁主往妻乌孙乌孙王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孙岑娶妻翁主。乌孙多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马。
初汉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将二万骑迎於东界。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甚多。汉使还而後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及宛西小国驩潜、大益宛东姑师、扞鰛、苏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
而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窴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
是时上方数巡狩海上乃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以览示汉富厚焉。於是大觳抵出奇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遍观仓库府藏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
西北外国使更来更去。宛以西皆自以远尚骄恣晏然未可诎以礼羁縻而使也。自乌孙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则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汉使非出币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用。所以然者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於汉使焉。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馀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於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极望。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须珣善市贾争分铢。俗贵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决正。其地皆无丝漆不知铸钱器。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他兵器。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而汉使者往既多其少从率多进熟於天子言曰:“宛有善马在2师城匿不肯与汉使。”天子既好宛马闻之甘心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王2师城善马。宛国饶汉物相与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无柰我何。且2师马宛宝马也。”遂不肯予汉使。汉使怒妄言椎金马而去。宛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於是天子大怒。诸尝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彊弩射之即尽虏破宛矣。天子已尝使浞野侯攻楼兰以七百骑先至虏其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拜李广利为2师将军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期至2师城取善马故号“2师将军”。赵始成为军正故浩侯王恢使导军而李哆为校尉制军事。是岁太初元年也。而关东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2师将军军既西过盐水当道小国恐各坚城守不肯给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数日则去。比至郁成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罢。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杀伤甚众。2师将军与哆、始成等计:“至郁成尚不能举况至其王都乎?”引兵而还。往来二岁。还至敦煌士不过什一二。使使上书言:“道远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战患饥。人少不足以拔宛。原且罢兵益而复往。”天子闻之大怒而使使遮玉门曰军有敢入者辄斩之!2师恐因留敦煌。
其夏汉亡浞野之兵二万馀於匈奴。公卿及议者皆原罢击宛军专力攻胡。天子已业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轻汉而宛善马绝不来乌孙、仑头易苦汉使矣为外国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赦囚徒材官益恶少年及边骑岁馀而出敦煌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馀匹驴骡橐它以万数。多赍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传相奉伐宛凡五十馀校尉。宛王城中无井皆汲城外流水於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益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卫酒泉而天下七科適及载Я给2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至敦煌。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於是2师後复行兵多而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至仑头仑头不下攻数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汉兵到者三万人。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走入葆乘其城。2师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决其水源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馀日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马而杀汉使。今杀王毋寡而出善马汉兵宜解;即不解乃力战而死未晚也。”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其王毋寡持其头遣贵人使2师约曰:“汉毋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即不听我尽杀善马而康居之救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汉军熟计之何从?”是时康居候视汉兵汉兵尚盛不敢进。2师与赵始成、李哆等计:“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所为来诛恶者毋寡。毋寡头已至如此而不许解兵则坚守而康居候汉罢而来救宛破汉军必矣。”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宛乃出其善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给汉军。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馀匹而立宛贵人之故待遇汉使善者名昧蔡以为宛王与盟而罢兵。终不得入中城。乃罢而引归。
初2师起敦煌西以为人多道上国不能食乃分为数军从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壶充国等千馀人别到郁成。郁成城守不肯给食其军。王申生去大军二百里而轻之责郁成。郁成食不肯出窥知申生军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杀申生等军破数人脱亡走2师。2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闻汉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骑士缚守诣大将军。四人相谓曰:“郁成王汉国所毒今生将去卒失大事。”欲杀莫敢先击。上邽骑士赵弟最少拔剑击之斩郁成王赍头。弟、桀等逐及大将军。
初2师後行天子使使告乌孙大兵并力击宛。乌孙二千骑往持两端不肯前。2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军入献见天子因以为质焉。2师之伐宛也而军正赵始成力战功最多;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为谋计军入玉门者万馀人军马千馀匹。2师後行军非乏食战死不能多而将吏贪多不爱士卒侵牟之以此物故众。天子为万里而伐宛不录过封广利为海西侯。又封身斩郁成王者骑士赵弟为新畤侯。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馀人千石以下千馀人。奋行者官过其望以適过行者皆绌其劳。士卒赐直四万金。伐宛再反凡四岁而得罢焉。
汉已伐宛立昧蔡为橡王而去#岁馀宛贵人以为昧蔡善谀使我国遇侠乃相与杀昧蔡立毋寡昆弟曰蝉封为宛王而遣其子入质於汉。汉因使使赂赐以镇抚之。
而汉使十馀辈至宛西诸外国求奇物因风览以伐宛之威德。而敦煌置酒泉都尉;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
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後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
大宛之迹元因博望。始究河源旋窥海上。条枝西入天马内向。葱岭无尘盐池息浪。旷哉绝域往往亭障。
游侠列传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着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馀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飨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
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埶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馀庸人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馀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戹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原交焉。
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雒阳有剧孟。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及剧孟死家无馀十金之财。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
是时济南瞷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白、梁韩无辟、阳翟薛兄、陕韩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休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着于心卒于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非其任强必灌之。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贼处。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倨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乃阴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也至践更时脱之。”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箕踞者乃肉袒谢罪。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今子幸而听解解柰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馀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送者出千馀万。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徙解。解兄子断杨掾头。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驩解。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未尝有骑。已又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上闻乃下吏捕解。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冒因求出关。籍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家。吏逐之迹至籍少公。少公自杀口绝。久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解翁伯。
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而无足数者。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临淮儿长卿东阳田君孺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于戏惜哉!
游侠豪倨藉藉有声。权行州里力折公卿。朱家脱季剧孟定倾。急人之难免雠于更。伟哉翁伯人貌荣名。
佞幸列传
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固无虚言。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昔以色幸者多矣。至汉兴高祖至暴抗也然籍孺以佞幸;孝惠时有闳孺。此两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璘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两人徙家安陵。
孝文时中宠臣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同、北宫伯子。北宫伯子以爱人长者;而赵同以星气幸常为文帝参乘;邓通无伎能。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孝文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从後推之上天顾见其衣裻带後穿。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即见邓通其衣後穿梦中所见也。召问其名姓姓邓氏名通文帝说焉尊幸之日异。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於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文帝时时如邓通家游戏。然邓通无他能不能有所荐士独自谨其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者相通曰“当贫饿死”。文帝曰:“能富通者在我也。何谓贫乎?”於是赐邓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帝唶吮之。文帝不乐从容问通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如太子。”太子入问病文帝使唶痈唶痈而色难之。已而闻邓通常为帝唶吮之心惭由此怨通矣。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居无何人有告邓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之遂竟案尽没入邓通家尚负责数巨万。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著身。於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孝景帝时中无宠臣然独郎中令周文仁仁宠最过庸乃不甚笃。
今天子中宠臣士人则韩王孙嫣宦者则李延年。嫣者弓高侯孽孙也。今上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嫣善骑射善佞。上即位欲事伐匈奴而嫣先习胡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於邓通。时嫣常与上卧起。江都王入朝有诏得从入猎上林中。天子车驾跸道未行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骛驰视兽。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傍。嫣驱不见。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曰:“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太后由此嗛嫣。嫣侍上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皇太后怒使使赐嫣死。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而案道侯韩说其弟也亦佞幸。
李延年中山人也。父母及身兄弟及女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给事狗中。而平阳公主言延年女弟善舞上见心说之及入永巷而召贵延年。延年善歌为变新声而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诗歌弦之。延年善承意弦次初诗。其女弟亦幸有子男。延年佩二千石印号协声律。与上卧起甚贵幸埒如韩嫣也。久之浸与中人乱出入骄恣。及其女弟李夫人卒後爱弛则禽诛延年昆弟也。
自是之後内宠嬖臣大底外戚之家然不足数也。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幸然颇用材能自进。
太史公曰:甚哉爱憎之时!弥子瑕之行足以观後人佞幸矣。虽百世可知也。
传称令色诗刺巧言。冠璘入侍傅粉承恩。黄头赐蜀宦者同轩。新声都尉挟弹王孙。泣鱼窃驾著自前论。
滑稽列传
孔子曰:“六?於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於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汙邪满车五穀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说置酒後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後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韝鞠鯱待酒於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後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其後百馀年楚有优孟。
优孟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啗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彫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甲卒为穿壙老弱负土齐赵陪位於前韩魏翼卫其後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肠。”於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後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於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後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
其後二百馀年秦有优旃。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於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幸休居。”於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於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於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廕室。”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优旃归汉数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优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岂不亦伟哉!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编之於左。可以览观扬意以示後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率一月再朝。朝奏入有诏使幸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又奉饮Я飧养乳母。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原得假倩之。”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赐乳母。乳母所言未尝不听。有诏得令乳母乘车行驰道中。当此之时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者横暴长安中当道掣顿人车马夺人衣服。闻於中不忍致之法。有司请徙乳母家室处之於边。奏可。乳母当入至前面见辞。乳母先见郭舍人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乳母如其言谢去疾步数还顾。郭舍人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邪?尚何还顾!”於是人主怜焉悲之乃下诏止无徙乳母罚谪谮之者。
武帝时齐人有东方生名朔以好古传书爱经术多所博观外家之语。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人主从上方读之止辄乙其处读之二月乃尽。诏拜以为郎常在侧侍中。数召至前谈语人主未尝不说也。时诏赐之食於前。饭已尽怀其馀肉持去衣尽汙。数赐缣帛檐揭而去。徒用所赐钱帛取少*妇於长安中好女。率取妇一岁所者即弃去更取妇。所赐钱财尽索之於女子。人主左右诸郎半呼之“狂人”。人主闻之曰:“令朔在事无为是行者若等安能及之哉!”朔任其子为郎又为侍谒者常持节出使。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於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於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6沈於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金马门者宦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时会聚宫下博士诸先生与论议共难之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後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著於竹帛自以为海内无双即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其故何也?”东方生曰:“是固非子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张仪、苏秦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说听行通身处尊位泽及後世子孙长荣。今非然也。圣帝在上德流天下诸侯宾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席安於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举事犹如运之掌中。贤与不肖何以异哉?方今以天下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义困於衣食或失门户。使张仪、苏秦与仆并生於今之世曾不能得掌故安敢望常侍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菑虽有圣人无所施其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则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诗曰:‘鼓锺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躬行仁义七十二年逢文王得行其说封於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之所以日夜孜孜修学行道不敢止也。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崛然独立塊然独处上观许由下察接舆策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常也。子何疑於余哉!”於是诸先生默然无以应也。
建章宫後閤重栎中有物出焉其状似麋。以闻武帝往临视之。问左右群臣习事通经术者莫能知。诏东方朔视之。朔曰:“臣知之原赐美酒粱饭大飧臣臣乃言。”诏曰:“可。”已又曰:“某所有公田鱼池蒲苇数顷陛下以赐臣臣朔乃言。”诏曰:“可。”於是朔乃肯言曰:“所谓驺牙者也。远方当来归义而驺牙先见。其齿前後若一齐等无牙故谓之驺牙。”其後一岁所匈奴混邪王果将十万众来降汉。乃复赐东方生钱财甚多。
至老朔且死时谏曰:“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原陛下远巧佞退谗言。”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怪之。居无几何朔果病死。传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之谓也。
武帝时大将军卫青者卫后兄也封为长平侯。从军击匈奴至余吾水上而还斩捕虏有功来归诏赐金千斤。将军出宫门齐人东郭先生以方士待诏公车当道遮卫将军车拜谒曰:“原白事。”将军止车前东郭先生旁车言曰:“王夫人新得幸於上家贫。今将军得金千斤诚以其半赐王夫人之亲人主闻之必喜。此所谓奇策便计也。”卫将军谢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计请奉教。”於是卫将军乃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之亲寿。王夫人以闻武帝。帝曰:“大将军不知为此。”问之安所受计策对曰:“受之待诏者东郭先生。”诏召东郭先生拜以为郡都尉。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道中人笑之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令人视之其上履也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及其拜为二千石佩青緺出宫门行谢主人。故所以同官待诏者等比祖道於都门外。荣华道路立名当世。此所谓衣褐怀宝者也。当其贫困时人莫省视;至其贵也乃争附之。谚曰:“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其此之谓邪?
王夫人病甚人主至自往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对曰:“原居洛阳。”人主曰:“不可。洛阳有武库、敖仓当关口天下咽喉。自先帝以来传不为置王。然关东国莫大於齐可以为齐王。”王夫人以手击头呼“幸甚”。王夫人死号曰“齐王太后薨”。
昔者齐王使淳于髡献鹄於楚。出邑门道飞其鹄徒揭空笼造诈成辞往见楚王曰:“齐王使臣来献鹄过於水上不忍鹄之渴出而饮之去我飞亡。吾欲刺腹绞颈而死。恐人之议吾王以鸟兽之故令士自伤杀也。鹄毛物多相类者吾欲买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国奔亡痛吾两主使不通。故来服过叩头受罪大王。”楚王曰:“善齐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赐之财倍鹄在也。
武帝时徵北海太守诣行在所。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者自请与太守俱“吾有益於君”君许之。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多言少实恐不可与俱。”太守曰:“先生意欲行不可逆。”遂与俱。行至宫下待诏宫府门。王先生徒怀钱沽酒与卫卒仆射饮日醉不视其太守。太守入跪拜。王先生谓户郎曰:“幸为我呼吾君至门内遥语。”户郎为呼太守。太守来望见王先生。王先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君对曰何哉?”对曰:“选择贤材各任之以其能赏异等罚不肖。”王先生曰:“对如是是自誉自伐功不可也。原君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太守曰:“诺。”召入至于殿下有诏问之曰:“何於治北海令盗贼不起?”叩头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之所变化也。”武帝大笑曰:“於呼!安得长者之语而称之!安所受之?”对曰:“受之文学卒史。”帝曰:“今安在?”对曰:“在宫府门外。”有诏召拜王先生为水衡丞以北海太守为水衡都尉。传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财。”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鄴令。豹往到鄴会长老问之民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豹问其故对曰:“鄴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当其时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间居斋戒;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女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十馀日。共粉饰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数十里乃没。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所从来久远矣。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溺其人民’云。”西门豹曰:“至为河伯娶妇时原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亦往送女。”皆曰:“诺。”
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从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缯单衣立大巫後。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其好丑。”即将女出帷中来至前。豹视之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後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复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门豹曰:“巫妪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河中。西门豹簪笔磬折乡河立待良久。长老、吏傍观者皆惊恐。西门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还柰之何?”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西门豹曰:“诺且留待之须臾。”须臾豹曰:“廷掾起矣。状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归矣。”鄴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後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
西门豹即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当其时民治渠少烦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後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富。十二渠经绝驰道到汉之立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欲合渠水且至驰道合三渠为一桥。鄴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以为西门君所为也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长吏终听置之。故西门豹为鄴令名闻天下泽流後世无绝已时几可谓非贤大夫哉!
传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鄴民不敢欺。”三子之才能谁最贤哉?辨治者当能别之。
滑稽鸱夷如脂如韦。敏捷之变学不失词。淳于索绝赵国兴师。楚优拒相寝丘获祠。伟哉方朔三章纪之。
日者列传
集解墨子曰:“墨子北之齐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墨子不遂而反焉。日者曰:
‘我谓先生不可以北。’”然则古人占候卜筮通谓之“日者”。墨子亦云非但也。索隐案:名卜筮曰“日者”以墨所以卜筮占候时日通名“日者”故也。
自古受命而王王者之兴何尝不以卜筮决于天命哉!其于周尤甚及秦可见。
代王之入任于卜者。太卜之起由汉兴而有。1
注1索隐案:周礼有太卜之官。此云由汉兴者谓汉自文帝卜大横之后其卜官更兴盛焉。
司马季主者楚人也。1卜于长安东市。
注1索隐按:云楚人而太史公不序其系盖楚相司马子期﹑子反后芈姓也。
季主见列仙传。
宋忠为中大夫贾谊为博士同日俱出洗沐1相从论议诵易先王圣人之道术究篃人情相视而叹。贾谊曰:“吾闻古之圣人不居朝廷必在卜医之中。今吾已见三公九卿朝士大夫皆可知矣。试之卜数中以观采。”2二人即同舆而之市游于卜肆中。天新雨道少人司马季主闲坐弟子三四人侍方辩天地之道日月之运阴阳吉凶之本。二大夫再拜谒。司马季主视其状貌如类有知者即礼之使弟子延之坐。坐定司马季主复理前语分别天地之终始日月星辰之纪差次仁义之际列吉凶之符语数千言莫不顺理。
注1正义汉官五日一假洗沐也。
注2索隐卜数犹术数也。音所具反。刘氏云“数筮也”亦通。筮必[用]易(用)大衍之数者也。
宋忠﹑贾谊瞿然而悟猎缨正襟1危坐2曰:“吾望先生之状听先生之辞小子窃观于世未尝见也。今何居之卑何行之污?”3
注1索隐猎犹揽也。揽其冠缨而正其衣襟谓变而自饰也。
注2索隐免坐。谓俯俛为敬。
注3索隐音乌故反。
司马季主捧腹大笑曰:“观大夫类有道术者今何言之陋也何辞之野也!今夫子所贤者何也?所高者谁也?今何以卑污长者?”
二君曰:“尊官厚禄世之所高也贤才处之。今所处非其地故谓之卑。言不信行不验取不当故谓之污。夫卜筮者世俗之所贱简也。世皆言曰:‘夫卜者多言夸严以得人情1虚高人禄命以说人志擅言祸灾以伤人心矫言鬼神以尽人财厚求拜谢以私于己。’此吾之所耻故谓之卑污也。”
注1索隐谓卜者自矜夸而庄严说祸以诳人也。
司马季主曰:“公且安坐。公见夫被童子乎?日月照之则行不照则止问之日月疵瑕吉凶则不能理。由是观之能知别贤与不肖者寡矣。
“贤之行也直道以正谏三谏不听则退。其誉人也不望其报恶人也不顾其怨以便国家利觽为务。故官非其任不处也禄非其功不受也;见人不正虽贵不敬也;见人有污虽尊不下也;得不为喜去不为恨;非其罪也虽累辱而不愧也。
“今公所谓贤者皆可为羞矣。卑疵1而前孅趋2而言;相引以势相导以利;
比周宾正3以求尊誉以受公奉;事私利枉主法猎农民;以官为威以法为机求利逆暴:譬无异于操白刃劫人者也。初试官时倍力为巧诈饰虚功执空文以愥主上
用居上为右;试官不让贤陈功见伪增实以无为有以少为多以求便势尊位;食饮驱驰从姬歌儿不顾于亲犯法害民虚公家:此夫为盗不操矛弧者也攻而不用弦刃者也欺父母未有罪而弒君未伐者也。何以为高贤才乎?
注1索隐疵音赀。
注2索隐孅音纤。纤趍犹足恭也。
注3集解徐广曰:“客旅谓之宾人求长官谓之正。”
“盗贼不能禁夷貊不服不能摄奸邪起不能塞官秏乱不能治四时不和不能调岁谷不孰不能适。1才贤不为是不忠也;才不贤而托官位利上奉妨贤者处是窃位也;2有人者进有财者礼是伪也。子独不见鸱枭之与凤皇翔乎?兰芷芎藭□于广野蒿萧成林使君子退而不显觽公等是也。
注1索隐音释。适犹调也。
注2索隐奉音扶用反。
“述而不作君子义也。今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时顺于仁义分策定卦旋式正澙1然后言天地之利害事之成败。昔先王之定国家必先龟策日月而后乃敢
代;正时日乃后入家;产子必先占吉凶后乃有之。2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越王句践放文王八卦3以破敌国霸天下。由是言之卜筮有何负
哉!
注1集解徐广曰:“式音栻。”索隐按:式即栻也。旋转也。栻之形上圆象天
下方法地用之则转天纲加地之辰故云旋式。澙者筮之状。正澙盖谓卜以作卦也。
注2索隐谓若卜之不祥则式不收也。卜吉而后有故云“有之”。
注3索隐放音方往反。
“且夫卜筮者埽除设坐正其冠带然后乃言事此有礼也。言而鬼神或以飨忠臣以事其上孝子以养其亲慈父以畜其子此有德者也。而以义置数十百钱病者或以愈且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子娶妇或以养生:
此之为德岂直数十百钱哉!此夫老子所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今夫卜筮者利大而谢少老子之云岂异于是乎?
“庄子曰:‘君子内无饥寒之患外无劫夺之忧居上而敬居下不为害君子之道也。’今夫卜筮者之为业也积之无委聚藏之不用府库徙之不用辎车负装之不重止而用之无尽索之时。持不尽索之物游于无穷之世虽庄氏之行未能增于是也子何故而云不可卜哉?天不足西北星辰西北移;地不足东南以海为池;日中必移月满必亏;先王之道乍存乍亡。公责卜者言必信不亦惑乎!
“公见夫谈士辩人乎?虑事定计必是人也然不能以一言说人主意故言必称先王语必道上古;虑事定计饰先王之成功语其败害以恐喜人主之志以求其欲。多言夸严1莫大于此矣。然欲强国成功尽忠于上非此不立。
今夫卜者导惑教愚也。夫愚惑之人岂能以一言而知之哉!言不厌多。
注1集解徐广曰:“一作‘险’。”
“故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皇不与燕雀为髃而贤者亦不与不肖者同列。
故君子处卑隐以辟觽自匿以辟伦微见德顺以除髃害以明天性助上养下多其功利不求尊誉。公之等喁喁者也何知长者之道乎!”
宋忠﹑贾谊忽而自失芒乎无色1怅然噤2口不能言。于是摄衣而起再拜而辞。行洋洋也出门仅能自上车伏轼低头卒不能出气。
注1索隐芒音莫郎反。
注2索隐怅音畅。噤音禁。刘氏音其锦反。
居三日宋忠见贾谊于殿门外乃相引屏语相谓自叹曰:“道高益安势高益危。
居赫赫之势失身且有日矣。夫卜而有不审不见夺糈;1为人主计而不审身无所处。2此相去远矣犹天冠地屦也。此老子之所谓‘无名者万物之始’也。天地旷旷物之熙熙或安或危莫知居之。我与若何足预彼哉!彼久而愈安虽曾氏之义3未有以异也。”
注1集解徐广曰:“音所。”骃案:离骚经曰“怀椒糈而要之”王逸云“糈精米所以享神”。索隐糈音所。糈者卜求神之米也。
注2索隐言卜之不中乃不见夺其糈米。若为人主计不审则身无所处也。
注3集解徐广曰:“曾一作‘庄’。”
久之宋忠使匈奴不至而还抵罪。而贾谊为梁怀王傅王堕马薨谊不食毒恨而死。
此务华绝根者也。1
注1索隐言宋忠﹑贾谊皆务华而丧其身是绝其根本也。
太史公曰:古者卜人所以不载者多不见于篇。及至司马季主余志而着之。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游观长安中见卜筮之贤大夫观其起居行步坐起自动誓正其衣冠而当乡人也有君子之风。见性好解妇来卜对之颜色严振未尝见齿而笑也。从古以来贤者避世有居止舞泽者有居民闲闭口不言有隐居卜筮闲以全身者。夫司马季主者楚贤大夫游学长安通易经术黄帝﹑老子博闻远见。观其对二大夫贵人之谈言称引古明王圣人道固非浅闻小数之能。及卜筮立名声千里者各往往而在。传曰:“富为上贵次之;既贵各各学一伎能立其身。”黄直大夫也;陈君夫妇人也:以相马立名天下。
齐张仲﹑曲成侯以善击刺学用剑立名天下。留长孺以相彘立名。荥阳褚氏以相牛立名。能以伎能立名者甚多皆有高世绝人之风何可胜言。故曰:“非其地树之不生;非其意教之不成。”夫家之教子孙当视其所以好好含苟生活之道因而成之。故曰:“制宅命子足以观士;子有处所可谓贤人。”
臣为郎时与太卜待诏为郎者同署言曰:“孝武帝时聚会占家问之某日可取妇乎?五行家曰可堪舆家曰不可建除家曰不吉丛辰家曰大凶历家曰小凶天人家曰小吉太一家曰大吉。辩讼不决以状闻。制曰:‘避诸死忌以五行为主。’”人取于五行者也。
【索隐述赞】日者之名有自来矣。吉凶占候着于墨子。齐楚异法书亡罕纪。后人斯继季主独美。取免暴秦此焉终否。
龟策列传
太史公曰: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穀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
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
略闻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蓍龟;又其大小先後各有所尚要其归等耳。或以为圣王遭事无不定决疑无不见其设稽神求问之道者以为後世衰微愚不师智人各自安化分为百室道散而无垠故推归之至微要絜於精神也。或以为昆蟲之所长圣人不能与争。其处吉凶别然否多中於人。至高祖时因秦太卜官。天下始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国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袭掌故未遑讲试虽父子畴官世世相传其精微深妙多所遗失。至今上即位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效绝伦奇者为右无所阿私数年之间太卜大集。会上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於彼而蓍龟时日亦有力於此。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如丘子明之属富溢贵宠倾於朝廷。至以卜筮射蛊道巫蛊时或颇中。素有眦睚不快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百僚荡恐皆曰龟策能言。後事觉奸穷亦诛三族。
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龟而武王有瘳。纣为暴虐而元龟不占。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龟逆终被乾谿之败。兆应信诚於内而时人明察见之於外可不谓两合者哉!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书建稽疑五谋而卜筮居其二五占从其多明有而不专之道也。
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江傍家人常畜龟饮食之以为能导引致气有益於助衰养老岂不信哉!
褚先生曰:臣以通经术受业博士治春秋以高第为郎幸得宿■出入宫殿中十有馀年。窃好太史公传。太史公之传曰:“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故作龟策列传。”臣往来长安中求龟策列传不能得故之大卜官问掌故文学长老习事者写取龟策卜事编于下方。
闻古五帝、三王动举事必先决蓍龟。传曰:“下有伏灵上有兔丝;上有捣蓍下有神龟。”所谓伏灵者在兔丝之下状似飞鸟之形。新雨已天清静无风以夜捎兔丝去之既以鮸烛此地烛之火灭即记其处以新布四丈环置之明即掘取之入四尺至七尺得矣过七尺不可得。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传曰:“天下和平王道得而蓍茎长丈其丛生满百茎。”方今世取蓍者不能中古法度不能得满百茎长丈者取八十茎已上蓍长八尺即难得也。人民好用卦者取满六十茎已上长满六尺者既可用矣。记曰:“能得名龟者财物归之家必大富至千万。”一曰“北斗龟”二曰“南辰龟”三曰“五星龟”四曰“八风龟”五曰“二十八宿龟”六曰“日月龟”七曰“九州龟”八曰“玉龟”:凡八名龟。龟图各有文在腹下文云云者此某之龟也。略记其大指不写其图。取此龟不必满尺二寸民人得长七八寸可宝矣。今夫珠玉宝器虽有所深藏必见其光必出其神明其此之谓乎!故玉处於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者润泽之所加也。明月之珠出於江海藏於蚌中蚗龙伏之。王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能得百茎蓍并得其下龟以卜者百言百当足以决吉凶。
神龟出於江水中庐江郡常岁时生龟长尺二寸者二十枚输太卜官太卜官因以吉日剔取其腹下甲。龟千岁乃满尺二寸。王者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今高庙中有龟室藏内以为神宝。
传曰:“取前足臑骨穿佩之取龟置室西北隅悬之以入深山大林中不惑。”臣为郎时见万毕石硃方传曰:“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为嘉林。龟在其中常巢於芳莲之上。左胁书文曰:‘甲子重光得我者匹夫为人君有土正诸侯得我为帝王。’求之於白蛇蟠杅林中者斋戒以待譺然状如有人来告之因以醮酒佗求之三宿而得。”由是观之岂不伟哉!故龟可不敬与?
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馀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龟能行气导引。问者曰:“龟至神若此然太卜官得生龟何为辄杀取其甲乎?”近世江上人有得名龟畜置之家因大富。与人议欲遣去。人教杀之勿遣遣之破人家。龟见梦曰:“送我水中无杀吾也。”其家终杀之。杀之後身死家不利。人民与君王者异道。人民得名龟其状类不宜杀也。以往古故事言之古明王圣主皆杀而用之。
宋元王时得龟亦杀而用之。谨连其事於左方令好事者观择其中焉。
宋元王二年江使神龟使於河至於泉阳渔者豫且举网得而囚之。置之笼中。夜半龟来见梦於宋元王曰:“我为江使於河而幕网当吾路。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元王惕然而悟。乃召博士卫平而问之曰:“今寡人梦见一丈夫延颈而长头衣玄绣之衣而乘辎车来见梦於寡人曰:‘我为江使於河而幕网当吾路。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是何物也?”卫平乃援式而起仰天而视月之光观斗所指定日处乡。规矩为辅副以权衡。四维已定八卦相望。视其吉凶介蟲先见。乃对元王曰:“今昔壬子宿在牵牛。河水大会鬼神相谋。汉正南北江河固期南风新至江使先来。白云壅汉万物尽留。斗柄指日使者当囚。玄服而乘辎车其名为龟。王急使人问而求之。”王曰:“善。”
於是王乃使人驰而往问泉阳令曰:“渔者几何家?名谁为豫且?豫且得龟见梦於王王故使我求之。”泉阳令乃使吏案籍视图水上渔者五十五家上流之庐名为豫且。泉阳令曰:“诺。”乃与使者驰而问豫且曰:“今昔汝渔何得?”豫且曰:“夜半时举网得龟。”使者曰:“今龟安在?”曰:“在笼中。”使者曰:“王知子得龟故使我求之。”豫且曰:“诺。”即系龟而出之笼中献使者。
使者载行出於泉阳之门。正昼无见风雨晦冥。云盖其上五采青黄;雷雨并起风将而行。入於端门见於东箱。身如流水润泽有光。望见元王延颈而前三步而止缩颈而卻复其故处。元王见而怪之问卫平曰:“龟见寡人延颈而前以何望也?缩颈而复是何当也?”卫平对曰:“龟在患中而终昔囚王有德义使人活之。今延颈而前以当谢也缩颈而卻欲亟去也。”元王曰:“善哉!神至如此乎不可久留;趣驾送龟勿令失期。”
卫平对曰:“龟者是天下之宝也先得此龟者为天子且十言十当十战十胜。生於深渊长於黄土。知天之道明於上古。游三千岁不出其域。安平静正动不用力。寿蔽天地莫知其极。与物变化四时变色。居而自匿伏而不食。春仓夏黄秋白冬黑。明於阴阳审於刑德。先知利害察於祸福以言而当以战而胜王能宝之诸侯尽服。王勿遣也以安社稷。”
元王曰:“龟甚神灵降于上天陷於深渊。在患难中。以我为贤。德厚而忠信故来告寡人。寡人若不遣也是渔者也。渔者利其肉寡人贪其力下为不仁上为无德。君臣无礼何从有福?寡人不忍柰何勿遣!”
卫平对曰:“不然。臣闻盛德不报重寄不归;天与不受天夺之宝。今龟周流天下还复其所上至苍天下薄泥涂。还遍九州未尝愧辱无所稽留。今至泉阳渔者辱而囚之。王虽遣之江河必怒务求报仇。自以为侵因神与谋。淫雨不霁水不可治。若为枯旱风而扬埃蝗蟲暴生百姓失时。王行仁义其罚必来。此无佗故其祟在龟。後虽悔之岂有及哉!王勿遣也。”
元王慨然而叹曰:“夫逆人之使绝人之谋是不暴乎?取人之有以自为宝是不彊乎?寡人闻之暴得者必暴亡彊取者必後无功。桀纣暴彊身死国亡。今我听子是无仁义之名而有暴彊之道。江河为汤武我为桀纣。未见其利恐离其咎。寡人狐疑安事此宝趣驾送龟勿令久留。”卫平对曰:“不然王其无患。天地之间累石为山。高而不坏地得为安。故云物或危而顾安或轻而不可迁;人或忠信而不如诞谩或丑恶而宜大官或美好佳丽而为众人患。非神圣人莫能尽言。春秋冬夏或暑或寒。寒暑不和贼气相奸。同岁异节其时使然。故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或为仁义或为暴彊。暴彊有乡仁义有时。万物尽然不可胜治。大王听臣臣请悉言之。天出五色以辨白黑。地生五穀以知善恶。人民莫知辨也与禽兽相若。谷居而穴处不知田作。天下祸乱阴阳相错。??疾疾通而不相择。妖鮟数见传为单薄。圣人别其生使无相获。禽兽有牝牡置之山原;鸟有雌雄布之林泽;有介之蟲置之谿谷。故牧人民为之城郭内经闾术外为阡陌。夫妻男女赋之田宅列其室屋。为之图籍别其名族。立官置吏劝以爵禄。衣以桑麻养以五穀。耕之櫌之鉏之耨之。口得所嗜目得所美身受其利。以是观之非彊不至。故曰田者不彊囷仓不盈;商贾不彊不得其赢;妇女不彊布帛不精;官御不彊其势不成;大将不彊卒不使令;侯王不彊没世无名。故云彊者事之始也分之理也物之纪也。所求於彊无不有也。王以为不然王独不闻玉椟只雉出於昆山;明月之珠出於四海;镌石拌蚌传卖於市;圣人得之以为大宝。大宝所在乃为天子。今王自以为暴不如拌蚌於海也;自以为彊不过镌石於昆山也。取者无咎宝者无患。今龟使来抵网而遭渔者得之见梦自言是国之宝也王何忧焉。”
元王曰:“不然。寡人闻之谏者福也谀者贼也。人主听谀是愚惑也。虽然祸不妄至福不徒来。天地合气以生百财。阴阳有分不离四时十有二月日至为期。圣人彻焉身乃无灾。明王用之人莫敢欺。故云福之至也人自生之;祸之至也人自成之。祸与福同刑与德双。圣人察之以知吉凶。桀纣之时与天争功拥遏鬼神使不得通。是固已无道矣谀臣有众。桀有谀臣名曰赵梁。教为无道劝以贪狼。系汤夏台杀关龙逢。左右恐死偷谀於傍。国危於累卵皆曰无伤。称乐万岁或曰未央。蔽其耳目与之诈狂。汤卒伐桀身死国亡。听其谀臣身独受殃。春秋著之至今不忘。纣有谀臣名为左彊。夸而目巧教为象郎。将至於天又有玉床。犀玉之器象箸而羹。圣人剖其心壮士斩其胻。箕子恐死被佯狂。杀周太子历囚文王昌。投之石室将以昔至明。阴兢活之与之俱亡。入於周地得太公望。兴卒聚兵与纣相攻。文王病死载尸以行。太子代将号为武王。战於牧野破之华山之阳。纣不胜败而还走围之象郎。自杀宣室身死不葬。头悬车轸四马曳行。寡人念其如此肠如涫汤。是人皆富有天下而贵至天子然而大傲。欲无厌时举事而喜高贪很而骄。不用忠信听其谀臣而为天下笑。今寡人之邦居诸侯之间曾不如秋毫。举事不当又安亡逃!”卫平对曰:“不然。河虽神贤不如昆仑之山;江之源理不如四海而人尚夺取其宝诸侯争之兵革为起。小国见亡大国危殆杀人父兄虏人妻子残国灭庙以争此宝。战攻分争是暴彊也。故云取之以暴彊而治以文理无逆四时必亲贤士;与阴阳化鬼神为使;通於天地与之为友。诸侯宾服民众殷喜。邦家安宁与世更始。汤武行之乃取天子;春秋著之以为经纪。王不自称汤武而自比桀纣。桀纣为暴彊也固以为常。桀为瓦室纣为象郎。徵丝灼之务以费。赋敛无度杀戮无方。杀人六畜以韦为囊。囊盛其血与人县而射之与天帝争彊。逆乱四时先百鬼尝。谏者辄死谀者在傍。圣人伏匿百姓莫行。天数枯旱国多妖祥。螟蟲岁生五穀不成。民不安其处鬼神不享。飘风日起正昼晦冥。日月并蚀灭息无光。列星奔乱皆绝纪纲。以是观之安得久长!虽无汤武时固当亡。故汤伐桀武王剋纣其时使然。乃为天子子孙续世;终身无咎後世称之至今不已。是皆当时而行见事而彊乃能成其帝王。今龟大宝也为圣人使传之贤。不用手足雷电将之;风雨送之流水行之。侯王有德乃得当之。今王有德而当此宝恐不敢受;王若遣之宋必有咎。後虽悔之亦无及已。”元王大悦而喜。於是元王向日而谢再拜而受。择日斋戒甲乙最良。乃刑白雉及与骊羊;以血灌龟於坛中央。以刀剥之身全不伤。脯酒礼之横其腹肠。荆支卜之必制其创。理达於理文相错迎。使工占之所言尽当。邦福重宝闻于傍乡。杀牛取革被郑之桐。草木毕分化为甲兵。战胜攻取莫如元王。元王之时卫平相宋宋国最彊龟之力也。
故云神至能见梦於元王而不能自出渔者之笼。身能十言尽当不能通使於河还报於江贤能令人战胜攻取不能自解於刀锋免剥刺之患。圣能先知亟见而不能令卫平无言。言事百全至身而挛;当时不利又焉事贤!贤者有恆常士有適然。是故明有所不见听有所不闻;人虽贤不能左画方右画圆;日月之明而时蔽於浮云。羿名善射不如雄渠、?门;禹名为辩智而不能胜鬼神。地柱折天故毋椽又柰何责人於全?孔子闻之曰:“神龟知吉凶而骨直空枯。日为德而君於天下辱於三足之乌。月为刑而相佐见食於虾蟆。蝟辱於鹊腾蛇之神而殆於即且。竹外有节理中直空虚;松柏为百木长而守门闾。日辰不全故有孤虚。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事有所疾亦有所徐。物有所拘亦有所据。罔有所数亦有所疏。人有所贵亦有所不如。何可而適乎?物安可全乎?天尚不全故世为屋不成三瓦而陈之以应之天。天下有阶物不全乃生也。”
褚先生曰:渔者举网而得神龟龟自见梦宋元王元王召博士卫平告以梦龟状平运式定日月分衡度视吉凶占龟与物色同平谏王留神龟以为国重宝美矣。古者筮必称龟者以其令名所从来久矣。余述而为传。
三月二月正月
十二月十一月中关内高外下四月仰足开肣开俛大五月横吉俛大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
卜禁曰:子亥戌不可以卜及杀龟。日中如食已卜。暮昏龟之徼也不可以卜。庚辛可以杀及以钻之。常以月旦祓龟先以清水澡之以卵祓之乃持龟而遂之若常以为祖。人若已卜不中皆祓之以卵东向立灼以荆若刚木土卵指之者三持龟以卵周环之祝曰:“今日吉谨以粱卵?弟黄祓去玉灵之不祥。”玉灵必信以诚知万事之情辩兆皆可占。不信不诚则烧玉灵扬其灰以徵後龟。其卜必北向龟甲必尺二寸。
卜先以造灼钻钻中已又灼龟各三;又复灼所钻中曰正身灼曰正足各三。即以造三周龟祝曰:“假之玉灵夫子。夫子玉灵荆灼而心令而先知。而上行於天下行於渊诸灵数k莫如汝信。今日良日行一良贞。某欲卜某即得而喜不得而悔。即得乡我身长大足收人皆上偶。不得乡我身挫折中外不相应足灭去。”
灵龟卜祝曰:“假之灵龟五巫五灵不如神龟之灵知人死知人生。某身良贞某欲求某物。即得也头见足内外相应;即不得也头仰足肣内外自垂。可得占。”
卜占病者祝曰:“今某病困。死上开内外交骇身节折;不死仰足肣。”
卜病者祟曰:“今病有祟无呈无祟有呈。兆有中祟有内外祟有外。”
卜系者出不出。不出横吉安;若出足开仰有外。
卜求财物其所当得。得仰足开内外相应;即不得呈兆仰足肣。
卜有卖若买臣妾马牛。得之仰足开内外相应;不得仰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击盗聚若干人在某所今某将卒若干人往击之。当胜仰足开身正内自桥外下;不胜足肣仰身内下外高。
卜求当行不行。行足开;不行足肣仰若横吉安安不行。
卜往击盗当见不见。见仰足肣有外;不见足开仰。
卜往候盗见不见。见仰足肣肣胜有外;不见足开仰。
卜闻盗来不来。来外高内下足肣仰;不来足开仰若横吉安期之自次。
卜迁徙去官不去。去足开有肣外仰;不去自去即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居官尚吉不。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不吉身节折仰足开。
卜居室家吉不吉。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不吉身节折仰足开。
卜岁中禾稼孰不孰。孰仰足开内外自桥外自垂;不孰足肣仰有外。
卜岁中民疫不疫。疫仰足肣身节有彊外;不疫身正仰足开。卜岁中有兵无兵。无兵呈兆若横吉安;有兵仰足开身作外彊情。
卜见贵人吉不吉。吉足开仰身正内自桥;不吉仰身节折足肣有外若无渔。
卜请谒於人得不得。得仰足开内自桥;不得仰足肣有外。
卜追亡人当得不得。得仰足肣内外相应;不得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渔猎得不得。得仰足开内外相应;不得足肣仰若横吉安。
卜行遇盗不遇。遇仰足开身节折外高内下;不遇呈兆。
卜天雨不雨。雨仰有外外高内下;不雨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天雨霁不霁。霁呈兆足开仰;不霁横吉。
命曰横吉安。以占病病甚者一日不死;不甚者卜日瘳不死。系者重罪不出轻罪环出;过一日不出久毋伤也。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一日环得;过一日不得。行者不行。来者环至;过食时不至不来。击盗不行行不遇;闻盗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皆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无疾。岁中无兵。见人行不行不喜。请谒人不行不得。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
命曰呈兆。病者不死。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市买得。追亡人得过一日不得。问行者不到。
命曰柱彻。卜病不死。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市买不得。忧者毋忧。追亡人不得。
命曰仰足肣有内无外。占病病甚不死。系者解。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闻言不行。来者不来。闻盗不来。闻言不至。徒官闻言不徙。居官有忧。居家多灾。岁稼中孰。民疾疫多病。岁中有兵闻言不开。见贵人吉。请谒不行行不得善言。追亡人不得。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甚。霁不霁。故其莫字皆为备。问之曰备者仰也故定以为仰。此私记也。
命曰仰足肣有内无外。占病病甚不死。系者不出。求财买臣妾不得。行者不行。来者不来。击盗不见。闻盗来内自惊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有病甚。岁中无兵。见贵人吉。请谒追亡人不得。亡财物财物不出得。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凶。
命曰呈兆仰足肣。以占病不死。系者未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相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官久多忧。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病疫。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请谒不得。渔猎得少。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不吉。
命曰呈兆仰足开。以占病病笃死。系囚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不见盗。闻盗来不来。徙官徙。居官不久。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有而少。岁中毋兵。见贵人不见吉。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遇盗。雨不雨。霁小吉。
命曰仰足肣。以占病不死。系者久毋伤也。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不行。击盗不行。来者来。闻盗来。徙官闻言不徙。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少。岁中毋兵。见贵人得见。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仰足开有内。以占病者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行不见盗。闻盗来不来。徙官徙。居官不久。居家室不吉。岁孰。民疾疫有而少。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霁。霁小吉不霁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桥。以占病卜日毋瘳死。系者毋罪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合交等。闻盗来来。徙官徙。居家室吉。岁孰。民疫无疾。岁中无兵。见贵人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遇盗。雨霁雨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吉。以占病病者死。系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行者不来。击盗不相见。闻盗不来。徙官徙。居官有忧。居家室见贵人请谒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岁中无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不吉。
命曰渔人。以占病者病者甚不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击盗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者行来。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徒。居家室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岁中毋兵。见贵人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仰足肣内高外下。以占病病者甚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得。行不行。来者来。击盗胜。徙官不徙。居官有忧无伤也。居家室多忧病。岁大孰。民疾疫。岁中有兵不至。见贵人请谒不吉。行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横吉上有仰下有柱。病久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行行不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家室见贵人吉。岁大孰。民疾疫。岁中毋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大吉。
命曰横吉榆仰。以占病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至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行行不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见贵人吉。岁孰。岁中有疾疫毋兵。请谒追亡人不得。渔猎至不得。行不得。行不遇盗。雨霁不霁。小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以占病病甚不环有瘳无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来不来。击盗不合。闻盗来来。徙官居官吉不久。居家室不吉。岁不孰。民毋疾疫。岁中毋兵。见贵人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小吉。
命曰载所。以占病环有瘳无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相见不相合。闻盗来来。徙官徙。居家室忧。见贵人吉。岁孰。民毋疾疫。岁中毋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霁。吉。
命曰根格。以占病者不死。系久毋伤。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盗行不合。闻盗不来。徙官不徙。居家室吉。岁稼中。民疾疫无死。见贵人不得见。行不遇盗。雨不雨。不吉。
命曰仰足肣外高内下。卜有忧无伤也。行者不来。病久死。求财物不得。见贵人者吉。
命曰外高内下。卜病不死有祟。市买不得。居官家室不吉。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系者久毋伤。吉。
命曰头见足有内外相应。以占病者起。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求财物得。吉。
命曰呈兆仰足开。以占病病甚死。系者出有忧。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合。闻盗来来。徙官居官家室不吉。岁恶。民疾疫无死。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吉。
命曰呈兆仰足开外高内下。以占病不死有外祟。系者出有忧。求财物买臣妾马牛相见不会。行行。来闻言不来。击盗胜。闻盗来不来。徙官居官家室见贵人不吉。岁中。民疾疫有兵。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闻盗遇盗。雨不雨。霁。凶。
命曰仰足肣身折内外相应。以占病病甚不死。系者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有用胜。闻盗来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不吉。岁不孰。民疾疫。岁中。有兵不至。见贵人喜。请谒追亡人不得。遇盗凶。
命曰内格外垂。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病者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不得。见人不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相应自桥榆仰上柱足肣。以占病病甚不死。系久不抵罪。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居官家室见贵人吉。徙官不徙。岁不大孰。民疾疫有兵。有兵不会。行遇盗。闻言不见。雨不雨。霁霁。大吉。
命曰头仰足肣内外自垂。卜忧病者甚不死。居官不得居。行者行。来者不来。求财物不得。求人不得。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卜来者来。卜日即不至未来。卜病者过一日毋瘳死。行者不行。求财物不得。系者出。
命曰横吉内外自举。以占病者久不死。系者久不出。求财物得而少。行者不行。来者不来。见贵人见。吉。
命曰内高外下疾轻足。求财物不得。行者行。病者有瘳。系者不出。来者来。见贵人不见。吉。
命曰外格。求财物不得。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系者不出。不吉。病者死。求财物不得。见贵人见。吉。
命曰内自举外来正足。者行。来者来。求财物得。病者久不死。系者不出。见贵人见。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足肣。以卜有求得。病不死。系者毋伤未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百事尽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柱足以作。以卜有求得。病死环起。系留毋伤环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百事吉。可以举兵。
此挺诈有外。以卜有求不得。病不死数起。系祸罪。闻言毋伤。行不行。来不来。
此挺诈有内。以卜有求不得。病不死数起。系留祸罪无伤出。行不行。来者不来。见人不见。
此挺诈内外自举。以卜有求得。病不死。系毋罪。行行。来来。田贾市渔猎尽喜。
此狐鲗。以卜有求不得。病死难起。系留毋罪难出。可居宅。可娶妇嫁女。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有忧不忧。
此狐彻。以卜有求不得。病者死。系留有抵罪。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言语定。百事尽不吉。
此俯足肣身节折。以卜有求不得。病者死。系留有罪。望行者不来。行行。来不来。见人不见。
此挺内外自垂。以卜有求不晦。病不死难起。系留毋罪难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不吉。
此横吉榆仰俯。以卜有求难得。病难起不死。系难出毋伤也。可居家室以娶妇嫁女。
此横吉上柱载正身节折内外自举。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此横吉上柱足肣内自举外自垂。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俯足诈有外无内。病者占龟未已急死。卜轻失大一日不死。
仰足肣。以卜有求不得。以系有罪。人言语恐之毋伤。行不行。见人不见。
大论曰:外者人也内者自我也;外者女也内者男也。俯者忧。大者身也小者枝也。大法病者足肣者生足开者死。行者足开至足肣者不至。行者足肣不行足开行。有求足开得足肣者不得。系者足肣不出开出。其卜病也足开而死者内高而外下也。
三王异龟五帝殊卜。或长或短若瓦若玉。其记已亡其繇後续。江使触网见留宋国。神能讬梦不卫其足。
货殖列传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輓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埶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夫山西饶材、竹、穀、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釭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徵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徵贵贵之徵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於营丘地潟卤人民寡於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其後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於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彊至於威、宣也。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於有而废於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昔者越王句践困於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计然曰:“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已。故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馀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饮遂报彊吴观兵中国称号“五霸”。
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喟然而叹曰:“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於国吾欲用之家。”乃乘扁舟浮於江湖变名易姓適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硃公。硃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乃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於人。故善治生者能择人而任时。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後年衰老而听子孙子孙脩业而息之遂至巨万。故言富者皆称陶硃公。
子赣既学於仲尼退而仕於卫废著鬻财於曹、鲁之间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益。原宪不厌糟?匿於穷巷。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於天下者子贡先後之也。此所谓得埶而益彰者乎?
白圭周人也。当魏文侯时李克务尽地力而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夫岁孰取穀予之丝漆;茧出取帛絮予之食。太阴在卯穰;明岁衰恶。至午旱;明岁美。至酉穰;明岁衰恶。至子大旱;明岁美有水。至卯积著率岁倍。欲长钱取下穀;长石斗取上种。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猛兽挚鸟之。故曰:“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盖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试矣能试有所长非苟而已也。
猗顿用盬盐起。而邯郸郭纵以铁冶成业与王者埒富。
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遗戎王。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而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
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诸侯彊族於京师。
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適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穀地重重为邪。及秦文、、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公徙栎邑栎邑北卻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昭治咸阳因以汉都长安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南则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饶卮、姜、丹沙、石、铜、铁、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马、旄牛。然四塞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襃斜绾毂其口以所多易所鲜。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与关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然地亦穷险唯京师要其道。故关中之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土地小狭民人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纤俭习事。杨、平阳陈西贾秦、翟北贾种、代。种、代石北也地边胡数被寇。人民矜懻忮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商。然迫近北夷师旅亟往中国委输时有奇羡。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晋之时固已患其僄悍而武灵王益厉之其谣俗犹有赵之风也。故杨、平阳陈掾其间得所欲。温、轵西贾上党北贾赵、中山。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丘纣淫地馀民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後宫遍诸侯。
然邯郸亦漳、河之间一都会也。北通燕、涿南有郑、卫。郑、卫俗与赵相类然近梁、鲁微重而矜节。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气任侠卫之风也。
夫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南通齐、赵东北边胡。上谷至辽东地踔远人民希数被寇大与赵、代俗相类而民雕捍少虑有鱼盐枣栗之饶。北邻乌桓、夫馀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
洛阳东贾齐、鲁南贾梁、楚。故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临菑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於众斗勇於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其中具五民。
而邹、鲁滨洙、泗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於礼故其民龊龊。颇有桑麻之业无林泽之饶。地小人众俭啬畏罪远邪。及其衰好贾趋利甚於周人。
夫自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属巨野此梁、宋也。陶、睢阳亦一都会也。昔尧作成阳舜渔於雷泽汤止于亳。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虽无山川之饶能恶衣食致其蓄藏。
越、楚则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其俗剽轻易怒地薄寡於积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多贾。徐、僮、取虑则清刻矜己诺。
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其俗类徐、僮。朐、缯以北俗则齐。浙江南则越。夫吴自阖庐、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一都会也。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郢之後徙寿春亦一都会也。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鲍、木输会也。与闽中、干越杂俗故南楚好辞巧说少信。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
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颍川敦愿。秦末世迁不轨之民於南阳。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东南受汉、江、淮。宛亦一都会也。俗杂好事业多贾。其任侠交通颍川故至今谓之“夏人”。
夫天下物所鲜所多人民谣俗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领南、沙北固往往出盐大体如此矣。
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穀桑麻六畜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齐、赵设智巧仰机利。燕、代田畜而事蚕。
由此观之贤人深谋於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於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卻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阬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於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馀力而让财矣。
谚曰:“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居之一岁种之以穀;十岁树之以木;百岁来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谓也。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税岁率户二百。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则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6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陂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锺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然是富给之资也不窥市井不行异邑坐而待收身有处士之义而取给焉。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给则贤人勉焉。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
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酱千瓨浆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贩穀粜千锺薪?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其轺车百乘牛车千两木器魨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僮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糵麹盐豉千荅鮐{此鱼}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锺子贷金钱千贯节駔会贪贾三之廉贾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
请略道当世千里之中贤人所以富者令後世得以观择焉。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见虏略独夫妻推辇行诣迁处。诸迁虏少有馀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民工於市易贾。”乃求远迁。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於人君。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临邛。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秦伐魏迁孔氏南阳。大鼓铸规陂池连车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然其赢得过当愈於纤啬家致富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
鲁人俗俭啬而曹邴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然家自父兄子孙约俯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遍郡国。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者以曹邴氏也。
齐俗贱奴虏而刀间独爱贵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间收取使之逐渔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富数千万。故曰“宁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
周人既纤而师史尤甚转毂以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洛阳街居在齐秦楚赵之中贫人学事富家相矜以久贾数过邑不入门设任此等故师史能致七千万。
宣曲任氏之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争奢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畜。田畜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毕则身不得饮酒食肉。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桥姚已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头粟以万锺计。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则无盐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关中。
关中富商大贾大抵尽诸田田啬、田兰。韦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万。
此其章章尤异者也。皆非有爵邑奉禄弄法犯奸而富尽椎埋去就与时俯仰获其赢利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变化有概故足术也。若至力农畜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
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田农掘业而秦扬以盖一州。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戏恶业也而桓用富。行贾丈夫贱行也而雍乐成以饶。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马医浅方张里击锺。此皆诚壹之所致。
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货殖之利工商是营。废居善积倚巿邪赢。白圭富国计然强兵。倮参朝请女筑怀清。素封千户卓郑齐名。
太史公自序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適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为法。六?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6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後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
太史公自序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適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为法。六?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後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